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微臣早闻九鼎之宝贵,天子能否由得臣等一观?”
周敬王将九鼎摆在殿上,正是为了让列国使臣一观,点头道:“寡人亲自带各位观鼎。不过寡人还是四十多年前见过这些鼎,对九鼎之铭已经记不清楚,此事非得梦梦解说不可。”让人请梦王姬来,顺便也请楚月儿来,道:“月公主今日救了寡人一命,正该致谢,今日列国之人均在,唯缺楚人,请她也来观鼎,权代楚人。”其实还有吴、越等国没有人来,不过他们不是天子封国,周敬王便不视之为臣。
众人听说梦王姬来,精神为之一振。过了片刻,便见梦王姬和楚月儿由殿后出来,这里许多人是都是第一次见到楚月儿,见此女容颜绝美,不在梦王姬之下,更难得是她脸上那清纯天真的神采,仿佛并非人间所有,众人见二女之美左右生辉,令人目眩,伍封、姬仁对二女熟悉了,自然无甚所谓,姬克和智瑶比较镇定,石圃等人却不禁失态,怔怔地发愣。
伍封心中不悦,与姬仁故意挡住众人视线,周敬王咳嗽了一声,走下殿来,众人这才缓过神来,暗叫惭愧。
周敬王引着群臣依次看鼎,梦王姬此女学问通天,说起来头头是道,将各鼎上的文字细细解说了一遍,道:“各位别看这九鼎大小相同,重量却是依禹王时九州之大小所铸,各不相同。譬如这豫鼎与雍鼎一般大小,但豫鼎为最重,雍鼎为最轻。不过每鼎均在千钧之上斤两。”
姬厚还不知道刘始被擒之事,心中甚是恼怒,心忖自己派人到南郭子綦旧舍察看多日,居然毫无所获,以致这天大功劳被伍封得了去,不免对伍封又嫉又恨。此时突然道:“龙伯,在下看着这九鼎忽想起一事,想请教阁下。”
伍封问道:“王子有何指教?”
姬厚道:“久闻令尊伍相国有拔山举鼎之勇,是否真有其事?”
伍封不解其意,道:“那都是世人称颂,只是比喻之意,不能当真,先父的确力大,不过举鼎还好说,拔山又何以为之?”
姬厚又道:“龙伯天生神力,自然是因父传子承,未知能否举这九鼎呢?”
众人闻言哗然,心忖这位王子厚为人太不尊重,居然想让伍封举这九鼎,这不是故意为难他么?
周敬王叱道:“厚儿胡说些什么?”
智瑶故意道:“王子误矣,这九鼎不比寻常之鼎,寻常之鼎大的也不过数百斤,礼器所用之鼎也无过四千斤者,这九鼎之中最轻的也有千钧,那是三万余斤,龙伯怎举得起来?伍相国拔山举鼎之说固然是传遍天下,那是形容其神勇的夸张说法,自然不会真的有如此大的力气。”
姬厚道:“昔日晋国有屠岸夷者,据说能负三千钧绝地而驰,举这千钧之鼎想来无妨。”
智瑶道:“晋人早知道此传说有误,那是将三千斤说成三千钧之故。九万斤之物能背着跑,天下无人能为之。不过屠岸夷能负三千斤行动,也算是天下一等一的力士,听闻当时也有人说他能拔山举鼎。”他此言一出,殿上人无不变了脸色。那屠岸夷虽是天下勇士,但人品奇低,两番投靠谋事,再反手出卖同谋,晋国良臣大半因之而被杀,后被秦穆公斩首,成为天下间第一个反覆小人的典型。智瑶以“拔山举鼎”为由头,实则讥讽至伍子胥身上。
伍封心中愤怒,忖道:“这王子厚和智瑶好生无礼,为了迫我举鼎,不仅以先父来讥讽,还拿屠岸夷这种小人来比拟!我若不举这鼎,让人讽笑便罢了,只怕还会让他们讥讽到先父身上。”他先前在土坑试过雍鼎之重,自忖举这雍鼎应该无妨,点头道:“既然王子这么说,在下若不举这鼎,只怕会损及先父英名,在下便举一举试试,若举不起来,各位莫要笑话。”
众人愕然,想不到伍封被姬厚和智瑶言语激逼,居然真的要举鼎,心忖这鼎是万万举不起来的,恐怕只有出丑的份儿。
梦王姬在一旁道:“厚哥哥是一时语失,龙伯身份高贵,何必如此?”
