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着长长的裙尾,如同一片彩云般缓缓飘了过来,此时她穿了身淡红的衣服,头上盘着乌黑的斜云之髻,美目流盼,文秀逸如。
伍封怔了怔,施礼道:“王姬明日日寿诞,在下提早一日来礼贺,免得明日人多了,忘了向王姬道喜。”
梦王姬本来面带微笑,此刻却秀眉微蹙,轻叹了一声,道:“龙伯可知道女子最怕的便是寿诞?”
伍封愕然道:“这有甚可怕的?”
梦王姬道:“每过寿诞,梦梦便觉大了一岁,眼见年华渐失,早晚变得老了。”
伍封忍不住微笑,道:“王姬若还说老,天下人恐怕都算得上老态龙钟。王姬可不能这么想,否则在下见了王姬只好自称老夫了。”
梦王姬“噗嗤”一声轻笑,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伍封心中一荡,心忖:“王姬与姊姊都生得极美,不过姊姊之美是妩媚入骨,令人暇思,王姬之美却是雅致文秀,见者难生冒犯之念。”当下道:“在下的确是身有要事,只好告辞,王姬休要见怪。”
梦王姬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龙伯自去办事要紧,不过明日晚饭时梦梦的寿宴,龙伯有暇来吧?”
伍封点头道:“在下自然会来。”他知道自己刚来便要走,对主人略有些不恭,细细看着梦王姬,却不见她有何恼怒之意。
梦王姬见他说了走,偏又盯着自己不走,奇道:“咦,龙伯怎又不走了?”
伍封搔头道:“在下急匆匆地这么来来往往,自知有些不妥,恐怕王姬会见怪。虽然王姬脸上并无责怪之意,但在下又寻思王姬是否心里着恼,脸上却瞧不出来?”
梦王姬又好气又好笑,嗔道:“我才不会恼你呢!走吧走吧!”
就几句话之间,梦王姬这么忽笑忽嗔,忽而感喟忽而冷淡,颇令伍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对付女子向来有些手段,但对此女却觉得难以捉摸,心忖还是不要招惹为妙,告辞出府。
楚月儿见他在府中打了一个转便出来,时间短得出人意料之外,笑道:“夫君莫不是被王姬赶了出来?”
伍封笑道:“我怕月儿在车上冻坏了,不敢久留。”
楚月儿笑道:“我本来就不会怕冻,何况身上穿着这么厚的狐裘哩!不信哪天与夫君到水下比一比,看看谁怕冻些。”
伍封想起在吴国与展如斗水之事,笑道:“我怎斗得过你?”
众人一路出了南门,到了南郭子綦的旧宅之中。那十名看守的倭人勇士迎了上来。
伍封道:“大寒天的要你们在这旧舍中守着,多半有些气闷。昨日你们立了个功劳,今日我带了些酒肉来,大家一起饮几爵,驱除寒气。”又对圉公阳道:“你与小刀眼力不错,最能辨识物什,你各室去走走,看看有无甚么异物。”
当下众人坐在最大的那间室中,生好铜炉,庖丁刀带人去宰羊制肴,生火温酒不提。
伍封与众人说些闲话,又四下看看室内,叹道:“南郭先生在成周十分有名,这家里却很是简陋,以他的本事,若要富贵也不难。”
过了好一会儿,圉公阳回来道:“龙伯,也不见什么异物。”伍封点头道:“没有就行了,此事不必理会。”
又过了一阵,庖丁刀带人将羊肉热酒拿了上来,众人围坐饮酒。众勇士见伍封毫无架子,居然与他们在一起胡混,也不论大小规矩,自然是开怀畅饮。
伍封饮了几爵酒,见楚月儿笑嘻嘻坐在身边,眼前的酒却没怎么饮过,他虽然知道楚月儿不爱饮酒,此刻高兴起来,道:“月儿,饮一爵酒是无妨的,何况你也曾饮过。”
楚月儿笑着点头,饮了这爵酒,道:“与夫君在一起,想不饮酒也难。咦,小刀要去哪里?”
原来此刻庖丁刀摇摇晃晃走出门去,商壶大呼小叫道:“小刀醉了,老商扶你去。”追了出去。
圉公阳笑道:“大家都夸小刀制肴手段极好,灌了他不少酒,此刻想是要去方便。”
伍封道:“小刀的钺法大有长进,今日早间吓唬刘始的那一钺,委实不错。”
圉公阳道:“龙伯,其实这还不算好的,上次有一点草灰掉到小人鼻尖上,小刀高兴起来,非要拿大钺替我劈了去。”
楚月儿吃了一惊:“哎唷,这可危险得紧,万一手劲差了,岂非连鼻子也削掉?”
