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箭
纵然胆大包天,此时脚步也甚是小心,紧握着剑柄的手掌,也一丝丝地往外直冒冷汗。
且说萧飞雨与南燕两人,满厅寻找,先寻着杜鹃,南燕陪笑道:“杜姑娘,你可瞧见你
爹爹在那里吗?”
杜鹃眨着大眼睛,嘻的一笑,道:“我爹爹……好姑娘,展梦白也是个好人,哎呀,爹
爹,你莫要伤他。”
她忽然以手掩面,放声大呼,唐燕连忙赶了过来,柔声安慰,又掏出手帕,替她拭擦面
上泪痕。
萧飞雨兴南燕却是目定口呆。
她两人跟杜鹃答非所问,知道这女子连日来屡受刺激,神智已更迷乱,不觉甚是为她难
受。
但两人跟那唐燕对她那般温柔体贴,又不觉有些安慰,暗暗忖道:“无论如何,她总算
有了归宿了。”
两人对望一眼,默默走了开去,南燕着急道:“快!要快呀!否则他两人若是拼上命,
谁也分不开了!”
萧飞雨道:“我们问人,也问不出所以然来的,不如碰运气到外面去找找,或许能找到
他们也未可知。”
南燕早已没有主意,自然随她出了大堂,萧飞雨暗忖道:“那时堂前甚是嘈乱,他们必
是由堂后走的。”
于是两人直奔后院,找了几处,只见几个人自一个院子里走了出来,萧飞雨便赶过去相
询。
那知这几个人一个个阴阳怪气,竟都不甚理她,摇摇头就走了,一个个走得甚是匆忙,
似是有着急事。
萧飞雨虽然气恼,但此时此刻却也不便去寻人晦气,她却不知道这几人俱都是展梦白的
好友,正是贺君雄等人。
贺君雄等人也不知她便是萧飞雨,急着去寻展梦白去了,他几个若是问问萧飞雨,便可
知道展梦白的去向,但这几人宿酒未醒,一个个还有些晕头晕脑,此番两下错过,却是难以
寻着展梦白的了,走出颇远后,贺君雄才想起方才问话的女子有些奇怪,与展梦白口中的萧
飞雨有些相似,但这时萧飞雨却早已走的远了。
这时除了萧飞雨外,谁也不知道展梦白的行踪,而萧飞雨只陪着南燕替金非着急,也已
将展梦白暂时忘怀。
展梦白手握古铁剑,大步走向花轿。
只听花轿中那‘死尸’阴恻恻冷笑一声,道:“展梦白,你好大的胆子,莫非你真的要
来送死么?”
夜风凄凄中,死尸竟会说话,当真令人恐怖悚栗,展梦白心头一动,定了定神,握紧剑
一步窜了过去。
那‘死尸’也突然飞了出来,张牙舞爪,扑向展梦白。
展梦白铁剑挥展,身子忽然离地飞起,凌空一个转折,掠过那尸身,大喝道:“往那里
去?”
铁剑劈空而下,竟然不斩尸身,反砍花轿,原来他方才心念动处,已猜出必是有人藏在
那花轿中,藉那尸身,前来暗算自己,内家高手,本可藉物传力,是以那‘死尸’方才一
击,力量也颇惊人,却不知展梦白非但武功大进,胆子更是奇大,这诡计居然被他识破。
此刻他剑上已满注真力,又是凌空下击,力量之大,当真有如雷霆霹雳一般,何况这古
铁剑更是神兵利器。
但见铁剑落处,那花轿竟被生生砍为两半,‘劈擦’一声,裂木飞激中,花轿里果然掠
出一条人影!
这人影身法之快,亦是非同小可,只听他轻叱一声;‘好剑!’身形冲天飞起,一跃竟
有三丈五六!
展梦白身形落地,生怕他乘机下击,旋剑护身,才敢仰首望去。
只见那人影己凌风卓立在山壁间横立的一条孤枝之上,衣袂腊腊飞舞,身子随风摇曳,
却瞧不清面目。
展梦白见他轻功如此惊人,已是世间绝顶高手,也不觉暗中一惊,厉声道:“装神弄鬼
的朋友,莫非现在还不敢见人?”
