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几个寺人上来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片,又有宫女送上了精美的菜肴饭食,两人眉来眼去地吃完了这顿饭。
伍封拍了拍肚皮,道:“公主,你先等一等,我到国君那里打个转便来。”
妙公主大声道:“不成。”
伍封愕然。
妙公主哼了一声,道:“一眼看不到,说不定你又溜了,我陪你一起去。”
伍封只得苦笑,带着公主出了后宫,去见齐平公。
齐平公正与晏缺对弈,见二人进来,大是高兴,妙公主使出了又娇又嗲的看家本事,将齐平公和晏缺哄得心怀大畅,笑得合不拢嘴。
齐平公悄悄将伍封拉在一旁问道:“封儿,你与妙儿说了些什么来,哄得她这么高兴?”
伍封心道:“那种话怎能说给你听呢?”
晏缺笑道:“封儿的本事真是层出不穷,就这么往后宫打个转,便使妙儿变得乖乖的了。”
伍封笑道:“这大抵是一物降一物罢。”
妙公主斜眼瞧着他,嗔道:“什么一物降一物,你是个什么物啊?”
伍封侧头想了想:“大概连田鸡也算不上吧!”
妙公主立时想起那日在牛山上与伍封的说话,媚眼如丝,白了他一眼。
齐平公愕然道:“什么田鸡?”
晏缺笑道:“国君,那是他们小两口的秘密呢!”
齐平公大悟,不禁莞尔失笑。
齐平公道:“是了,封儿,那朱平漫这些天果然未再纠缠,明日你与他比剑,应该没有问题吧?”
伍封笑道:“没有问题,明日是我的乔迁之喜,晚间宴请宾客,顺便将朱平漫略略教训一下,免得他小视了我们齐国上下。”
齐平公点头道:“明晚寡人与老大夫一起去你府上,看看他如何丢脸。我看封儿几天不见,脸色越来越好,定是剑术大有进境。”
晏缺埋怨道:“封儿,你杀了田逆的儿子,为何不早说?”
伍封奇道:“怎么?田逆闹出什么事来吗?”
晏缺道:“你走的那天,朝议时田逆向国君哭诉,说你杀了他的独生儿子,要国君为他做主。国君不知其原因,吓了一跳。幸好公子高当即出来,将那晚的事情说出来,国君又问过了闾邱明,都道田武卑鄙无耻,暗算在先,你出于自卫才杀了他。连田恒也将田逆骂了几句哩!”
齐平公叹道:“是啊,自那日开始,田逆就称病告假在家,闭门不出,大概是心中记恨吧。”
伍封笑道:“他不敢出门,倒不是记恨,而是怕朱平漫上门找他。”小声将被离之计说了出来。又道:“现在最要紧的,是看田恒的态度。若他与田逆沆瀣一气,倒是十分麻烦。”
晏缺摇头道:“我看不会。不知为什么,近日来田恒对田逆的态度大不如从前,听说为了田武这件事,两人争执得很厉害,田逆称病告假,连国君也到他府上看视,只有田恒未去。”
妙公主有些奇怪,问道:“外公,田相国与田逆争执,你又怎知道?”
晏缺笑道:“外公久不出门,但也不能束手待毙,是以在田氏府中多多少少放有几个我的人。”
伍封心想,田恒对田逆始见不满,多半是由楚姬之事引发。叹了口气,道:“此事须得看清楚田恒的态度,日后再慢慢地想办法。”
封府内张灯结采,在庆夫人和渠公的亲自主持下,这乔迁之喜弄得热闹非凡。
前院大堂两旁,左右各自排着四排酒席,每排均有数十张席,此刻,临淄城中的大小官卿大都已来赴宴,坐在席上,后排的席当然是供这些官儿所携家将侍卫所用。
伍封是国君宠臣和未来女婿,又与鲍晏两家是至亲,兼且人才出众、年少多金,一众士大夫哪有不尽力巴结的?是以早早前来,此刻正互打招呼,看着堂中轻衣罗衫、袅娜婷婷的歌姬跳舞。
伍封今日换了一套大红衣裳,腰系五指宽的鹿皮革带,头上束着尺高的金冠,站在门前迎接宾客。这身装束,令身高近丈的他越发显得潇洒不羁、雄壮异常。
这时,义兄柳下惠的马车到了门前。柳下惠跳下马车,笑道:“兄弟今日乔迁之喜,为兄特来祝贺。”探过头来小声道:“朱平漫剑术十分厉害,兄弟闭门练剑多日,是否有必胜把握?”
