天下春秋
中,只怕是不值一哂。”伍封摇头道:“不然,如果展兄用这箭术射我,在下也没把握全然避开。”正讨教箭艺时,平启回到府上,赶了过来,伍封又惊又喜,道:“平兄回来了?”
平启笑道:“一路还算顺利,不过也好生凶险。”
伍封将他请到堂上细问,才知道详情。
原来,智瑶派二万人想途中设伏偷袭任公子,若非赵飞羽和平启飞跑去报讯,任公子万万料不到在晋国境内居然会有人想袭杀他这个新任代王的赵氏女婿,多半会中埋伏。既然得了消息,赵飞羽和任公子都是用兵的好手,便虚张声势,改道阴城,沿汾水而下,总算逃过了智瑶的毒手。那些智瑶派出去的人还不知好歹,竟敢追上去,却被埋伏在汾水之旁的赵氏士卒突出奇兵,幸亏智瑶所遣的领兵将领是豫让,这人勇猛善战,又仗着人多,未吃大亏,不过仍是折损了不少人马。
伍封讶然道:“原来赵氏派了人出城接迎,如此调兵遣将,为何智瑶会丝毫未觉?”以他的想法,智瑶颇能用兵,既然要暗算任公子,必然担心赵氏派人去救,想来有不少耳目盯着,但赵氏派出去的人居然能瞒过众人出城,这真是诡秘之极了。
平启摇头叹道:“嘿,这赵无恤可厉害得紧,原来他从去年开始便在百邑山中偷偷驻派了一支人马,虽然只有千人,却都是赵氏士卒之中最为精锐的健士,由于人少,平时潜居山林之中便无人知晓,这一次突袭救人,派上了大用。这些人虽然远远不及我们的‘铁勇’,却胜过其余所见的列国士卒。任公子带来的二千人虽是铁骑,可与他们相比,简直差得远了。”
伍封道:“原来无恤兄居安思危,在离绛都不远处,早就埋伏了千人,枉我们还为他们担心,看来我是低估了他。”
平启点头道:“这一支人马,连大小姐也不知道,当真是天外奇兵一般。不过,最厉害的是这支人马的主将,剑术胜过小人,与豫让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他提起赵飞羽时,便眼中放光,显出极为敬重佩服之意。
伍封吃惊道:“豫让在晋国剑术排在第二,居然除了智瑶之外,还有人的剑术能与他相匹,这又是何人?”
平启道:“这人是鲁国的阳虎。”
伍封恍然大误,道:“原来是他,这人当年在鲁国专权,欲胁持鲁君,被孔子击败,逃到晋国依于赵氏,许多年未曾露面,我倒未想起他来。当日田相还劝过赵老将君,说阳虎身为季氏家臣,先夺季氏家中之权,再横行鲁国,让赵老将军小心提防这人。若非鲁国有个孔子,当真还无人能制服他。”
平启道:“豫让名声极大,小人以前未曾与他交过手,并不怎么佩服。这一次小人带人布疑兵时被他追上,与他交手三十余招,终是敌他不过,但豫让不知何故,未下杀手,反将小人等放走。后来在汾水之旁,阳虎与豫让交手,一百三十余招未分胜负,这两人厉害得紧。”
伍封点头道:“若是这阳虎在赵氏辖下能改邪归正,也是一件好事。是了,中山鲜虞人中女子地位不高,未知代国又是如何?”
平启道:“代国以胡人为主,也有些鲜虞人,风俗大致差不多。”
伍封叹了口气,道:“这些天我总是寻思,赵大小姐嫁到代国去,处于胡人之间,身边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怕她受委屈。”
平启道:“任公子非比常人,定不会埋没赵大小姐的才智,只不过风俗有异,难以预料。此刻任公子驻营城外,明日将赵大小姐迎娶入营,后日便同往代国。这次小人陪伴赵大小姐,任公子甚为感激,还向小人大表歉意,小人与他的那些恩恩怨怨总算彻底化解了。是了,任公子本想来拜访公子,但他路上耽误了,今日要准备婚事,无暇入城,特请小人向公子说明。”
伍封点了点头,道:“平兄与他化解了恩怨,可是件大好事。”见平启一路辛苦,让他下去用饭休息。自己在堂上坐了一会儿,郁郁不乐,本想去找楚月儿,可这丫头一早便被赵嘉派新稚穆子来请了去。闲步到了后院,却见田燕儿正兴致勃勃地配制药物,伍封不愿打搅她,只是随便聊了几句。又到前院看视随平启回来的三十铁勇,勉励了几句,又赏了些金帛,觉得无事可做,信步乱走。
小红追了上来,道:“公子似乎心情不好,要不要出去走走?”伍封小时候便由鲍兴服侍,鲍兴对伍封的习性极为了解,小红嫁了鲍兴许久,时时留心,也颇知道伍封的脾性。今日鲍兴驭铜车随了楚月儿出去,小红却在府中练剑。
伍封随口道:“去哪里呢?”