伍封笑道:“王姬无须担心,在下试一试也好,权作一乐。”
姬厚见伍封自己要出丑,大喜之下,让宫女拿来无数青丝编为粗索。
楚月儿试过雍鼎的重量,知道伍封必定举得起来,毫不在意,笑吟吟将丝索接过,宽宽地系在这雍鼎的鼎耳之上,以供就手之用。
伍封在雍鼎旁看了看,微微蹲下,将双崩套在丝索之中,双臂使力,这雍鼎霍地离地两尺,竟真的被伍封举了起来。
众人吓了一大跳,想不到伍封神力如此惊人,竟能举起千钧之鼎!姬厚和智瑶惊得张大了口,也忘了闭上。
伍封缓缓将鼎放下,抽回了手臂,觉得大有余力,回头向众人看看,道:“这雍鼎果然奇重,非比寻常。”
智瑶有些不信,走了上来,自持力大,用手推了推这鼎,只这一推,便知道此鼎自己仅能憾动而已,暗暗咂舌。
周敬王赞叹道:“龙伯竟能力举千钧,由此可见令尊拔山举鼎之说绝非诳言。”
伍封练成“龙蜇神境”之后后,自觉气力倍增,此刻兴致大起,想试一试自己究竟能有多大的力气,径自走到那最重的豫鼎之前,推了推鼎,这鼎晃动了一下,伍封心中约摸估计这豫鼎比雍鼎重出多少,心忖未必举不起来,道:“月儿,你将丝索拿来。”
众人大惊,想不到这人力犹未止,还想举这最重的豫鼎。不过此刻众人也不觉伍封冒失,一起拥了过来。
楚月儿将丝索照样系好,伍封照样将手臂套入,略试了试,知道这豫鼎的确比雍鼎重了不少,当下大喝一声,尽力一举,这豫鼎离地二尺有余。
众人在一旁齐声喝采:“好!”
不料伍封并不及时将鼎放下,奋神力走出了数步,又再走回来,这才将鼎缓缓放下来,沉吟道:“王姬,这最重的豫鼎比最轻的雍鼎重了两倍多,是否意味着禹王之时,豫州地域是雍州的三倍以上大小呢?”
换了旁人免不了要夸口,众人想不到伍封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梦王姬点头道:“龙伯此言甚是,想是如此。既然知道二鼎之轻重,便可以推知当时两州地域。”
众人见伍封面不改色,也不气喘,举鼎行走之时脚步轻快,显是大有余力,更是佩服。楚月儿知道伍封以毛孔呼吸,自然不会气喘,但见他举着这最重的豫鼎还如此轻松,也有些感到意外,才知道伍封的力大还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心忖:“日后这毛孔呼吸久了,力气还会大成什么样子?”
周敬王张口结舌了好半天,叹道:“早间龙伯与月公主曾力托巨鼎,连月公主都有如此神力,寡人早应该猜想得到龙伯无穷无尽的力气。龙君和月公主真是神人!”
除了姬仁和梦王姬外,众人闻言都暗暗吃惊,想不到楚月儿也能托鼎,对这二人敬意大生。
智瑶对伍封一直怀有敌意,虽然曾败在伍封剑下,却并不怎么服气,此刻终于对伍封口服心服,忍不住叹道:“先前智某出言不慎,龙伯请勿见怪。天子赐龙伯以龙伯之国,果然是圣明之极。龙君只怕真如世人所传说,是真正的龙伯国之君!”
姬厚早吓得面如土色,此刻连眼光也不敢向伍封瞧一瞧,只是躲在众人身后,心忖自己好端端地非要得罪此人,愚蠢之极,暗生悔意。
周敬王叹道:“寡人之所以看重龙伯,并非仅因龙伯的武勇神技,最难得的是龙伯沉稳守礼,以武致和,以德报怨。龙伯破越救吴,反被吴子加害,爱妾亡故。齐国兴师江淮,夺东夷之地,欲伐吴为龙伯报仇,却被龙伯派人力谏而止,齐人收兵回国。吴国虽然不才,却是寡人的同姓,龙伯不念旧恶,谁不敬服?”
伍封心道:“原来此事已经传到成周了,看来田恒这事情做得漂亮,楚国当已经知道此事。”
晚间周敬王又赐晚宴,众人向周敬王敬酒之余,言出纷纷,无非是夸耀伍封之余,又盛赞楚月儿之神力、梦王姬之学问,眼光时时在二女身上睃巡。
众人出了王宫,各自告别,在侧门上车,鲍兴御着铜车与三十铁勇迎上来,伍封道:“小兴儿,不是让你这些天不要出来,多与小红在一起么?”
