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饶恕
能吗?有多少事情需要我面对,那不是逃避吗?一股巨大的后悔几乎把我打倒……这次我完蛋了,肯定要加刑,甚至还会连累董启祥和老辛,因为在这之前接触的只有我们几个,他们至少会被严管几天……还有康队,他对我那么信任,我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估计康队肯定要受处分。
脑子迅速转着,怎么办?告诉他们我喝醉了?那管个屁用,你喝醉了难道还可以去杀人吗?
我打定了主意,喝酒我承认,醉了也是真的,可是我不是想要越狱,我想站到高一点的地方看看我的家。
妈的,管你信不信呢,先这么胡搅蛮缠上一阵再说。
押我来的那个队长是个满脸胡子的大个子,他威严地坐在了我的对面:“杨远,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董,狱政科科长。你呢,我也知道了,是个二进宫,叫杨远,听说刑期不长,改造得也挺不错。来,你先告诉我,今天晚上你都干了什么?”我说,我爹去世了,我想他,我想站在锅炉房的房顶上看看家。董科长笑了:“没醒酒是吧?别闹了,你也是个老犯人了,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说实话吧,我不想跟你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我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我没撒谎,我就是这么想的。”董科长猛地一拍桌子:“放肆!你拿这里当什么了?你以为这里是派出所?”
我不说话了,你爱什么什么,反正我就这样了。风从我裂开的裤裆犀利地钻了进来,像是要割掉我的鸡巴。
见我不说话,董科长笑了笑:“呵呵,咱们还是别兜圈子了,你这是越狱,人证物证都在这里明摆着。”
我还是不说话,心里很难受,唉,大家又要跟着我遭罪了。
风还在我的裤裆那里转悠,好象是专门来调戏我的,我的鸡巴使劲地往小腹里面缩。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金高与刘梅~
杨远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正站在墙角撒尿,因为紧张,尿线很细,还滴滴答答的。杨远嘿嘿笑了两声:“兄弟,扶着墙站稳了,别趴下。”听他这么一说我索性不尿了,憋回去,提上裤子坐了回来:“远哥,你这事儿办得不漂亮,当时怎么糊涂到那种程度?”杨远苦笑道:“你不明白啊,如果你处在我当时的那种状态,备不住还自杀了呢,呵。”也许他说得对,可是问题是他这么一来麻烦可就大啦,加刑那是一定的了,我问:“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加了几年?”
杨远无力地摇了摇头:“不多,三年。”
我陪他摇了一阵头:“唉,计划这不全完蛋了嘛……这下子李俊海可站稳脚跟了。”
杨远咬了咬牙,咯咯响:“等于我又赠送了他几年时间,的确,出去以后我跟他不在一个起跑线上了。”
回忆他刚才说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再想想他曾经的那些美好打算,我竟然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仿佛刚从一场梦里醒过来。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我变成了他,我在替他担忧……在听他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把自己想象成了他,紧要关头我抓起猎枪奔跑在如狱的夜色之中。甚至有一次我瞪着他两脚之间的铁链子,伸手就抓,我以为那是他曾经说过的小杰用过的那把猎枪,抓到手的竟然是一条蛇,冰凉又滑腻,赶紧撒手,却原来是把杨远的两条腿举在了半空。杨远很有意思,每当我听入了迷,有一些不正常的举动时,他就会像个孩子似的眯着眼睛笑,他笑起来很特别,你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哥,你眼前的只是一个有些傻气的老青年。他说的话有时候很直白,让人觉得他这是在絮叨,跟个没有文化的农民似的,有时候说的话却让我肃然起敬,甚至怀疑他上过大学,而且学的还是哲学或者文学专业。比如昨天他就说过这样的话:“你知道什么叫做绝望吗?那时候我就很绝望,它就像在我的身体里生根发芽了,走到哪里它都跟着我,只要我还活着它就不放过我,睡觉都在我的枕头边上。”
“远哥,你有些话就跟诗歌似的,是不是跟小广学的?”想到这里,我问他。
“小广不行,他那一套全是花架子,就跟他打架一样,我这是实在的东西,比林武的三字诗还深刻。”
“确实是这种感觉,”我附和道,“你看了不少书吧?”
