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饶恕
我很烦,不愿意跟他浪费时间:“三哥,有话就说,我很忙。”
黄胡子的脸突然涨得通红:“蝴蝶,做人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别把人逼急了。”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跟我反动?我一皱眉头,轻蔑地冲他一笑:“就这个?”
黄胡子点点头:“就这个,谁也不是没有脾气,惹急了我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我靠前一步,阴森森地说:“黄胡子,你给我听好了,想要跟我斗,先把胆量练好了,我随时恭候你。”
“你猛,”黄胡子被我逼视得退后了两步,悻悻地横了一下脖子,“杀人不过头点地嘛。”
“知道这个道理就好,再跟我装逼,我连你这个摊子都给你砸了,信不信?”
“信信,”黄胡子不理我了,抖搂着一件衬衣大声嚷嚷,“八折优惠啦,跳楼大甩卖啦!”
我掏出一百块钱来,吐口唾沫给他贴在装衣服的箱子上,抓过一件衬衣就走。黄胡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就把衬衣丢给了一个过路的民工,昂首而去。那个民工不明白怎么回事,烫着一般把衬衣丢在了地上。我回头一看,转身回来又给他塞到手上。民工不知所措地捧着衬衣四处乱看,手里像捧着一只刺猬,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黄胡子尖利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卖衬衣啦,谁买我的衬衣我喊他一声爷爷啦!”
我没有回头,感觉那个民工好象在挨打,后面传来皮鞋踢打在脸上的声音。
走在路上,我反复回味黄胡子刚才说的那番的话,他为什么突然敢跟我叫板了呢?我怀疑有人在给他撑腰。谁在给他撑腰呢?这不大可能吧?这样一只死猫,谁会去扶他上树呢?莫非他听到了什么?或者是上次陷害我的那个人又出现了,想挑动黄胡子跟我再“滚战”一场?如果这个人真出现了,我怎么才能把他揪出来,让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呢?走了一路,我想了一路,脑子都想得变成了一块干裂的泥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去想它了。
我没有回市场,直接去了劳教所。没费多大劲,我就接见了李俊海。李俊海好象老了许多,尽管剃着光头,我还是能看见他的头皮上扎出了不少白头发。不知道因为什么,我突然感觉一阵心酸,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个把兄弟应尽的义务,甚至觉得他还实实在在地生活在我的身边,对我是一种安慰,毕竟他是我磕头的把兄弟。心头蓦然就想起他爸爸临死前那双浑浊的眼睛来……最近几天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让我有一种悲凉的感觉。李俊海还是那付不动声色的表情,这种表情甚至可以称为木讷,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他一直都这样。
“俊海,过了五一应该到期了吧?”我打破了沉默。
“不用,就这几天了,奖惩大会一开,我就走人,政府提前告诉我了。”
“那好,暂时没有地方住,我给你找个地方。”
“不用了,我在这里认识的一个朋友让我去他家里住,他是个光棍。”
“那也好,出来再说吧。”
“我这个朋友你也认识。”李俊海瓮声瓮气地说。
“谁?外面的还是劳改队的?”
“他说他跟你在看守所呆过一段时间,叫刘三。”
“刘三啊,认识,不错的伙计,就是有点儿好吹牛。”
“改了,现在不大吹了,很稳当的。我们一天出去。”
“行,等你回来,带他去我那里,我给你们接风。”
放下我给他买的几条烟,我便告辞了,出门的时候,李俊海的眼圈红红的。坐在回市场的公交车上,我打好了谱,等李俊海回来,我就让他去我那里上班。因为我刚刚跟郊区的一个村子打好了交道,想在他们那里盖一个冷藏厂,金高走了,就让李俊海在那里帮我管理着。有可能的话,让刘三也去,刘三这种人我了解他,属于一种看家狗式的人物,利用好了顶一个保安大队使唤。下一步我就让大昌带领弟兄们去占领西区市场,先报上我的名号,实在不行就使用暴力,拿下来以后就让大昌和老七在那里驻扎下来,老七很会搞宣传,连唬加诈的,不愁占不安稳。
一想起回市场,我的心就乱,一摊子的糟烂事儿。阎坤在那里不是跟兔子他们“打唧唧”(吵架)就是跟青面兽明火执仗地对骂,一不顺心还找我诉苦,仿佛我是这里的法官,有时候还拐弯抹角地指责我在背后害他。老憨就更有意思了,满市场散布小道消息,说我是她妹夫,今年五一就跟他表妹结婚,她表妹是清华大学的校花,当年连教授级别的都追求她呢,她能看上我,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这让我很后悔当初把他们弄到市场里来,感觉跟我以前设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像阎坤那样的“逼裂”(窝囊)汉子,我怎么会用那么大的心思去“设计”他呢?
