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伍封在最前面长剑如飞,所向披靡,硬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引着众人从人群中冲了过去。
他们奇兵突出,兼且伍封仗重剑开道,对手怎能及时反应过来,以至被他们冲过了人群。
伍封回头一看,发现田力和鲍兴与另两人不在,问道:“还有四人呢?”一人道:“或是被敌人围住了吧?”
伍封扬剑道:“你们藏在树后等我,待我去带他们回来。”又冲了回去,却见楚月儿也跟了上来,问道:“月儿跟来做什么?”
楚月儿笑道:“公子不是叫我须臾也不可离开么?”
两人冲入了人群,果见鲍兴田力等人被敌手围住,正自苦战,伍封大喝一声,冲进了重围,他剑重力大,剑法又快,更兼楚月儿在他身后,神出鬼没地左刺右削,便如滚汤泼雪,将敌人杀散,引着鲍兴等人回来。
忽地听一声猛喝,一人从树后转了出来,手起一剑向伍封当头劈下,伍封顺手挥剑挡开,“当”的一声,手臂微震,吃了一惊,心道:“这人膂力不小!”
那人被伍封一剑,震得退开了三四步,满脸惊骇之色,还未及出第二剑,伍封的剑已飞快刺了过去。
那人持剑横击,虽挡了这一剑,却又被震开了两三步。
伍封一连三剑刺出,那人虽被伍封的神力逼得退开了十余步,却也格挡住了这三剑。
伍封心中大奇。自从他新创了这套“刑天剑法”之后,除了那晚遇刺时有一人挡了他一剑,再无其他人能接下他一剑,眼前这人竟能连挡他四剑,门户居然守得极严,这可是少有的事了。
伍封长笑一声,跨上几步,“呼”一声重剑劈落,快如闪电,那人见这一剑威力奇大,自己纵算是一座山,恐怕也免不了被这一剑劈开,心中忽地生出一种绝难抵敌之念,双腿一软,跌坐于地,竟忘了格挡。
眼见要被劈为两片,伍封的剑却在他的头上两寸处硬生生凝住。伍封叹道:“你身手不错,今日饶了你吧!”收回了剑。
那人怔了怔,向伍封叩了个头,没入林中。
伍封和楚月儿引四人到了先前回身之处,见众人一个不缺,浑身血渍,一个个状如血人,令人骇然。看楚月儿时,见她依然神色自若,毫无畏惧之色,心中暗赞这丫头的天生的胆色过人。
此时正值金秋,林中枯枝落叶无数,风声猎猎,将大火卷得焰苗四吐,整个林中已如一片火海,除了敌人的惊呼号叫之声,便只听到呼剌剌的火响。若再不出树林,恐怕这火头飞卷过来,连自己也要葬身火海。
便听林外径下,田恒的声音远远传来:“大胆贼子,竟敢伏击本相,给我冲过去!”伍封知道田恒已领兵车冲杀到了鱼腹之中,他这么大声喝叱,实则是为了让他们听到。
伍封精神大震,喝道:“冲下去!”挥剑闯在前面,引众人冲出了林,到了鱼腹那片大道之上,回头看时,林中刚刚冲过之处已被大火罩住,暗想若稍晚片刻,恐怕已被这火海淹没了。
石山上埋伏的数百人见林中火起时,不知发生了何事,便下了石山,欲到林中接应,谁知才到大道之上,便被田恒引兵车冲杀而至,他们都是步卒,怎敌得过兵车?更何况田恒剑术极高,无人能敌。一阵冲杀之下,已死了二百余人。正值惊慌失措处,又被伍封带人冲杀过来,这人便如恶魔一般,手中又长又重的剑挥起之时,总有一人应剑而倒下,恶狠狠地无一落空。看着他神出鬼没的剑法,连田恒也心惊胆战。敌人心胆俱裂,哪敢再战?纷纷而逃。
伍封见田恒并没有乘自己那乘铜车,略有些奇怪,转念一想:“我的铜车比其它的兵车略大,又颇为显眼,坐在上面岂非故意引敌人的注意?”田恒老谋深算,自然不会不知道其中道理。是以那乘铜车由封府家将驾着,跟在田恒的兵车之后,却无人敢坐。
