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伍封道:“这也说的是。”
鲍兴去备车牵马,伍封对展如道:“府中防备,还请展兄多多费心。”
出府登车后,鲍兴将黄龙马缰绳系在铜车之旁,问明了路径,驭车出了北门,向西北方急赶。
急驶了一个多时辰,总算赶上了任公子的大队人马。
人马停了下来,任公子一骑迎上,笑道:“龙伯一路赶上来,是否有甚急事?”
伍封道:“倒没有什么事情,无非是来送一段路而已,本当早些来,只是昨日宿醉未醒,耽误了些。”
任公子叹道:“龙伯如此重义,寡人甚是感慨。”
这时,平启护着赵飞羽的香车也迎了上来,平启向伍封施礼道:“早间到府上去,都说公子饮醉未醒,想不到终是赶了来,大小姐必定高兴。”
伍封叹道:“今日一别,未知何日方能见到,诸位珍重。”让鲍兴将黄龙牵上来,道:“在下有良驹一匹,名曰黄龙,今日送给大小姐,以供驱策。”
赵飞羽在车中幽然道:“龙伯盛情,飞羽没齿不忘。”
平启上前将黄龙牵了过去,黄龙长嘶一声,回头看了看,随平启走过去。
伍封立时想起叶柔来,由叶柔又想起迟迟、西施、蝉衣等女,长叹了一声,向众人告别。
铜车才行百余步,便听声后呜呜咽咽的笛声在风中飘忽而来,笛音甚熟,正是迟迟最喜爱的那一首《蒹葭》。
伍封击轼作和,唱道:“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遡洄流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遡洄从之,道阻且跻。遡游从之,宛在水之坻。兼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遡洄从之,道阻且右。遡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笛声歌声在原野上此起彼伏,连那一干不懂辞意的胡人也觉得心旌震荡,魂为之消。
伍封回到府中,却见众人都在堂上说话,甚是热闹。
田燕儿对他道:“先前赵嘉来过,老将军特地让他带了些梅子来,说是龙伯醒酒之用。”
伍封道:“老将军太小瞧我了,过了一夜,再怎么醉法也不致于此刻还未醒来吧?”又道:“无恤兄不擅饮酒,多半是一旦饮醉,便要用梅解酒,老将军定以为我也是如此。”
此刻已是午饭之时,伍封连早饭也没吃好,觉得肚饿,让人拿上饭肴,与众女一起用饭。
用过饭后,伍封道:“怎么不见展兄、小刀、小阳、小兴儿和老商?”
旋波笑道:“还说哩!昨天龙伯回来,说董梧到了绛都,展蛇儿十分紧张,带了小兴儿、老商、小刀、小阳和勇士在府中四处布防,轮流当值。”
伍封命人将展如等人唤来,道:“董梧不比常人,就算防守再严也挡不住,你们不用紧张,徒自辛苦,还是老样子好了。”
鲍兴吃惊道:“那怎么行?”
展如道:“公子为何突然意气阑珊了呢?只可惜人手不足,否则,小人有把握将这府中防卫布置得紧凑些,董梧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能来去自如。”
商壶乐道:“老商倒不信有谁打得过姑丈。”
正说话间,田力带着张孟谈上堂来,张孟谈向伍封施礼道:“龙伯,老将军和少主人派小人带了二百士卒来,韩、魏、智三家各出了一百人,总共五百人由小人带来替龙伯守府,眼下都在外面,听从龙伯调遣。”
伍封又惊又喜,道:“这真是一番好意,想得周到。”心忖晋国四卿都怕自己死于董梧之手,虽然不全是关心自己之故,却未必是恶意。暗道:“这董梧一到绛都,弄得晋国四卿人人惊慌,又无法将他逐出绛都。若非这人十分厉害,哪会如此?”与展如和张孟谈商议了布防,此时便看出展如的本事来。
展氏历吴将,他自己也为将日久,军阵布防正是所长,当日他在泗上所布水寨,连叶公也大加称赞。虽然府中布防不用水军,但兵法相通,展如将三十铁勇和一百倭人勇士布于内院,其余的数百人三班轮流,各处弓手、长短之兵搭配,布置得井井有条,本来是三人商议,但伍封见他着实高明,经验比自己老到得多,索性不再说话,任展如安排。
张孟谈惊道:“这位展兄比得上军中宿将,极有才干。”
伍封道:“他本就是军中宿将,跟随我之前,是吴国的水军司马。”
张孟谈道:“莫非展兄便是吴国名将展如?”
