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箭
但凝目望去,这‘女子’却实实在在是那桑林中的柳淡烟,全身上下,没有一分不似之
处。
颀长少年冷笑道:“展兄只怕上了别人的当了。”
展梦白厉声道:“上当的只怕是你,他……”
颀长少年大声道:“我与她同床共枕,上谁的当?”
展梦白大怒道:“你若非上当,便是他的同谋,你纵然说出天来,也难以教我相信他是
个女子!”
那‘女子’突然挺胸走了过来,冷笑道:“是男是女,说也说不清,你可要检查检查
么?”
展梦白呆了一呆,红生双颊,垂目一望,忽然瞧见了眼前这‘女子’的头顶,显见这女
子比他矮了许多。
但那柳淡烟,却是身材高挑,不见在自己之下!
一念至此,他面色不禁大娈,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几步。
那‘女子’冷笑道:“你看清楚些!”
展梦白越想越觉这‘女子’确比柳淡烟矮了许多,额上不禁汗如雨下,呐呐道:
“在……在下只怕看错了!”
颀长少年森寒的面色,绽开一丝笑容,道:“天下形貌相同之人,本就极多,展兄日后
看人须得仔细些才是!”
展梦白呐呐道:“但……但……他两人实在太过相像了,眉毛、眼睛、面形,便是孪生
兄妹,也……”
语声顿处,突然拍掌大声道:“对了,不知兄台的夫人,可是有个孪生兄弟么?否则世
上那有如此相像的人!”
颀长少年抢口道:“她自幼是个孤儿,被家母收养,有没有孪生兄弟,在下也不知
道。”
展梦白‘哦’了一声,方自垂首沉吟,那颀长少年却已抱拳道:“在下有急事在身,急
需走了,来日再会。”
展梦白道:“且慢。”
颀长少年着急道:“不瞒兄台,在下有个极厉害的对头,发现了在下的行藏,是以在下
才令妻儿守在这里,方自设法摆脱了他,此刻再不走,若是被他追着,便来不及了!”
他轻功、武功,均都可算是武林顶尖的身手,但对他这‘对头’,却仍似畏惧已极,不
等将话说完,又要走了。
展梦白大声道:“不知尊夫人兴萧飞雨……”
话声未了,突听夜色中传来一声厉叱,道:“好小子,你纵然逃上天去,老夫也追得着
你?”
颀长少年面上立刻现出惊惶之态,顿足道:“展兄你害苦了我啦!”拉起他妻子手腕,
飞掠而去!
展梦白心里不禁有些不安,呼道:“兄台休惊,在下替你挡他一阵!”当下纵身向喝声
传来处掠去!
夜色中果然一条高大的人影,闪电般飞来。
展梦白话也不问,迎面扑上去,展开双拳,一抡急攻,狂风暴雨的拳势,立刻将这高大
的身形围住。
只见这高大人影连声怒喝,还了几招,招式亦是凌厉无俦,黑暗中只见他身形迅急,背
后隐隐有个驼峰。
展梦白目光动处,心头又吃一惊,仰面翻身,倒退丈余,口中大喝道:“前辈快快住
手!”
这高大人影方自双掌攻来,也已看清了展梦白的面容,大喝一声,硬生生收回掌势,
道:‘小兄弟,怎会是你?’展梦白再也想不到此人竟是‘帝王谷’中的驼背老人‘铁
驼’,铁驼更未想到挡住自己的人会是展梦白。
要知两人俱是性情激烈之人,是以方才才会不分青红皂自地便动上了手,若是换了别
人,最少也要问个清楚。
铁驼老人瞧见是展梦白,气得连连顿足道:“怎会是你,你怎会挡住了老夫的去路?
”展梦白苦笑道:“在下实在想不到是前辈来了!”
铁驼道:“好了好了,废话少说,那时跑到那里去了?”
展梦白方才看错了,一直歉疚在心,故意沉吟半晌,随手向前一指,道:“好像是那
边!”
铁驼大怒道:“放屁,老夫就是从那边来的!”
展梦白苦笑道:“若非是为了晚辈鲁莽,人家早已走得远了,前辈若兴他无什冤仇,不
追也罢。”
铁驼顿足道:“混帐混帐,你还要为他求情,你可知道老夫是为了谁才要捉他的?”
展梦白陪笑道:“在下怎会知道?”
铁驼大声道:“为了你?”
