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箭
糊涂地做了他人的妻子,这痛苦是何等沉重深邃,只怕任何人都难以忍受,自不如痴痴迷
迷,但却安适地渡过一生,反倒幸福的多,杜云天不将为她爱女终生着想的这番苦心解说清
楚,只是生怕展梦白对此负疚,为此痛苦,但展梦白想通此理之后,其痛苦与负疚之心也更
是沉重。
杜云天见他神情那般悲痛,反又展颜笑道:“你难受什么?鹃儿能如此渡过一生,你该
当替她欢喜才是。”
展梦白黯然道:“但……但……”
杜云天仰天大笑道:“想那唐燕也是武林世家的公子,有那点配不过鹃儿,老夫能得此
娇婿,也心满意足了。”
展梦白眼见这武林前辈胸襟如此开阔,风仪如此洒脱,不禁又是钦佩,又是感激,情不
自禁,伏地拜倒。
萧王孙一直面含微笑,安坐不语,此刻忽然含笑道:“我方才收了个乾女儿,杜兄现在
可愿收个乾儿子么?”
杜云天怔了一怔,才懂得他言下之情,不觉捋须大笑道:“老夫那里担当得起……那里
担当得起……”
口中虽如此说话,眼睛却一直瞧着展梦白,显见得心里实在情愿已极,只等展梦白自己
说出口来。
展梦白也已会意,大喜忖道:“我如此愧对他父女两人,若是能拜在他膝下,也可稍减
负疚之心……”
当下再不迟疑,伏在地上,大声道:“爹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恭恭敬敬,叩了九
个头。
他生平不愿屈膝,但这几拜却是拜得诚心正意,群豪哄然鼓掌喝采,熊正雄忙着奔出张
罗酒菜。
杜云天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大笑道:“好,好,老夫常以无子为恨,想不到行将入土
时,竟收了个强爹胜祖的儿子。”
伸手掺起展梦白,凝目瞧了几眼,似是一生中这才第一次见到展梦白似的,展梦白反倒
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
杜云天已接口笑道:“好!好孩子,好男儿……唉,我那亡妻今日若能见到你,更……
更不知要有多么欢喜。”
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感怀,口中虽在大笑,目中却已老泪纵横,手掌也不住颤抖,显见
心中激动已极。
展梦白但觉一阵热血冲上心头,喉头哽咽,诘难成句。
萧王孙在一旁捻须微笑,清澈的双目中,竟似也隐隐泛起泪光,这冷静的老人,显然也
被这种真挚的亲情感动。
突见熊正雄站在高台上大声道:“咱们布置这会场时,本以为无异铜墙铁壁,别人万难
越雷池一步,那知……”
伸手一指萧王孙等人,接道:“但这几位武林前辈,却将此地视做无人之境,来去自
如,兄弟本来难受的很。”
胸膛一挺,语声更是响亮,又接道:“但今日若非这几位前辈到来,‘白布旗’固是早
已稀哩哗啦,不成模样,此地更不会有这么多喜事,兄弟那些难受,早已变作了高兴,此刻
兄弟叫的酒菜已送来,就请老前辈们与众家兄弟共饮一杯。”语未说完,早已响起了满堂采
声。
群豪纷纷大呼道:“熊大哥说的好……只是共饮一杯,却未免太少了些,熊大哥说对不
对?”
熊正雄大笑道:“一杯太少,就喝他个三百杯!”
萧王孙微微笑道:“会须一饮三百杯,乃是酒中之仙李太白豪气,若是劝君更进一杯
酒,就显得太过缠绵绯恻,不似江湖豪士该说的话了,熊大侠你方才说错了,理合先罚三
杯。”
熊正雄大笑道:“老前辈如此称呼,在下死也不敢承当,但这三杯酒,在下却是死也要
喝的……”
忽然间,只听一阵尖锐刺耳的风声自众人头顶划空飞过,接着,大厅屋顶上,勃,勃,
勃,三响。
三只亮银色的长箭,自窗外射入,一排插在大厅横梁上,不但箭□色加亮银,箭身更是
特长,显得诡异已极。
哄堂笑声,突然寂绝!
除了萧王孙仍然捻须安坐,直似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众人或多或少,面上都已变了些
颜色。
熊正雄义不容辞,挺身而出,站在窗口,振臂大喝道:“来的那一路朋友?有何见
教?”
