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剑争辉





  穷和尚却被带得身势朝前一倾,不由得暗中伸了下舌头,心道这倭狗看他不出,内劲倒充沛得很,今天如不用心应付,只怕等一下要大丢人,忙稳住身形,不敢再打硬碰硬的算盘了。
  他遂将身子一转,展开滑溜的身法,在一旁游斗,间或以破袖作刃,攻出几招,这种打法本来极耗力气,尤其是遇见东洋剑法,更是吃亏。
  东瀛剑道,一向讲究以静制静,以逸待劳,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所以任你穷和尚鸢飞兔跃,人家在中间总是峙如山岳,然而只要一攻出手,还是被人家抢尽先机,往往被迫得撤招自救。
  如此斗近百招,欧阳子陵这边的人莫不焦形诸色。
  骑鲸客及三个日本人脸上都浮起一阵笑意。
  又斗了一阵,穷和尚也看出自己吃亏了。
  心想这一路上来,欧阳子陵出尽风头,自己师父当年也齐名东僧,虽说技差一筹,但自己第一次出手,也不能给师父丢脸呀!
  说不得只好拚上一拚了,一面飘身迎斗,一面乱翻眼睛打主意,突然他想到了,这时刚好自己放出一袖“冷梅飘香”,铃木横剑来挡,机不可失,连忙撤回袖子,脚踏中官,“稼桃呈芳”另一只衣袖抽空直指铃木前胸。
  铃木在同来四人中虽讲是最差劲的一个,然而淫浸剑道数十载,大小身经数百战,临阵经验极为丰富,所学剑法又极为诡异。
  早在穷和尚怪眼直翻之际,心中已经提防,所以穷和尚淬然出手,虽然出乎意料,倒是不觉慌忙,只在毫厘之差,躲过柚刃,手中剑也同时撩了上来。
  穷和尚是存心要将他收拾下来,以免折了头一阵的威风,一击无功,再踏前一步,“翠云出岫”依然单袖劈下,心想你身向后仰,势已用老,总躲不过我这一击吧!
  旁观的人也都是这么想。
  只有几个扶桑剑士不动声色,独醉生与欧阳子陵暗叫不好,而场中已发生变化了。
  铃木直立飘身后退,穷和尚则木然而立,脸色苍白,胸前宽大的僧袍被划开一道口子,隐隐有血水渗出。
  原来他跟招进招,眼看着就快要击到铃木之际,蓦觉胸前一凉,铃木往上撩起的剑,忽而在半途变为平削,扫上穷和尚的胸前.还亏他只想将人家点到为止,没有欺身太近,否则必至剖膛而死。
  这一切均是刹那间的事,欧阳子陵飞身而出将穷和尚扶持回来,左棠掏出玉芝人还丹,半令内服,半敷伤处。
  老和尚寒着脸没出声,良久才道:“孽障,平时叫你练功力总当作耳边春风,只学些嚼舌根子贫嘴,又不懂得藏拙,损兵辱师,死不足惜。”
  欧阳子陵听着虽不以为然,却无法开口。
  只有左棠道:“老和尚,你别那么说了,功力这玩意可要循序渐进,不可能一步登天,再者也怪人家剑招实在太奇,方才一招换在你我,不是照样没办法,你别不服气我讲这些话,试问到现在为止,你想出破招的方法了没有?”
  老和尚起失的确是面泛怒色,听到这儿立即把刚要张开的嘴巴闭上了。
  实际上他的确还没有想出化解之法。
  稍停片刻才缓缓地道:“那一招的确无法可解,不过换了我老和尚出场,准保他没有用这招的机会。”
  左棠知道他是说将凭深厚的功力取胜,鄙夷地笑了一笑,不再出口驳他了。
  铃木胜了一场,站在那儿并没有退意,依旧笑吟吟的面露傲然之态。
  辛红绢实在看不顺眼,悄悄一拉欧阳子陵的衣襟道:“师兄,你看那家伙狂得厉害,我出去接他一阵行吗?”
  欧阳子陵目凝片刻才道:“你去也行,不过要小心,最好是使用清昙师伯的伏魔剑,假若遇上方才的情形,你用‘卞庄刺虎’去削他的腿就稳可操胜券了。”
  辛红绢应命束装整剑,左棠与老和尚在旁听着,立刻变得异常惊奇,“卞庄刺虎”是寻常的招式,双腿后蹲,举剑斜刺,刚好能避过那恶毒的一削而置敌于创,天衣无缝而妙到绝顶。
  左棠朝老和尚望了一眼,意思是说:“如何!灵巧的心思不比高深的功力更好吗?”