展梦白大奇道:“晚辈非但与他无仇,反倒有些交情,前辈若是为了我才要追赶于他,
只怕是个误会了!”
铁驼顿足道:“小祖宗,你还不知道他是谁么?”
展梦白心头一震,大惊道:“他……莫非是情人箭……”他心里想来想去,总是忘不了
‘情人箭’三字。
铁驼怒道:“什么‘情人箭’?他便是假冒你的姓名,到‘帝王谷’中骗去了武功,还
骗去了飞雨婚事的恶徒!”
展梦白身子一震,有如突然被人用鞭子抽了一下,大惊道:“这时原来就是他么?
追!”
转身飞掠而出!
铁驼大喝道:“快追……”随之纵出。
这老少两人,当真是一搭一挡,说追就追,但人家却早已去得远了,他两人追了半天,
连影子都未追着。
两人对望一眼,齐地停下身形,铁驼叹道:“追不到了。”
展梦白道:“追不到了。”
铁驼叹道:“不知这时究竟真的叫什么姓名?是何来历了唉,人海茫茫,叫老夫到何处
再去寻他。”
展梦白叹道:“人海茫茫,当真是难以寻找!”
铁驼霍然转身,大声道:“你也不知他的姓名么?”
展梦白道:“我怎会知道,我根本不认得他。”
铁驼怒道:“老夫倒要问问你,你既不认得此人,方才却又为何要帮他前来挡住了老夫
的去路?”
展梦白苦笑一声,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又道:“近来在下所遇之事,件件俱是奇诡难
测。”
铁驼沉声道:“这些事,想必都与那‘情人箭’有些关系。”
展梦白道:“在下也是这般想法。”
铁驼道:“那时假冒你的姓名,又得知你的底细,想必他兴你有些关系,你难道一点也
猜不出他的来历么?”
展梦白长叹着摇了摇头。
铁驼见他愁眉不展,满面悲苦,又忍不住安慰着道:“天下绝无永不□漏的秘密,你只
管放心好了。”
语声微顿,又道:“你落脚何处,是否……”
展梦白抬头一望天色,东方已现曙光,大惊道:“不好不好,四更早已过了,大哥必定
等得心焦!”
铁驼道:“还有人在等着你么?”
展梦白道:“便是蓝大先生的弟子杨璇。”
铁驼道:“你快去吧,老夫也要走了,你既和‘傲仙宫’的门人走在一齐,老夫倒也放
心的很。”
展梦白道:“前辈要去那里?”
铁驼笑道:“你我还有赌约未了,老夫自要去追查那‘情人箭’的秘密,顺便也要去查
查那时的来历。”
两人俱是性情急躁,说走就走,展梦白回到客栈,生怕杨璇等得心焦,便先去敲杨璇的
房门。
那知杨璇房中,却寂无回应,撞开房门一看,房中那里有杨璇的影子,甚至连话也未曾
留下一句。
这件事又大大出了常情常理,展梦白等了半晌,暗暗忖道:“只怕大哥等我不着,便出
去寻找去了!”
一念至此,便等在杨璇房中,坐候他归来。
只见窗外天色渐明,大地渐渐响起了各种生命的节奏鸡鸣、人语、车声、马嘶……
但目光凝注着窗外的展梦白,却仍看不到杨璇的影子。
虽是在焦急的等待中,但展梦白思绪却仍极清晰。
他静静地分析着每一件事,首先他断定那冒充自己去‘帝王谷’的颀长少年,必定与苏
浅雪有极深的关系。
只因除了苏浅雪外,谁也不知道他亡母留给他的遗言,若不知道他亡母的遗言,那少年
便不会知道莫忘我老人可带他入谷,而他入谷之后,若不深知展家的隐秘,也不可能得到
‘帝王谷’中人的信任,自此可以断定,那颀长少年必是苏浅雪身侧极为亲近的人,甚至可
能便是她的子弟。
这秘密本来万万不会被展梦白揭破,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展梦白却偏偏在无意中认得了
那黄衣人‘帝王谷主’。
其次,展梦白又可断定,他在荒园中所遇见的那鸟衫女子,虽然已和那少年生了个儿
子,但这两人身世,又必定有段隐秘,是以两人只能做暗地夫妻,‘这是从那孩子口中的话
推断而出的。’而此刻那乌衫女子突然发觉自己的情郎已与萧飞雨订了亲,她自然一心想要
杀死萧飞雨。
还有,那少年曾经说过:“那乌衫女子本是孤儿,自幼被家母收养。”苏浅雪若是这少
年的母亲,或是义母,那么这乌衫女子必定就是苏浅雪的义女苏浅雪在这一双义儿义女身
上,必定另有打算,是故不许他两人成亲,而他两人自幼青梅竹马,却早已结下孽缘。
是以他两人虽然早已生养了儿女,却仍不敢将自己的关系明告他人,而只能在暗地偷偷
摸摸。
想到这里,展梦白对自己的推论,不禁甚为满意。
但为何那乌衫女子竟和柳淡烟如此相似,他两人若真是孪生兄妹,岂非苏浅雪与柳淡烟
也极有关系?