伍封深喜义兄为人真诚,在如今列国中罕见,握住柳下惠的手道:“大哥放心,小弟绝输不了。”
柳下惠虽然心中暗有些担心,见伍封信心十足,知道他不是妄自尊大之徒,放下心来,由家丁带进府中入席。
便听笑声连连,田恒引着数十家将,昂然而来。
田恒从车上下来,笑吟吟道:“封大夫,本相是否来晚了呢?”
伍封笑道:“相国来得正是时候。”小声道:“相国,在下正自烦恼,颇有些无颜相见之感。”
田恒愕然道:“封大夫何出此言?”
伍封苦笑道:“在下不小心杀了小武,今日方知是相国令侄,后悔不已,怎能不大为烦恼、羞见相国呢?”
田恒心中确有不满,伍封一见面便直言相告,倒是大出意外,叹道:“田武为人傲慢,得罪封大夫在先。何况比试剑法,死伤难免,封大夫不必太过介怀。此事以后再作打算吧。”
伍封知道他仍有不满,却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对付他,是以心中矛盾,溢于言表,便道:“虽是情非得意,终是有损相国颜面,以致四下有些传言,道是在下与相国不和,不知相国是否知道?”
田恒怔了怔,叹道:“坊间传闻,不足为信。本相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堵城中愚夫蠢妇之嘴。”
伍封叹了口气,道:“以相国之见,在下是否应该到左司马府上请罪?就怕左司马丧子之痛,不肯见谅。”
田恒哼了一声,道:“田逆教子不严,终至生祸,本相早已对他说过,若是封大夫出了什么岔子,本相唯他是问。”岔开话头道:“听说封大夫今日要与朱平漫比剑,是否确有此事?”
伍封道:“此人处处相逼,无礼纠缠,竟敢向国君索要杀了董梧儿子的凶手,这不是视我大齐无人么?在下只好直接揽了过来,免得他到处生事。”
田恒知道临淄上下,无人不知董门刺客死于田氏兄弟之手,心道:“连城中百姓都知道此事,朱平漫哪有不知的?”叹道:“若非封大夫的挑战,恐怕朱平漫早已找上了田逆吧?”
伍封慨然道:“相国放心,在下今日便为左司马绝此大患。”
田恒盯着他良久,叹了口气,由家丁引着进府去了。
伍封暗暗叹了口气,知道杀了田武一事,在田恒心中大生芥蒂,一时之间,也不可能化解。
正自发愣,数乘马车风一般闯上山丘,车未停稳,一人从车中跃下,正是那彪悍之极的“大漠之狼”朱平漫,后面几乘马车,却是子剑、招来、叶柔等人。叶柔见伍封神采飞扬的样子,眼中一亮。
伍封笑道:“朱先生,数日不见,平安无恙吧?”
朱平漫哼了声,狞笑道:“封大夫苦练剑法,想必是大有进境。”他故意将个“苦”字说得极响,若得子剑那一众门人嗤嗤作笑。
伍封叹道:“朱先生名满天下,想必是盛名无虚,一阵间向先生请教之时,先生万万不可藏私,徒令在下失望。”那是说,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子剑走了上来,笑道:“封大夫胆色过人,子剑大为佩服。”他那日见过伍封与田武之斗,虽然只是一招,以他的眼力,自是看得出伍封的剑法深浅。他素知朱平漫的本事,知道伍封绝非朱平漫的敌手。心道:“朱平漫人称‘大漠之狼’,天性凶残,与他交手的人,向来无一人生还,一阵间你知道厉害时,连皇天也救不了你。”
众人话不投机,自入府中去了。
紧接着赵鞅带着九个儿子前来,伍封心中对这晋国名臣极是尊敬,恭恭敬敬上前施礼,将赵鞅搀下马车。
赵鞅笑道:“封大夫名震临淄,老夫今日还是第一次同封大夫面对面相谈哩。”
赵无恤走上来道:“无恤对封大夫仰慕已久,可惜封大夫是个大忙人,否则,无恤定要厚着脸皮到府上来,向封大夫求教。”他这里说的“求教”,那是虚心请教的意思。
伍封早听被离说过赵鞅立嗣之事,见这赵无恤衣着简朴,眼蕴神光,年纪比自己只大了几岁,脸上却多着一种说不出的沧桑落寞之色,令人大生好感。笑道:“在下过了今日,恐怕也不怎么忙了。无恤兄龙凤之姿,一见便知胸有万千兵甲,令在下大有一见如故之感。无劳无恤兄贵步,明日晚间,在下便携美酒到贵处,把酒畅谈,岂不是好?”
