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刀客





    “方兄弟,方日升!”他大叫,想叫出屋内的人。
    没有回音,他警觉地将注意力放在圈坐骑的地方。树挡住了视线,他看不到照料坐骑的
两个人。
    他不能无缘无故发出警号,以免贻笑江湖。
    “韩虎!宋永福。”他呼唤照料马匹的人。
    照料马匹的人,应该不至于睡懒觉。可是,没有任何回音。
    全身汗毛直竖,他心惊了。
    “方日升,周杰!”他不死心,再次向棚屋大叫。
    终于,有人出现在门口。
    他大吃一惊,倒抽了一口凉气。
    绝剑狂客吴世权,九华剑园的主人,也有人称为南剑,剑道的宗师级风云人物。
    “不要叫了,你的人都无法回答你了。”踱出门外的绝剑狂客冷冷地:“他们走了。”
    走的意思有多种,就凭个人的想象啦,有时意义是极端相反的。正如江湖朋友的口头
禅:上路;有的意义指动身,有的意义却是去死。
    他当然不会往好处想,只想到走字代表死。
    “你……你怎么反而在这里?”他当然认识绝剑狂客,巡缉营的走狗,有一半高手认识
绝剑狂客。
    “呵呵!我该不在这里吗?”绝剑狂客怪笑。
    “龙主事带了人……”
    “我知道,到江边宰我去了。”绝剑狂客打断他的话,“他得到我吴家的人,正在准备
竹筏渡江。到南京捣你们巡缉营山门的消息,意在一举埋葬我们。兵不厌诈,我玩诈术并没
感到有愧。”
    “吴兄,咱们也是奉命行事……”
    “挺起你的脊梁来,姓王的。”绝剑狂客声色俱厉,一步步欺近,“你铁笔银钩曾经是
玩命的悍寇,曾经是一代之雄,不是烂污的下三滥,没种的英雄。这几年来,死在你们巡缉
营手中的人,没有一万也五千,你没有理由贪生怕死,在紧要关头摇尾乞怜。”
    “你……”
    “哪怕你跪在地上叫祖宗饶命,我也会毫不迟疑杀死你。”
    一声怒吼,银光耀目电射而出。
    “铮!”的一声,绝剑狂客拔剑、挥出、挺入、应变之神速令人目眩,封住了急袭而来
的银钩。
    钩可克刀剑,他的钓却克不了绝剑狂客的剑。
    钩剑乍分,贴身了。
    左手疾吐,判官笔行致命一击。
    绝剑狂客敢随剑挺身切入,用意就是让他出笔。
    他不假思索的发招,反应出乎本能,机会太好了,他却没想到,绝剑狂客应该随剑的反
震而飘退的,根本不可能剑震开了,身形仍然向前冲,高手拼搏,这种致命错误,是不可能
发生的。
    笔快逾电闪.直通绝剑狂客的右胁。
    “铮!”的一声,绝剑狂客的剑靶云头,奇准地下击,击中判官笔,笔尖猛然下沉。
    剑光一闪,龙吟震耳,锋尖划开了他的咽喉。
    人影急分,血泡一涌,他向后仰面便倒,开始猛烈地挣扎,鲜血染红了一丈方圆的草地。
    ***
    天黑了,上房中的柳思大感困惑,怎么不再有人前来撒野?难道丧门恶煞受到重刨;八
表狂龙就胆寒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依八表狂龙的性格,早该愤怒如狂带人打进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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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刀客
第二一章

    他在店中等候变化,并没外出打听消息,并不知道丧门恶煞那些人,并没返回凤凰山,
更不知道八表狂龙正带了大批人手,在江边穷搜九华剑园的人。
    他也不知道,九华剑园的人,毁了凤凰山的歇息处,赶散了所有的坐骑,也没收了所有
的行囊。
    晚膳毕,他在房中品若。
    房中共有五盏菜油灯,光度明亮。
    “这狂小子不发狂,性情改变不是好现象,他可能来玩阴的,我得留心些。”他心中暗
忖,“我不能缚住手脚等他来,该主动去找他。”
    心中一动,他开始进入内间洗漱。
    这种高格调的上房相当雅致,本来就是招待生员仕子,或者达官贵人的精雅上房,这是
高升老店的特色。每间上房都拥有一问放了盆栽的小院子,每间客房似乎都是独立的。
    小院子外面是小走廊,通向公众活动的大院子,而大院子却看不到小院子的活动情形,
因此有女眷的旅客,不至于受到其他旅客的干扰。
    同时,这也表示上房里的人,也看不到其他旅客的活动,每问房都是隔绝了的空间。旅
客如果想和其他旅客连络感情,必须到大院子去活动攀交或者将朋友请入房小叙,上房的外
间可以当会客室使用。
    通常每间上房有一个店伙照料,有女眷的则另加一个仆妇,随时听候差遣使唤,平时在
不远处的值更堂歇息,一唤即至。
    他并没招唤店伙,突然听到外间有异样的声息。
    一个稍有经验的江湖朋友,安顿时一定会留意门窗,房门不论昼夜,随时都掩住上闩的。
    他也不例外,并不认为自己武功超绝,功臻化境,不需要随时提防意外。相反地,他对
防险的事十分注意,不敢有丝毫疏忽,任何一个超尘拔俗的高手,也不可能在任何时候,都
是水火刀兵不侵的不坏金刚。
    门窗都是上闩上扣的,室内怎么可能有声响发出?