小红道:“譬如去看看赵大小姐,明日她便要出嫁,以后怕是难见面了。”
伍封心中一动,心道:“小红可细心得很,知道我为何不乐。”点了点头。
小红换上甲胄,扮成男装,驾一乘车送伍封直奔赵府,这是在楚国开始便养成本习惯。
车到赵府门前,只见赵府喜气洋洋,上上下下忙碌之极。小红自马车驭到侧门的车院中去不提。
赵无恤将伍封迎了进去,笑道:“龙伯怎有暇前来?这些天家父和我一直想拜访龙伯,实因太忙,脱不开身。”
伍封道:“赵府既要嫁女,又要娶新妇,赵兄自然要大忙了。上次见老将军抱恙,今日特来探望,未知老将军病体如何?”
这时候赵鞅正好出到堂上来,闻言道:“烦龙伯相询,老夫这病也算不了甚么,只是年岁大了,身子略差。这次幸亏龙伯视破了智瑶的阴谋,又遣人一路护送飞羽,总算避过了一场大难,我赵氏得龙伯垂青,数次援手,所欠恩德,实在无以为报。”
赵无恤道:“听家姊说起,龙伯府上的那位平兄十分了得,剑术比高赫还要高明许多,龙伯何不带他来相见,也好致谢?”
伍封道:“平兄本是胡人,久居代国,不喜欢应酬。他的剑术甚好,不过最难得的是他的忠义之心。”
众人坐在堂上聊了片刻,时时有家人上来向赵氏父子请示,伍封见他们实在太忙,起身告辞,道:“眼下贵府大忙,在下来得可不是时候,这便告辞。”
赵无恤歉然道:“龙伯到绛都多日,我还未能认真相陪,委实有些过意不去。”
赵鞅呵呵笑道:“龙伯也不必急着走,不如到后院去见见飞羽,让她陪龙伯说说话,眼下最轻闲的反而就是这新娘子了。”这人世故之极,当然知道伍封前来是想看看赵飞羽。
伍封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二位说,在下本想与大小姐聊聊,又想她明日出嫁,只怕于礼不合。”
赵氏父子见他十分坦率,失声而笑,心道:“这人的确十分重情。”赵无恤笑道:“其实龙伯与我们赵家交情之厚,如同亲族,算起来还真是亲戚,有何妨碍之处?何况晋俗之中,并没有说新娘子不能见人。”
赵鞅将来了两个侍女,让她们将伍封带到赵飞羽的居室去。
行到后院时,便听院中呜呜咽咽传来笛声,宛啭幽然,荡人心魄。伍封站在月门边静听了一阵,便听笛声渐止,赵飞羽在院中道:“龙伯请进。”
伍封饶过花墙,只见赵飞羽由几个侍女陪坐,白衣似雪,正坐在院中花亭之内。
赵飞羽站起身来,请他坐这一旁,道:“龙伯此来,是否有何指教?”
伍封叹了口气,道:“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来看看大小姐,明白大小姐便要出嫁,就算见着,只怕也说不上话。燕儿的婚事在即,我无暇送大小姐到代国去,索性今日来说话道别,这一别之后,未知何日才能相见。唉!”话语之中,毫不掩饰那一份落寞无奈的情绪。
赵飞羽心中激动,白衣微微漾动,幽幽道:“代国离齐不远,飞羽由代赴齐只怕不可能,龙伯如果有心,大可以到代国去,见见故人。”
伍封点头道:“这是自然的。虽然大小姐在代国贵为王后,但万事须要小心。你们赵氏与董门有些旧仇,眼下董门虽散,但董门中人仍在,尤其是那屠龙子支离益要小心提防。”
赵飞羽讶然看着他,伍封道:“以支离益的身份未必会加害大小姐,不过这人入了魔,不可以常理而论。”
赵飞羽奇道:“龙伯何出此言?”