那五和老七倒是相处得很融洽,老七一口一个五哥地喊着那五,把那五喊得成了一只刚踩完了母鸡的公鸡,时不时在鱼市上趾高气扬地练猫步。村里的一帮干部也经常来找我,名义上是商量建冷藏厂的事儿,实际上是让我请他们喝酒。那帮人可真够黑的,吃完了还得拿,他们可不管你是什么来历,该张口要的,一点儿要少不了他们的。
隔着市场很远我就站住了,还是不回去吧,找个地方清净一下。
点了一根烟,我漫步进了一个停车场。
坐在一个台阶上,我百无聊赖地看那些花花绿绿的汽车发呆。
我注意到几个中年汉子神秘兮兮地把脑袋凑到一起商量着什么,有一个很面熟,可是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了。这几个人商量了一会儿就散开了。那个面熟的汉子四下看了看,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一辆卡车的后面。他刚站下,那辆卡车就开始倒车,我清晰地看见那汉子大叫一声倒下了。我操,玩儿黑的?我打起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刚躺下,旁边的那几个人就呼啦一下围住了卡车,大声嚷嚷“轧人了”。一个外地人模样的司机下来了,刚想说什么,脸上就被人打了一拳,司机想跑,没等挪步就被一个人跳起来踹倒了。司机直接跪下了,他好象在说,他父亲在这里住院,脑溢血,眼看不行了,他是来陪床的,让他们别打他,该赔钱赔钱,该上医院上医院。一个人扶着面熟的那个人凑上去对他说,你把人家的腿都轧断了,拿三千吧。司机似乎明白自己是遭遇了敲诈,哭哭涕涕地说,他没带那么多钱,让他们跟着他去医院里找陪床的哥哥借。那帮人又上火了,蜂拥而上,我几乎都能看见漫天飞舞的鲜血。
谁家没有父亲?人家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为什么还要逼人家?
不行,我得收拾这帮兔崽子!让你们知道知道,天底下还有良心二字。
热血冲击着我的大脑,让我突然变成了一头雄师,我迎着他们就冲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 与铁子斗智~
那个外地司机佝偻着身子躺在地下,双手抱着脑袋,哎哟哎哟地叫唤。
那几个中年人不停地用脚踢他,一下一下很结实。
我冲上去,一把拉开了那几个人:“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当胸推了我一把:“滚开,你他妈管什么闲事儿?”
我压抑着怒火,瞪着他说:“刚才我都看见了,放他走,不关人家的事儿。”
“我操,来了一个雷锋还,”横肉汉子扭了两下脖子,“不关他的事儿,关你的事啊?”
“我再说一遍,让他走。”我冷眼看着他,站着没动。
“他走了,你给钱呀?”旁边的人呼啦一下围住了我。
“给你个鸡巴你要不要?”我往后退了退,冲他们一勾手,“来拿呀!”
横肉汉子猛地把手往腰后一别,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就擎在了手里。我没让他扑上来,左腿冲他的面门一晃,猛一转身,右腿劈面扫在了他的脸上,他立刻像一条被扔出去的麻袋一样,嘭地摔到了车轮子底下。旁边那几个汉子看来也是久经沙场的“战士”,连神都没楞一下,忽地向我扑了过来。我借着刚才那一脚的力道,一旋身子,左腿又出去了。冲在前面的一个汉子惨叫一声,仰面往后倒去,我没等他倒利索了,直接颠个步,照准他的下巴又是一脚!趁他似倒非倒的当口,我一个箭步冲到车轮底下,抄起菜刀,当头劈了他一刀。可能是因为我这一系列的动作太快了,旁边的人全懵了,像是在水里炸开一个炮仗似的,呼啦一下闪到了一边,他们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黄着脸直扎煞胳膊,看那意思是犹豫着想跑。我手持菜刀,哗地横扫一圈:“都他妈给我站好了,一个别走!”
