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嵯嘀夤!?br /> 范蠡面露惊异之色,盯着他看了良久,赞道:“原来封大夫忠义之心,可比乃父。夫差与你有杀父之仇,封大夫能弃私怨,保全亡父之忠义,委实令人佩服!‘一千贤臣不敌一个昏君’,道尽了古往今来亡国之缘由!吾王坚忍勇决,天下罕见,若是一举灭吴,只怕……”,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伍封接口道:“大夫是怕越王灭吴之后,而生狂妄之念,成为第二个夫差?”
范蠡眼露赞许之色,却叹了口气,未肯说出来,低声道:“吾王今年四十又七,再过五六年,当会持重守成,那时灭吴,正是最好时机。再过四五年,越国民户充足,农收更丰,便是用兵之时,此时大举伐吴,为时尚早。”
伍封心道:“四十七岁,还是有勃勃雄心之年。若过了五十岁,便会渐趋平和,安于现状。越王勾践若是五十二三岁灭吴,与天下诸侯争霸之念,应当弱了许多。范大夫不以一国百姓安危为重,胸襟所及,正是天下万千百姓!”暗叹范蠡才智通天,胸襟之深远,与义兄柳下惠也大有不同之处。他想到这里,面露尊敬之色。
两人对视良久,忽觉心意相通,仿佛是认识了数十年的至交好友一般,不禁相视一笑。
范蠡道:“适才在下曾说,齐鲁之盟于越也有好处,封大夫便应该明白了吧?”
伍封点了点头,缓缓道:“夫差之蠢,并不是智力有缺,而是过于狂妄自大,轻视它国。齐鲁之盟,他固然是气恼之极,却会以为齐鲁二国都怕了他。如若仍是吴鲁联盟对齐,贵国大王定会趁吴齐相抗之际,再次挥军入吴,夫差若退居江淮以守,收敛傲气,反会激起吴地之民的爱戴,后果难以预计。吴军在先父和孙武将军的调练后,至今沿用昔时练兵行军之法,仍可算天下罕见的精兵。昔日吴王阖闾败死与越人之手,夫差也曾励精图治,几乎灭了越国。是以若要灭吴,便不能再让夫差一败,若真到败时,那便是吴国灭亡之时了。”
范蠡叹了口气,道:“封大夫高明之极,可惜不能同为一国之臣,大是憾事。”
伍封却道:“以范大夫的才智,莫非真会永居吴越?”
范蠡身体微微一震,心道:“大王忍辱妒功,性最多疑,可以共患难,却不可以共享乐。”其实他早有退隐之心,缓缓道:“在下功成之后必会归隐,封大夫好生厉害,竟连这也猜得出来。”
伍封苦笑道:“在下若真是厉害,便不会让颜不疑和朱平漫搅得心绪不宁了。”
范蠡微微一笑,道:“封大夫之所以心绪不宁,全在于有先入为主的念头,一直以为颜不疑真的是为了刺杀你们母子而来!”
伍封大吃了一惊,道:“莫非颜不疑另有所图?”
范蠡笑道:“先且不说吴人是否知道你们母子的身份,即便知道,刺杀了你们二人也是对吴国毫无好处之事,以夫差和伯嚭的性格,毫无好处的事,怎会去做?即便封大夫不是齐君的未来女婿,却也是鲍家的人,刺杀了你,岂非开罪了鲍家?鲍家在齐国的势力,仅次与国君和田氏,与田氏又是亲戚关系,谁敢轻易招惹?”
伍封大悟,又道:“颜不疑莫非是为了《孙子兵法》而来?”
范蠡道:“当日孙武与令尊大人在吴时,夫差和伯嚭也不索要这兵书,怎会到如今反倒大费周折来找这部书,岂非太可笑了么?不过,就我们在吴国的细作回报,颜不疑这人心怀大志,绝非池中之物,他自己倒是有可能觊觎这部书。不过,这仍不是他来齐国的主要目的。”
伍封皱起了眉头,道:“那他来干什么?总不是真的当一个使者吧?”
范蠡笑道:“这人是天下罕见的杀人高手,他来的目的,当然是杀人。不过,他要杀的并非齐人,而是越人。”
伍封骇了一跳,道:“颜不疑要杀的,不会是范大夫吧?”范蠡是越王勾践手下的第一谋臣,杀了他,无疑是损了勾践一臂。
范蠡见他担心之状,还胜过认为颜不疑要杀他们伍氏母子之时,满脸真诚,绝非作伪,心中颇为感动,叹道:“颜不疑绝对不会杀我,他要杀的,是鄙国的一个剑术老师。”
伍封奇道:“贵国的剑术老师?”