他方才眼见那三枝长箭劲道惊人,此刻仍毫无畏惧地站在窗口,丝毫不怕别人拿他当箭
把子,胆量实有过人之处。
只听窗外黑暗中立刻有人应道:“里面的是那一路朋友,我兄弟来此并无恶意,只是想
进去瞧瞧?”
语声中气,极是充足,显见来人武功甚高,而且黑暗中人影闪动,来的更绝不止三五
人。
熊正雄仍挺胸喝道:“瞧什么?”
窗外应声道:“本门中有一男一女,两个叛徒,偷窥了本门重宝,是以我兄弟要搜搜这
两人是否在你们这里?”
熊正雄仰天狂笑道:“朋友们不肯道明字号身份,便要进来搜人,也见兔将这里的人瞧
得太不值钱了吧!”
窗外人阴恻恻一笑,道:“你见了本门‘亮银夺魂三箭’,还猜不出咱们的来历,只能
怪你有眼无珠。”
话未说完,群豪已在窃窃私议:“这‘亮银夺魂三箭’,是那一门那一派的标志?”
‘兄弟在江湖中也走动多年,从未听起过呀!’‘张老三,你轻功最好,上去拔下箭来
瞧瞧。’展梦白、杜云天已被萧王孙劝阻,是以仍在静观待娈,否则以他两人的脾气,早已
忍不住要出手了。
只见一条枯瘦的汉子,嗖地跃上窗棂,微一换气,便上了横梁,身法果然十分轻巧迅
决。
他左手挂在梁上,右手将三根银箭,一一拔下,自己先瞧了几眼,飘身跃下,道弟看不
出这银箭的来历。“他身旁一人接了过去,凝目瞧了半晌,皱眉道:“这箭上既无字迹,也
无图记呀,这箭厥有些特别。”
有人便问:“什么地方特别?”
那人道:“这箭厥制成蛇头的模样,莫非是丐帮中捉蛇人的……唉,不是不是,各位有
谁知道此箭来历?”
熊正雄目光一直凝注着窗外的动静,口中道:“有萧。杜两位前辈在此,你们为何不过
去请教?”
手持银箭的人摇头大笑道:“该死该死,咱们早就该……”
话未说完,突见那自横梁上拔箭下来的张老三,面容骤然起了一阵痉挛,目中满充惊
骇,道:“不………不好……我……”
群豪大惊,问道:“你怎样了?”
张老三喉结上下移动,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双臂上下挥舞,但关节已完全僵木,竟
已不能弯曲。
只见他额上满布黄豆般大小的汗珠,面目更已完全变了形状,那模样当真是狰狞恐怖已
极!
群豪大惊失色,目定口呆地瞧着诡异的变化,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也无人上去掺扶于
他。
这时一直安坐不动的萧王孙,突然如飞掠来,出手如风,先点了那掌中犹自握着三枝银
箭的汉子,左右双肩,‘肩井’穴附近十四处穴道,再点了张老三心脉四围十二处大穴,出
手之快,端的目力难及,但闻‘当’的三声轻响,三根亮银长箭,已一齐跌落在地上。
萧王孙面色凝重,俯身拾起银箭,群豪中有人失声呼道:“箭上必定有极厉害的毒药,
谷主千万不可触摸!”
萧王孙道:“不错,箭上有毒,而且这毒药霸道已极,竟能自人皮肤上渗入血脉之中,
药性之阴毒,世少其匹,但这毒药还未见能伤的了萧某!”要知他掌中是何等功力,当真可
称是金刚之手,水火不侵,莫说这些毒药,便是刀剑烈火,也难伤了他这双铁掌!
群豪又惊又佩,但萧王孙凝目瞧了几眼,也不禁摇头叹道:“在下也瞧不出这银箭的来
历,杜兄……”
杜云天接口道:“我来瞧瞧。”
他却不敢托大,先取出汗巾包在手上,才敢伸手去接银箭,瞧了半晌,亦是双眉紧皱,
频频摇头。
萧王孙沉声叹道:“杜兄久走江湖,数十年来,足迹遍于天下,若连杜兄也看不出这银
箭的来历,只怕……”长叹住口不语。
熊正雄更是满心焦急,问道:“那两位伤势如何?”
萧王孙道:“经在下先下手截住了毒性之蔓延,他两人或许还不致有性命之虑,但两条
手臂,唉!”
练武人失去两条手臂,那实比死了还要难受,群豪不觉悲愤,纷纷道:“管他是谁,冲
出去和他拼了!”
这时窗外已又传入了冷笑之声,道:“给了你们这么多时间,你们莫非还猜不出咱们的
来历?”