“那是,在监狱里太寂寞了,看书可以消磨时间,也是一种很好的娱乐,我连佛教的书都看呢。”
“难怪连小广最后都佩服你。”我赞叹道。
记得他在说到小广的时候曾经不屑地说:“上学多了有什么用?整个一个书呆子,要不最后他混得连小孩都敢欺负他呢。他那一套不好使,混在文人堆里他是好汉,跟真正混社会的人一比他就完了,稳不住,上来一阵跟个大学教授似的,上来一阵比他妈长法还地痞,都是上学把他害了……有一次跟我论学问,我说了一个道理,这小子直接把自己灌醉了,佩服得不行,直喊我大哥,哈哈。我研究的是书里面的真道道,他呢?他研究谁的文笔好,谁善良,谁是个好人。我跟他说,好人应该受尊敬,可是你看看自己的身边,哪里有他妈一个好人?除了你爹你娘,你姐姐,你再找出一个来我看看。那小子直接蔫了,说,蝴蝶你说的对呀,我倒是个好人,可是我他妈混成了个什么?”我问他,小广最后混得很惨?杨远说,惨倒是谈不上,反正没人瞧得起他,道儿上的人说他装逼,好人堆里说他是个混子。
“不如我,我他妈坏就坏到底了,第二次出去,我成了人见人怕的狼,知道吗?哈哈。”
“不能吧?你连朋友都害?”
“谁是朋友?有限的几个!他们我不害,其他的一律不客气,一个字,砸。”
“金高应该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吧?”
“是啊,还有,小广也是,尽管我瞧不大起他,可是他人真不错,还有林武、春明、花子……”
“胡四呢?”
“操,说不上来,我讨厌他……唉,别提他了,也许是我的错误,他可能还说我是个小人呢。”
记不清楚是哪天,杨远突然大发感慨,他像朗诵诗那样说:“有一种仇恨和忧伤在我的心里徘徊,它们纠缠在一起,挥之不去,就像是长在了我的身体里某个隐蔽的地方。仇恨就像一颗种子,当你忘记它的时候,它会迅速地发芽,等他长大的时候,你已经无法把它根除了。忧伤也一样,甚至比仇恨生长得还要快。我知道这样不好,它们终究会毁了自己,也曾经想要找到它,跟它谈判,让它明白我不喜欢它,可是它隐藏得很深,你根本找不到它。在你最快乐的那些日子里它会马上出现,让你时刻记住它,他会在瞬间让你绝望,让你不再快乐,你永远也别想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在你的身体里面爆炸,而它知道,它就像个指挥家,随时纠缠着你,像野兽,像毒蛇,像藤萝,又像他妈的噩梦。”
这样的话让我感觉阵阵发冷,也许最后这次他体内的仇恨和忧伤一起爆发了。
说到快乐的日子,杨远的目光里充满温存,嘴巴也咧得比平时大了一倍。
我问他,你最后跟芳子结婚了没有?杨远不笑了:“想结,没有机会。”
“刘梅呢?”刘梅给我的印象很好,错就错在她最后没有照顾好杨远的父亲上。
“她结婚了,跟金高。”杨远嘿嘿笑了。
“真的?这怎么可能呢?”我大吃一惊。
“骗你干什么?”杨远笑得像喝醉了酒,“嘿嘿嘿嘿,这对奸夫淫妇,瞒着我勾搭上了。”
阎坤在隔壁唱着忧伤的歌,杨远开始了对这段往事的回忆:“出去以后我找不着金高,因为我弟弟跟着金高,我很着急找他。胡四跟我说,金高失踪有半年多了,他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了,带着我弟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都快要急疯了,打听遍了所有认识金高的人,他们都不知道。后来牛玉文从外地回来了,我问牛玉文,牛玉文说他在威海,带着我弟弟在那里做海产品生意。要了地址,我就去了威海,哪里是做什么海产品生意?我都傻了,他跟我弟弟一起蹲在一个商场门口卖袜子……我走过去抱着他们俩的时候,我弟弟不认识我了,光笑,金高也笑,全他妈傻了……”
杨远面无表情地说,当时他踹了金高一脚,你他妈为什么带着我弟弟来了外地?让我怎么找你们?金高说,没有办法,我被李俊海追得有家不能回了。“这我都知道,”杨远把牙齿咬得腮帮子都凸起来了,“那时候的金高根本没有能力跟李俊海斗了,去‘摸’了他几次,全都失败了,他的一条腿也瘸了,小腿绑着一截钢板……我顾不得跟他多说,抱着我弟弟让他喊我哥哥,我弟弟也不躲,任我抱着,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了。金高收拾了摊子,让我跟着他回家。我问他在这里安家了?金高说,我结婚了,那个女的是个老师,老家是威海的,以前在咱们那里教书,后来调回了威海。当时我根本没把这个女的往刘梅的身上想,背着我弟弟回了金高在威海的家。回家的时候快要到中午了,家里没人,房子是跟我家差不多的平房,也有一个院子,只是院子里没有槐树,光秃秃的。