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剑争辉





  一句话招得老少三人哈哈大笑,笑声中那神兽狻猊,却在地上衔起金环,口中鸣鸣直叫,状似十分眷恋。
  辛红绢忙向它道:“金儿,这是我欧阳师兄,他是你旧主人悟非师叔的弟子,也是你的新主人,你还不赶快上前去拜见他!”
  神兽通灵,完全听得懂人言,忙伏在欧阳子陵面前,口中呜呜,目中碧光乍敛,居然泪水盈眶,似乎既哀伤旧主之仙逝,又喜悦新主之相逢。
  欧阳子陵上前,收起七情金环,手抚着它的金毛,想到师门恩重如山,不禁也是泫然泣下。
  辛红绢孩子气重,想到猩魈的皮坚,用来制造软甲,岂不是很好护身衣。
  欧阳子陵与左棠也都认为不错,拿起龙泉鱼肠来割了半天,还是只切了一点点,幸而想到金儿的利爪与此物正好相克,忙叫它来帮忙。
  一阵撕拉,拽下四五块圆桌大小的魈皮,卷成一堆,驮在金儿身上。
  三人一兽,迎着黎明,直向山下而来。
  大清早,碧色寨的大部份人都还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
  深冬的冷风呼呼吹着,谁愿意那么早起来挨冻呢?
  可是客栈里的伙计却没有那份好福气。
  他缩着脖子,揉着惺忪的眼睛,一步步地走出房门。
  先走过一间屋子,门关得紧紧的,里面没有一丝声息,他点一下头,心想倒底是读书的人斯文,连睡相都是文文静静的,一点鼾声都没有。
  点头摆脑的又到了另一间屋子的门口,心中立刻又浮起一阵绮念。
  昨晚那个女客人的形相又浮在他的眼前,那模样多美啊,简直像是仙女下凡。
  现在她一定枕靠香腮,悄然熟睡吧!
  想到那娇慵的神态,这年岁不大的店伙居然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忍不住凑头靠门,想在隙缝中朝里面张一下,眼睛才挨上门板,里面还是黑黝黝的一片模糊。
  他定一定神,希望眼睛能渐渐习惯那黑暗的光线,进而能欣赏到那一幅香艳绮丽的画面来。
  突然,也觉得不对头,是谁在他的后头上咻咻呼气呢。
  他猛一回头,嘴吧只喊出一句:“妈呀!”两条腿立刻软软的不管事,咕咚一声坐在地上。
  而面前的那个怪东西没有放过他,反而促狭地蹲在他前面,张开碧绿的眼睛瞪住他。
  这自命多情的店小二马上又觉得屁股底下一阵冰凉,而且湿淋淋的极不好受。
  大凡一个人到了骇绝的时候,就是这份尿屎不禁的德性。
  可是还有更令他讶异的事呢,蓦而耳际传来一阵清脆的呼喝:“金儿把那狗头给我提过来,这混帐东西今天非好好地惩戒他一番不可!”
  声音与昨夜呼茶要酒的相同,当然出自一人。
  可是却令得那小二觉有一股凉气,从头顶直凉到脚底。
  那神兽果然听话,一口咬起他胸前的衣服,轻轻一提,店小二立刻四肢腾空,向前走了几步“叭”的一响,结结实实的摔在院子的地下。
  店小二好容易才僵手僵脚的爬起来,一看,可不是那位美丽的女客人满脸秋霜的站在面前,旁边还有一老一少的两位读书人。
  心中在奇怪,一大清早他们三个人怎么搞在一块儿去了,可是当前的情势实在不容他更想西想了。
  倒底是当伙计的心眼儿灵活,立刻又朝下一跪,头如捣蒜,口中还不住地哀恳道:“姑娘,请你家高抬贵手,饶了我吧,小的一时糊涂,实在该死,该死!”
  姑娘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冷冷地道:“好,既然你自己知道该死,那倒不必麻烦,乖乖地把头拿来吧!”
