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剑争辉





  果然他死了,是琴芳杀死了他,我的仇恨报了,可是琴芳也死了,这仇恨的代价是多么大啊!”
  独醉生结束了他的故事,已是泪下如雨,东船西舫悄无言,船仍在破浪前进。
  云南点苍的摩云山庄上,仍是充满了一片暮气。
  上官云彬跟徐亮两个人是酒不离口,杯不离手,喝醉之后,佯狂骂座,几乎要跟每一个人打架。
  只是他俩对小老弟欧阳子陵倒没有失去信心,每天都要在岭上眺望一阵。无非道长较为达观,每天跟雪老人与李不问研究密宗的心法,有人问他说:“假若药取不到,您只有个把月好活了,还那么虚心好学干么?”
  他只淡淡的一笑,不作回答。
  诸葛晦住在来凤阁上,那儿还挂着崔珏的玉笛,每天都要抚弄一番,有时皓月当头,他也会吹奏一曲,不是白头吟,便作断肠词。
  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恋爱,满以为月圆花好人长寿,谁知道造化弄人,好事多磨,如今棒打鸳鸯两分离,怎不愁肠百结呢!
  陈一鸣瑟崔萍结了伴,两个老头儿对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只希望女儿能够无恙而还。
  庄佑最闲,他功力未失,可是琴丢了无法再弹,棋道无人能匹,剑掌对着一大群失去功力的废人也是玩不开,把个四绝神君真是憋绝了。
  有时他真想找上天山去跟七毒天王打一架,可又心切义子,不知他何时归来,百无一聊中,只好教小和尚明月的工夫来消遗,可是捉拳弄仗的又怕刺激大家,只有每天大清早,一老一少,跑上庄外山坡上去练。
  这是欧阳子陵走后两个月的清早,老少两人又赶到山坡上,先做了一下吐纳工夫,然后开始练掌。
  庄佑自己先把自己得意独创的龙形八式演了一遍,然后叫明月跟着练。
  小和尚天资聪颖,悟性过人,一招一式,虽然火候尚差,但功架步法,却一点也不苟,尤其到最后两招,“龙飞于天”,“亢龙有悔”,更是精妙绝伦。
  看得庄佑不住地点头拈须夸道:“成!小秃子,再过两年,江湖上算有你一号了,你的师父了性大师,人称伏魔尊者,一生仗义除奸,绿林宵小,闻名丧胆,你可不要跌了他的名头。”
  小和尚见提起他师父,想到伏魔尊者惨死庄中,眼皮子红红的,有点想哭,忽然看到山道上跑来两个和尚,一老一少,身上补补绽绽,年纪轻的那个尤其脏,身旁却不伦不类地跟着一条似狗非狗的怪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瞪定他们。
  穷和尚哼哼衔衔地走到跟着,看见明月,像发现了宝贝似的,张手舞脚地跑过来,咧开嘴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总算让我找到一个同行了,我说小师弟呀,你在那所大庙得意呀?我欠了这位金毛狗大爷的几块牛肉,让它成天追着我要债,你行行好,借我几两牛肉,把它给打发走吧!”
  明月见他一双手满是泥垢,要来拖自己的衣服,忙一晃头躲开了。
  那个穷和尚却又大叫起来道:“啊呀,小师弟你怎么溜呢?看在同是三宝弟子份上,你也该帮帮忙的呀!”
  明月见他疯言疯语,满口胡柴,伸手又要抓人,不由得瞪起眼道:“你一个出家人,怎么会欠一只畜牲的肉,满嘴巴不干不净,算是那门子的三宝弟子。”
  穷和尚嘻嘻一笑道:“小师弟,你背着人还不是偷肉吃,何必装得那么假正经呢,说真话,半斤牛肉你是借不借呢?”口说着,手又抓上来。
  庄佑早已沉住脸,用手一挥道:“真人面前装什么假?回去吧!”一股劲风匝地而起,穷和尚还真听说,连翻带滚的向后直退,十几步后才一屁股坐在地,穷和尚哭丧着脸说道:
  “老施主您可真凶啊,怎么说打就打呢?牛肉不给也没关系,犯不着出手伤人呀!哎哟!我的腰痛死了,老施主,我这要是成了残废,你可得管一辈子的饭呀!”
  庄佑不理他乱叫乱嚷,却向一旁沉脸不动的老和尚道:“打了小的才能逼出老呀,师父!