“咦?蝴蝶!”刚才那个装受伤的汉子一下子楞住了,“你真的是蝴蝶!”
“你是谁?”这个人的确很面熟,我用菜刀指着他,沉声命令他,“过来。”
“小哥啊,我是铁子啊,你不认识铁子哥了?”那个人迟疑着不敢挪步。
我看清楚了,他果然是那个落魄大哥刘铁子。他怎么操起这种行当来了?我颓丧地扔了菜刀,一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那帮人见我把菜刀丢了,全都松了一口气,交头接耳地唧喳起来。铁子似乎是想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张开胳膊往后挡着那几个人,一惊一乍地嚷嚷道:“都别动手,这是我兄弟,谁动手就是跟我刘铁子过不去,”说着,一脸尴尬地往前走了几步,“蝴蝶,都怨我,刚才我没认出你来……嘿嘿,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刘哥,先让人家走吧,一会儿我跟你解释。”我苦笑不得。
“就是就是,我这点儿伤算不得什么,让他走,让他走。”铁子揉着腰还在装。
“早走啦,”横肉汉子摸着淤紫的脸,悻悻地说,“那小子真不够意思……”
“铁子哥,送我去医院啊……”脑袋上挨了一菜刀的伙计痛苦不堪地老远咋呼道。
我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百块钱,在手里攥成一个球丢给了他,冲铁子一歪头:“刘哥,跟我走。”
铁子转身大声对那帮人喊了一声:“都回家,我跟我兄弟去喝点儿。”
这小子可真有意思,喝点儿?谁请谁喝?你有钱吗?我拔脚就走。
铁子紧紧跟在我的后面,一路不停地献媚:“小哥,你可真猛,名不虚传啊。”
进了市场对过的那家饭店,老板老远就迎了上来:“蝴蝶兄弟,怎么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来了?忙什么去了你?你不来,我这买卖可就差大啦……呦!这不是铁子嘛,你怎么也来了?稀客,稀客呀,两年多没见着你了。”
铁子仿佛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仰着头一言不发,直接进了一个单间。
我让老板随便上几个菜,顺手拿了一瓶洋酒进了单间:“刘哥,今天喝点儿好的。”
铁子接过洋酒扫了两眼:“呵,人头马,还行……我家里还有一瓶路易十四呢,那个更好。”
还他妈装呢。我知道他这是心理不平衡,笑笑说:“改天去你家喝。”
“蝴蝶,你哥还不是跟你吹,想当年……算了,说这些没意思。”铁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刘哥,最近在哪里发财?”我坐下给他点了一根烟,随口问道。
“发财谈不上,凑合着养家糊口罢了,”铁子猛吸一口烟,翻个眼皮说,“倒腾美金玩儿。”
我知道他这是又吹上了,干脆逗他说话,因为我想利用他一把,我奉承他说:“你行,倒腾美金可是个大买卖,没有雄厚的资金可不敢随便倒腾那玩意儿。看样子刘哥雄风不减当年啊,让我们这些做小弟的佩服都来不及呀。”
铁子矜持地弹了一下烟灰:“话也不能这么说,老了就应该干点文明活儿。”
我想笑又没直接笑出来,附和道:“是啊是啊,老什么伏枥,志在千里嘛,刘哥是个明白人。”
铁子好象明白我是在“调理”他,自嘲道:“没办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刘哥当年混市场的时候比我可厉害多了,”我给他倒了一杯酒,开始套他的话,“市场不好混啊,工商、税务、市场管理全都得照顾到了,哪家打发不舒服都不行,最可气的是同行,整天惦记着挤兑你……这还不算,有些鸡巴操的还冒充黑社会想来抢你的饭吃,你就说黄胡子吧,他妈的自己占着鱼市还不说,竟然想霸占整个市场……”
“他那是没遇到个吃生米的,”铁子打断我说,“当初我跟他死拼的时候,他就不行,最后我为什么走了?并不是他把我怎么着了,我那是怕掉底子,跟一个死缠烂打的小混子整天‘打唧唧’没什么意思,再说,孙朝阳他们整天劝我别跟他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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