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饶恕
还是上次我跟金高收服长法的那个房间,服务员问我点不点菜,我说挑好的随便上,一千以内就可以。
站在窗前,拉开窗帘,正好看见林武搂着长法的肩膀往里面走,后面还跟着一个神色慌张的瘦高个儿。
我拉开窗户,冲他们咳嗽了一声,长法看见我了,甩开林武,大步往这边跑。
我打开门,长法一步闯了进来:“远哥,麻烦大啦……老钱死了。”
“死了?”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片金花,“这是刚才的消息?”
“不,不一定,是虾米说的,刚才虾米去了一趟医院……”长法抓起一杯茶水就灌,烫得直跺脚。
“坐好了,别那么紧张。”我一把将他拽坐下,疾步抢出门去,迎面碰上了正往这边走的林武。
“那位兄弟呢?”我绕过林武,往他后面打量,那个瘦高个脸色蜡黄地在后面磨蹭。
“虾米,你他妈的黏糊什么?快走!”长法伸出脑袋骂了一声,“还不赶紧叫远哥?操你们那些娘的!”
那个叫虾米的瘦高个紧撵两步冲我伸出了手:“远哥,你好……”我打开他的手,扯着他就往房间里走:“别那么客气了,你就是虾米?”虾米好象是个结巴,含含混混地说:“我,我是虾,虾米……远哥,老钱可能不行了,刚才我从医,医院里出来,他老婆躺在地上哭,说,老,老钱啊,你死得好惨啊,我估摸着,老,老钱死,死了。”
我把门关紧了,用牙齿咬开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都坐下,长法,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长法也咬开一瓶啤酒,刚想喝就被林武劈手夺下了:“别着急喝酒,先说事儿。”
长法不听,又拿了一瓶啤酒咬开了,仰着脖子灌了一气,这才抹着嘴巴说:“全怪我,我他妈应该亲自去的。”
“你没在场?”我皱紧了眉头,“我不是嘱咐过你,就几个钱的事儿,你跟他谈谈不就完了?你……”
“先让他说,”林武拉了我一把,“长法,别紧张,你说。”
“咳,我紧张什么?我哪儿紧张了?”长法很爱面子,斜眼一瞟林武,“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你就别他妈跟我装了,”我烦了,猛踢他一脚,“说话!”
“虾米,当时的情况你在场,你跟远哥说,”长法好象觉得我这一脚踢得很没水平,脸搭拉得老长,“他着急了。”
~第九十章 猛将宫小雷~
虾米说,今天中午,长法把他们几个关系最近的兄弟召集在吴胖子的饭店里喝酒。喝了一半,吴胖子拿出一万块钱来,要给大家发奖金,大家正高兴着呢。长法接了一个电话,小炉匠在电话里说,发现老钱了,老钱正跟一个少妇在前海那边闲逛。长法说,你一直跟着他,我马上派人去把他抓回来。胡东说,法哥就不用亲自去了,杀鸡焉用宰牛刀?抓那么个老逼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长法正喝到兴头上,就让胡东带着虾米去了。找到老钱的时候,老钱正跟那个少妇坐在沙滩上看海。胡东就走过去问他,你姓钱吧?老钱说,是啊,你找我有事儿?胡东说,不是我找你,是长法找你,跟我走一趟吧。老钱一听是长法找他,吓得脸都黄了,死活不跟他走。三纠缠两纠缠,胡东就火了,拿出斧头就劈,第一斧劈在胳膊上,老钱就喊警察,正巧,海滩上有几个巡逻的警察,胡东急了,朝他的脖子上就是一斧,也没看劈到了什么程度,撒腿就跑,结果被警察给扑倒了。小炉匠想上去救他,也被警察捂在那里了。
“我一看不好,扎,扎进看热闹的人群里没,没敢露头,”虾米哆嗦着嘴唇继续说,“我看见老,老钱的脖子歪了,血像喷,喷泉似的往天上喷。警察就上去给他堵着伤口,不,不大一会儿急救车来了,哇,哇啦哇啦拉着老钱走了。胡东和小炉匠就,就被拷上铐子抓进了警车……我,我就打了个车跟,跟着警车走,我看见他们进了河东公安分局。我没,没敢进去,就去了附近的医院,我看见老钱被人抬着上了抢救室,旁边的人都,都说老,老钱死了。”
“你不是回来过一趟吗?”我问,“刚才又回去看了一次?”