  呛锒一声,宝剑出鞘。
  店小二一见,又是“妈呀”的叫了一声,咕咚一响,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辛红绢见他吓晕过了,怒气似乎消了一点,又把剑归了鞘。
  “这样脓包的东西,宰了你倒怕污了我的剑,金儿,你给我揍他几下,看他以后还敢这样不规矩?”她恨恨地道。
  金儿间言上前,伸出前爪,对他屁股上就是一掌打过去,直把他打得接连腾翻几个滚,这一来倒是痛醒了。
  立刻姑娘、神仙、祖宗、奶奶,没口的喊着救命来了。
  这一阵叫间,立刻把店中的客人,掌柜的,以及其他的伙计杂人都给招来了,瞧着院中神定气闻的站着三个人,都是神仪俊朗,而一只说不出名字的怪兽,形状凶猛,追着店小二直打。
  谁都在心里咚嗦着不敢上前动问。
  最后掌柜的瞧店小二已经声嘶力竭,恐怕在店中会闹出人命,勉强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迈步上前。
  还没开口,欧阳子陵已经知道他的来意,扭头朝辛红绢道:“师妹,俗人无知,打了这半天,你的气也出了,饶了他吧。金儿,住手!”
  神兽闻声却步,掌柜的才战战兢兢的上来向二人见礼。
  左棠也逐把自己等三人上山杀死猩魈,回来恰好遇见店小二扒在门上偷窥的情形一说。
  果然人的名,树的影,阴掌鬼见愁左棠,饮誉武林,可是行事飘忽,知道的人还不太多呢。
  欧阳子陵南京炫技,荣膺天下第一,却是尽人皆知 。
  江湖传闻,未免失实,把个天外玉龙简直说成天上有,地下无的神人。
  现在这一条玉龙居然降到这一个小镇,而且星月上山,为大众除了为患甚久的祸患,那还不轰动。
  立即地方上几个有头脸的士绅,联名投帖,设筵坚请,也有些过路的武林人士拜会叩见。
  欧阳子陵人本和易,左棠也改了脾气,辛红绢爱玩儿,所以大伙儿倒也融融洽治。
  这一天镇上简直比赛会还要热闹,晚上近黄昏时,一些好事之徒驰马上山,把那两个猩魈的尸体给运了下来。
  当然他们原先没有大的胆子,多亏辛姑娘小孩儿脾气,吩附了神兽金儿一番话,在它的保护与帮助之下,才把那两具千余斤的兽品,用车子载到寨上。
  大家一看它们那巨大的身躯,试过刀枪难伤的皮革之后,更是咋舌惊叹。
  辛红绢见闻颇广,告诉大家,这东西肉可强身提神,骨浸酒后,可疗伤痨。
  片刻之间,偌大的两具尸体,骨肉无存。
  其间更有个西来的波斯胡贾,颇识异宝,迳前要求担任制甲之责,云那卷猩皮,能避刀枪水火之厄,他有办法可以速成,只要求以一件软甲为酬。
  欧阳子陵等人正在为这一玩意儿伤脑筋,当然一口答应。
  一日夜后,胡人如约交出九件软甲。
  欧阳子陵心喜,额外多赏了他一件。
  三个人,一头灵兽,带着七件武林视如奇珍的软甲,在大家夹道的欢送中,飘然地上了山道。
  在碧色寨停留的这段时间内。
  欧阳子陵将金陵较技,点苍比武,与群侠订交,直至陈慧珠、崔珏被掳,摩云山庄上众人中毒,自己与左棠南下求贝之事一一告诉给自己从未谋面的师妹听。
  辛红绢对陈慧珠似乎问得特别详细。
  欧阳子陵自是言来稍顾忌。
  辛红绢何等聪明,见他吱吱唔唔的,心中还能不明白,因此悉落调侃,把欧阳子陵窘得满脸通红。
  幸好左棠在旁不时解围,而且趁欧阳子陵忙着应酬别人的时候,偷偷的对辛红绢作了一番解释。
  老头子自己一身孤零,对男女间的事却洞若烛照。
  他知道女孩子心肠偏窄,一个弄不好,根可能演成悲剧。
  因此一开始就谈到正题,他告诉姑娘,欧阳子陵与陈慧珠一直耳鬓厮磨,当然不免有情,更进一步猜测清昙神尼对辛红绢的终身也必是有一番指示。
  说天外玉龙轩昂丈夫必不肯负义,但也不至违背师门之命,最妥善的办法只有一双两好。
  也了解到女儿家有些事情自己不好意思出口,拍胸膛锐身自任到时候负责为姑娘作伐。
  也幸亏有他这一番话,避免了天外玉龙许多无谓的夹缠。
  提到欧阳子陵将大还芝送给武当门中炼药。
  辛红绢倒是鼓掌称佳,说是惟有如此才不负灵药。
  又听说他的义兄及陈氏兄妹各服了一株则跌足称可惜,如当时能适当地加以曲导,当可增无数功力,不过事已过去,悔亦无益。
  听说欧阳子陵拜在四绝神君膝下,姑娘灵机一动,立刻要认左棠为义父。
  大姑娘有她的想法,一来是自感身世孤露,再者心想我成了你的干女儿,我的事你能不尽力。
  老头子平空得了个娇滴滴的干女儿,喜得眉开眼笑。
  欧阳子陵就对此亦颇感欣慰。
  辛红绢原奉师命下山行道,本无一定去处,当然要跟着他们一起上南海。
