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饶恕
金高不说话,肿得像鸭蛋的眼睛一掀一掀的,那意思是不想回去。我知道他这脾气,越是顺着他越是拉倒。我干脆激将他。我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一个大男人让人家打成这个德行就忍了?你可别跟我说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什么的,那都是软蛋糊弄自己的话,十年以后你活没活着还是个问题呢。得报仇啊……怎么报?就你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奶奶样儿还他妈报仇呢。远的不说,就说你现在这个经济状况吧,一个月下来,能不能挣出下个月的饭钱来都成问题,谈何报仇?金高蔫蔫地插话说,谁说要报仇了?这事儿过去了。
我说:“你那叫吹牛逼,我不相信你有这么大的肚量,你是个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你他妈的这叫懒,我说这话你还别不愿意听,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你在想,反正我是为蝴蝶受的伤,蝴蝶是不会不管我的,他早晚会给我报仇的,我说的对不对?不说话了吧,所以呀,你的小尾巴往哪里撅,全在兄弟我的眼睛里。我开始说难听的了啊,我告诉你,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去报仇,这个你应该知道,我的势力根本斗不过孙朝阳。我得等待机会……”
“也来他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金高忍不住了,“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嘛。”
“那么我有什么办法?你不出来帮我,我身边的那些‘面汤’哪个能行?花子?大昌?那五……”
“别那么费劲了,”金高打断我说,“你好好做你的生意,这事儿交给我了。”
“操,刚才你还说不报仇了呢。”
“报,不报此仇我他妈是孙子,”金高躺下了,“等我养好了伤就去‘摸’他。”
原来金高是这么打算的,这跟小杰有什么两样?我需要的不是这样的效果。说白了,让你报仇是假的,让你出来帮我才是真的。报仇还需要你吗?小杰是干什么的?他正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随时想咬断孙朝阳的喉咙呢。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贸然出手,一旦孙朝阳死了,这算谁的?不抓你也得颓你一层皮去。我的打算是,从现在开始,孙朝阳的一切都于我无关了,我断定他很快就完蛋了,无论他的结局如何,我都不想让自己跟他沾上边儿。退一步讲,孙朝阳没事儿,他活得很滋润,那我也不能在这一两年内动他,因为他很快又会出现新的对手,那时候我给弟兄们报仇的机会也就到了,谁也抓不住我的把柄!我装做吃惊的样子,倒吸了一口气说:“你想跟他来暗的?”
“怎么,不可以吗?”金高不屑地说,“玩这套他不是个儿。”
“你他妈找死啊,”我吓唬他,“你知道整天跟他形影不离的小迪是干什么的?侦察兵出身,参加过越战。”
“他也得死,”金高依然用那种不屑的口气说,“他就是李小龙,得罪了我也得死。”
“唉,”我叹了一口气,“你是真活够了……我不知道你这几年劳改是怎么打的,完全没有脑子啊。”
“我他妈要脑子干什么?我又不想当老大,我就是想让自己活得舒坦点儿。”
看来这小子目前是汤水不进了,我干脆给他来点儿别的吧。我摸着他的手,开始了回忆往事,从我俩认识的那一天开始,一路回忆,我回忆得声情并茂,比现在的倪萍和朱军可厉害多了,字字血声声泪,连我自己都被感动了,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的起,动情处甚至还把头发竖了起来。回忆到我俩在看守所孤单地望天,他妈来看他,因为人家不让进,他妈在大墙外面一声一声的喊,高,高……金高忽地坐了起来:“蝴蝶,别说了别说了,我对不起我妈。”
“既然你知道你对不起你妈,你为什么不多赚点儿钱让她放心呢?”
“蝴蝶你不知道,我妈临死的时候说,让我过安稳的日子,别整天打打杀杀的……”
“这就对了嘛,刚才你说的那番话错了,老人家要是知道了,该多么伤心?”
“你别跟我玩鸡巴脑子了,”金高说,“仇我一定要报,听你的,咱们稳妥着来。”
这时候我倒拿捏起来了:“别听我的呀,听我的那还是俩字,报仇,没意思。”
金高想抬手给我一拳,用了一下力疼得直咧嘴:“我他妈算是服你了,这算是真的还算是开玩笑?”