    他不动声色,随口吹熄了内间的菜油灯,轻轻拉开内问的门帘,凝神留意外间的动静。
    黑暗中,他整个人似乎与黑暗融合成一体,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他已不复存在这处空
间里。形影消失无迹可寻。
    这片刻,外间有了动静。
    外间还有四盏菜油灯:两座台灯、壁灯、和内外间的走道照门灯。
    首先,是微风飒然,气流的轻微流声,在他耳中依然清晰可闻。
    天气炎热,门窗紧闭,不可能有风吹入,怎么可能听到气流轻拂的声音?
    壁灯火焰一升一沉,转绿之后徐徐熄灭了。
    台灯的火焰开始拉长,然后缩短,变绿。
    暗光摇曳,室中多了一个人。
    确是一个人,一个平空幻现出来的人,长发披肩,从前面分垂及腰,露出苍白的面孔,
黑眼圈甚大,血盆大口,眼中似有隐约幽光射出,极为可怖。
    一个传说中的女鬼,白衣白裙腰间缠有草绳的女鬼。
    右手徐上抬,大袖中逸出一道青虹,沿走道蜿蜒飘掠,有如活物夭矫探索而进,飞入内
间,环室绕了两圈,倏忽而没。
    片刻,女鬼换抬左手,袖底飞起一团拳大的绿色光球,沿着青虹所飘走的路线,进入内
间也绕飞两匝,再隐没在墙根下。
    空间里,流动着须留心才能嗅出的异味。
    “咦!怎么没有人?”女鬼突然自言自语:“他没有出去呀!”
    终于,她拨门启门出房。
    房外也有一个女鬼,但穿的却是黑衣黑裙。
    “小春,你一定在某时刻疏忽了,没留意他外出。”白衣女鬼说:“人已不在房中了。”
    “那怎么可能?”黑衣女鬼急急分辨:“小婢绝对不曾有刹那疏忽,不久前店伙还送茶
来,他亲自闭上门在里面品茗,此后门窗皆不曾开启。”
    “那就怪了,的确没有人在内。”
    “小婢就不知其故了。”
    “怪事。”’白衣女鬼重新推开房门。
    两女鬼大吃一惊,房内灯火已经恢复原状,外间的圆桌旁,柳思大马金刀面向外落坐,
正在泰然自若斟茶,茶注入杯的响声证明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景象,都是真实的而非幻觉。
    白衣女鬼轻灵地飘入,黑衣女鬼把守在房门外。
    这瞬间,突变倏生。
    狂风乍起,灯火摇摇,杯壶乱飞,桌凳满室急旋,室中怪影在狂风中舞动,各种声浪震
耳欲聋,杂物碰撞所发出的。响声此起彼落,似乎全室已经成了一个大搅锅,所有的物品皆
被无形的怪异力量所搅动,声势惊人。
    所有的灯火,在同一刹那熄灭。
    入室的白衣女鬼,也成了与各种物品中的一种.被狂风所带动旋舞,衣裙飞扬,长发散
张如飞蓬,手舞足蹈不时发出惊恐的尖叫。
    门外的黑衣女鬼,仆伏在地像死尸。
    砰一声响,白衣女鬼终于在黑沉沉的乌天黑地中,摔落在壁根下,嗯了一声便失去知觉。
    鬼碰上了鬼,道行不高的鬼当然要遭殃。
    ***
    房外的小院子小巧雅致,几盆花草盆栽玲珑可爱,夜色暗沉沉,但排窗泻出的灯光,可
隐约分辨景物。
    白黑两女鬼被摆放在小院子里,并肩仰躺曲线玲珑,十分诱人。
    白衣女鬼首先苏醒,挺身坐起惶然四顾。
    身侧的方砖地面,摆放着她藏在宽大衣裙内的八宝乾坤袋、鬼面具、几枝原来藏在腰带
上的小幡。这是说,她身上的物品皆被控出丢在身旁。
    她是月华仙子,除了鬼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黑衣女鬼是她的侍女,也被解除了所携的行凶器物。
    她一蹦而起,着手解救侍女。