展如点头道:“正是在下,在下因吴国内乱,被人迫害,这才离开吴国跟随了龙伯。”在伍封的家臣之中,以展如的本来身份最高,伍封待他也与众不同。
张孟谈道:“有展兄在,小人便可以放心了,这五百人便留在府上,小人还要监视智府。”向伍封告辞走了。
伍封将他送走之后,见展如上下忙碌,军令严整,心道:“展兄毕竟是为将日久,军中的本事胜过赵兄和蒙兄多矣!”
赵府又命人送来了河鲤、河豚和各类山珍若干,说是给龙伯制肴,伍封收下东西,才将他们打发走,韩府又派人送来美酒数车,魏府还送了歌姬丝竹两队,伍封笑吟吟收下不提。
楚月儿大奇,道:“今日这晋国四卿突然如此殷勤,是何道理?”
伍封笑道:“他们是想我留在府中,才送来美酒佳肴、丝竹歌舞,盼我对酒当歌,拥美而眠,总之是不要外出,免被董梧所伤。”
田燕儿听他说着“拥美而眠”四字,脸上一红,问道:“赵府这么做还好说,怎么智、韩、魏三家也会派士卒来保护龙伯?尤其是智瑶前些天在龙伯剑下丢脸,理应恨龙伯才是,怎么也怕龙伯被董梧伤了?”
伍封道:“除了赵氏,我与其他三家都没什么交情,他们怕我死在这绛都之中,激起齐国之怒。令尊田相是个聪明人,我送你成亲,却在晋国被害,晋人责任可大了!若不替我报仇,大损脸面。不过齐国虽然势大,比起晋国却有不足,到时候定会派使者到楚国找我那楚王小舅子去,齐楚联军大举伐晋!”
楚月儿道:“原来如此。是了,那越王勾践也是个聪明人,如果齐、楚、晋三国交兵,对他越国也有大利,说不定他也盼夫君在绛都被害哩!”
伍封赞道:“月儿聪明得紧。勾践当然也有这心思,可惜天下间只有一个董梧。若是越国有董梧这样的高手,早就派了来!是以前些时晋人倒不在意,不怕有人能伤了我们,眼下董梧来了,这人非同小可,晋人才会耽心。这几天我便给四卿面子,守在府中不出去了。”
鲍兴忍不住道:“这是否太过示弱了些?”
伍封笑道:“示弱便示弱了,这又打甚么紧?这几年我争勇斗狠多了,偶尔也该退步让人。嘿,晋人虽见过我大胜智瑶,仍以为我剑术不及董梧,怎知道那日我与董梧一战未尽全力?若我用双手之剑,未必便会输给董梧!”
众人见他豪气大生,齐受感染,便觉董梧也无甚可怕了。
伍封将众人叫到练武场上,又将三十铁勇、一百倭人勇士以及能战的寺人、侍女都叫了来,道:“我想出了一个人人可用的法诀,那日我教赵大小姐快剑之诀,又受她启发,更为好学了些,你们都学一学,可将你们出招的速度提升不少。”
当下教众人此诀。其实这就是从他教田燕儿、春雨等人的快刀快剑之术之中而来的方法,田燕儿、展如、鲍兴、商壶、春夏秋冬四女、小红均不必学了,自在一旁练习,其余圉公阳、庖丁刀和那些寺人、勇士都未学过,都认真习练,连田力和旋波也各拿了一柄剑下场。
伍封不料旋波也会剑术,看了几眼,见她剑术平平,显是学的展如的家传剑术,看来是成亲之后,时时与展如“鸳鸯戏剑”的结果。
伍封微笑看了楚月儿一眼,小声道:“月儿,这些日子你甚忙,我们好久没有‘鸳鸯戏水’了吧?”他见众人练武甚勤,这练武场不太大,自己和楚月儿反而无所事事,遂将楚月儿扯到后院“鸳鸯戏水”不提。
午间庖丁刀制了几尾河豚,又弄了若干山珍,炙、烹、煮、烩,制成诸般菜肴,众人吃得赞不绝口。
伍封叫上歌舞丝竹,钟鸣鼎食,美酒佳肴,与楚月儿、田燕儿、鲍兴、商壶说话,以此消磨时光。其余的人却不敢怠慢,自去练武。
至于田燕儿婚事,赵府早派了许多人来准备,这种琐事也无须伍封插手,如此过了两日,终到了田燕儿出嫁之日。
一大早,韩虎与魏驹便结伴而来,伍封将他们迎进大堂,笑道:“韩公、魏公来得倒早。”本来他只是在府门迎接贵宾,再由田力引客上堂,但韩魏二人身份高贵,自然要亲自送到席上,以示礼隆。
魏驹笑道:“龙伯老是在府中不出,好在月公主有暇,又愿意给面子,此女当真是天下绝色,只怕不在西施之下。在下对龙伯羡慕之极!”
