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饶恕
难受难受,直到你彻底拜倒在我的脚下为止。
阎八爷,你徒弟是我的人了,我要亲眼看着你的人回来折腾你。
看着兔子的背影,我嘿嘿地笑,笑得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
我的手有些发痒,想找点儿活来干,走出门去干嚎了两声“胡四牌油条”。
6
胡四刷着牙从里屋出来,我正在门口帮村姑收拾卖剩了的油条。
胡四见状,把满嘴白沫喷了个满天飞:“好家伙,跑我这里劳动改造来了。”
我把来意跟他说了一下,胡四擦着嘴笑了:“这都是小事儿,听我给你报点猛料。”
胡四告诉我,有人给他报信说,孙朝阳过几天要过四十“大寿”,据说他想搞得隆重一些,打算把港上的黑道名流都请到皇朝大酒店聚会,估计到时候能通知我,问我去不去?我说到时候再说吧,前几天他给我打过电话,想请我吃饭,我正被小广的事儿弄得不愉快,就说要去外地上货,没去。胡四语气暧昧地说,他这是来不及了,让凤三把他给逼草鸡了,想拉你入伙呢。我问,凭他的势力压不住凤三?胡四说,两个人差不多,半斤八两的情况,都没撕破脸,暗地里使劲呢。凤三想插手孙朝阳在西海的娱乐地盘,孙朝阳想插手凤三的沙石行业,两个人交过手,没有输赢,彼此心照不宣罢了。我打趣道,这不正合你意?什么什么相争,渔翁得利嘛。胡四说那叫鹬蚌相争,然后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我:“难道你就没有这种想法?”
这话一下子把我堵住了,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说实话,没有这种想法那是在撒谎。那时候我的心比天还要大,我曾经想过,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我杨远在,谁都得听我的,凡是我所到的地方,最终的老大一定要是我,尽管目前我还没达到这种势力,但我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我没有回答胡四,心想,四哥你先别着急,容我把身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胡四见我神情古怪,笑着摇摇头:“先忙你的去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推开青面兽和金高单间的门,这俩小子正在划拳,空气里漂浮着细碎的唾沫星子,被阳光一照,泛着五颜六色的光。金高回头一看我,顾不得打招呼,用力捏着青面兽的指头,瞪着眼一个劲地催促:“你他妈快呀,别拖延时间,我要灌死你。”
青面兽的一边脸肿起老高,见我进门,一下子挣脱开金高,腾地站起来,冲我直嚷嚷:“蝴蝶,你可回来啦!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嘛,这位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一进门就逼我喝酒,我不喝他还打我,喝了也不行,不让走,非划拳不可。”
我明白了,肯定是青面兽吹牛吹得让金高听不下去了,才动手打的他。
我装做生气的样子推了金高一把:“你怎么了?不知道这是钟哥吗?”
金高没皮没脸地一笑:“知道,我喊他钟哥,他楞说不认识我,拿什么‘怕头’?”
青面兽还想唠叨,我把他按下了。金高问我,兔子走了?我说走了,很顺利,我全弄明白了。青面兽听得如坠云雾,兔子?老四这里还养着兔子?厉害,自产自销嘛,这个利润可就大老鼻子了,照这么发展下去,以后干脆在后院开个养殖场,什么鸡啦,鸭啦,猪啦,甚至狗熊、老虎、狮子都养他那么一群,客人来了,伸手一指——老板,来只熊掌,要左边的啊,熊胆也给我抽他两管子,一会儿兑酒喝。金高横他一眼,你他妈哪来那么多废话?还想找抽?青面兽哼了一声,轻声问我,这伙计是谁呀。我提醒他,当年我跟这伙计一起去小广家来着。青面兽哦了一声,讪笑道:“呵呵,行啊,还没打够啊。”
金高敬了他一杯:“钟大哥,不打不成交,以后咱们就是哥们儿。”
青面兽摸着腮帮子不说话,似乎对刚才吃的亏还耿耿于怀。
我拍拍青面兽的肩膀,笑道:“别记仇,要往前看。”
青面兽怏怏地摇了摇头:“前面是个什么我还不知道呢,过一天算一天吧。”
“别这么丧气,”我安慰他,“劳改的时候不是有这么句话吗?狼走遍天下吃肉,狗走遍天下吃屎,你是个什么人物我还不清楚?狼啊!谁不知道你老钟的魄力?当年我见了你都发虚呢。钟哥,你无非是没找到机会,一旦有了机会你会站起来的,一定比我强,”见他脸上有了光彩,我话锋一转,“钟哥,你卖了多长时间袜子了?”
