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陈音将剑拿在手中,挥动了几下,面露惊异之色,道:“这口剑坚韧异常,不仅用了铁精,还用了金英,以至不同于其余的精铁之器,‘干将’、‘莫邪’、‘太阿’等天下至宝只怕也不过如此。小将见识过堂溪所出之剑,无一能胜此剑,只是金铁共练,难以相濡,不知此剑是如何练出来的?”
伍封惊异道:“陈将军果然是行家,此剑是欧冶子所练,比‘太阿’同出一炉,听说是断发剪爪投入炉中之后,金铁才能相濡。”
陈音沉吟道:“发爪之中多有骨粉等物,以之入炉,原来有催化铁金之妙,真不知干将、莫邪、欧冶子是如何想出来的。”
伍封道:“在下看陈将军是少见的奇才,在卫国未必如意,在下若将陈将军请到齐国,我们齐人喜用重兵,又固执之极,新奇之物不太愿意用,恐怕一时间也难获重用。陈将军若到越国,必会被重用。”
陈音微微一惊,看在手中的剑,道:“此剑既与‘太阿’同出一炉,‘太阿’是越王勾践的随身佩剑,那么此剑是欧冶子在吴越之时所铸了?”
伍封道:“是为越人所铸。”
陈音将宝剑还给楚月儿,点头道:“越人力弱,便在兵器上以巧胜拙,小将早就听说越人善铸剑,果然如此!若是如封大夫所言,小将到了越国,恐怕这些新奇的兵器真能用于军中。”
伍封心中暗惊,若是陈音到了越国,以范蠡的见识,必会对他大加重用,到时候越人愈强,吴国就更显得弱了。想到此处,对刚才之言颇有些悔意。
这时,妙公主指着墙边一件兵器问道:“陈将军,那又是何物?”
伍封看过去,只见是一个圆形的铜球,上面装了一个长长的铜柄,惊道:“此物若用来对付兵车,只要是力大之人,恐怕连兵车也会砸毁罢。”
陈音笑道:“不错,此物名叫‘锤’,正是用于车战。”
伍封见墙角放着一弩,拿到手中,此物大致与弓相若,只是粗了许多,也短了一些,弓柄处极厚,上面装了一个腕口粗细、一臂长短的木臂,臂上微有道小槽,后面有个木郭,郭中有个钩一般的铜牙,最妙的是,槽底钩下穿了的一指长的悬刀铜机,若是扳动铜机,铜牙便会动。
陈音道:“据说这弩是由弓而来,后羿以巨弓射日,传弟子逢蒙,逢蒙传于琴氏。这位琴氏便改制成弩,传于楚国。眼下这弩只在楚、吴、越三国使用,中原各国军中都不用它。”
伍封笑道:“在下觉得弩艺绝不会那么早就出现,弩之出现只怕是近一二百年的事。”
陈音点头道:“在下也是这么想。”
伍封道:“看来在下更要在易关多待些日子,与陈将军研习铸兵之道了。适才在下见了赵大小姐那一把强弓,又受了公主的启发……”,妙公主嘻嘻笑道:“我何尝有什么启发?”
伍封道:“公主先前那绝妙的搂弓之法,不就是启发么?”
二女格格的笑个不住。
伍封道:“陈将军,在下心想,这弩仍用木臂或铜臂,臂后用郭,郭中用牙,拉上弦后,挂在牙上,以悬刀之机相顶。再将箭放在臂上,报动悬刀,弓弦乃发,只是前面弓体改为三道,臂上刻出层次,一次可上三矢,如此将箭射出,是否可连发三矢?”
陈音脸露惊诧之色,道:“封大夫此想绝妙。”
伍封又道:“寻常的弓是弯木为之,受力有限,弦拉得太满弓便会折断,弩用了木臂或铜臂,如果在弓上面大大地加力,箭射出时的劲力,至少可做到比寻常的弩箭大出许多劲力。”
陈音道:“但是弓满与否,与人力大小有关,若是弓上加力,弓弦仍需人力所拉,力有多大,弦便拉多满,射出去的箭,劲力未必增了多少。万一用者拉不开,岂非无用?”
伍封笑道:“先前公主那搂弓之法,便是用双脚蹬弓,以手拉开,我们大可以手脚并用,以来张弩。”
陈音佩服之极,叹道:“弩便是将人力化为机枢之力,可更增弓箭的威力,若能连发三矢,这威力非同小可,这种奇妙的的东西,封大夫是怎样想出来的?”
