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伍封叹了口气,道:“陈兄何必这么急呢?不如先到在下府中稍稍休息一些时日,再到越国去,岂不是好?”
陈音道:“在下其实只是赴越看看,若是事有可为,便暂留下来,否则,再到齐国找封大夫吧。”
伍封知道陈音身怀奇才,若不让他找个地方一显身手,他这一生也会挹郁不乐,也不好强留,备了若干礼物,请他代交越国的范蠡。
众人将陈音送出三十里,才回陶城。
出城途中,妙公主对伍封道:“范蠡送给封哥哥一口‘映月’宝剑,封哥哥却给他送了个会造兵器的人去,范蠡可是大占便宜了!日后他若是商营,说不好比渠公老爷子还厉害哩!”
伍封笑道:“其实占便宜的是我,你没看见我将那口‘映月’宝剑送给月儿时,月儿多么高兴的样子。只要能让你和月儿高兴,我便开心之极了。”
二女听他说得嘴甜,十分开心。
伍封却想:“陈音去了越国,对吴国便会大有妨碍。若非是我,他怎会有前往越国之念?我这么做究竟对是不对呢?”
楚月儿见他有些心事,道:“其实只要公子开心,我们便会开心了。”
妙公主叹了口气,道:“听月儿这么说,我便知道日后大大麻烦了。若是他喜欢上其他的女子,我们要哄他开心,是否便只好由得他拐了一大堆女子回府呢?”她聪明得很,见伍封若有所思,心情挹郁,以为他与好友分别,因而不乐,是以故意这么说,已宽伍封之心。
伍封果然大笑,道:“其实只要有你们二人在身边,我便心满意足之极了,还有什么其他女子能让我动心呢?”
妙公主哼了一声,道:“你敢说对那位‘关关雎鸠’一点也不动心么?嘿,连‘君子好逑’也说出来,居然还敢卖乖嘴!”
伍封一时语塞。
楚月儿嘻嘻笑道:“我看那‘关关雎鸠’赵大小姐厉害得紧,公子若能将她‘拐’进封府,那可是大大厉害哩!公主,有赵大小姐一起作伴,不是很好么?”
妙公主见伍封满脸无奈,笑道:“赵大小姐当然是可以的,其他人可就难说了,要是我看不过眼,便用‘精卫’赶出门去!”
伍封见楚月儿悄悄吐了一下舌头,样子十分可爱,笑道:“也好,日后真是这个样子,便先让公主过过目罢。”
妙公主“呸”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在陶城休息了两日后,巨舟已由高唐驶来,众人在陶城北岸上了船,将大小车仗尽数搬在舟上,扬帆东行。虽添了七十多卫女,巨舟依然能容纳。
伍封记得当日也是乘此巨舟西行时,担心赵氏父子的安全,心中焦虑不安,无暇细看两岸风境,此时回舟,一则顺水,二则心宽,终日与妙公主和楚月儿在船头看两岸风景。
众女因闷得无聊,也由六剑姬领着在舟沿上看着两岸景色与济水中的大小船只。弄得济水中来往的船上行人常常侧目,几至落水。
伍封将高柴与公子高也请到船头,一边饮着宋人送的美酒,一边看着众女兴高采烈的模样。只有高柴因子路之死,虽然事隔了多日,仍有些难以释怀。
妙公主看众女在船沿处叽叽喳喳说着话,笑道:“封哥哥,这六名剑姬这次不仅跟着冒险,还受了伤,回去后恐怕要大大嘉奖罢。”
伍封见鲍兴正十分赖皮地往众女中间挤进去,忍不住笑道:“这是自然,如后三十六剑姬便由公主差遣,除了让赵悦和蒙猎教她们剑术,还得教她们用弓箭,日后便是公主的一支亲兵,岂非更好?”
妙公主大喜道:“你可不许反悔,这三十六人日后就算是我的人了。”
公子高愁眉苦脸地道:“这样岂非再也看不到她们的剑舞了?”
妙公主笑道:“剑舞还是要看的,只是须我答应后,才许她们演练剑舞。”
这时,却见众女笑嘻嘻地将鲍兴推出了人堆,伍封笑道:“公主,这些剑姬日后的婚配你也得安排妥当,若让她们在我家变成老姑娘,也不大好。”
妙公主道:“我早有了打算,若不在家中给她们配好夫君,说不好你哪晚摸进她们闺房之中,如鱼得水。哼,此事不可不防!”