“是啊,”虾米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当时我吓傻了,没,没敢在那儿‘靠’,就回,回来找法哥了。”
“我一听出了这事儿,头都大了,”长法说,“本来我想自己去处理,后来一想,要是真出了人命还得找你啊。”
“你直接就给我打了电话?”
“我能那么没有水平?”长法喝了一口酒,舔着嘴唇说,“我直接找了我在分局的一个哥们儿,把情况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我说,我一个关系不错的兄弟,跟人发生了一点儿经济纠纷,一怒之下把人家给砍了,被砍的那个人很可能活不成了,你看这事儿怎么办?我哥们儿问我,是不是刚才在前海发生的那起案子?我说就是。那哥们儿说,我帮不了你,这种案子即便是不出人命也是很大的刑事案件,天王老子也帮不上忙。我说,如果被砍的那个人理亏,他认了,不告砍人这一方呢?他说,那也得处理,无非是在量刑上有些酌量罢了。我马上又派了虾米回去看老钱的生死,这才抽空给你打的电话。远哥,以前我也遇到过诈人失手的情况,可是都没有这次严重,当时确实有点儿慌了。”
“现在不慌了?”林武用酒瓶子戳了长法的脑袋一下,“根本就用不着慌。”
“林子,别在我面前充大头好不好?”长法横着脖子说,“不慌?谁信呀,你摊上试试?”
“操,我又不是没摊上过,不跟你说了,”林武把头转向我说,“找老四吧,这事儿离了他不行。”
“别急,让我想想……”我捏着眉头趴在了桌子上。
林武在旁边问长法,你刚才说的那个胡东是不是以前跟着黄胡子混市场的那个大体格?长法说就是,他刚从里面出来,好象也就是三两个月的光景。一开始跟着黄胡子摆地摊卖服装,后来跟黄胡子翻脸了,就自己在街上“打溜溜”,到处混吃混喝,没有一个人敢招应他。有一次,长法让几个弟兄去砸一个老混子的歌厅,胡东也去了,一直冲锋在前。完事儿以后,长法给弟兄们摆庆功酒,大家都夸奖胡东是条汉子,长法就收留了他,一般打杀的活儿都交给他,他也很能干,办事儿也挺利落的,谁知道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林武感慨地说:“长法哥们儿,你这叫养虎为患啊,知道三国上吕布是个什么人物吗?三姓家奴啊!意思就是养不熟,跟了谁都没有跟到底的。起先他跟着铁子,后来他竟然把铁子给砍了,再后来跟了黄胡子,这不?跟黄胡子又翻脸了。这次跟了你吧,又他妈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依我看,干脆别救他了,让他在监狱里把牢底坐穿拉倒,要是把他救出来,他肯定会赖上你。为什么?人家有理由啊,法哥,我是为了你才进的监狱,你可得养着我……我操,什么鸡巴人嘛。听我的,给他来个落井下石。”
他们在一旁说着,我就有了主张,抬起头对虾米说:“麻烦兄弟再跑一趟,看看老钱死没死,有消息马上给法哥打电话。然后看看周围都有什么动向,注意别让别人看出来你是干什么的。任何人别告诉他你来干什么,去吧。”
虾米一走,我就给胡四打了一个电话,简单对他说了说情况。
胡四沉吟了半晌,瓮声瓮气地说:“你在哪里?”
我说,我在观海楼呢,要不你来一趟咱们再商量商量。
胡四说:“让长法滚蛋,我马上过去……操,为了你这点鸡巴事儿,连孝子我也当不成了。”
挂了电话,我摸着长法的肩膀说:“法哥,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是因为我才引起来的,让你受惊了。这样,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办,你放心,如果胡东和小炉匠真的被判了刑,他们的一切后顾之忧全在我杨远的身上,与你没有一点儿关系。我琢磨着,这事儿不大,杀人罪肯定够不上,顶多就是个伤害罪,我先操作操作看看,弄好了还判不了呢。你回去以后尽量在外面躲一躲,别让警察找到你,因为他们这一进去就会把你说出来,你一旦被警察抓了,我也就提溜出来了,那时候我就帮不上你们的忙了,咱们只好各顾各了,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你懂我的意思吗?”
长法把自己剩下的酒喝了,忽地站了起来:“远哥放心,我长法在江湖上滚战了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有数。”
我使劲握了握他的手:“别的别去想它,想也没用,先躲起来。钱还够用吗?”