  您怎么甘心看着徒弟挨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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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老和尚突然长眉一耸道:“东僧西道俱已仙逝,你这一神君老命不短,不过对一个后生晚辈用这么重的手法,不怕人家笑掉大牙吗?”
  庄佑见这老和尚突然提出百年前的掌故,似乎吃了一惊,但立刻恢复镇定道:“大师既知在下昔年丑事,当然也该晓得我的脾气,管他后生先生,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向来就一剑了事,现在还算改了脾气,只打他一掌,大师既然不顺眼,尽管代令徒教训我就是!”
  老和尚目射精光,厉声道:“四绝老儿,你别贫嘴,当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庄佑把长袖一撩道:“光吹法螺没有用,现在又不是做佛事,你有种一巴掌也打我几个跟斗!”
  老和尚闷哼一声,举掌劈来,口中说道:“如此老衲放肆了!”
  庄佑也举掌迎上道:“这才像话!你早就不该先让那宝货徒弟先丢人的!”
  两掌相击,砰然作响,果然石破天惊,声势骇人,两人都试出功力悉敌,老和尚肚里明白,庄佑却微噫一声,似乎不大相信,举掌再度攻上。
  一僧一俗,两个寿期人瑞的老者,遂在山坡上动开了手,双方都是不卖帐,你一下,我一下,每掌都在比力气,交手十多掌都没分出高下。
  越打越火大,精神也愈振作。
  庄佑是各年来未遇到如此高手了,一时像遇见了知音,豪情顿发,掌掌不留情,还夹以响澈云霄的长笑。
  老和尚却是闷声不响,出招还招,莫不贯之以毕生功力。
  山坡上草石横飞,穷和尚闭口不再哼哼了。
  小和尚明月也是忘其所以,张大了嘴,作声不得。
  两人又剧斗了二十几招,大家都是欲罢不能,白发银须,杂以满天掌影,的确是一场精釆无比的打斗。
  蓦而山坡上出现了一个灰色而长的身影,哈哈长笑道:“四绝老儿,你那宝贝儿子出了多大风头回来了,不赶快去看看他,在这儿拚什么老命!”
  二人闻声住手了。
  明月一见那人,跳起欢呼道:“左老前辈,您回来了!欧阳大侠呢?他一定也回来了吧!
  紫贝取到了没有?”
  来人正是阴掌鬼见愁左棠,小和尚一连串问了许多话,左棠还来不及回答,那边穷和尚已从地上爬起来懒懒地道:“当然取回来了,为了这几个宝贝蚌壳,差点送掉了我们师徒俩的命,眼巴巴地送来了,先挨上一顿好揍,真是晦气!”
  小和尚一听拔随便跑。
  左棠又笑着向老和尚道:“你这老秃子修的什么佛,这么大的岁数还是嗔心未除,大概听我说过不如庄老儿,进了门连茶都不喝一口,专门跑到这儿来打一架,真是何苦来呢!”
  说着给他们引见了。
  昔年神交故友,一旦相逢,自不免感慨无穷,刚才还打得挺热闹的,此刻却又眼泪涟涟的抱持一团,这也是老人常情,侠义者岂又能免俗。
  穷和尚过来叩见了。
  这次他不敢再嬉皮笑脸了,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心里可直犯估慑,挨揍还得谢谢他教训,我穷和尚真是穷命苦似黄莲了。
  慢慢地走进庄门,大家都围在大厅上。欧阳子陵见了庄佑,立刻上前跪下,叫了一声:
  “爹!”
  旁边一个全身穿绿的女孩子也脸红红地跪下叫道:“庄老伯,侄女辛红绢叩见,并代家师上清下昙问好!”
  大概是左棠在路上先打了边鼓,庄佑倒是一点也不觉惊奇,一手一个将二个人扶了起来,他笑着对辛红绢道:“不敢当,不敢当,令师人间生佛,老朽实在当不起她的问候,倒是姑娘这一路多辛苦了。”
  说完还笑笑地朝姑娘多望了两眼,口中连连说道:“好!好!不愧仙露明珠,跟慧珠那孩子一样地逗人喜欢,往后等把她救了回来,你们俩该多亲热亲热。”
  姑娘脸红红地不作声,老头子在说好的时候,陈一鸣跟陈金城父子俩心中的确有点不是味儿,听到后来算放了心。
  于是欧阳子陵又在大厅中坐定,开始说起此行取紫贝的经过,从斩猩魈,遇辛红绢,收金儿,邂逅百了师徒,逢曹一江,首途璇珠屿,渡七险山道,结识独醉生和欧阳恩直到破岛取贝,骑鲸客身死,一番经历,长话短说,也化了好几个时辰。
  厅上几十个人的表情,随着他的叙述而变化,紧张时张口瞪目,伤感时悲叹唏嘘,反正在这一段时间内,他们仿佛听了一段极精釆的说书。
  紫贝为了保存方便,早在船上就烧成粉末,雪老人亲自指导大家服用,剩下的依然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藏好。
  此物能祛天下至毒,用途颇广,尤其准备赴七毒天王处救人,更属必须。百忙中,明月小和尚提出一个问题道:“欧阳大侠,您的鱼肠剑不是被端木赐良偷去了吗,怎么杀猩魈时又跑出一柄来呢?”