那人影冷笑一声,道:“若要见我,随我来吧!”袍袖微拂,呼地斜飞出去,落在四五
丈外,脚尖微一沾地,又复腾身而起,似乎还生怕展梦白不敢跟去,冷笑着向后招了招手,
展梦白岂是无胆追去之人,到了这种地步,他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
追着此人的。
两人身法,但如迅快已极,一先一后,绕山急奔,山势越来越见荒僻,展梦白却毫无退
缩之心。
他明知前面那人,轻功高出自己,但咬紧牙关,绝不肯落后,奔行了盏茶时分,已至后
山。
那人影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子,星光下只见他一身灰袍,面容也是灰惨惨的,又冰又
冷。
骤眼望去,只觉此人似是戴了人皮面具一般,但仔细一瞧,他面上肌肉俱能娈化,竟真
的是这付死人般面目。
展梦白一惊驻足,凝目望去,只觉脊椎骨间忽然往外直透寒意,当下大喝一声,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灰袍人阴恻恻一笑,道:“你不认得我么?”
展梦白:“展某朋友之间,还无你这种装神弄鬼之徒!”。
灰袍人冷冷道:“你既不认得我,为何到处向我挑战?”
展梦白心头一震,道:“你……你是……四弦弓风入松!”
灰袍人冷笑道:“你既敢向我挑战,见了我却又为何如此吃惊?莫非是怕了么?”仰天
一阵大笑,震得四下木叶簌簌直响。
展梦白骤然见到这名震天下的‘七大名人’之首,确是不免大吃一惊,但瞬即大怒道:
“好个风入松,相不到竟是个无信无义的小人,竟敢暗算于我,我方才若是死在你手中,岂
非……”
风入松冷冷道:“你死在我手中,本是天经地义之事。”
展梦白大怒道:“你与恩师他老人家所订的誓约说的是什么,莫非你已忘记?莫非你竟
敢破誓?”
风入松道:“既未忘记,也未破誓。”
展梦白厉声道:“既是如此,你为何……”
风入松冷笑道:“那誓约只是在七指神翁生前订的,他若见死,我自应守约,他人已死
了,还守个什么?”
展梦白心头又一震,道:“你……你说什么?”
风入松厉声狂笑道:“你师傅死了,你还不知道么?那赵明灯与李松风两人,难道未曾
告诉你!”
展梦白见到李、赵两人,已知林中有变,却再也见想到恩师已死,不禁嘶声道:“可是
你害死他老人家的?”
风入松嘿嘿冷笑道:“他未死之前,我绝不违誓,否则只怕他□已死了,又怎会等到今
日?”
展梦白知他所言非虚,喝道:“究竟是谁害死他老人家的?”
风入松笑声更是凄厉,道:“你可是要问谁害死他的?嘿嘿,哈哈,只怕我说出了你也
不会相信。”
展梦白咬牙道:“你……究竟说是不说?”
风入松只是仰天狂笑,却不作答。
只听他笑声惨厉,面上神情,却古怪已极,亦不知是得意还是失望,是悲哀还是高兴。
要知他这二十余年来,亦少见天日,是以面色如死,此刻笑将起来,笑容当真令人不寒
而栗。
展梦白听他笑声如此奇异,心头既是暴怒,又是奇怪,再也猜不到他恩师究竟是如何死
的?为何竟使这风入松笑得如此古怪。
只见风入松终于缓缓顿住了笑声,目光睁也不睁地盯着展梦白,夜色中但见他双目有如
妖魔般,发出灰惨惨的光芒,口中一字字缓缓道:“告诉你,害死他的人,就是他自己!”
标题
古龙《情人箭》第四卷
第三章 生死雷霆
展梦白眼见那老人求生意志,那般坚强,怎会相信他自己害死自己,不禁勃然大怒,喝
骂道:“放屁,你……”
风入松格格怪笑道:“你可是不信么?”
展梦白道:“自然不信。”
风入松一字字道:“告诉你,那毒也毒不死,饿也饿不死的老头子,竟是被自己活生生
吃得胀死了的!”
展梦白机伶伶打了个寒噤,从头到脚,再无一丝暖意。
风入松狞笑道:“你要人送酒送肉,那两人果然听话,不出一日,便将酒肉流水般送入
树林,林中那些人想酒想肉,几乎想得疯了,一见酒肉,眼睛发红,拼命的吃,那模样……
哈哈,当真有如饿狗吃屎一般。”
展梦白嘶声喝道:“住口?”