那少年若真是苏浅雪的义子或门徒,为何苏浅雪从未提起?
除非是因为他根本是苏浅雪的亲生儿子,而苏浅雪独身至今,从未结婚,是以不敢承认
自己有了儿子。
那么这少年的父亲会是谁呢?
他既然已和苏浅雪生养了儿子,却又不敢和她成亲,这其中、必疋又有一段不可告人的
隐秘。
想到这里,展梦白心头又是一片混乱猛然抬头,红日已照满窗棂,却仍看不到杨璇的影
子。
他难道已走了么?他怎会不告而行?
展梦白双眉紧皱,在房中踱了几圈,霍然推开门,回到自己房里,目光转处,心头不禁
又是一震!
只见房中一片零乱,床幔似为乱刀所劈,东搭西落,一张凳子更已被拆得四分五裂,枕
头上落了一条椅腿,上面刀痕斑驳这房中竟似已经过一番巨斗,展梦白大惊忖道:“大哥莫
非是在我房中守候之时,突地来了武功极强的外敌,他临时找不着兵刃,便拆了椅腿与之相
斗。”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更是惊惶:“大哥若是胜了,将强敌击退,他必定还会等在这
里,而此刻……他莫非……”
惊惶之下,突见那张八仙桌上似乎有些字迹,近前凝望,果然是杨璇以指力在桌上划下
的留言:“巨变……不敌……逃……积石山……”
不但字迹潦草零乱,虽以辨认,词句亦是断断续续,彷佛是杨璇一面与人动手时,仓促
留下。
以杨璇那般的身手,以‘傲仙宫’弟子的身份,还会遇着不能抵御的强敌,而要仓促逃
走,对方身份岂非更是惊人。
展梦白惊骇交集,喃喃道:“积石山……积石山……”匆匆打了个包袱,窜了出去,大
喝道:“店家!”
这一喝当真是声如霹雳,店家慌忙忙奔了过来,展梦白劈面抓住了他衣襟,大喝道:
“积石山在那里?”
那店家面如土色,侥幸还懂得几句汉语,结结巴巴地说道:“从这里,往南去,还要
走……”
展梦白撒手放开了他,窜入马厩,甩上马鞍,飞身上马,竟策马自客栈中直冲出去,一
路不知撞翻了多少东西。
四下喝骂声中,他早已去得远了,所幸杨璇还有匹马留在这里,店家。倒也未曾受到损
失。
展梦白鞭马南行,马股上已被他抽得血痕斑斑,四蹄如飞,长嘶而奔,蹄后烟尘滚滚,
宛如云龙。
但见地势又自荒凉,黄沙草原,风劲云低,日色也被郁云所掩,黑沉沉地望不见天色。
劲风刀一般刮在展梦白脸上,但他却毫无所觉,他一心只想着杨璇的安危,一心只想着
谁是那外来的强敌?
也不知奔行了多久,但见马股之上,血流如注,展梦白心急如火,手劲自重,竟已将马
股打得皮开肉绽。
这匹马本来早已力竭难行,全靠展梦白的无心打马出血,恰巧与边外牧人情急赶路,所
用的‘放血’之法效果相同,使得这匹马使出了它生命中所有的潜力,是以马行还有余力,
奔行犹急。
展梦白挺立马上,极目前望,只见地势渐高,积云却越来越低,天地相连,也望不到山
影。
他正自焦急之中,突觉奔马失蹄,一个踉跄,前蹄直跪了下去,展梦白身子也向前直窜
而出。
他大惊之下,振臂拧身,却跟那匹自马口吐自洙,倒卧在地上,竟已力竭不支而暴毙
了!
前面路途,还不知有多远,展梦白咬了咬牙,飞身前行,突听斜地里冲过了一阵蹄声。
他一心想留些气力到积石山去与强敌搏斗,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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