公子高等人闻言哈哈大笑,惹得舟上众女都看了过来。
楚月儿笑道:“那日公主说卫国多出美女,说不好公子回时会带一大堆回去,极有先见之明哩!”
妙公主得意地道:“那是当然。他的心思我怎会不知道!月儿知不知道,封哥哥小时候最有趣哩!记得有一次……”,伍封喝了一声:“公主,儿时的事怎能乱说呢?”
妙公主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笑道:“那我以后只说给月儿一个人听,总是可以的吧?”
伍封大感头痛,公子高幸灾乐祸地笑道:“哈哈!你可知道公主的厉害了吧?日后有得你受哩!”
伍封见高柴也忘了子路的事,开怀大笑,没好气地瞪了妙公主一眼。
众女虽然随伍封不久,却见他为人没什么架子,跟在他身边心神轻松,是以十分高兴,不在一起喁喁私语,便在一旁叽叽喳喳。
众人有诸多美女相伴,途中便不觉乏味,数日后,不知不觉已在鲁国境内。
第十章 高山仰止,景行行之
这日高柴向伍封辞行,要回到曲阜见师父孔子。
伍封心念一动,对公子高道:“我早就想去拜访孔子,孔子是当世大贤,不如便去拜访一下,听些教诲。”
公子高点头道:“我以前也见过孔子,拜访他定会大有收获。只是我们这么多人到曲阜去,不免惊动鲁国上下。”
伍封道:“那就只好拜托大舅在此带众人等候了,我带月儿悄悄去就行了。”
妙公主嗔道:“为何不带我去?”
伍封道:“公主可万万去不得,孔子是个重礼的人,你这公主一到,岂非让他忙个手忙脚乱?”
公子高点头道:“封大夫说得是,孔子从不逾礼,若知公主去了,定会禀告鲁君,到时候弄得人人皆知就不好了。”
妙公主道:“你若去了,我岂非闷得紧?便留下月儿陪我吧!”
伍封摇头道:“我还要去见柳大哥,柳大哥是月儿师叔,她怎能不去?”
妙公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口中咕咕咙咙道:“哼,这人定是恼我将剑姬要了去,坏了他的好事!”也不再提出异议。
伍封哭笑不得,命鲍兴驾上铜车,又命鲍宁另驭一乘轻车,自己与楚月儿分别乘坐。须知这鲁国与齐、卫、宋地不同,最为守礼,鲁礼禁男女同载,是以要男女分乘。伍封让楚月儿乘铜车,并在车顶华盖上挂着垂落的帷帐,如一间小屋子一般。
伍封备了一份大礼,将柳下跖托他转交柳下惠的凤鸣琴带上,才与高柴一起上车,赶往曲阜。
一路兼程,第二天时便到了曲阜。
高柴道:“夫子重礼,如今有弟子丧毁,有大哭之俗,封大夫若同上门去,恐怕惊了封大夫。在下先去报丧,再禀告封大夫来访之事,封大夫慢慢而来。”
伍封知道鲁国最多礼俗,便由高柴先进城去,自己一车缓缓而行,才到城外,忽见一大群人哭声震天,从城中蜿蜒而出,原来是一队大队人送葬,伍封急将马车停于道旁,让出道来。
只见柩车颇大,前面的人白衣执绋,有人口中作歌,柩车之后除了死者家属之外,更有十八人身穿白衣,被人一粗绳捆成一串,有男有女,都在三十岁以下年纪,随柩而行。
这时一大群老老少少从道旁抢出来,对队痛哭,
伍封看了半天,见这一群人并非对着棺柩而哭,而是对着那被绳捆成一串的人哭,心中大奇。
道旁围观着甚众,伍封叫来一人小声问道:“这是何人出柩?”
那人道:“死者是孟孙氏的家臣,名叫公敛阳,曾为成城之宰。”
伍封道:“那一串人捆着有干什么?”
那人叹道:“这些人是公敛家中的隶臣,用来殉葬,到时候生埋入墓。”
伍封吃了一惊,骇然道:“如今列国之中,大都以俑代人,鲁国是礼仪之邦,怎还有人殉之俗?”
这时,忽见道旁有一人闪出来,向柩车后的死者长子施礼,将他请到一边,恰好在伍封铜车之旁不远处。
伍封见那人四十余岁,身材修长,目光如电,穿着虽简,却气度俨然,与众不同。
便听那人对那孝子道:“公敛仙逝,尊兄以人为殉,是否太过了些?”
那孝子道:“公冶先生,非是在下想用人殉,而是家叔公敛驷执意要如此,在下也无可奈何。”
那公冶先生道:“可否请令叔过来?”