圉公阳笑道:“小人对他了解得很,他若没什么把握,怎会让小人冒险?当时小人便由得他去,只见他钺光闪处,小人还无甚感觉,鼻尖上的那一点草灰便被他劈去了。”
楚月儿赞道:“想不到小刀的钺法高明至此!”
圉公阳道:“后来小人与他试过多次,他的大钺从未落空,小人的鼻子也从未伤过。”
伍封点头道:“小刀的钺法好,小阳的胆识也甚高,若不是因你对他极其信任,怎可能配合得如此默契?你们二人都了不起!”
正说话时,庖丁刀匆匆跑了进来,道:“龙伯,那菜地后面的竹林里有些古怪。”
伍封忙问:“有什么古怪?”
庖丁刀道:“先前小人和老商方便回来,老商见到后面那一大片竹林,忽想到要吃笋,缠着小人到林中觅些冬笋来制肴。小人和他入到林中,找到了一些青笋,老商便去掘挖,谁知道才入地尺余,便觉得内有硬物,小人看似是青铜器皿,不敢深挖,让老商守着,跑来报讯。”
伍封心中一动,隐隐觉得这地底所埋之物或与南郭子綦一家之死有些关联,起身道:“我们去瞧瞧。”
圉公阳从侧面室中抱了大堆铜锄木掘,道:“这些锄掘多半是南郭先生种菜所用。”
众人都随了庖丁刀走到竹林,便见商壶正一处新挖的小坑前。
伍封让众铁勇和勇士小心挖掘,他们数十人七手八脚之下,挖出了个大坑,只见那中间赫然有一件巨大的物什立着,圉公阳和庖丁刀用竹叶将物什上的土拨扫干净,原来是一座巨鼎。
商壶惊呼:“哇,好大个鼎!是否可烹下整只牛?”
伍封道:“天下间哪有这么大的鼎,这必是天子遗失的九座宝鼎之一!”
楚月儿蹲下看那鼎腹上面,有一个大大的“青”字,点头道:“这是‘青’州之鼎。”
伍封忙道:“此乃天子之宝、天下之重器,我们先不要掘动。事关重大,小刀、小阳,你们速入城到王宫,禀告天子。”
伍封让众勇士在这竹林附近守着,自己与楚月儿细观这大鼎,只见这鼎是青铜所铸,鼎耳上有云纹,鼎身有许多铸字,一看便知年代极其久远,不过年代虽久,鼎上的纹饰文字丝毫未曾磨损,清晰可辨。
楚月儿赞叹道:“想不到禹王之时,所铸的铜鼎便如此精细。”
伍封道:“楚庄王是月儿的先祖,当年庄王未能看到这鼎,月儿今日正好代先人一观。”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辨识鼎上的文字。过了许久,便听远处马鸣车辚,伍封与楚月儿跃出了大坑,见大道上人车雄壮,数百人马由城中赶来,中间有一车黄灿灿的十分巨大,车上覆着赤红的厚幄,以八马驾驭,天下唯天子可用八乘之车,一看便知道这是天子的王舆。
伍封想不到周敬王也亲自来,忙与楚月儿到道旁施礼相迎。
众车停下,姬仁由王舆内将周敬王搀了出来,周敬王满脸欣喜之色,问道:“龙伯,那宝鼎在哪里?”
伍封道:“便在竹林之内。”
周敬王看了看楚月儿,笑道:“月公主来成周数月,寡人却未能见过,这位想必便是月公主?”他裹着赤红大氅,缓缓下车。三个宫女拿着极大的锦扇在周敬王身边挡住寒风,唯留出其前面来。
这时,有士卒侍卫劈枝斩柴,片刻间在雪地上铺出了一条路,伍封、楚月儿、商壶、圉公阳和庖丁刀在前面引着,众人一起往竹林而去,到了林中,周敬王看着那座大鼎,喟然道:“寡人上次见此鼎时还是王子,如今已经数十年了,以为再难见到,不料今日重见此鼎,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伍封道:“微臣猜想剩余那八座大鼎也在林中,特派人四下守住,等天子派人来发掘。”
姬仁指挥士卒四下里小心挖掘,过不了多久,便听一阵欢呼,原来又发现了一鼎。
伍封见林中甚寒,对周敬王道:“此地甚寒,要掘出九鼎还有好些时间,天子不如先到前面南郭旧宅中稍坐,宅中铜炉正旺,可解寒气。”
周敬王本想在此看着,但自己身子不好,在寒地立得久了必会加重病情,遂点了点头,由伍封和楚月儿陪着回到室中。
圉公阳和庖丁刀早将宅内收拾干净,生旺了炉火,周敬王才坐片刻,庖丁刀与圉公阳便将热酒奉上。
这时,一个铁勇入来禀报,说是梦王姬听说了消息,也赶了来。
伍封让楚月儿陪着周敬王,自己出去相迎。只见梦王姬穿着黑色的狐裘站在雪地之中,一张脸被黑裘衬得雪白,面带喜悦,光采照人。
伍封道:“这里是南郭先生的旧宅,在下也不算主人,王姬请入内。”
梦王姬随他入内,与周敬王和楚月儿见过后,坐在炉旁,几个侍女立在其身后。
梦王姬看着楚月儿,笑道:“月公主到成周多日,为何不到梦梦府上去走一走?”