范蠡问道:“以剑术而论,天下以何人居首?”
伍封道:“大概是人称剑中圣人的屠龙子支离益吧?老子、孔子学问通天,或者剑术也比得上支离益,只是没有支离益这么霸道吧。”
范蠡叹道:“老子、孔子或者剑术超然,不过,他们学问如海,未必如屠龙子精研一术,剑术通天。排名天下第一的,应该还是支离益。不过,我越国的那位剑术老师,其剑术别具一格,若到了支离益这年纪,多半还会胜过支离益。”
伍封大感奇怪,道:“这人想是天赋异禀,不下于支离益?”
范蠡叹道:“数年前在下在越境见到一个少女,竟能以手中竹杆胜过越地最著名的剑手,详细问她,原来她是自幼在山中放羊,每日与山中白猿以竹杆想戏,乃成其天然不群之绝妙剑术,她父母本是剑手,见她自小体弱,未曾教过她剑术,却见她的剑术似是天然生成,还胜过父母,遂教她已剑术妙理,她便成了天下间少见的一大高手。”
伍封失声道:“是一个女子?”
范蠡道:“她年约十七八岁,不知姓名,军中以越女称之。在下将她请回军中,为我们训练士卒,时仅一年,我越军剑术,强于以往三倍以上。吴人知道后,曾派七名剑术高手潜来越国杀她,均被越女所败。只可惜次年春祭之后,她被颜不疑伤了,便不知所踪。前些时在下听说越女现在齐地,因而藉出使之名来寻觅,颜不疑不知如何知道了此事,也跟了来。”
伍封神往道:“一个女子,剑术竟如此了得?若能一见,是最好不过的事。”
范蠡失笑道:“封大夫原来是个风流人!越女不仅剑术无双,最厉害的是她对兵阵练养极有天赋,最会练兵。此女容色艳丽,是天下三大奇女子之一。”
伍封好奇道:“天下三大奇女子?”
范蠡笑道:“周天子有一个女儿梦梦,人称梦王姬,此女嫁给了晋世子,可惜晋世子不寿,婚后年余便死了,天子爱惜她,设法将她接回了王城。梦王姬如今二十余岁,却孀居在家。此女文采风流,天下无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她闻说孔子修《春秋》,便命人抄写各国之史共三车,派人送给了孔子,也算是天下奇女子了。”
伍封大感兴趣,问道:“还有一个奇女子是谁?”
范蠡道:“那是晋国赵鞅之女赵飞羽,此女不仅美色过人,最厉害的是用兵如神,据说赵鞅带兵在外,此女常戎服相随,赵鞅的军事筹谋,十有八九出自赵飞羽。如今赵鞅赴齐,将九个儿子全带了来,赵氏一族岂非空虚了?晋国智氏对赵氏一直虎视眈眈,赵鞅却毫不在乎,只因有赵飞羽在家,是以不将智氏放在眼里。”
他微微笑着,又道:“封大夫休要以为赵飞羽只是个女中豪杰,其实她文武兼质,善吹金笛,精通音律,晋国的智瑶久慕她美色过人,三番五次向赵鞅求娶此女为夫人,都被此女推辞掉了。”
伍封张口结舌,恨不能插翼飞往晋国去,一睹此女风采。又想:“你是不知道楚月儿的本事,否则,恐怕会将月儿当成天下第四个奇女子吧?”
伍封坐了一会,起身告辞,范蠡将他送出馆外。
经此一谈,伍封知道范蠡虽然计谋百出,却是个堂堂正正的诚信之人,是以并不担心范蠡会将他身份的秘密泄露出去。
第五章 左旋右抽,中军作好
伍封在马车上想着心事,既然知道颜不疑不是冲着他来,便放了心。心想:“这颜不疑狡猾无比,甫到齐地,便找被离叔叔的麻烦,让我们都以为他是为了我们或是《孙子兵法》,岂知他另有图谋!”
正想着,忽然伍傲停下了车。
伍封向前看去,只见两个人腰中挂着铜剑,挡在车前。
为首三十余岁年纪,生得彪悍魁梧、孔武有力,另一人是二十岁不到少女,容色十分艳丽,说得上是少见的美女,此女身高近八尺,腰细腿长,比她身旁那男子还高一些,这么高的女子倒也少见。
伍傲叱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挡着封大夫的马车?”