伍封叹了口气,道:“楚狂人接舆先生见过支离益,我们才知道支离益的厉害之处比我们想像的还要高明。这人的身份大不寻常,我答应过柳下跖,不能说出去,不过大小姐到了代国,自然会知道其中的关系。”
赵飞羽沉吟片刻,若有所悟。
伍封道:“我寻思了这数日,想出了一个法子,对大小姐的剑术或有脾益。”
赵飞羽道:“龙伯剑术高明,想来必是妙法。”叫人拿了剑来,伍封便教她快剑之术,赵飞羽极为聪明,剑术根基比田燕儿还要好得多,不多时便学会,叹道:“此法甚是玄奥,若练得熟了,剑法恐怕要快上一倍。”
伍封道:“我与月儿蒙大小姐授以矛法戟术,无以为报,是以用这个法诀酬大小姐昔日授艺之德。大小姐练成快剑之诀,虽然未必能及支离益、董梧,剑术却不会次于任公子。”
赵飞羽愕然道:“原来龙伯是怕任公子欺负我!”
伍封苦笑道:“他视大小姐为天人,未必会如此,不过这么一来,我多少放心了些。代国毕竟有那么远,万一出了事,我怕赶不及,难以援手。”
赵飞羽感受到伍封心中那一分拳拳爱意,心情激荡,忍不住流下泪来,幽幽地道:“早知如此,当日……”,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伍封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叹道:“其实在卫国之时,就算月儿不提醒我,我也有意向老将军求亲,只是在下已有嫡妻,不好厚颜相求。”
赵飞羽白了他一眼,叹道:“我们赵氏中人哪有龙伯那么迂腐?”她的意思是说,当日伍封若是求亲,赵鞅未必不会答允。
伍封点了点头,甚是懊恼,道:“我后来也想过此事,可惜连连有事发生,迎接不暇,以至木以成舟,徒自后悔。”
他们二人自从相识以来,说话时偶尔亲近,偶尔疏远,飘飘忽忽,似远还近,似近又远,全在于这中间未曾说破,今日二人话已经说得透了,洞悉了对方的心意,激动之余,又十分伤感。
二人静静地对视良久,伍封叹了口气,这才告辞。
赵无恤又不知在哪儿忙去了,赵鞅将伍封送出了府,小红将车赶了出来,二人回府。
平启正在练武场与商壶试剑,商壶经楚月儿悉心调教,又得伍封的指点,剑术大进,此刻能与平启战成平手。
五十余回合之后,商壶败下阵来,道:“平爷厉害,老商打不过你。”
此时展如又上前与平启比试对练,他们二人以前未见过面,下午谈了一阵,彼此十分看重。伍封见展如虽然敌不过平启,却能尽展快剑之术,减缓平启的攻势。伍封看了十余招,见展如败下场来,赞道:“展兄的剑术大有长进,府中除了我和月儿,以平兄的剑术最高,展兄能敌平兄许多招,委实不易。”
平启上前道:“公子,小人想向公子请辞,暂离府中。”
伍封吃了一惊,道:“什么?”
平启叹道:“如今公子府上人才甚多,小兴儿、老商他们也渐渐长进,又有展兄在府中,不比我刚刚追随公子之时了,就算小人走了,也不会有何妨碍。”
伍封皱眉道:“平兄怎会想走呢?是否我有何地方做得不好,得罪了平兄?”
平启摇头道:“公子对小人推心置腹,天下从哪儿找公子这样的主人去?其实小人并不在意功名,只是心结难解,意志低沉,曾想觅个地方暂时隐居,过些时日再回府效力,却总是舍不得离开。”
伍封叹了口气,知道他对迟迟的心意,如今迟迟不在了,他却时时抑郁不乐。忽地心中一动:“不知平兄是否愿意随赵大小姐到代国去呢?平兄如要隐居,多半是要处身胡人之中,还不如去代国,一来可为赵大小姐效力,二来赵大小姐兵略剑术极高,时时研讨,平兄必定大有所获。”
平启老脸微红,道:“不瞒公子说,小人确曾想过随赵大小姐而去,正好借此回代国隐居。此女虽然才智惊人,可惜生不逢时,被逼远嫁,令人思之不忍。小人欠了公子的恩德,就这么去了,只怕旁人当小人事主不忠。”
伍封道:“平兄到我府上之后,立功无数,就算天大的恩德也报答了。其实在下也想陪着赵大小姐,怕她被人欺负,只是这事情无甚可能。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平兄在代王宫中觅一静处,正是隐居的极佳地方。如今天下方乱,以平兄的本事,要想退隐只怕不大容易,这恐怕是最好的法子。平兄既要暂隐,我便厚颜请平兄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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