将大道上的敌人冲赶一阵之后,见敌人作鸟兽散,狼狈而逃,田恒扬剑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大声道:“不出鱼腹,仍未安全,随本相全力冲出去。”
伍封与楚月儿在前,追赶向鱼口外逃逸的敌人,田恒与余人驱兵车紧随其后,便如那些敌人在前开道一般。田力等人也上了兵车,鲍宁鲍兴换下了铜车上的封府家将,让那人另到它车之上,驱车赶来,欲接伍封和楚月儿上车。
只见前面路径细窄,宽仅丈余,众人心知这便是鱼口了。只须出了这鱼口,敌人的埋伏便已全盘落空,众人面露喜色。
伍封略略心宽,忽听“嗡嗡”的一阵声音,伍封脸色大变,听得出那是弓弦劲响,不料如此阵脚大乱之下,敌人在鱼口的埋伏依然沉静守侯。此刻已来不及辨认箭矢所来之处,伍封回身伸过一臂,抱起楚月儿,奋力将她向十余步后的铜车上扔去,道:“月儿小心!”自己和身伏倒在地上,滚出了一丈余远,闷哼一声,左肩之上已中了一箭。
若非他担心楚月儿,先将她扔上铜车上避箭,也未必会中这一箭。眼光瞥向刚才与楚月儿所处之地,蜂窝般斜插了数十支箭。
伍封知道此刻情势之危急,更甚于先前在林中之时。对手心计深沉,兵法精通,定是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此刻已不加思索,趁敌人搭第二箭之余暇,猛地跃起,飞也似窜到田恒的兵车之旁,便听弓弦声急响,伍封身高手长,一把将田恒扯下车来,抱着他滚了开去,将田恒压在身下。只听战马悲嘶,田恒所乘的那乘兵车上如下箭雨一般,车前的两匹战马虽披着革甲,仍被射成了刺猬一般。
伍封与田恒两人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第一次看到了畏惧之色。
不消说,此处主持之人定是敌军首领。此人用兵之老道诡谲,远在伍封和田恒预料之上。虽然自己反客为主,将两侧的埋伏尽破,此人竟不为所动,镇定如恒,自己的人仍由他们火烧刃劈,却丝毫不乱,静引着预先埋伏在鱼口的人马悄然守候,对手下的生死全不在意,其冷酷无情之处可想而知。
伍封心道:“待他们弓弦多响几次,恐怕无一人能生还临淄。”扯着田恒站起身来,才觉右腿上一阵巨痛,原来竟被一箭洞穿!
田恒惊道:“封大夫,你受了伤!”心中大是感动。若非这人刚才奋不顾身,将自己扯落兵车、压在身下,恐怕自己早已如那两匹马一样浑身箭矢了。
伍封此刻已无暇顾及,扯着田恒上了铜车,见楚月儿盯着他身上的箭,面色雪白。楚月儿还未说话,伍封已将她与田恒按在车里,沉声道:“千万不可探出头来。”他这铜车四周都是精铜,高有五尺,只要伏身其中不出,可挡住大部分箭矢。
他对二鲍喝道:“冲过去。”二鲍对他奉若神明,不加思索,策马前冲。
伍封一眼瞥见马车右角的那支丈八大铜戟,将“天照”宝剑插入鞘中,顺手操起了这支八十多斤的铜戟。
铜车冲出了三十余尺,这时,对方第三阵箭矢如雨般从四方落下,伍封暗叹了口气,心想已到了对方的埋伏中心处了,眼见离鱼口仅二十余步,这一阵箭若能略晚片刻,铜车便能冲过鱼口了。
伍封只好将二鲍推落车旁,以免他们被箭矢所伤,自己手中铜戟急舞,拨打飞来的箭矢,忽觉背后一个软绵绵的身躯紧贴在背上,将自己紧紧搂住。伍封不看也知道,定是楚月儿以身蔽箭,为他挡住背后飞来的箭矢,心中忽地生出一缕酸苦。
当此情景,就算是剑中圣人支离益亲来,恐怕也是束手无策了!