  神兽金儿颇堪借重,而且对新主人眷恋之至,不尽依依,虽然有稍感不便,但亦将它带着。
  人兽的功夫都是绝顶的,不下三两天,即已越过六诏山,进入广西境内。
  这一日来到左江岸旁的一个县城,名叫太平。
  三人因连日赶路,啃干粮,喝冷水,虽是体质超人,不至因而病倒,却也感到口中淡然无味。
  左棠逐提议在此地稍作休息,同时也好好地吃他一顿。
  两个年轻人自然也赞成了。
  先找了店房歇下,命店小二打水进来各洗了一个澡,换上干净衣服。
  金儿没处安放,只好也替它开了个房间,可是它凶猛的状相没有敢去伺候,而且把店中原有的住客都吓跑了。
  店主没办法,只好上来苦苦哀求,请欧阳子陵等人换家旅馆。
  左棠老于江湖,知道跟这些人没别的话商量,干脆脱手掷给一锭五两重的金块,声明包下全部店房。
  果然有钱使得鬼推磨,店主认定财神上门,吩咐大家死心塌地把他们当祖宗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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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三个人都准备舒齐了,开始上街去找酒馆,走出没多远,听见后面一阵发喊,原来是金儿跟来了。
  辛红绢回头跟它说了半天,可是这畜牲也怪,说什么也不肯回去。
  它口中呜呜直叫,却把乞怜的眼光望着左棠,好尽央求他出来说情。
  老头子憋了半天,才忍不住开口道:“红绢,瞧它怪可怜的,就让它跟着来吧,要是单独放在店中,它发起性来伤了人反不好!”
  辛红绢却不过干老子的情面,她转身恨恨的给了它一巴掌。
  姑娘气骂道:“这畜牲有了新主人,胆子越来越大,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这次带它出来,一路上也不知淘了我多少的气。
  上次在碧色寨住着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破庙将它安置好,晚上去找它,就不知道它野到那儿去了,叫了好久才跑回来,赶到山上果然迟了一步,害您受了伤,一切都还不是这家伙惹出来的。”
  金儿挨了打,满怀委曲地跑到左棠身边,用头擦着他腿,口中呜呜地低叫。
  辛红绢气得挥手又要去打它。
  她一面还赶着骂道:“这孽畜不服气,还在告我的状哩,师兄,你做主人的怎么也不管管它。”
  欧阳子陵一直笑嘻嘻地在旁边看他们闹,结果看她吵个没完,才含笑伸手拦她道:“好了,好了,师妹,打狗还看主人面,冲着我你就饶它吧,再说我的肚子实在饿了,还是赶快找个地方吃东西吧,喂饱了肚子再慢慢地教训它吧!”
  辛红绢一掌拍下去,半途中被欧阳子陵捉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与同年的男性肌肤相触,心头扑扑地直跳,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脸红得像山茶花。
  左棠在旁边眯着眼睛直笑。
  大姑娘这才回过味来,羞答答地抽回手:“你们主奴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干爹,您也是,有什么好笑的。”
  飞红着脸,一甩头上的大辫子,扭过头领先跑了。
  欧阳子陵也方始感觉到自己过于冒昧,后来看到辛红绢只是满面娇嗔,却不像个生气的模样,心中才放定。
  左棠却哈哈地笑道:“唐突隹人,罪该如何,老贤侄,你还不赶忙上前陪个不是!”
  欧阳子陵讪然一笑,口中自是不好再说什么,默然低头跟在辛红绢的后面走了。
  跑出没多远,就见一根高杆,挑着一面酒旗,临风招展,隐约还可以看出是醉月楼三个字。
  朱红漆的栏杆上,趴着一个绿衣的俏丽的身影在招手,正是他顽皮而佻达的师妹辛红绢。
  老少二人来至楼下。
  跑堂的迎上来。
  “二位爷来了,请上来吧,那位姑娘已定好座了。”
  欧阳子陵与左棠闻言就要进门。
  突然又听得跑堂的叫道:“妈呀,这是什么狗,怎么那么大啊,爷,它要是咬人,小的可不敢招呼。”
  欧阳子陵见他把狻猊说成狗,忍不住笑起来道:“对了,这是蒙古种金毛狗,你放心,它驯得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