那孝子对这公冶先生甚是尊敬,归队后将其叔公敛驷请了来。
那公敛驷道:“原来是公冶长先生,未知有何指教?”
公冶长道:“在下见阁下以人殉亡兄,觉得不忍,是以想劝公敛兄除此人殉之礼,以土俑代之。”
公敛驷愕然道:“令师孔子最重于礼,在下以人殉兄,正合古礼,为何公冶兄反而会这么说呢?”
公冶长叹了口气,道:“天下之礼无有不变者,今日之礼未必是古礼,后人之礼也未必如今日。人之有变,礼亦随之,有何疑哉?”
伍封心道:“原来这是孔子的弟子公冶长。”听他所言大有道理,暗生敬意。
公敛驷道:“话虽是这么说,但如今人在途中,忽然改之,也不大好。”他满脸傲气,显是对公冶长并不怎么在意。
公冶正叹道:“如今天下人力可贵,公敛兄竟以十八人相殉,不仅有干天和,也太过浪费。”
公敛阳笑道:“区区十八隶臣算得了什么?眼下购一健奴不过三金,吾兄家有金数千,费数十金也不算浪费。”
公冶长道:“在下是为公敛兄所虑,前些年孟孙氏先父入葬也未用人殉,阁下以人为殉,未知孟孙氏会作何想法呢?”
公敛阳面色微变。
伍封忍不住下了车,对二人均施一礼,道:“在下并非鲁人,途经此处,见这十八隶臣均为健壮,因未带家侍,是以途中常有不便之处。在下想以百金将这十八人一并买下来,未知这位公敛先生肯否?”
公敛阳见他出金超出近一倍,吃了一惊,细看这人气宇轩昂,身饰华贵,知道伍封必是大有身份的人,道:“天下健奴不少,何处不可买之,尊驾为何会单单看中这些人呢?”
公冶长知道伍封是想救这十八人之命,向伍封细看良久,又看了看伍封的铜车,笑道:“这位公子莫非是齐人?”
伍封吃了一惊道:“在下正是齐人,公冶先生如何看得出来?”
公冶长笑道:“阁下此车富丽别致,其上的鱼纹之缕唯齐有之。车用鱼缕者唯齐、吴、越三国,吴越之鱼纹是张口的,而天下只有齐国的鱼纹是闭口,是以公子必是齐人无疑。”
伍封等人暗赞此人眼力尖锐,观物入微,孔子的弟子果然与众不同。
这时楚月儿与鲍兴走下车来,鲍兴道:“公冶先生说不得错,公子是齐国大夫,特来拜访夫子和柳大夫。”
那公敛驷心中吃惊,忙道:“原来是齐国的贵人,既然看中这十八人,小人便将他们送给大夫。”
伍封摇头道:“送便无须送了,不过这些人在下要了,金还是要给的。只是在下与公冶先生一样,深恨人殉之俗,公敛先生若能改此俗以土俑代之,后必有福。当年晋国魏颗不奉其亡父乱命,释父爱妾祖姬,后来秦晋之战,祖姬之父结草为报,助魏颗擒杀秦将,此事是天下美谈,公敛先生何不学之?”
那死者公敛阳尚是孟孙氏家臣,公敛驷虽仗先兄之势,不将公冶长放在眼里,但遇到这大国贵人,怎敢说不从?当下将十八人放了,答应不再用人殉,伍封命鲍兴拿了百金交给公敛驷,那一众送丧之队远远去了。
这十八人逃脱大难,一起向伍封跪下叩拜,道旁其家属也跪了下来,道旁黑压压跪倒了一片人,无不感激涕零。
伍封挥手让他们起身,这些人自站在一旁,等候伍封发话安置。
公冶长向伍封拱手致谢,伍封还礼笑道:“这些人也非先生之亲属,何必谢我?不过这十八人在下要来无用,若真带回齐国,必要迁其家属,甚是麻烦,便请公冶先生带到夫子府上,侍奉夫子。”
公冶长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这十八家人算不了什么,犯不上千里迢迢带回齐国,反误了行程,点头道:“如此多谢了。公子宅心仁厚,未知高姓大名?”
伍封道:“在下名叫鲍封。”
公冶长讶然道:“原来阁下便是威震齐国的封大夫!在下当真是失敬了,先前还以为阁下只是个心软的贵介公子哩。”
伍封见他说话直接,不饰伪善,对他更是喜欢,笑道:“公冶先生能否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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