伍封哈哈大笑,将楚月儿和春夏秋冬四女叫上来,与二人见礼,魏驹没见过春夏秋冬四女,看得一双眼珠子差了瞪了出来,口中吞涎,良久方道:“妙哉!”
韩虎也有些失态,不过他不像魏驹好色,在一旁笑道:“本以为魏公有许多评语,不料只是‘妙哉’二字!”
魏驹叹道:“不可言传!不可言传!龙伯可真是让在下羡慕死了!”
众女都忍不住笑,伍封自然不会让她们久在堂上,被人色眼相对,让她们到田燕儿室中准备,众女下堂去了。
伍封将二人引到席上,韩虎道:“天子派了王子姬仁为使,贺赵氏娶妾,龙伯未见过这位王子吧?”
伍封心道:“周室不振,全靠晋国支撑,如今赵氏娶亲,原也该来。”道:“天子派王子为使,这真是十分荣耀的事情。为何他们不早来数日,顺便也贺一贺赵氏嫁女?”他听赵飞羽说过姬仁十分贤明,此女眼界甚高,她说了个“贤”字,必定不假,寻思:“等今日事毕,便去拜访一下这位王子。”
韩虎笑道:“嫁女怎能与娶新妇相比?何况赵女所嫁的是代国,代国自称为王,向来不通中国,又非天子所封。天子若派使相贺,岂非承认代国之王?天下岂有二王的道理?何况王子姬仁今日才到,也赶不及。”
伍封点头道:“这也说得是。不过楚国、吴国、越国也都称王,为何又被列国看重?”
魏驹此刻缓过神来,道:“这三国也少通中原,虽然自称为王,但他们偶有使节到成周,自称为臣,与代国可不大相同,何况楚国本是天子所封的子爵之国。”
伍封道:“依在下看来,这也与国势有关。楚境之大自不必说,吴曾称霸,越势日强。这三国不可轻忽,只好含含糊糊算了。”
韩虎点头道:“正是,小国无外交,代国境小民贫,绝对承认不得。政事之精髓,只在‘强弱’两个字上面。”
三人才说了几句话,便有贺客上门,伍封向韩魏告罪离开,此时宾客络绎不绝,纷纷而来,伍封迎接不暇。
智瑶还是未来,派了絺疵与豫让二人为使,伍封迎他们入府时,豫让道:“龙伯,董梧今早离开了智府,不知下落,或是出了绛都。”
絺疵道:“定是他这两天当不得智伯苦劝,暂时打消了寻仇的心思,离开了绛都。”
伍封道:“多谢相告。”心中反而警惕起来,心忖:“董梧为了报仇,不惜将董门解散,连任公子也劝不住,怎会听智瑶的话?”借故到了后院,将楚月儿叫来,道:“月儿,今日要小心一些,董梧或会动手,午间送亲之时,你让小红驭车,守在燕儿车旁,免得有失。”
楚月儿登时兴奋起来,点头答应,道:“这些天时时说起董梧,月儿反而想与他斗一斗。”
伍封见她毫无畏惧之意,笑道:“他的剑术极高,我们未必胜得过他。”
楚月儿倒不轻敌,道:“就算我们敌不过,大可以联手,就像当日在卫国对付颜不疑一样。”
伍封笑道:“是极,我便是这意思。”
他回到前院,刚刚接待晋定公的使者之后,周使王子姬仁便来了。
伍封见姬仁四十三四岁年纪,虽然不高,却十分匀称,眉清目秀,须发极为齐整,衣服也简扑无华,施礼道:“王子远来不易。”
姬仁笑道:“在下久闻龙伯大名,当真是如雷灌耳,早想来见一见龙伯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然是神武英姿,超凡脱俗。”
伍封见姬仁只带了几个从人,不像韩虎魏驹他们走到哪里都有数十人相随,心道:“周实虽弱,不至于多带些从人也不得,飞羽说他甚是贤明,看来果然如此。”对姬仁大有好感,道:“在下久闻王子之贤,今日来得正好。未知王子下榻何处?今日事毕,明日在下拜访候教。”
姬仁想不到伍封对他如此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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