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鲍息笑道:“所以子路闻讯后,更不敢回鲁国去了。”
鲍息向赵氏一众辞别后,带着亲随军士匆匆离开了易关。
次日一早,伍封正与二女坐在房中嘻闹,陈音兴冲冲地来见伍封,道:“封大夫,小将依你之意,做出了这样东西,封大夫看看是否如你所想。”
伍封摇手道:“陈兄,日后你见了我,不要再说‘小将’之类的话,太过见外。”
陈音道:“小将只是个无名小卒,封大夫何以如此看重?”
伍封笑道:“陈兄,你又见外了。其实以你之才,怎可能只是个无名小卒呢?你总不是瞧不起我吧?”
陈音道:“封大夫说哪里话来,我怎敢瞧不起封大夫呢?”
伍封接过了陈音手上之物,妙公主与楚月儿也好奇地探头来看。果见这弩与它弩不同,上面用了三道弓臂和三条弓弦,臂上有三道不同的刻槽,可放三矢上去。
伍封赞道:“陈兄不愧是风胡子的传人,此物做得十分精致。”
陈音递过三枝箭来,道:“封大夫何不发箭试试。”
伍封接过了箭,与众人走到院中。伍封将三道弓弦拉满,挂在木臂铜牙之上,然后把三枝箭依次放于臂槽之中,远远地对着关旁的山丘,扳动铜机。
只听“嗖”的一声,箭疾飞了出去,其势与一般弓箭相比,格外的凌厉,只见山上一颗大树颤动,似是被箭射中。又连扳两下,将剩下二矢射出,都钉在那颗树上。
妙公主与楚月儿大是意外,那颗树与他们所站之地相距近三箭之远,这三枝箭居然能射到这么远,连树也颤动,这弩的威力确是远胜于寻常弓箭,尤其是连发三矢,若用来射敌,想来十分骇人。
伍封细看了半天,陈音惴惴地问:“封大夫以为如何?”脸上表情,就好象是庖人做好菜肴,让人品尝后等候品评一样。
伍封点头道:“陈兄制得好,三矢都只用一个铜机,射时便快得多,此弩大致是这样了,最妙的是并不比其它的强弩重出多少。不过,若是在下用它,还得加些劲力才是。若给公主和月儿用,大致就可以了。”
陈音见此弩被伍封首肯,笑道:“封大夫天生神力,的确是应加些力道。只怕单是用木,当不得封大夫的神力。”
伍封问道:“若是加些铜铁在弓弯之处,或是以铜铁铸弓,力量是否会大一些?我看陈兄所制的铜鞭,大有韧力,若照样用在弓上,恐怕也是可以的吧。”
陈音眼中一亮,笑道:“封大夫说得是,我这便去做。”从伍封手上接过了那弩,兴冲冲地走了。
妙公主赞道:“想不到封哥哥还有这种本事,制出这么厉害的兵器来。”
伍封笑道:“那日我们被追兵所及,才发出几箭,追兵的轻车便冲了上来,可见寻常弓箭在车战中效用不彰,非得用强弩不可,但强弩上弦比弓箭要慢,是以中原各国不喜欢用。如果我们能一发三矢,射三箭的功夫,反快过用弓射出三箭,再加上其射程更远,用起来便十分好了。”
楚月儿点头道:“那日公子用两把弓射箭,也比不上这弩射得远哩!”
伍封笑道:“这就是公主的功劳了。那日她将赵大小姐的强弓搂在怀中,手脚齐施,被我看在眼里,才想起了弩,忽然间冒出了这个念头。我想出这件东西,其实是全靠了公主。公主过来,也让我搂一搂吧!”
二女嘻嘻地笑,伍封正要大搂其手,这时陈音又跑回来,大声道:“是了,封大夫,此弩应叫什么名字,也好让匠人刻上去?”
伍封笑道:“仍也叫‘弩(搂)’吧!不过叫‘连弩’最好。”眼睛却向妙公主和楚月儿看了过去。
陈音搔头道:“‘连弩’?那便叫连弩吧!”又跑了开去。
七日丧期过后,赵鞅将三子与姬妾的尸体放入棺椁,拟运回去安葬。
早上的大敛之礼忙过后,赵鞅将伍封等人留下来,道:“这些日老夫忙于丧事,若有怠慢公主和封大夫处,还请见谅。”
伍封道:“赵老将军太过客气了,我们之间,还用讲这么多虚礼么?”