    房内寂然,大排窗有灯光池出,里面一定有人,那是外间的长明灯火。
    侍女是被拍昏的,片刻便醒了。
    “小姐,我们怎么了?”侍女惊恐地问。
    “我们被作弄得天昏地黑,碰上了更高明的巫师。”她是向房间说的,声音不小。
    “我们走吧!”侍女不胜惊恐,转身欲遁。
    “不,我一定要见他。”她坚决地说,收拾自己的物品,不再载鬼面具,“不要怕,他
如果要我们的命,我们早就死了。你在外戒备,小心了。”
    伸手推门,门是虚掩的,门开处,眼前景物依旧,所有曾经移动的家俱皆恢复原状。
    桌上仍摆放着茶具,菜油灯依然大放光明,但没有人,内间的门帘垂下丝纹不动。似
乎,她先前所见到的狂风撼室,家俱满室飞旋,异声震耳的谅人景象,只是她所看到的幻觉
变化,事实上那些动乱的骇人现象并不存在。
    她这个玩巫术把戏的专家,反而被巫术所愚弄了,六识无条件接受幻觉,其实那惊心动
魄的现象并没发生。
    “我知道体的道行比我高。”她向内间叫:“你不是原来的那个小眼线柳不思,你只是
借他的躯壳。家师也几乎炼成了借尸还魂大法,你比家师高明而巳。”
    内间没有灯火,无声无息。
    “你不出来,我要进去了。”她硬着头皮说:“我是诚心来找你解惑的。我不否认我也
存在侥幸走险,心中不服,想先把你摆平。我保证不再班门弄斧,请你出来替我解惑。”
    “狗屁!”里面传出柳思的粗鲁此骂:“传道解惑,不是我这种人的事。”
    “你……”
    “滚!”
    “我一定要知道,你仇视我的原因。”她拒绝离开。
    “无耻!”
    “什么?你……我月华仙子不否认妖言惑众,敢向强梁敲诈勒索,但所行所事决不伤天
害理……”
    “狗屁!”
    “我要和你说个明白……”
    “你不配。”
    “我……”
    “他娘的,我受不了你这种无耻妖女的唠叨诡辩,你不走我走……”
    语音袅袅,逐渐消逝。
    她不假思索疾冲而上,掀帘大胆地抢入。
    侍女擎灯跟入,内间大放光明。
    床帐宛然,人早已不在。内间有两座小窗,窗门是扣妥了的,人如何出去?不可能变成
小虫爬窗缝逸走,但人的碗不在室中。
    “我一定要找到他。”她咬着银牙说。不再进一步搜查,举步出外间。
    纤手一动,戴上了鬼面具,立即一声剑吟,剑快速地出硝。
    三个穿青道袍的老道,正鱼贯入室,手中有青钢剑,背领上插有拂尘,年纪都不小了。
    “茅山三子!”跟出的侍女惊呼,将灯搁在一旁拔剑戒备。
    茅山三子,三个道术通玄的老道,据说都曾获封为正一真人的有道法师。正一真人,是
道官中地位极高的有道全真。
    茅山有三个法师被封正一,是无上的殊荣,该是地近南京,南京的皇亲国戚真不少,到
茅山进香进得很勤,与老道们交情深厚,替他们弄一个正一真人封号并非难事,但合法性却
可疑。
    以龙虎山道教宗师山门来说,获封正一的不过两名,而且龙虎山的天师总领天下道教,
应该可以随时加封本门弟子为正一。
    由此可知,茅山三子必定是黑市的正一真人。如果是真的,天下正一以下的道官,在他
们面前都低了一级,神气得很。
    侍女认出三老道是茅山三子,可知这三个道官,必定经常在各地走动,成为江湖名人。
    “什么人,敢在此装神弄鬼?”最先入室的老道,是茅山三子的老大,伏魔真人浮真
子,说话的声音字字震耳,真有降妖伏魔的气势。
    月华仙子主婢都戴了鬼面具,一白一黑,骗得了凡夫俗子,却瞒不了行家,三子道行高
深,一眼便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