熊正雄怒喝道:“藏头露尾的鼠辈,大爷们怎会认得你们……”突听一道风声袭来,嗖
地一响,已射去熊正雄冠上一粒缨络,来势之急,实是笔墨难以形容,熊正雄虽是铁汉,也
不禁骇的面容大变。
窗外人狂笑道:“这一箭若是取你咽喉,你此刻早已送命,但我‘恶鬼门’只求搜出叛
徒,也不愿多伤生命!”
另一人接口道:“你们若是识相的,便快些抛下兵刃,待我兄弟派几人进去搜上一
搜……我兄弟再给你半盏茶时分……”
先前那人接道:“时候到了,你们若无答覆,那时我弟兄万箭齐发,就没有一个人能活
着出来了!”
萧王孙皱眉道:“恶鬼门?杜兄你可曾听过这门派?”
杜云天摇头道:“从未听过?”沉吟半晌,又道:“但江湖中只要稍有名声的门派,在
下本都清楚………”
萧王孙皱眉又道:“这些人暗器如此霸道,为何不敢直闯进来,只是在窗外以言语威
骇!莫非……”
目光缓缓四扫一眼,沉声接道:“莫非他们来的人并不多,高手更少,如此只是虚张声
势不成?”
四下群豪,那一个不是闯过几十年江湖的老手,此刻经萧王孙一言点破,俱都恍然道:
“不错!”
展梦白忍不住叹道:“只怕我内伤未愈,否则……唉!”
萧王孙微微一笑,道:“否则你便要当先闯出去了,是么?”
展梦白苦笑道:“否则我方才便冲出去了。”
群豪纷纷喝道:“冲出去……冲出去……”
萧王孙沉声道:“敌暗我明,冲出去我方必有伤损,何况……我瞧其中必定还有隐秘之
内情。”
展梦白道:“什么内情?”
萧王孙沉吟道:“此刻我还猜不甚准,但不妨试探一番……熊大侠,请暂退一步,待在
下与他答话。”
熊正雄道:“遵命!”方自反身退下,窗外已又有三枝长箭,破空飞入,黑暗中人声喝
道:“时限已至……”
萧王孙道:“请再等片刻,在下还有事请教。”
窗外人冷笑道:“答不答应全在你,还请教什么?”
萧王孙道:“不知朋友们是否来自滇边苗人山?恶鬼门是否便是昔年重创点苍八剑的门
派?”
窗外默然半晌,方自狂笑道:“算你还有些见识,猜的不错,连本门昔年重创点苍之事
也知道了!”
群豪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的暗暗忖道:“还是帝王谷主见多识庆,终于想到了恶鬼
门的来历。”
杜云天心中却不禁大是奇怪:“滇南那有个恶鬼门,点苍八剑几时被人重创过?武林中
若是发生此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怎会不知道?”心里虽然疑窦重重,口中却一个字也未说
出。
只见萧王孙目光一阵闪动,似是暗中已有成竹在胸,沉声道:“贵门既能重创点苍八
剑,在下怎敢抗命?”
窗外人道:“你可是答应了?”
萧王孙道:“不错,就请贵门派人进来搜索便是。”
群豪目定口呆,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更不知堂堂的帝王谷主,怎会对别人如
此畏惧恭顺。
但帝王谷主既已答应,别人自也不敢争辩,只有杜云天心里有数,知道萧王孙此举必有
深意。
萧王孙却已走到杜云天身侧,耳语了几句,杜云天面上立刻泛起笑容,颔首道:“妙极
妙极,就是如此!”
只听窗外人狂笑道:“算你知机,终于答应了……赵三弟、秦四弟,随为兄进去,王二
弟、石五弟、吴七弟、张八弟,带领本门七十二杰,守候在外面,其余的弟兄,且到四下巡
逻,莫要放外人进来!”
接着便是一阵串恭应之声,群豪暗地吃惊:“恶鬼门来的人竟有这么多?”
萧王孙却是面带微笑,竟似将这等严重而紧张的局面,当作十分可笑之事,群豪更是莫
测高深。
但等到暗黑中走出三条人影,萧王孙面上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娈得十分紧张凝重,彷佛
娈了个人似的。
只见这三条人影,俱是身材颀长,行动矫健的汉子,满身黑衣劲装,面上却戴着个狰狞
可怖的青铜鬼面,腰佩一只黑色镖囊,右掌之上,也戴着只已染成黑色的鹿皮手套,一眼望
去,神情果然诡异已极,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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