赵鞅点了点头,道:“明日一早,卫君会派子路和高柴率三千兵士送我们回晋,只好先与封大夫告别了。”
伍封忙道:“为何走得这么急呢?在下看赵府众人之中,许多人伤势还未大好。”心中颇有不舍之意。
赵鞅小声道:“老夫离家日久,如今飞羽也不在府中,怕智瑶那厮会暗中捣鬼,老夫虽派张孟谈先赶了回去,还是有些不放心。”
伍封心道:“怪不得这几天没见到张孟谈,原来已先回去了。”叹了口气。
赵无恤叹道:“我与封大夫一见如故,又共历患难,如今要分手了,心中甚是难受,今晚便与封大夫痛饮几觥罢。”
日落之时,赵鞅说大堂之中刚办完丧事,设宴不吉,遂在关内练兵场上大排宴席,赵府家将以及伍封所带的人,只要不是伤重动不了的,都到了席上,既使是二鲍、六剑姬也有席位。
只有易关守将陈音未到,赵鞅几番让人去催请,都回说正忙着一些玩意儿,过一阵便来,不必等他。
赵鞅此宴主要是谢伍封一众的相救之恩,因此伍封、妙公主和楚月儿自然便成了宴会的中心人物,饮了几爵酒后,赵氏一众才将丧亲之痛渐渐抛了开去。
忽见陈音手里叉叉丫丫地抱着一堆东西跑来,向众人施过礼后,他走到伍封身前,道:“封大夫,这连弩已经大功告成了,你看一看。”将一枝连弩递给伍封。
伍封见这支连弩比上次初成的那一支又有些不同,弓全改用铜铁所制,臂上也嵌了铜心,臂端的木郭改用的铜郭,以此乘力,弓尖上有极精致的铜钩,想是为了减轻重量,陈音将铜臂改薄了一些,是以也没有重太多,臂端刻了“大神连弩”四字,底下还有一个小小的“风”字。
伍封试拉了拉弦,发现劲力极当,大为高兴,接过陈音递来的箭,只上了一矢,对着远处射了出去,此时晚霞正红,这一支箭直飞出去五六百步远还可看得清清楚楚。
伍封连自己也吓了一跳,道:“原来可射出这么远,陈兄真是了不起!”
陈音笑道:“了不起的是封大夫,我只不过是照你的吩咐做出来罢了。这臂上有两道铜牙,前一道是用手力上弦,可射七百步,后一道是用腿蹬弓上弦,可射九百步。”
赵鞅等人见状大是骇异,从伍封手上接过了连弩,互相传看,啧啧称奇。陈音得意洋洋地向众人介绍:“这连弩是封大夫亲自设计的,小将带着匠人日夜赶制,终于制成了五枝。封大夫这一枝大神连弩更是小将亲手制成的,以铜铁为弓,是以劲力最强,其余四枝是木弓,手弦射程在四百步,脚弦射程在六百步。”
他又交给了妙公主和楚月儿一人一枝,笑道:“那日我制成第一枝弩,封大夫说给公主和月儿姑娘用比较合适,是以我特地做了这两枝较小一些的,望公主和月儿姑娘不要嫌我们手艺粗糙,月儿姑娘的劲力大些,叫‘小神连弩’。”
妙公主和楚月儿见是伍封亲自设计的宝贝,就算不给也会开口要,不料这人想得周到,为她们还特地做了两枝,立时笑吟吟地接过,爱不释手。
赵飞羽拿着那枝大神连弩看了良久,又试拉了拉,她怎及得上伍封的神力,只拉开了两成,便只好罢手,赞道:“想不到封大夫竟能想出这种兵器来。”
陈音笑道:“封大夫说过,此连弩是那日见妙公主把玩大小姐的强弓时突然想到的,是以小将也特地为大小姐造了一枝。”
赵飞羽大喜,接过了这枝连弩,试了试劲力,恰到好处,又赞了陈音几句。
陈音一瞥眼间,见赵无恤等人都望着自己,摇手道:“诸位千万不要向小将索要,小将虽还留有一枝,却只是一个弩样,供日后慢慢精制所用。”
众人见他满脸焦急之色,无不大笑,便放过了他。
伍封接过众人传回的连弩,交给楚月儿为他收好。
赵无恤笑道:“封大夫是天下奇才,本事层出不穷,我们早就见识过了。不料陈将军的本事也非同小可,不知是否愿意随我们到晋国去,为我们研制兵器呢?”