那人大声道:“小人名叫招来,这位是小人的师妹叶柔,我们都是子剑先生门下弟子,奉家师之命,特来请封大夫过府宴饮。”
伍封听见“招来”这名字甚怪,笑道:“无怪乎令师派你来请我,原来先生这名字起得好,召之即来。”心道:“子剑的反应倒快,昨日打了他的儿子,今日便找上门来。”知道宴无好宴,摇头道:“在下身有要事,无暇前往,烦招兄想子剑先生解释,改天在下到昌国城去拜访令师。”
招来道:“家师眼下已到了临淄,备宴于问剑别馆,封大夫只须一见,也免得日后大老远到昌国城去。”
伍封暗吃一惊,心道:“子剑任悼公老师,自从悼公被田恒之父田乞杀了后,便退居昌国,三年多未出过昌国城,如今他竟然赶到临淄,自是非给他儿子报仇不可。”叹了口气,道:“非是在下有意推辞,实因要到驿馆拜访朱平漫先生。”
那少女叶柔眼露不屑之色,显是以为伍封怕了子剑,淡淡地道:“朱先生也是家师的贵客,现在问剑别馆中坐定,封大夫要找他,正好随婢子同往。”她语声轻柔,仿佛带着吴越一带语音中特有的婉转,说的虽是齐语,但与寻常齐语又有所不同,十分动听。
伍封心道:“这个子剑怎么与朱平漫搅在了一起?嗯,这女子语音温柔,怪不得名字中有个‘柔’字。”正寻思时,一乘马车从后面赶了上来,停到伍封车旁,道:“封大夫,鄙主人范蠡大夫因有要事,此刻已向贵君告辞,即日回国。临行时命在下赶来,说是与封大夫一见如故,有一件薄礼相赠。”跳下车,双手捧过一个长长的锦盒。
伍封下了车,双手接过,客气了几句,打开锦盒,正见锦盒中是一口长剑,心中一动:“天下铸剑名师,首推吴国的干将、莫邪,其次是越中欧冶子、楚国风胡子。若以铸剑而论,当以吴越为最。”将剑连鞘拿出,顺手将锦盒交给伍傲,将剑从鞘中拔出,便觉一股森森的寒意沁出,只见剑光如一泓碧水流动一般,映面欲碧,剑柄上镶着“映月”两个字,由剑尖到剑首都是精铁通体打造,是一口铁剑。其时之青铜剑,剑刃不过二尺多,铁剑虽然较少,伍封却也见过,剑刃一般不超过三尺。这口“映月”宝剑剑刃长有三尺三分,比其余的铁剑还略长一些,的确与众不同。
伍封不禁失声赞道:“好剑!”
那人道:“这口‘映月’是鄙国良师欧冶子所铸。欧冶子为越王铸剑五口,曰‘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钩’,又与干将一起为楚王铸成‘龙渊’、‘泰阿’、‘工布’三剑,均为天下名剑。其后欧冶子悉干将铸剑之秘,再入越国,欲合二家之长为大王铸一口王者之剑,将铁精、纯铜和金英冶练,断发剪爪相投,金铁相濡而成。不料炉开之时,成剑两口,一口铁剑,是为‘映月’,另一口为青铜剑,是为‘王剑’。‘王剑’短而得其雄势,‘映月’长而得坚韧。此‘映月’宝剑刃口锋利坚韧,斩顽石而不损其刃,远胜于其它名剑。此剑是大王赐给范大夫之物,诚为天下之至宝。”
伍封惭愧道:“得范大夫如此抬爱,在下何以得报?”
那人显是范蠡家客中的善言之辈,答道:“范大夫说宝剑赠英雄,不见封大夫,尚能配携此剑,可见过封大夫之后,便不敢将此剑再挂腰间,徒生惭愧之念。”
伍封一向豪爽,也未再推辞,那人施礼告辞。伍封见他能言善辩,与众不同,叫住他问道:“先生尊姓?”那人哈哈一笑:“区区一个食客,贱名不足挂齿。”上了马车,昂然而去。
伍傲一向沉默寡言,此时忍不住道:“范大夫手下一个食客,竟然也是如此潇洒不群,范大夫之慑人风致,可想而知。”伍封深有同感,将腰中的铜剑解下,改挂上这口“映月”。
那招来看着伍封腰间的“映月”,眼露羡慕之色,道:“封大夫……”,伍封拍了拍腰间的宝剑,豪气陡生,笑道:“便随二位去问剑别馆吧!”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子剑要找我的麻烦,便在他身上试一试这‘映月’的厉害吧!”
问剑别馆是齐悼公赐给子剑的别馆,座落在临淄城东,一向是子剑之子恒善的居所。伍封踏进大门时,心道:“那恒善在这别馆之中,不知戕害了多少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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