风入松见他听了难受,说的更是起劲。
只听他哈哈笑道:“那老头儿虽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那时见了酒肉,吃像也和推
大车的粗汉毫无两样,那知他数十年饿了下来,肠胃已脆弱不堪,那禁得起如此油腻,他一
生练武,却也无法将功夫练到肠胃上,何况他本就已是风中残烛,此番大酒大肉吃下肚后,
不到半日立刻大吐大泻,又过了半日,便呜呼哀哉,哈哈,他临死前还大笑着说自己死得风
雅的很,不让唐朝那写诗的酸翁杜子美专美于前,想来他死得必是舒服的很,好歹也是个饱
死鬼?”
要知诗圣杜甫,亦是在黄河泛滥时,多日不曾得食,突然有个县令送来些白酒牛肉,便
痛嚼一番,不想竟饱死了。
这掌故虽其来有自,但自风入松口中说出,听入展梦白耳,却听得展梦白满心酸楚,肝
肠寸断。
风入松瞧着他悲惨神色,更是大笑着道:“古今往来,武林高手中倒还无人是饱死的,
不想他倒是开创历史之人,开了风气之先,他一生行事,每喜欢作惊人之笔,不想如今死也
死得惊人的很,倒如了他心愿,来日若是有人为武林英雄写史作传,写到这里,想来少不得
要多写几笔的。”
展梦白听他竟对如此悲惨之事嘻笑怒骂,心中更是悲愤填膺,无法忍耐,暴喝一声,挥
剑扑了上去?
风入松厉声笑道:“你等不及要来送死么!嘿嘿,七指翁已死,你本就再也莫想活在世
上……呔,好剑!”
说话之间,两人已拆了五、六招之多,他最后一喝,正是向展梦白一招‘雷霆奔发’喝
采!
但见展梦白掌中剑气如涛,千层万卷,那一剑劈去,端的有雷霆奔发之势,是以风入松
虽与他敌对,也不禁为他喝采!
展梦白情知自己今日若不毙了此人,便要丧在此人掌中,他更怕此人那妹子突然赶来,
是以出手俱是速战速决之招!
风入松有心看他武功强弱,开手尽是虚招,并不进击!
那知十余招过后,展梦白左掌右剑,来势竟然咄咄逼人,十余招抢攻之后,竟将风入松
逼在下风!
要知他武功,内功、经验,虽不及这‘四弦神弓’,但他年来屡有奇遇,武功极博,
天□之刚猛,帝王谷招式之阴柔,六阳掌力之强大,七指翁武功之飞灵巧幻。
这许多种武功加在一起,已是惊人,何况他此刻怒火满胸,出招击剑时,因怒生威,当
真有如天威震怒,势不可当!
风入松见他年纪轻轻,武功竟已有与‘七大名人’分庭抗礼之势;心头已是大为骇异,
最令他吃惊的却是这少年剑法中所带着的那种威怒霸气,竟是武林中从来未见,先令别人在
气势上便已弱了三分。
他骇异之下,暗惊忖道:“若是再给他十年时间,此人必成武林中雄霸之主,就凭他这
股怒气,武林中便已无人能敌。”
一念至此,他更立下决心,今日要将展梦白置之死地,他本是个恃才忌物之人,否则又
怎会不生不死地将老人困在林间。
刹那之间,只见他招式果已大娈,果然是毒辣奇诡,千变万化,那光景虽与蓝大先生之
威猛雄奇,帝王谷主之千柔百折俱不相同,但招式之凶险歹毒,部位之刁泼狠辣,却非蓝大
先生与帝王谷主能及,有些别人不忍也不屑出手的招式,他却屡屡使出,叫人防不胜防!
展梦白虽曾见过许多武林高手对敌时武功,可补他临敌经验之不足,但他所见高手,纵
非堂堂正正之人也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出手招式,俱不肯失了自己身份风范,几曾见过风入
松这般歹毒泼辣的招式,竟然摘阴踢肾,无所不为,若非武功实在高强,便像个泼皮无赖。
二十招过后,展梦白已觉得这种招式比任何招式难对付,虽恨他不顾身份,却又不能不
承认他自成一家。
若以书法来比武功,蓝大先生之武功,便如颜真卿恭书正楷,银划银勾,宽宏大度,帝
王谷主之武功却有如王羲之写兰亭帖序,飞灵变幻不可捉摸,单是一个‘之’字,便有十余
种写法之多。
而这风入松之武功,却好比米颠狂草,歧山悬腕,虽然古灵精怪,别走蹊径,但也卓然
而成大家。
展梦白的剑刚掌柔,一正一辅,刚柔并济,虽弱不败。
若以他的武功比之书法,正如岳武穆提大笔写‘还我河山’,书法虽不佳美,但气势磅
礴,力透纸背,正是名将笔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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