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箭
平死状之惨,此刻自是难免失色。
何况更知道展梦白已无力闪避,自己也援救不及,大惊之下,只见一丝乌光,已射入展
梦白心房!
萧飞雨只觉双膝一软,便将跌倒,群豪也不禁发出惊呼,萍儿也是花容煞自,摇摇欲
倒。
那知暗器射在展梦白心上,只‘叮’的一响,展梦白仍是行所无事,群豪大惊,萧飞雨
大喜,杨璇骤然失色。
原来展梦白嫌那古铁剑太过惹眼,伤病中不敢悬挂在身,又不舍离身,便将之暗悬在胸
前长袍之下。
群豪那知杨璇之暗器竟恰巧射在古铁剑上,只当展梦白不但武功见失,而且身怀不可思
议之奇功,不禁都骇的后退一步,那里还敢出手?
展梦白狂笑道:“大哥莫非不忍心下手么?”
要知布旗门下平日散处四方,与掌门关系本不密切,而展梦白又是名满天下的侠客,这
种种原因加在一齐,更是无人出手。
杨璇阴恻恻笑道:“是极是极,我不忍心下手!”扬手又待发出暗器,那知那丫环小翠
突然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他臂上!
杨璇怒道:“死丫头,放手!”
萍儿竟也突然大笑道:“她不会放手的,你既已杀了展梦白满门,就不该留下她!”
笑声凄厉,实比哭嘶还要可怖!
展梦白心头一震,几欲晕绝,要知他家里虽已无亲人了,但他满门奴仆,俱是多年的旧
人,实无异他的亲人一般!
只见杨璇目光瞪着萍儿,大骂道:“你……你疯了,快住口。”手掌一沉,点了小翠脑
门死穴,便待将她身子震落。
那知小翠人虽已死,鲜血沿着嘴角流出,牙齿却仍嵌在他肉里,紧咬不放,杨璇竟是甩
之不脱。
群豪见得此等忠义惨烈之事,又是吃惊,又是悚栗。
萍儿咯咯笑道:“你既杀了展梦白满门,鸡犬不留,只是见我生得不错,又将我强占
了……”
杨璇怒喝道:“住口!”
他虽想甩落小翠,怎奈自己只剩下一条手臂,而小翠又咬在他这条独臂之上,人一死
后,牙关更比铁锁还紧,他那里甩得落,连暗器都无法发出,只得带着小翠尸身,去追打萍
儿,但身形终是大为不便,而萍儿不会轻功,身子却甚是轻便,东一闪,西一避,竟未被他
抓着。
那十二条大汉便待扑去,那知萧飞雨却又将他们困住,这十二人武功本不及萧飞雨,此
刻‘冲浪拳’又已无法施出,只见萧飞雨身形,倏然来去,有如鬼魅,无论他们冲向那里,
总是被萧飞雨迎头拦住,片刻之间,已有数人被萧飞雨点了穴道,展梦白又恐
喜,只是有心无力,不能出手。
孙九溪已站在展梦白身侧,隐然有相护之意。
只见萍儿边躲边说:“我虽然是清白的身子,但从小长在勾栏,迷人的功夫,学了不知
多少,可笑你却将我当做黄花大闺女,竟被我三言两语迷得晕头胀脑,一夕过后,便再也舍
不得杀我!”这时她已逃入群豪人丛中,杨璇更是追她不着,群豪见是掌门夫人,也不便动
手。
杨璇怒喝道:“布旗门下何在,你们眼见掌门被辱,怎不出手?”群豪一怔,有的便待
出手?
要知武林中人最讲门户派别,本门掌门纵是十恶不赦之人,也容不得外人欺负,掌门遇
着危难,门下必当出手,这本是武林中千百年传下的规矩!也只因如此,是以萧飞雨、展梦
白才觉自己必无生理。
展梦白自不觉又一惊,突听萍儿咯咯笑道:“你还是掌门么?你那掌门信物白布旗在那
里?”
杨璇身子一震,背上骤然冒出冷汗。
只见萍儿纤手一扬,掌中布旗招展,原来她早已将布旗取在手上,杨璇怎会提防到自己
的妻子!
杨璇怒喝道:“好大胆的贱人,想不到你竟敢偷盗布旗,兄弟们,先将这贱人拿下
来!”
群豪跃跃欲上。
萍儿道:“布旗在我手,我便是掌门,谁敢动手?”
群豪又自止步,杨璇怒道:“布旗乃是她偷去的,本座还是掌门,谁敢不听掌门人之
命?”