  辛红绢翩翩绿衣走至厅中,冷冷地说道:“我们中原武林高手比划,向来讲究点到为止,至于伤人流血,那是市并无赖的拚斗。
  铃木先生既是来自扶桑东瀛,方才我穷师兄受伤是难怪了。
  小女子辛红绢还想领教一下东瀛绝学,不过铃木先生要是认为车轮战不大光明的话,就请休息一下,换别位也是一样。”
  大姑娘的话才叫真的厉害,一骂一贬,那些扶桑剑士个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四周的人多少都有些民族观念,这番话真说到他们的心窝里,暗呼痛快不止,连骑鲸客都面浮赞许之容。
  钤木当然是最生气的一个,不过人家讲的是事实,辩也辩不过来,干脆在手下教训她一顿吧!
  想到这里,长剑一摆道:“刚才敝人收手不住,伤了那位小师父,非常抱歉,不过只怨他学艺不精,姑娘若是替他报仇,只要有本事,砍下敝人的头来也无怨言,请快赐教吧!”
  辛红绢见他已然动怒,心意就是要他如此。
  她忙又笑道:“铃木先生你别忙呀,刚才你的话又有了毛病,要是我真砍下了你的头,你就是有怨言也无法说呀,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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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大姑娘一味刁钻,铃木可是真忍不住了,怒吼一声,挺剑就刺。
  辛红绢织手一翻恰好挡住,呛然交响,火花四进,姑娘的剑得自乃师清昙神尼,虽非前古仙兵,倒也是纯钢之精。
  与铃木对了一剑,心头暗暗吃惊,因为她试出铃木腕力雄浑,还在她之上,当下不敢怠慢,忙展开伏魔神剑,舞起一团剑花护住自己。
  铃木吃惊的程度并不亚于辛红绢。
  因为他用的是东洋剑,其柄特长,可以双手握持,奋力一击,没有将人家单手的剑击出手,这女孩子的腕力的确不错了,忙也运用本门剑法战成一团。
  这一场因为双方都用了武器,所以战来热闹多了,金铁相击之声不时可闻,再加上剑刃劈风之声,蔚为奇观。
  伏魔神剑为清昙神尼的得意剑法,为恐魔长道消,故以出手都是煞着,每剑都是指人要害,攻敌必救。
  铃木所用乃东瀛回风剑法,亦另成家数,有时毒辣处更过伏魔剑,幸亏大姑娘防守得严,所以未露败象。
  两方激斗五十余合,确是惊天动地。
  辛红绢幼随乃师习艺深山,无仇无侣,深体静中之诀,一开始震于铃木神力,犹有微悸,打久之后,渐觉对方劲力渐弱,反而从容起来,伏魔剑招,亦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至。铃木在对穷和尚时根本没出多少力,及至含怒出手对辛红绢时,确实是用上了全力,想三两招式就把她收拾起来。
  不料,四五十招下来,对方不但没有怯意,反而愈打愈稳,这才发现不对,还亏他潜力雄浑,立刻恢复稳打方法,所以双方都慢了下来,而递招攻剑却更见狠毒。又是几了回合过去。
  姑娘估计着自己一百零八式快要用完,不能再拖下去,奋起雄心,施出最具威力的三招,口中连呼,着!着!着!
  第一剑“春江花月”为铃木化开。
  第二招“秋雨梧桐”又被他躲过。
  第三招“朔风怒号”,剑花若八方风雨骤至,铃木欲躲无方,将心一横,存心同归于尽,使出煞手拚命的一刽。
  大家都知无法躲,四周的人哗然惊立,连骑鲸客与欧阳子陵都不例外。
  辛红绢剑尖指向铃木笑腰穴,而眼前剑影如山而至。
  还好她身材小巧,急忙中一矮身,锋刃擦顶而过,劈开包头罗帕撒下满头青丝,铃木却委顿在地。
  辛红绢站起来一掠敞开的长发,心中还在噗通地直跳,欧阳子陵连忙上来关心地问道:
  “师妹,你没有什么吧!”
  一面却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一只手。
  大姑娘满脸飞红,朝他感激地摇摇头以示无他,像只小鸟似的飞到左棠身旁去了。另一边的小男次郎见铃木倒在地上,双目紧闭,面色如死,想来一定无救,不由的悲愤填膺。
  他眦目大叫道:“你们贵国侠义中人,原来都是口是心非之辈,说什么点到为止,现在人躺在这儿,还有什么话说?”