既然这样,我正色道:“不跟你绕了,一句话,跟我回去,咱哥儿俩生死与共。”
金高沉默了一会儿,抬了抬冒着亮光的眼皮:“出去打点儿散啤,我要喝酒。”
~第七十一章 智斗大牙~
金高回来了,继续回原来的冷库,我就把花子匀了出来,让他驻扎在新冷库里。六月,新冷库勉强开业了,我也就没有钱了,连“黑”孙朝阳的钱都用光了。好在我跟村里的干部们都成了吃吃喝喝的好兄弟,他们没让我预交这一年的租赁费。李俊海的能耐也不小,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从银行贷了十万块钱维持着新冷库的周转。下半年的生意开始好转,我这块儿加上李俊海西区那块儿,一天就能收入接近一万。金高也很能干,他一个冷库的收入比我和李俊海赚得还多,关系网四通八达。花子那边差一些,主要原因是设备问题,因为这个,我派人把提供设备的那帮人好一顿敲诈,几乎都榨出骨头来了。我跟我爹提出来想在郊区买套房子,我爹死活不同意,他害怕万一政策一变我就成了资本家,财产一律充公。劝了几次不管用,我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没有小杰他们的消息,这是我最担心的,可是担心也没有用,我实在是找不着他。大牙出现了,我让天顺把他该得的那部分钱给了他,让他走得远远的。
过了几天,大牙又给天顺来了电话,说他的一个兄弟不知了下落,让天顺帮忙打听打听是不是被孙朝阳抓去了。天顺一对我说,我就明白了,这小子跟我玩儿“片汤汆丸子”呢。我让天顺告诉他,不管你的兄弟什么下落,咱们的帐两清了,别再打电话了。过了几天,大牙竟然半夜敲天顺家的门,天顺懵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大牙说他在四川绵阳的一张报纸上看见,他那个失踪的兄弟被人杀了,报纸上有公安登的启示,让有认识这个人的马上报案。天顺也不傻,当场就觉得这事儿有假,即便是真的他的兄弟死了,那也绝对不会是孙朝阳干的,孙朝阳是不可能什么也不问就直接杀人的。天顺就问他,你来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大牙说,再给我三两万,我好安抚安抚他家的人。天顺说,钱都在小杰那里,等找着小杰再说吧,当晚留他在家住了一宿。第二天找了个空挡把这事儿告诉了我,我连想都没想就让他上午十点带大牙到他家楼下快餐店里吃饭,到时候有人去吓唬他。放下电话,我就让那五把春明喊了进来。
春明刚坐下,我就把他拉了起来:“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大牙的?”
春明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印象,怎么了?找事儿的?”
我说:“别问那么多。你带两个人去天顺家楼下的快餐店里找个茬儿‘忙活’他一下。”
春明捏了捏拳头:“行,‘忙’到什么程度?”
我说:“打人不是目的,让他害怕,再也不敢到咱们这里来才是目的,要狠,但别伤了他。”
“好几天没找个人练练手了,痒得慌,”春明想走,一顿又回来了,“他长什么模样?”