萍儿道:“不错,这布旗我是偷来的,你还不是偷来的么?弟兄们!快将这姓杨的抓
住!”
群豪忽进忽退,实不知该听谁的话才对,忽有一人道:“熊大哥可在么?你拿个主意
吧?”
他们说的‘熊大哥’,乃是‘赛陈平’熊正雄,此人既号‘赛陈平’,自是行事公道,
不偏不倚,大有昔日陈平分肉之风。
果有一人应声站了出来,只见他身材魁伟,神情沉稳,头罩也自取下,露出如银的白须
白发。
他一手捻须,沉吟半晌,缓缓道:“无论如何,也得先让夫人说完话之后,是非才有公
论。”
展梦白暗叹忖道:“此人说话果然稳重公平,无怪群豪信服于他!”群豪自然更是哄然
响应。
杨璇无可奈何,铁青着脸道:“好,好,你等尽管让她说好了,到时门规处置,莫要后
悔!”
突听一人大喝道:“公论是非的人,莫非也要处以门规不成?”此人与夏光平最是交
厚,此刻忍不住爆发出来。
杨璇狠狠瞪他一眼,不再说话,自去设法甩脱那有如‘附骨之蛆’般缠在他臂上的尸
身!要知他乃极工心计之人,生怕激起公愤,是以始终不敢将尸骨太过伤损,以示自己并不
残忍。
只听萍儿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被你强占身子之后还不肯死,反而用尽柔媚手段来迷惑
你,我也知道起初你还是不信,有时给我逃走的机会,有时故意呼呼大睡,却将刀剑放在身
旁,但我既不逃走,也不乘机杀你,见你睡了,就替你盖被,见你醉了,就去煮醒酒汤。”
她咯咯一笑,接道:“我知道这些举动,你都瞧在眼里,这才相信我是死心爱你,要一
辈子跟着你。”
她笑声更是凄厉,接道:“告诉你,我这么做,为的只是要等今日,要眼看着你死在我
手上!”
群豪听得一个出身勾栏之少女,竟能如此处心积虑,显见心中怨毒之深,实已刻骨,心
中却不禁为之悚然,却不知萍儿若非出身勾栏,学会各种狐媚手段,又怎能骗得杨璇这般人
物?
杨璇牙齿咬得吱吱作响,突然大喝道:“你这贱人虽然胡言乱语,展梦白杀害秦故掌门
之仇,还是非报不可!”
展梦白颤声道:“秦老前辈乃是死于‘情人箭’下,展某亲手将他老人家埋葬,那白布
旗也是他老人家交托于我的!”
杨璇道:“放屁,秦前掌门是我安葬的,兄弟们切莫被他骗了。”
群豪又自茫然,又不知该信谁的话才好。
展梦白心中一动,大声道:“既是你葬了秦老前辈,可知他老人家死时穿的是何衣物,
那坟墓又在那里?”
杨璇心头一震,道:“这……这在莫干山岭!”他想白布旗既是藏在莫干岭,秦无篆坟
墓必也是在那里,便立刻说出,这自也因他应变奇快,若是换了旁人,那里还说的出话来?
展梦白狂笑道:“放屁,幸好我未曾将秦老前辈葬身之处告诉你,各位若是不信不
妨……”
那熊正雄听到这里,突然沉声道:“我等信了!”
群豪本觉是非难辨,至此亦无疑议,纷纷大喝道:“展大侠想未必说假话。”
杨璇长叹道:“想不到各位……”突然狞笑道:“去吧!”扬手挥出数十道乌光,分击
萍儿、展梦白、萧飞雨,身子倒纵而出,抢出门去,但不知怎的,出门时突又惨呼一声,身
形方自消失。
原来他此刻已将那尸身牙齿以内力捏碎,只是故意将尸身挂在臂上,好教别人不会留意
他的暗器。
此番他暗器发将出来,展梦白等三人果是猝不及防,群豪连惊呼都来不及,那里还能援
救?
标题
古龙《情人箭》第四卷
第十章 故布疑云
萧飞雨与那十二条大汉缠斗多时,此刻虽已住手,但却与展梦白离得不近,何况她自顾
尚且不暇,怎能出手救人?
就在这时,展梦白突觉一股大力自身后传来,竟使得自己身子不由自主腾空飞起,那暗
器恰自脚底擦过,忽然消失无影。百忙中再一看萍儿身子竟也是悠悠飞了起来,宛如足底突
然有云涌起一般,萧飞雨却大呼一声,倒了下去!
这三人中最不可能被暗器击中的便是萧飞雨,唯有她能自己避开或是击落暗器,那知却
偏偏唯有她受伤!