  他的话原是针对刚才的辛红绢而发的,却不应该夹杂不清,将璇珠岛的人也包括进去了。
  因此大家都怒形于色,其中尤以听水飞鱼于钧,本来就对这批人没好处感的,只不过看在骑鲸客的份上,勉强维持个客气。
  此时寒着脸上前,一掌拍开铃木的穴道,提起他朝三人面前一放,沉声道:“你看清楚些,他伤了一点皮没有,自己见识不够,哇哇乱嚷,连璇珠岛的脸也给你们丢尽了!”小男次郎低头一看,果然铃木的衣服虽为剑双穿通,可就皮肉不伤。
  原来东瀛只擅外门工夫,对于内家点穴之道,的确丝毫不知,铃木人也醒了,只是羞愧难当,所以干脆赖在地上不想起来。
  四人中惟有宫本见识较广,功力也最深,朝于钧望了一眼,走上前将铃木一把拉起来,哗哗啦啦的朝他讲了一番日语。铃木低头不响,连小男次郎也不是味道的退在一旁,想来都遭到了申斥,于钧事毕退座。
  骑鲸客因为他是站在全岛的立场说话,虽不满意也无话可说。
  欧阳子陵已深知东瀛剑法的厉害,自己这边的左棠与百了大师虽为一代高手,在剑术一道却并无深究,要胜得这几个倭国人虽有可能,然不以其道而克之,虽胜亦不武,所以干脆自己下去算了。
  天外玉龙气度雍容,俊逸中却又透着万丈豪情。
  他踏着稳健的步伐,走至场中,将手一拱,朗然发话,道兄弟之邦,武学一途,当然渊源颇深。
  “东瀛华夏,同文同种,本为诸君浮海而来,此缘难遇,欧阳子陵仅凭所学,与诸君小作切磋,也许各有稗益,那一位先下场赐教。”
  少年侠士气魄非凡,几句话亦异常诚挚,不由使这几个异族人心折,宫本既为这些人的首领,他也知道轻重,心知其他人下去亦不过自取其辱。
  所以亦慨然献剑道:“大侠乃人中之凤,宫本虽海外一武士,亦望能见贤思齐,一领教诲!”
  欧阳子陵见宫本不过五十上下年纪,精神矍铄,而且相貌也较为正直,遂恭立献剑道:
  “前辈请!”
  宫本也拔剑示礼,庄重地答道:“大侠请!”
  两个剑术名手,遽尔对手,双方都未曾尝过失败的滋味,所以知道这一仗不惟关系本身的成败,更还影响到两个国家的荣辱。
  欧阳子陵昨晚在林中曾经看过独醉生练剑,对于东瀛剑法略知大概,而且更佩服独醉生的超人禀赋,他将那些较为辛辣的招数差不多都学全了。
  宫本对大罗剑招自属初会,所以心中略慌。
  他在璇珠岛上会过不少好手,俱可沾到上风,是以不知道中国还有这一套狠厉的剑招,其实岂仅他不知,中国武林中识之者又有几人。
  他们的一招一式都很慢,慢得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就是高手比划的道德,他们的剑术多半秘技自珍,因此在道义上应该有给对方一个思索破招的机会。大概来回递到二十招左右,场中的人不分胜负,所差的是宫本破招较慢,这当然要归功于独醉生事先示警的关系。
  可是欧阳子陵攻出一招,宫本卒能设法来破解,不能不令人钦服他的剑术神妙。场外的人更紧张,大部份都站起来,连那三个东瀛剑客在内。
  欧阳子陵出一招,他们就思索破解之法,然后再看宫本所用的方法是否与他们相同,然后他们面上现出羞愧的样子。因为宫本所用的方法远比他们高明。
  其他五龙堂主则更忙了,他们要注意双方的攻守,场中人演得虽慢,他们依然目不暇接,却喜得心痒难搔。
  独醉生则沉缅于大罗剑神妙莫测的变化中,他领受最快,得益最多,而欣愉之色表现得也最激烈。
  骑鲸客比较从容,他当然不好意思跟着学招,可是他也最识货,所以也是张口结舌地愕然作态。
  场中的拚斗已近百招了。
  欧阳子陵仍然是步履从容,宫本则额汗见出,显然他的心智已有力不从心之感,对面这个年轻人果然不愧为第一高手。每一招式望去虽近平凡,实则内含无限玄机,有时往往莫测高深,明明是劈来的,忽而改削为刺,直抵眉心,迫得他本身的剑递不出去。
  幸而所学颇广,卒能化险为夷,不过急出一身冷汗。
  拚斗渐近白热化了,撤招救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