伍封看了妙公主一眼,哈哈大笑道:“这就是公主的指点了。”
陈音闭上眼,在心中将这弩想了一遍,兴奋地道:“小将这便与匠人去制,封大夫、公主、月儿姑娘,恕小将无心思奉陪了。”一溜烟赶到工匠房中去了。
楚月儿笑道:“这陈将军是个兵器迷哩!”
三人出了房,便见赵飞羽背对着他们,正站在院中看鱼池中的鱼。但见她白衣似雪,身材高挑,腰细腿长,静静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雅量高致之感,与她周围的一干美貌侍女相比,便如鹤立鸡群一般。
妙公主与楚月儿笑嘻嘻走上去,叫道:“飞羽姊姊,你来找我们么?”
赵飞羽转过身来,她脸上虽然仍蒙着薄纱,眼中却现出笑意,道:“公主、月儿,我来找你们的未来夫君哩!”
伍封大感愕然,他才小睡了半日,这三女竟已是混得极熟,颇有些意外。
赵飞羽向伍封施礼道:“飞羽这次来,是专程多谢封大夫援手之德,封大夫对我赵氏一族的救命之恩,飞羽终生不敢忘记。”
伍封忙答礼道:“大小姐言重了,在下只不过是对颜不疑那厮气愤不过,才会如此。其实就算没有在下,老将军福泽深厚,也不会出事。”
赵飞羽见他毫不居功,赞道:“封大夫果然是胸襟博大,飞羽佩服。”说了几句,向众人告辞而去。
伍封见此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行事毫不拖泥带水,颇有性格,心道:“此女多半是从小随父在军中久了,以至行事干脆利落。”
妙公主与楚月儿走上前,上下打量他,妙公主笑道:“封哥哥是否对飞羽姊姊有些心动了呢?”
伍封瞪眼道:“说什么?”旋又叹道:“我有公主和月儿在身边,心满意足之极,怎会有其它的想法?哼,你当我是个色鬼么?”
二女显是不大相信,笑嘻嘻地看着他。
伍封带着二女回房,一路上道:“蒙猎和田力伤得颇重,看来有好些日子才会痊愈,只好待他们伤好了些再赶路了。”
楚月儿道:“我听飞羽姊姊也说,赵府中人伤了不少,也要静养些时日,何况,老将军有三个儿子死了,至少这七日内要办丧事,暂走不了。”
伍封道:“是么?”宽下心来。
妙公主偷眼看着他,笑道:“封哥哥听说赵氏要等些时日才走,为何会眼露喜色?是否与飞羽姊姊……”,伍封又瞪了她一眼,妙公主吐了一下舌头,与楚月儿对视了一眼,嘻嘻地笑。
赵氏一众中卫境内遇袭,还死了三子,此事早就传遍了卫国。虽然卫出公对赵鞅心中气恼,却也不敢公然得罪,何况还有齐国的公主与封大夫与赵氏一起,怎么也不敢缺了礼数,先后派了几批官儿来,馈送了无数金帛和日用之物,又在赵氏三子和一众死了的姬妾灵前施礼。虽然他们也请赵氏一族到都城帝丘去,赵鞅均以丧事未毕之故加以推脱掉了。
那些官儿来拜见妙公主和伍封时,更是大献殷勤,送了若干东西不说,还极力邀他们前往帝丘。妙公主推说从人伤重,暂不好离开易关。卫出公只好派了若干医士来为诸人治伤,又派了一百个宫女来服侍众人。
诸多俗礼,不一而足。
只因赵氏有丧事,伍封也不好去打搅赵氏诸人,只是带妙公主和楚月儿等人在灵前施足了礼后,便日日躲在后院中休息。
这日午饭后,妙公主乏了去睡,伍封和楚月儿知道她向来贪睡,陪着她说话,妙公主咕咙了几句便睡着,伍封和楚月儿走到院中,坐在石阶上说话。
伍封与楚月儿说了一会儿话,又与楚月儿练了一会儿空手格击,赞道:“月儿,你这拳脚劲力不弱,一寸厚的木板当能击穿了吧?”
楚月儿笑道:“以前击打木板还觉手脚疼痛,现在便无妨了。一寸厚的木板可以洞穿,两寸的木板也可以击碎。”
伍封摇头道:“你长进甚快,不过我们这空手搏虎刚柔相济,击碎木板只是刚力,若能洞穿才算用力得当。”他想了一阵,道:“我有一个法子,应可助你控制手上刚柔之力。”
他觅了个铜壶,又将十只箭去了箭镞,道:“月儿,我们便投壶为戏,一来可练刚柔之力,二来以此打发时间。”
楚月儿问道:“怎么叫投壶?”