群豪这时方自惊呼出声,有些眼快之人才瞧得清楚。
,原来展梦白与萍儿两人身后,都始终若即若离跟着一人,只是大家俱都是白袍白罩,
谁也不曾留意这两人。
直到暗器发出之时,这两人突然出手一托,便将展梦白与萍儿身子托起,另一手微微一
招,便将暗器卷入袖中。
群豪看得这两人内功已至惊世骇俗之境,这才知道他两人绝非布旗门下,更奇怪的是,
萧飞雨竟然不避不闪,竟任凭暗器击在她身上!
厅中立时大乱,展梦白身子落地,也不及细想自己身子怎会飞起,惊呼一声,立刻向萧
飞雨奔了过去!
他与萍儿身后那两人,身形更早已飞起,凌空一拍,有如天际神龙,飘飘落在萧飞雨身
侧。
其中一人立刻抱起萧飞雨的身子,颤声道:“雨儿……雨儿……”反手扯下头罩,骇然
竟是‘帝王谷主’萧王孙!
另一人也扯下头罩,却是‘离弦箭’杜云天?
展梦白再也想不到这两位武林奇人竟在此刻现身,自是大吃一惊,但也不及细问,立刻
便自扑在萧飞雨身旁。
萧王孙老泪眩然欲落,道:“爹爹没有早些出手,爹爹害了你,但……但……你……
你为何不避那暗器呢?”
他博学广智,自精医术,只是不知毒性,也不敢胡乱出手施救,唯有先以截穴手法,封
住了萧飞雨伤口四面的穴道,但关心过甚,出手之下已是满头大汗。
萧飞雨展开眼来,瞧见爹爹,又惊又喜,凄然笑道:“他……他避不开那暗器,我避开
又有何用,我……我们要死……也要死在一齐,我若是让他一人死了,那……那他在黄泉路
上,多么寂寞?……我怎忍心?……”
展梦白听的肝肠寸断,已是说不出话来,杜云天连连顿足,群豪群相垂首,那萍儿也听
得痛哭起来。
萧王孙道:“傻孩子,但……但他没有中暗器呀!”
萧飞雨道:“他……他没有……”转眼瞧见展梦白,身子一阵颤抖,立刻晕厥在她爹爹
怀抱中。
萧王孙以手□胸,自怨自责,道:“我为何不早些出手,却偏偏要磨练他们,我若早些
出手,怎有此事?”
话声方了,突听头顶上有人轻叹一声,缓缓道:“不错,你我早些出手就好了,但……
但此刻也未必太迟。”
众人齐地大惊,仰面望去,只见大厅横梁之上,突然垂下四条腿来,云鞋白袜,衬着一
角灰袍,竟是出家人。
但那语声却偏是娇柔清脆,悦耳已极,众人又惊又奇,杜云天道:“朋友……阁下……
大师……夫人……”
他一连换了四种称呼,都觉不对,只有喝道:“你是谁?”
横梁上人笑道:“你猜猜?”
萧王孙沉声道:“在下方寸已乱,你若是友非敌,千望莫要相戏!”言下之意自是:
“若再相戏,便自讨无趣了!”
横梁上人笑道:“遵命!”两条灰影,飘飘落了下来。
只见这两人身穿袈裟,手持佛珠,竟是两位出家比丘尼,左面一位满面皱纹,显得颇为
苍老。
右面一位,年华虽已逝去,眉宇间却自绝美,展梦白方觉这两位出家比丘尼都有些面
熟,萧王孙已失声道:“你……你怎会出家了?”
展梦白心中立即闪起一条红衣美妇的窈窕身影,定睛一望,也不禁失声惊呼道:“朝阳
夫人!”
那灰衣尼合什含笑道:“阿弥陀佛,朝阳夫人早已死了,此刻只有绝红女尼,再无朝阳
夫人?”
萧王孙面容一阵黯然,抱拳道:“故友情关勘破,皈依我佛,眼见已能得证正果,实是
不胜之喜。”
他似是还想再说什么,却觉喉头堵塞,再也说不下去。
绝红大师‘朝阳夫人’面容亦是一阵黯然,但瞬即合什含笑道:“谷主善颂善祷,贫尼
在此谢过。”
两人对望一眼,各各移开目光,昔日的情恨纠缠,缠绵了数十年,但今日却都已在这一
抱拳,一合什中淡淡化去。
左面灰衣尼道:“我佛慈悲,师姐果真大澈大悟了。”她年龄看来虽较苍老,却以师妹
自居。
绝红大师笑道:“师妹又何尝未曾大澈大悟?”
灰衣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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