鲍兴笑道:“小人好些天未给龙伯御车了,心中总觉得有甚畅快,或是习惯了与龙伯在一起吧。小阳争小人不过,只好由得我了。他们正好有空向老商学些蹑迹寻踪的打猎本事。”楚月儿愕然道:“他们学打猎干甚么?”鲍兴道:“小刀最喜烹制美食,集市未必尽有所需,自然要千方百计寻觅野味生蔬。老商每每夸口最擅猎艺,小刀和小阳早想学了。”伍封点头道:“这样最好。小刀、小阳善于登堂入室,再学些蹑迹寻踪,若能再学学蒙兄的本事便最好,日后用来追觅敌人、打探军情便更易得手。”
伍封与楚月儿上了车,等姬克的马车出来,他们等其他使者先走后,才并车而行。本来他们所居的齐舍、燕舍等各国客舍都在一个方向,一路过去,不免要与各使说话,所以都等了一阵,让鲁、郑等国使者走后,才一路并行,铁勇和姬克的随从御车跟在后面。
到了齐舍之后,一同入舍,鲍兴去招待那些燕国的侍卫,伍封和楚月儿陪姬克到了大堂,春夏秋冬四女正在堂上等着,见伍封和楚月儿回来,笑吟吟迎了上来。
春雨道:“龙伯今日可回得晚了,想是天子赐宴吧?”
冬雪眼尖,认出姬克来,吃惊道:“原来世子来了,这真是意想不到。”
姬克愕然一阵,认出四女来,笑道:“原来是小冬和小春,噢,小秋和小夏也在。”也亏他记性好,居然记得这四女。
伍封笑道:“先前在下说过,府上有人识得世子,便是她们四位了,不过她们眼下叫作春雨、夏阳、秋风、冬雪。”
众人上了大堂坐下,伍封让人准备酒肴,顺嘴问道:“展兄他们在哪里?”
夏阳答道:“展爷在府中巡哨去了,波儿和小红去了练剑。”
等从人将酒肴拿上来,伍封与姬克饮了数爵,春雨等四女也一一向姬克敬酒,谢他昔日照拂之恩。
姬克道:“想不到你们四位会在龙伯府上,父君不是将你们送给了田相么?”
楚月儿嘻嘻笑道:“她们本是在田相府上,不过被夫君要了来。”
伍封笑道:“月儿这么说法可不好,好像我是个好色之徒一般。”
姬克道:“她们跟着龙伯,比在田相府上要好得多了。这次在下到临淄时,田相带大军外出未归,大司马鲍息又在齐南修长城,只见到公子高和田逆。”
伍封顺嘴问道:“他们都还好吧?”
姬克道:“都还不错,不过田逆毫无实权,每日里纵情酒色,看来身子颇差。对了,在下到封府时,令侄鲍琴十分盛情,请在下欢宴了一日。”
伍封笑道:“小琴现在可长进了不少。”
姬克道:“令侄对龙伯敬若天人,府中均以龙伯为傲,如今龙伯被天子赐为伯爵,族人想来倍觉有面子。”
伍封道:“这都是天子的厚爱,在下有些汗颜。”
楚月儿道:“先前月儿与梦王姬在宫中,天子匆匆来找王姬,说是不知道该赐夫君何爵好,王姬便出主意,说赐与龙伯之国,封伯爵,必能使夫君和众臣都满意。”
伍封愕然道:“原来是王姬的主意。”
姬克笑道:“梦王姬甚明天子的心意,天子对龙伯赐以高爵,自然是因龙伯找到了失踪数十年的九鼎,这九鼎对于王室意义极大,非比寻常。虽然以此天大功劳授爵是理所当然,但依在下之见,恐怕还另有原因。”
伍封心中一动,问道:“世子请指教。”
姬克道:“在下到临淄时,拜见齐侯,知道龙伯被派为使者向天子贺寿,但龙伯一路大肆张扬却非齐君和田相的事先安排。龙伯这一路下来,弄得天下皆知,以致晋人不得不派使,晋使一动,其余各国怎敢不来?龙伯这么做法,为王室大增光彩,使得成周上下人人都说尊王。这个功劳可不小哩!”
伍封道:“这也算功劳么?”
姬克道:“龙伯虽是顺便为之,不大当回事,但在天子看来,这却是最难得的尊王之举。不过在下猜想,天子授龙伯之爵恐怕是有求于龙伯,早晚必会告知。”
伍封叹了口气,道:“其实那日天子命在下收王子仁为徒时,在下也猜出了一点,只不过不愿意卷入是非而已。”
姬克愕然道:“原来还有这事!那天子之意其实很清楚了。”
伍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姬克与伍封是初识,虽然彼此很有好感,却也不好谈得更深入,见伍封了解其意,起身告辞。
伍封带着众女将他送出去,回到堂上沉吟良久,将庖丁刀和圉公阳叫来道:“趁天未大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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