赵无恤大喜道:“如此最好。”
赵氏诸人见他即要与名满天下的朱平漫比剑,却毫不在意,订下明日之约,显是胸有成竹,根本没有失败之虞,这番信心气度,的是一派高手风范。
赵鞅小声道:“朱平漫纵横天下,未遇敌手,虽外表粗豪,剑法却细腻诡秘,封大夫千万不要为其外表所误,太过轻敌。”
伍封对他的真诚关怀大是感动,躬身一揖,道:“多谢老将军关怀,在下受教了。”
赵鞅拍了拍伍封的肩头,便如长辈看着自己的子侄一样,又道:“朱平漫凶残无比,封大夫若能一剑杀之,是为天下人除一大害。若是情非得已,千万不可留他性命,否则,以他的性格,必会携董门刺客大举报复,不动则已,一旦动起来,定是雷霆万钧之手段。遗虎为患,诚为兵法之大忌!”
伍封眼中神光闪动,慨然道:“在下本想只将他赶回大漠算了,此刻听老将军这么一说,冷汗暗沁。既是如此,今日就让这‘大漠之狼’命丧于此吧!”
赵鞅呵呵一笑,带众子入府。
伍封问伍傲道:“好些天未见小兴儿了,这小子还没回府吗?”
伍傲笑道:“鲍兴和鲍宁受了老爷子严令,正关在坊中为公子打造马车哩。”
伍封笑道:“这不是‘闭门造车’么?家中马车颇多,为何还要造新车?”
伍傲道:“这可是老爷子的意思,那日他与夫人商议良久,新想出了一种马车,鲍兴和鲍宁的御艺临淄城无人能及,正好监造此车。”
二人说着闲话,又过了一阵,眼见再无人来,伍封小声问伍傲道:“田逆和颜不疑处,你都送了请柬吧?”
伍傲道:“早送了去,只是田逆虽收了请柬,却将我赶了出来,甚是无礼。”
伍封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小傲不必生气,他刚死了儿子,心情怎么也不会好。若他知道是自己儿子的不是,不与我们作对,我们便念他老来丧子,放过了他。若是他执意要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我们便放开手来,与他大干一场,想想也是件新鲜好玩的事。”
正说着田逆,田逆果然就来了。
伍封迎上前去,道:“左司马……”,田逆摆手道:“在下身有微恙,不耐久站,封大夫见谅。”径入府去,连话也不愿同伍封说。
伍傲怒道:“这人太过无礼,若是不愿意来,不来就是,这么死气活样的,令人好生气恼。”
伍封笑道:“我料他今日必定会来。只不过,他并非想来饮宴,而是想看我如何命丧在朱平漫的剑下。”
过了片刻,便见十余车驾缓缓上了山丘,一看这阵仗,便知来者是齐平公。
齐平公带着妙公主,与晏缺由侍卫搀扶着下了车,齐平公问道:“封儿,人都来了吧?”
伍封笑道:“除了那个颜不疑,都已经来了。”
晏缺摇手道:“那颜不疑阴阳怪气的,不来最好。”
伍封问妙公主道:“公主也来了?”
妙公主笑道:“我来看你今日如何大展神威哩!”她身后的宫女抱琴捧剑,十足的排场。
伍封与众人一同进府。
堂上众人见国君驾临,一同跪拜施礼,齐平公摆了摆手,笑道:“罢了,不必多礼。”又对赵鞅和柳下惠道:“老将军,柳大夫,务要尽兴痛饮才是。”说罢,走上了正中的高台中间坐定,指着左手紧挨的一席道,对庆夫人道:“夫人,请坐此席。”
正中大石台上共有七席,中间那席自然是齐平公坐着,右手边依此是赵鞅、柳下惠和晏缺,左手边是庆夫人、渠公和伍封。妙公主拉着楚月儿坐在伍封身旁的席上。
伍封左有楚月儿,右有妙公主,二美在旁,免不了心怀大畅,向堂下看去。
右手前排的主宾席上,依次坐着田恒、公子高、田逆、闾邱明等一众大夫贵卿,左手前排的主客席上,依次坐着子剑、朱平漫、赵无恤、被离、赵氏诸子、列九、鲍琴、鲍笛以及临淄城在出名的富豪名士。每席之后又有三席,坐着各人带来的门客家将。
众人见伍封身边二美如花,美艳不可方物,无不心动,又见庆夫人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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