楚月儿笑道:“其实月儿也想去瞧瞧王姬,不过月儿一去,夫君不免要陪着,他这人有些无事忙,每到一处,少有闲时,是以月儿也无暇前往。”
梦王姬愕然道:“莫非无龙伯陪着,月公主便不能外出?龙伯是否有些霸道呢?”
伍封道:“在下不是霸道,只因月儿生得甚美,每每外出,常有人贼眼巡巡,若不是在下这凶巴巴的家伙在一旁守住,怕有人色胆包天,意图偷香窃玉,是以在下有些不放心。”
周敬王呵呵笑道:“龙伯言之有理,月公主之美天下无双,龙伯的确要提防。”
梦王姬笑道:“听说月公主剑术高明,别人若有歹意,只怕讨不到好去。”
伍封点头道:“这也说得是,眼下就算董梧前来,也未必敌得过月儿,话虽如此,在下还是要耽心的。”
梦王姬微笑道:“龙伯平日与公主到大典之府阅籍,自然无暇,今日龙伯并没有骗我,果然是有要紧事办。”
伍封道:“其实在下也料不到,只是南郭先生的幼子列九是在下和月儿的姊夫。昨日听说有卫民流入王畿,怕有人擅入南郭先生的故居,才派人守府,不料当晚便擒了个人,在下寻思来瞧一瞧,想不到被月儿的小徒发现了林中的大鼎。”
周敬王道:“午饭前仁儿对寡人说起刘始的事情,寡人甚是纳闷,寻思南郭先生是个庶人,淡泊无为,家无藏金,怎会有人打他的主意?现在想起来,定与宝鼎有关。后来宫中侍卫禀报说,南郭先生被害的当日,先生曾到宫外求见寡人,却被厚儿带走了。这厚儿太过不成样子。”
伍封惊道:“原来还有这事!”
梦王姬一路赶来,自是早问明了事情的由来,沉吟道:“南郭先生不求富贵,若早知道宝鼎埋在附近,肯定不会隐而不报,想必是他也刚刚发现了宝鼎,便去求见父王禀告。只是厚哥哥知道了这事,又为何不说出来,反而支使梁婴父派人鬼鬼祟祟窥探?”
楚月儿道:“王子厚恐怕也不知道大鼎之事吧?否则刘始直接到林中去就行了,何必跑来宅中?”
伍封道:“我正是这么想。依我看来,南郭先生是个聪明人,这九鼎之事十分要紧,他不见到天子,恐怕不会说出去,否则定会惊搅王室,导致变故。”
他虽然说得含糊,周敬王和梦王姬都听出了他话中的含意。如今周敬王想立姬仁为太子,但又碍于姬厚势大,更有智瑶支持,故而将立太子的事拖了下来。南郭子綦若将宝鼎之事告诉了姬厚,姬厚立下这天大功劳,天子再不立他为太子也说不过去。南郭子綦久在成周,当然知道其中的关键,所以未将宝鼎的事告诉姬厚。姬厚自然心中生疑,才会派人到旧宅窥探。
周敬王哼了一声,道:“此事定要好生彻查才是,寡人……”,话未说完,便听竹林方向传来欢呼之声,其中夹杂着商壶大呼小叫之声,其声甚响。一人宫中侍卫飞跑而来禀告:“启禀天子,九座宝鼎都已经找到了!不仅是大鼎,还有无数珍宝器皿。”
周敬王大喜,道:“我们快去瞧瞧。”
众人赶到竹林,便见林中挖的数个大坑已经连在一起,成为一个巨大的土坑,坑中立着九座巨鼎,如同九座小山似的,觅到的珍宝器皿堆成几大堆放在一旁。
商壶正站在土坑中,将一只鼎抱了抱,却是丝毫未动,咋舌道:“这大鼎可重得!”
伍封叱道:“老商,这是天子宝鼎,动不得!”
商壶垂头道:“老商知道了。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