一提卖袜子,老钟脸上的光又没了:“一个来月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没正面回答,继续问:“知道为什么你的买卖不好吗?”
青面兽把手在眼前一拂:“膘子也知道,没本钱,上货少,价格就降不下来,自然就没买卖啦。”
“你只回答对了一半,”我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敦,“我来告诉你原因吧,没本钱是一方面,关键是你摆摊的这个位置不对,这里才有几个人买东西?而且来这里买东西的全是‘穷茬子’,讲讲价啦,比比货啦,好歹有点儿要买的意思了,他就买你一双,你能赚多少?三毛钱撑死了吧?满打满算你一天卖五十双,这才几个钱?你什么时候才能像国家号召的那样‘脱贫致富,奔向小康’?所以呀,你必须换个地方卖,找准了进货渠道,批发兼零售,一下子发他个‘小辫朝天’……”
“打住打住,”青面兽急了,“你当我不知道这些道理呀,钱呢?”
“钱不是问题,”我喘口气接着说,“我可以先借给你,执照我也帮你办。”
“那太好了,”青面兽又坐不住了,扭得椅子吱咯乱响,“我算是交对朋友了。”
我暗笑一声,交什么朋友?好好给我当枪使唤吧。我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把杯里的酒一口气干了,抓过青面兽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钟哥,你先别高兴的太早了,这钱不是白借给你的,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还我,三个月以后不还,我接收你的摊位……别打岔,我知道你能干好的。我再问你一句,你有进货渠道吗?要知道,价格上不合适,到哪里也赚不到银子。”
青面兽的眼睛里像是在嗖嗖地放着箭,说话比兔子吃萝卜还快:“哥们儿你就情好吧,今天早晨你见过那个叫老憨的女人了吧?她有的是门路,人家卖袜子卖了将近一年了,哪里没去过?也就是家里有个瘫痪丈夫,挣一分花一分,要不人家早占领海天袜子市啦。我就联合她,让她带我进货,等我熟练了再甩了她……别看我跟她经常吵嘴,那都是买卖不好闲得毛病,我只要是给她买几条好烟,她立马就成了我闺女,孝顺着呢。就怎么办吧,我不干则已,一干准成大款,走着瞧吧。”
金高不知道我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看我。
我冲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存折:“这是三千,打个借条给我。”
青面兽趴在墙角的一个柜子上写借条,我在心里忍不住地冷笑。我觉得人生就像一根猴皮筋,拉起来可以很长,一撒手弹回来,就跟从前一模一样,如同现在的青面兽和多年以前的我。窗外的阳光懒洋洋的,似乎是被人拖着照进来的。阳光照不到我这边,照着青面兽那块兰色的胎记,照着他头顶上的一挂蜘蛛网,一只透明的蜘蛛在布满灰尘的蛛网上来回走动,它好象在细心地经营自己那张貌似强大的蛛网。我想,你忙吧,胡四一会儿就来了,他很勤快,马上就让你带着你的家当消失。
青面兽写完了,过来急吼吼地喝了一杯酒:“我得走了,赶紧找老憨去。”
我没拦他,叮嘱他别乱花钱,让他明天去找我,就让他走了。
青面兽刚走,林武和胡四就端着酒杯进来了:“老钟走了?我们来敬他酒呢。”
我也想走了,把他们的酒放在桌子上,拉过胡四问:“什么时候去见见祥哥?”