赵飞羽叹了口气,道:“我早就向他说过此事,只是他本是楚人,祖上在城濮之战中死于晋军之手,是以家有祖训,子子孙孙不得为晋人效力。”
陈音叹了口气,道:“小将这个官是现在的卫君赐的,虽然他并不记得我,我也不能因官小而背弃了他,老将军的好意,小将只好心领了。”
众人见他官职虽小,仍不失忠义,对他立时素然起敬。
赵鞅叹了口气,极是失望,邀陈音入席饮酒。
这时,月亮慢慢地升了上来。
赵鞅叹道:“那日封大夫月下吹箫,曲中悲戚之意,老夫至今历历在耳,若非那纵横天下的大盗柳下跖居然也能被封大夫一曲所动,我们怎能逃过大难?可说是一曲退兵了。”
伍封苦笑道:“其实在下的箫艺未臻上乘,幸好早些时得过柳下惠大哥的指点,那日才敢厚颜一试。”
赵无恤道:“家姊极善吹笛,封大夫又会吹箫,离别在即,封大夫何不与家姊合吹一曲,以慰我们别离之情?”听有口气,大有将伍封与赵飞羽撮合在一起的意思。
赵飞羽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赵鞅大笑,道:“无恤此言极有道理,封大夫、飞羽,你们就吹一曲吧。”
赵飞羽淡淡地道:“飞羽的笛声,怎比得上封大夫的玉箫?还是请封大夫奏一曲,我们洗耳恭听吧。”
伍封心里哼了一声,心道:“这女子好生傲气!”摇了摇头,正要拒绝,却见赵无恤正盯着自己,眼光甚是热切,心道:“我如不吹,无恤兄岂不是下不了台?”叹了口气,道:“既然无恤兄不怕在下的箫声,在下便只好献丑了。”
妙公主将玉箫一直随身带着,此刻拿了出来,伍封伸手接过,道:“在下幼时,先父曾教过一曲《听雨》,据说是春雨之际,周公在梦中所得,便吹它吧。”玉箫横在唇边,吹了起来。
这时,满场鸦雀无声。箫声一缕一缕地漾了出来,虽然是从伍封的玉箫中发出,每一个人却好象这箫声是从天边飘了过来,如同习习的轻风拂在面上,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落寞之感。箫声渐渐响亮起来,呜咽沉回处,好似一点一点的细雨从风中透了出来,缓缓洒落。众人好似在雨中徘徊,而细雨如丝,使人又无湿身之虞,随箫声回荡,众人的一颗心便如在细雨中缓缓回旋,不知所往。
忽然,一片细脆的笛声渗了进来,渐渐清越亮丽,如同细雨昏黑之中,忽有人推开一窗,洒出一片光亮。此时,箫声越来越响,便如满天激雨,泼然淋下,间夹着电闪雷鸣一般,众人听到箫声,脸上不禁露出了寒意。
此刻笛声却变得低沉婉约,便如大雨之中,永远掩不住的闺中幽情,随那推开的窗子沁出,幽幽然、黯黯然,其回肠荡气之处,直潜入心底。众人便如睡在了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一言难尽处,却是茫然不知这种感觉因何而来。
渐渐地箫声变得平静下来,仿佛雨潋风息,偶有一两滴水珠坠落。笛声也渐渐变得妩媚起来,如同春雨之后的一道虹霓,挂在人眼前,众人心中渐渐平和下来,只觉箫笛渐息,余声却缓缓地飘了开去,沁入了天际。
众人沉默良久,赵鞅长叹了一声,道:“老夫一生戎马,自以为铁石心肠,但这箫笛合奏一曲,却让老夫发现心中所藏的说不出的感绪,其中滋味,难以言述。”
陈音也道:“小将是粗人一个,不懂音律,谁知听了这一曲,好似在野外淋了一场雨一般,身上仍有寒意,但心中却有些懒洋洋提不起精神,不知是何道理?”
伍封将玉箫塞到神迷意乱的妙公主手中,向赵飞羽看了过去,恰见赵飞羽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结,忽然间都觉得对方这一眼看入了自己心底,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涌上了心头,难以遣怀。
对视了片刻,赵飞羽将笛交给身后的侍女,低声道:“飞羽被封大夫箫声所染,禁不住技痒,只好也试一试了。”
伍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心中却好像与赵飞羽相识了极久一般,虽没说过几句话,这一曲合奏,却如二人窃窃私语了数百个日夜。
伍封将妙公主和楚月儿哄了睡觉后,回到了房中,反侧良久,仍不能入眠,自己也不知道是因明日要与赵氏分别而有些惜惜不舍,还是因为赵飞羽的笛声仍在心中徘徊,思潮万千,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眼看月光将窗外的树枝映在窗纸上,想是因细风拂动,树影也缓缓地晃动着,伍封只觉自己的一颗心也如树影般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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