伍封道:“便是用手将这箭远远扔进壶内,既练准头,又可控制力道。”他站在铜壶五尺远处,手上拿了支箭,向壶口投出,一投即中。
楚月儿兴趣大生,道:“月儿来试试。”也以箭投壶,投了三箭却只投入一箭,道:“这壶口甚小,原来颇不容易投入。”
伍封笑道:“你这是初试,能中一箭已经相当不错了,多试试便成。”
二人本是为了练习手上的劲力拿捏准头,不料投了几矢,都是兴致勃勃,由练功变得纯是游戏了。
到第三天时,鲍息带着乌荼匆匆赶到了易关,先到灵前行礼后,与赵鞅父子谈了一阵,才到后院来拜见妙公主。
伍封见了鲍息,大喜道:“息大哥,你总算来了。”
鲍息叹道:“我早接到了乌先生的密报,亲自带了三千多人去救援,谁知一路上被桓魋的大军挡住。我找他们主将问话,他们却不与理睬,想要进攻,又被他们乱箭射回,我们人手又不如他们多,被桓魋牵制了好些日子,甚是焦燥。”
伍封将那日与楚月儿在桓魋大营中,偷听到桓魋和浑良夫的言语告诉了鲍息,鲍息眼露惊讶之色,沉吟道:“原来这中间另有隐密,适才听赵老将军说你一舌一剑,将桓魋的八千大军吓退,果然了不起!不过,我猜桓魋和浑良夫事后多半知道你是虚张声势,否则怎敢阻挡我的援军?”
伍封点头道:“那桓魋厉害得紧,绝非蠢人,那日是被我言语连连相逼,无暇细思,才会放了我们走。”
鲍息道:“赵老将军说,他在齐国与田相国谈成了和议,回晋之后便会禀告晋君,看来,我得在卫人知道之前预先安排退军之策。”
伍封大喜道:“兄弟对息大哥记挂得紧,若是收兵回国,一家团聚,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鲍息叹道:“当日平定阚止之乱,大哥便担心田恒会乘机将鲍晏二家也灭了,独拥齐国,才会主动提出到卫国来。当时情势难明,我手握大军在外,鲍家才会安宁。听乌荼说兄弟如今名震齐国,又对田恒有救命之恩,鲍田两家眼下关系最好,才可放心收军回国。田恒是我表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心思我清楚得很。他虽然专权,但那是他祖父辈所为,他只不过是顺理成章而已。他最重声名,兄弟既是齐国人人尊敬的少年英雄,对他又有救命之恩,他怎也不会对你胡来。何况,你有公主为妻,谁敢公然得罪呢?”
妙公主笑道:“息大哥,你别看封哥哥嘴上叫我公主,其实对我可凶恶得紧哩!动辄瞪我几眼……,咦!”正说着,恰好见伍封的眼睛瞪了过来。
众人忍不住都笑起来。这时宫女送上了饭食,众人吃着饭,妙公主与楚月儿见鲍息与伍封如同亲兄弟,自是不住的为他亲自添酒布菜,左一声“息大哥”,右一声“息大哥”,叫得鲍息心中甜甜的,乐不可支。他久在军中,今日恍如回到家中,自是大为开怀。
伍封见二女乖巧至此,将大哥哄得极为高兴,心在也十分欣慰。
吃过了饭,鲍息道:“兄弟,我的大军还驻扎在戚城之外,离军久了,怕军中生变,只好连夜赶回去。你无须焦急,等诸人伤势大好后才走。我已请了卫国的大夫高柴和子路时时照看易关,不怕柳下跖和桓魋捣鬼。”
伍封奇道:“子路怎到了卫国来?”
鲍息道:“子路与高柴都是孔子的弟子。子路那一次中了田恒之计,杀了恒因,又劝退了柳下跖的骑兵,后来听说齐君死了,才知上了当,怕孔子责怪,不敢回鲁国去。那日我领军往卫国来,路上见了他,便将他带到了卫国。高柴本在卫国为大夫,便将子路荐给了卫君,卫君也赐他为大夫,二人对卫君极是忠心,被卫君倚为左右手,以至使得孔俚大夫颇为不悦。”
鲍息穿戴好革甲,又道:“兄弟,你可知先君简公死后,孔子便去找鲁君,说齐国臣下弑君,应予讨伐。鲁君去让他找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孔子说‘臣只知有鲁君,未知有三家’,便不再理会了。”
伍封帮他系上绦带,笑道:“我想孔子定是知道鲁国不会出兵,只是齐国之事太不合于理,他禀告一声,无非是表明态度而已。”
鲍息笑道:“所以子路闻讯后,更不敢回鲁国去了。”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