胡四打着酒嗝说:“过了年再说吧,现在小广还没下队呢,去了也没用。”
林武不让我走,伸开胳膊挡在门口,口气有些不满:“你小子可真不够意思,能陪一个膘子喝酒,就不能陪弟兄们喝点儿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商量什么,说,是不是想让青面兽去市场摆摊?告诉你,我也想去,我快要吃不上饭了。”
不会吧?你不是在吃赌徒们的饭嘛,刚想开口问问,胡四就说话了。
胡四说:“别不相信,这是真的。林武干的买卖要完蛋了,公安抓赌抓得很厉害,一经发现轻则没收赌资,重则判刑或者教养,没几个敢设赌局的了,更严重的是,不知道是谁告发了林武他们,公安正开始调查他们的事情,再不收手,监狱的大门就又敞开了。现在我都使不上劲,一点招儿没有。前几天让林武跟着小公共卖票,林武干不了,说他晕车,都闲了好几天了,如果你那里方便的话,不如让林武帮你卖鱼去,估计傍年根了,你那里也需要人手,先去凑合着,闲了容易出毛病。”
我想了想,拍拍林武的胳膊说:“别生气了,明天去我那里上班。”
路上,金高很兴奋:“让林武去冷藏厂,让小杰回市场,我跟他合不来。”
我叹口气,闷声说:“再说吧。”
说完,眼前蓦地就闪出小杰的身影,他开着车穿行在济南寒风凛冽的街道上。
~第二十一章 乱世英豪~
1
两天以后,我帮青面兽和兔子办好了执照。青面兽的地脚非常好,就在服装市的入口处,进出服装市都得从他的摊位旁经过。青面兽提前就把货物备好了,接到我的通知,直接就支起了摊子。那个叫老憨的女人也来了,好象成了青面兽的雇工,刚摆上货物,她就咧着男人般的嗓子开始了叫卖——南来的北往的,北京的香港的,都来看都来瞧了啊,国际最新流行款式,美国总统,日本天皇,法国领事都抢破头了啊,一块钱一双啦……喊声响彻云霄。阎坤倚在他的门口,直皱眉头。
兔子的服装摊靠近阎坤的门市,他把以前跟着他的几个伙计收拢了过来,明目张胆地高声喧哗。
小杰到了济南的当天就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他暂时住在老疙瘩家里,老疙瘩正在侦察五子的行踪,顺利的话很快就会把他“请”到烟台的。我叮嘱他千万不要冒失,万一没等下手就走露风声,那可就麻烦了,小杰听了直发笑,这样的事情我又不是没干过,他就是只老虎我也能把他引下山来。我又给烟台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这几天可能有几个朋友去他那里办事儿,让他给安排个住处,烟台的朋友很痛快,他说没问题,别说是几个朋友,就是你爹来了,我也照样能把他伺候得好好的。李俊海也有了消息,他大姐给我打了电话,说李俊海直接去了劳教所,教养一年。
劳教所的制度相对松一些。这天一大早,我带了几百块钱去了地处北郊的劳教所,没费多少周折就接见上了。李俊海憔悴了许多,见了我直哆嗦嘴巴,看看天花板再看看我,黄着脸一个劲地摇头。我眯着眼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除了觉得自己委屈,心里好象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在心里责怪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李俊海怎么说也是我的把兄弟,他已经害过我一次,而且在很多场合下都表达了自己忏悔的心情,他应该不会在背后“掂对”我吧?在阎坤家说的那些话也许是在试探阎坤呢。这样想着,心就软得不行,摸着他的手背安慰了他许久,我说你别记恨我,那天我赶你走是我的不对,过后我很后悔,派人找过你很长时间……李俊海不让我说了,他似乎还在生我的气,搭拉着脖子喘粗气。我俩都低着头,沉闷了好长时间。往日的一幕一幕走马灯似的穿过我的脑际,眼前又浮现出李老爷子那双浑浊的眼睛来。我觉得这样很没劲,叹口气把带来的钱递给他,问他年前还有别的事吗?有的话尽管说。
“让我爹去你家过年吧,”李俊海沉闷地说,“我不想让他去那几个女人家里。”
“没问题,老爷子的坟我知道,我去请他,”我动了感情,“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好好混,”李俊海使劲按了按我的肩膀,“咱俩还是亲兄弟。”
回来的路上,我的心情很糟糕,感觉自己是一只孤单的雁,漫无目的地飞。
路过我经常吃饭的饭店时,我看见一群半大小子在打架,棍棒飞舞。
站在远处看了一阵,我莫名地笑了,依稀看到了几年前的我和几年前的李俊海。
那几个小子架打得很难看,扑通扑通地往地下倒人,甚至还动了雪球。
木着脑袋刚进市场,那五迎着我跑了过来:“远哥,齐老道来了,在办公室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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