金高拖着那条残腿炒了几个菜,我们三个一起吃饭,我喝了不少酒。我弟弟也喝,我想把他灌醉了,看看他能不能把我想起来,可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三分钟去洗一次手,洗完了回来接着喝,他的酒量大极了,跟喝水似的……金高被我打破了鼻子,他也不生气,找块棉花堵着鼻子冲我傻笑,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也跟我弟弟一样傻了。后来门开了,我一眼就认出了进来的女人是刘梅,她比以前更胖了,像个泡了好几天的馒头。刘梅一看见我就想跑,被我一把抓了回来。”
“她跑不动,因为我弟弟也上来抓她,我弟弟说,姐姐你别走,这个人打我哥哥,”杨远表情痛苦地晃了一下脑袋,“他把金高当成了自己的哥哥……刘梅不跑了,直哭,她说,杨远,你原谅我,我没有照顾好咱爸爸。我没想打她,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当时的情况,当时我爹着急过马路,不小心把刘梅给我买的旱烟和茶叶打落在地上,刘梅弯腰去拣这些东西的时候,我爹已经倒在车轮底下了。刘梅哭得说不上话来了,金高就告诉我说,因为刘梅害怕我出来责备她,自己也觉得没有脸面见我,就找了个关系调到威海来了。那时候金高带着二子,刘梅经常从威海来看二子,一来二去就跟金高熟悉了……当时我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抱一会儿弟弟,抱一会儿刘梅,再抱一会儿金高,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了。我在金高家住了将近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我和金高带着我弟弟回来了,把刘梅留在了威海的家。我们三个住在我爹给我留下的房子里,几乎不太出门,整天在家跟兄弟们接触,准备跟杂碎们大干一场。”
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这都弄了些什么呀,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杨远不想谈关于刘梅的事情,换个话题说:“住在自己的家里感觉真好,每天都能梦见我爹,哈哈。”
我问他,二子一直没能想起你是他哥哥来?
杨远叹了一口气:“一直没有,他一直把金高当成了我,有一次还直呼其名,大远。”
我笑了:“哈哈,二子挺有意思,性格是不是也变了不少?”
杨远也笑了:“那可不,变回了三岁,可好玩儿了,不过他的棋下得还是那么好,谁都别想赢他。”
我问他,你弟弟为什么会一下子变傻了?按说以前也就是脑子不太跟趟,锻炼好了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啊。杨远笑了笑:“还不是因为我?是我把我弟弟害成那样的。我弟弟知道他再也见不着我爹了以后,脑子就受了刺激,他不像我,我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他不能,他直接开始打人,打胡四,打林武,打芳子,凡是他能够得着的人他全打……胡四打过他一次,我永远不会原谅胡四,二子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打过。后来我打过胡四,我打得他住了好几天医院,唉……这也是我的不对,可是他为什么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这个人还是他朋友的亲弟弟?林武要跟我拼命,我把刀子递给他,就像当年阎坤把刀子递给我一样,我说,你来吧,捅死我。林武把刀子掰断了,他要跟我绝交,哈哈,他还是向着胡四……那时候没有几个人向着我说话,我感觉自己成了人见人恨的怪物,他娘的。”
杨远说,他被加刑以后,胡四去接见他,胡四说,蝴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我把你弟弟接到我那里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杨远问,怎么了,我弟弟又惹你生气了?胡四说,他把我的饭店搅和得没法做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