待这第三阵箭射完,车前四匹战马都中了箭,其中两匹早断了气,正往下倒,另两匹剧痛之下,嘶鸣不已。伍封知道那两匹马若倒下,铜车必被扯得倾斜,长戟挥动,割断了死马身上的疆绳,以免被它们将车拽覆于地。
正危机处,伍封忽一眼见旁边堆着数十根合抱大木,定是对方原拟封堵鱼口之用。心念一动,铜戟刺出,大喝一声,奋力挑起,“呼”地一声,一根巨大的横木飞起,向前面路径之侧砸去。
对方已射了三阵箭矢,伍封从箭矢飞来的方向,已知道敌方箭手所伏之处,这根巨木,便砸向箭手所伏之处。便听有人惊呼之声,巨木轰然落下,声势骇人之极,几条人影随木落处飞扬的尘土闪动。
伍封见此计有效,登时精神大振,奋神力一连挑了十余根巨木飞出,砸向四周,只听惊呼声、惨叫声不绝,对方的第四阵箭矢终是未射出来。
他每挑一根巨木,铜车的车轮便陷落土中数分,此刻车轮陷入了七八寸,那两匹马本就受伤,怎当得住伍封挑木时车上所承的巨力,嘶鸣不绝,终于倒了下去,幸好车轮虽然陷落,却因有四轮,是以车身虽侧,却也不会翻落,这便是庆夫人设计此车时用四轮的妙处了。
伍封这一阵使得力发了,身上创口血涌如注,他虽然能以吐纳术养力,但适才用力太巨,一时也补不上来,此刻不住地喘息。
田恒智虑过人,知道此时正是破敌之际。伍封虽天生神力,毕竟不是铁铸的人,再让他挑木,恐怕也未能挑出几根来。要是对方惊魂稍定,自己这百人不到的饥渴疲累之兵再也无还手之力了。
田恒一念及此,长身跃出车外,拔剑向对方埋伏处冲杀过去。众人怎会不知其中险处?此刻或驱兵车,或落车飞奔,向敌人冲了过去。兵法上说“置之死敌而后生”,众人身处死地,反而军心大振,只知道每杀一人便少一分危险,敌人虽是死士,哪挡得住这群以生死相搏的真正“死士”?
伍封扔下铜戟,拔出剑来,见楚月儿正眼泪汪汪地想替他裹伤,柔声道:“这些伤并无大碍,暂不管他。”倚着楚月儿下车,只觉大腿上的箭伤加倍地疼得厉害。
两人相倚而上,格杀了数人。
忽然敌人惊乱的人群中闪出一人,手中长剑如电,倏地向伍封刺来,剑法精妙之极。此人约四十多岁,浑身墨衣,头戴铁冠,脸上颧骨高耸,无一点多余的肉,便如皮包着骨一样。
伍封吃了一惊,剑往下劈,双剑相交处,手臂剧震,连虎口也微觉发热。对方膂力惊人,出人意料。
楚月儿娇叱一声,向那人递出一剑,那人眼露赞许之色,将楚月儿的剑拨开。楚月儿毕竟力弱,长剑几乎脱手。
伍封知道这人剑法之高,似乎不在朱平漫之下,楚月儿绝非其敌手,轻轻将楚月儿拉到身后,挥剑向那人横削,却被那人格开。
两人迅雷急电般拆了九招,双剑清脆地击响了九次,双方终于各退了一步。
那人见伍封连挑了十余根巨木后,剑上仍有惊人的神力,自己以逸待劳,在力气上仍不能胜过伍封,脸上露出佩服之色,不禁赞道:“好剑法!封大夫果然厉害!”瞥见自己的人已一败涂地,长笑一声,转身便走。
恰好田恒迎了上来,叱道:“哪里去?”剑未及发,却被那人后发先至,抢先刺出了三剑,田恒见那人剑术之精,非同凡响,骇了一跳,被那人剑光所迫,连退了七八步。
那人闪一闪身,没入了乱石之中。
这时,战事已落,对方终于溃不成军,再也无法一战了。
伍封回头看了看楚月儿,忽见她左臂上涔涔流血,骇道:“月儿,你受伤了?”
楚月儿道:“被箭擦伤了一点点,算不得什么。”
伍封知道这伤必是她先前以身相蔽、为他遮挡箭矢时得来,忙道:“有没有伤到筋骨?快让我瞧瞧!”楚月儿摇了摇头。
田恒脸色铁青,向伍封走了过来,道:“这人使的是董门剑法,好生厉害,胜过本相多矣!”
众人虽是得胜之军,却也是狼狈不堪,待到画城中时,天色已黑,清点人手,只余三十六人,封府的家将死了一半。除了田恒一人外,余者无一不伤。但他们以九十九人对付两千多人,还能获胜,有此战绩,绝后不好说,至少也算得上空前了。
第七章 君子所履,小人所视
画城在临淄城西南四十余里处,是齐都临淄的三大辅城之一。
当年临淄城中大火,将城中建在营丘上的公宫烧掉大半,齐恒公无处落脚,只好住在仲父管仲府中,直到新址的公宫落成才搬回去。
此后管仲便建了安平、昌国两座辅城,每座辅城均建了一座小小的宫室,以防不测。安平在临淄城北方偏东处,离临淄城一百多里,昌国在临淄西南方,也离临淄一百多里,齐景公时,嫌二城稍远,便在临淄西南四十余里处建了这座画城,也建了宫室。
画城虽然较小,其城高墙厚却胜过安平、昌国二城。
伍封、田恒一众狼狈而来,把画城都大夫宗楼、画城司马田成二人吓得面无人色,急迎入城安置,命人送来美酒饭食,又请城中医人为众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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