长法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猛一转身子,冲我和林武抱了抱拳:“二位,保重,兄弟走了!”
林武起身关紧了门,冲我嘿嘿一笑:“这他妈什么玩意儿?他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江湖人物了,我操。”
我拉他坐回来,打开门冲站在门口的服务员说:“上菜,我不说让你们进来,都别随便进来。”
林武在后面吆喝道:“还他妈喝呀,这都喝了一天啦!”
我关上门,顺手抄起他放在桌子上的酒,猛地灌了一口:“已经是已经了,喝吧,喝昏了就没有烦恼了。”
林武说:“我是不想喝了,我发过誓,再也不醉酒了,吃亏吃大了我。”
“我看也是,你还是少喝点儿吧,”我坐在他的对面,笑道,“我发现,你喝了酒跟不喝酒完全是两个人,不喝酒是赵云,喝了酒就变成张飞了,呵呵。来,接着讲,把胡四和宫小雷卸厂长膀子的故事讲完,我学点招儿。”
林武哈哈笑了一阵,摸着胡子茬说:“宫小雷把厂长的膀子卸了以后,厂里的工人全吓傻了,一哄而散。宫小雷就提着菜刀奔了派出所,人家会玩儿啊,这叫投案自首。他为什么这么做?宫小雷自己有数,他跟胡四是光屁股长大的兄弟,了解胡四的脾气啊。他出了事儿,胡四就是倾家荡产也得救他啊。不过,这小子的脑子不如我,你他妈跟胡四商量商量再投案啊,先去吃那个苦干什么?结果,人家派出所连胡四也传去了,胡四什么也不知道,在派出所呆了一阵就回家了。胡四他大哥是一所中学的校长,警察的孩子有不少在他们学校上学的,这就好办了,连请客加送礼,把宫小雷判了一年半教养。这小子赚大啦,要不像他这样的重伤害,最少判他六年劳改。哎,宫小雷你应该认识吧?”
我当然认识,胡四从劳改队走的时候还嘱咐过我,让我照顾照顾他,可是他跟我不对脾气,整天绷着个脸不说话,所以交往也不是那么深,不过我还真不知道这小子有那么大的魄力呢:“宫小雷解除劳教以后又去了哪里?”
“这小子不争气,跟你前后脚,你出来了,他进去了。”
“这次是为什么事情?”
“也是为了胡四,他把一个‘滚’胡四的小地痞用石头砸了,砸得脑袋稀烂。”
“操,怎么都这么毛楞?判了几年?”
“好象是八年吧?我也不太清楚,别管他,不关咱的事儿。”
“怎么不管?”我浅笑道,“他在监狱里,小广也在监狱里,什么意思你明白了吧?”
“好嘛,不相信祥哥,另开路子了?哈哈,你行。”
~第九十一章 林武的诗歌~
我是第一次看见海鸥也可以站在树上的,觉得不可思议。这么漂亮,这么潇洒的鸟儿怎么可以蹲在树上呢?简直有损个人形象。我看见过午清冽的阳光下,那只雪白的海鸥采用一种狗一般的姿势,蹲在窗外一棵法国梧桐干巴巴的枝桠上,脑袋一颤一颤地望天,它好象是在赞美今天的天气,它在想,多么美好的天气啊,甚至张开嘴呀呀地叫了几声。前方吹来的海风将它的翅膀吹得一掀一掀的,它不时扭回头用灰色的嘴巴将掀乱了的羽毛压熨帖了,很勤快。我歪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它,我觉得它有些像我,明知道海风还会把它的羽毛掀乱,它依然一次一次地去整理。我也这样,明知道前方等待我的不一定是鲜花,可我依然一次一次地相信,前面等待我的一定就是鲜花,这多少有些自欺的意思。我不止一次地想过要退出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可是我没有勇气去面对即将面临的清苦生活,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刀刃上行走。有一次我对李俊海说,咱们整天为了生活战战兢兢的,我真想不干了,找个地方上班去。
李俊海说:“你以为你上了班就万事大吉了?那是在糊弄自己呢,你的江湖气根本不适用平静的生活了。”
我说:“那也不一定,我很有克制力的,什么也不想,老老实实挣钱养命就是了。”
李俊海说:“不可能,你说要完全脱离以前的生活,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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