“长了个公鸡模样,呲着俩大板牙,”我一笑,“你见着天顺就知道了,他跟天顺在一起。”
“知道了,天顺呢?装做不认识?”见我点了点头,春明转身就走,“一分钟搞定。”
“慢着,”我喊回了他,“千万别打残了他,他一住院就有麻烦,就俩字,吓唬。”
“明白,八年前我就会这个招数了。”春明不愧是当兵的出身,风一般没影了。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春明就笑嘻嘻地回来了。他说那小子真好玩儿,刚一照面就知道春明他们是来找他的,从怀里抽出一把破喷子就想开枪,被春明一脚踢飞了,没怎么打他他就像土鳖一样玩上了装死,春明他们也不管,瞅准脑袋就是一个跺。天顺装做上来拉架,被一个不知情的伙计抡了一板凳,撒腿跑了。打得差不多了,春明用大牙的那把破喷子戳进大牙的喉咙里说,别让我再看见你,再看见你,你就死定了。大牙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点头,春明一松手,他嗖地蹿了出去,像小李广花荣射出去的一支冷箭。晃着膀子往外走的时候,天顺躲在门后笑得像只猴子。
我没笑,抬手给天顺打了个电话:“追上他,弄乱了他的脑子,就说可能是小杰回来了,让他滚得远远的。”
天顺说:“还他妈怎么追?他的腿像按了摩托车轮子,一眨眼奔了火车站。”
我想了想:“暂时先这样吧,他再来纠缠,我让人‘做’了他。”
天顺嘿嘿地笑:“我早就说过的嘛,这种魏延式的人物……”
我挂了电话,对春明说:“这事儿别告诉别人,那小子想敲诈天顺,让人知道了不好听。”
九月份我和胡四去看了董启祥一次,问他小广那边的消息怎么样?董启祥开玩笑说,只有你自己亲自进来问他了,那小子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硬又滑,什么也不说,一问他,他就是这么句话,跟杨远说,失去的青春我要让他给我补回来。我说,总有一天我要把他绑到水牢里,泡上他三天,我看他说不说。董启祥说,那管个屁用?人家认准了就是你派人敲诈的他,你就是把他泡死了,他也这么认为的怎么办?你们俩这误会很深了,等几年他出去了再说吧。我就不说什么了,嘱咐他好好在里面表现,争取早一天出来帮哥儿几个照料生意。董启祥说,出去了我也不能跟着你干,你是只老虎,我去了非跟你打起不可,胡四是只绵羊,我去给胡四当老虎。胡四只是笑,我是条蛆,呵呵。
看完了董启祥,我和胡四回了他的饭店,林武正在那里,我跟他开玩笑说,当逃犯的滋味不好受吧?林武笑得很无奈,我这辈子吃亏就吃在喝酒上了,又戒不了,早晚得死在酒上。我问他,那天你找人家阎坤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阎坤已经被孙朝阳抓起来了。林武不高兴了,谁知道?你,四逼,全他妈混蛋,没一个告诉我的。我没继续跟他罗嗦,问胡四最近见没见着芳子?胡四说,芳子整天跟他老婆在店里打牌,无精打采的。我的心里很难受,让胡四给她打电话,叫她过来,别说我在这里。胡四打了电话,她来了,一见我就跑,好象还哭了。我在后面追,大声喊,芳子,我对不起你,回来吧。芳子站了一会儿,似乎想回来的样子,我一追她又跑了,把我留在那里像根木头。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我爹问我:“听说你跟那个叫芳子的没有来往了?”
我一下子吃不进去了,一丢筷子:“你少管我的事儿。”
我爹不生气,笑眯眯地说:“我儿子不错,知道那样的女人靠不住。”
我抓起他的酒杯猛地灌了一口:“这你就满意了?什么人嘛。”
我爹边给自己添酒边讪讪地说:“儿子,你可别怨人家刘梅,是我去找的芳子。”
“啊?!”我一下子楞住了,“你去找她干什么?”
“我去问问她在哪里上班呀,”我爹好象是做好了与我舌战的准备,“这也是为了你好。”
“好好,你厉害……”我的胸口像是被掖进了一只拳头,堵得生疼。
“我也没多说话,”我爹呷口酒,慢条斯理地说,“我就问她工作怎么样?姊妹几个……”
我一摔筷子冲出门去,脑子像是要爆炸了。我奔跑着穿梭在一条条的胡同里,像一只没有脑袋的苍蝇,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爹竟然背着我去找了芳子!我能够想象出来芳子见了我爹会是个什么样子,她的性格根本接受不了我爹的那些问话。而我爹肯定也不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问了人家的工作和家庭,他一定是旁敲侧击地让人家离我远点儿……我欲哭无泪,站在胡同里大声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楼上一个老头探出脑袋训斥我,说我是个神经病,我抓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我没有力气,石头在半空划了一条弧线掉在一湾泥浆里,像是炸开了一个手榴弹。
孤单地在胡同半腰坐了一会儿,天就开始下雨了,很大,到处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我需要找个人来帮我拿拿主意,去胡四饭店找胡四,胡四不在,我直接去了胡四老婆的美容店,胡四老婆问我是不是来找芳子?我说是,我很想她。胡四老婆说,她走了半个多月了,连声招呼都没打……我忘记了说声谢谢,就那么失魂落魄地走在瓢泼般的雨中。回家以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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