  对啊!这个问题正有几个人想问的。
  欧阳子陵闻言微笑道:“不错,这件事在忙乱中我忘了告诉大家,那天龙泉示警,我就想到可能有变乱发生,所以把兵刃都带全在身上。
  鱼肠短刃,我另装了一付软鞘,以便藏在怀中,为了怕空剑鞘引起别人猜疑,所以随便取了一把匕首插进去,端木赐良老谋深算,没料到偷去的只是一柄凡铁与一个空鞘。”几句话解释完毕,引起大家一阵哄堂大笑,这笑声是两个月来所没有的,大家死里逃生,才发生一阵衷心的笑声啊!
  这一夜欧阳子陵比较累,他亲自到每一个人的房中去采问他们服药后的反应。天交三鼓,他才蒙胧入睡,两个月来处心积虑,今天才放下了一半的心事,难怪他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次日清早,太阳也不过刚冒脸,青年侠士披衣下床,走到厅前广场上,喝!真比把式场还热闹。
  每一个人都开心自己的功力是否真的恢复,也关心别人是否无恙,不约而同的全集到这片广场上来了。
  吐气、开掌、击剑、腾跃、发暗器、练拳、要兵刀、试内功,每一个人都掏出了压箱底的本领。
  欧阳恩算是真的开了眼,他喟然叹说当初在璇珠岛上目空一切简直是井蛙之见,中原武学之广岂是扶桑小岛所能想像,自居奴仆的心更加坚定了。
  庄佑对他极为器重,一定要他练几手扶桑剑术,推辞不得只好如命。
  一场剑舞下来,四绝神君击节叹赏,拖住他详细解释,再加上老头子百年来对剑道研究,取长补短,自是议论中节。
  欧阳恩自己佩服不已,老头子自己也眉开眼笑,说他终于找到一套可以跟大罗剑一较长短的剑术了。
  言下彷佛对他两度败于大罗剑下的事出了一口气。
  两天以后,庄佑逼着欧阳子陵较量,年轻侠士起初还为了对义父恭敬不好意思出杀手,几个回合以后几乎处处受制,为了维持师门威信,只得打起精神应付,果然双方不分轩轾。
  老头子哈哈大笑,定剑名为绝桑剑法,以示扶桑与四绝合创,声明此剑不传干儿子,只教欧阳恩、辛红绢及陈慧珠三人。
  明了哈哈一笑,说不传结果还不是全归入干儿子家中。
  毒龙香之毒已除,下一步该商量着到天山救人,此举横渡大漠,远入新疆,去的人实在不宜太多。
  各宗派的掌门人离帮日久,应该回去处理一下事务了。
  因此决定去的人为庄佑、左棠、欧阳子陵、欧阳恩、辛红绢、独醉生、崔萍、李不问、诸葛晦、上官云彬及陈金城、百了师徒,外带金儿,共计十三人一兽。
  人数虽少,可都是一时人选,实力上说来已足够雄厚。
  摩云山庄上广排筵席,群雄快聚三天,然后一一告别,各自东西,大家决定等他们胜利归来。
  而后在金陵广传武林帖,邀天下豪杰重聚。
  由甘肃奔塞外的古道上,得得地飞来三匹骏马,马后跟着一头金毛的怪兽,这份形象够惹人眼的。
  再一看马上的人物,一个老头子,一个年轻公子,还有一个却是千娇百媚的绝色佳人。
  看他们健马轻裘,以为必是官宦中人,可是他们又不带保镖,似乎身上都带着极佳的武功。
  他们正是一代奇侠欧阳子陵,他的师妹辛红绢,以及她的义父鬼见愁左棠。这一行人赴天山,为的是救陈慧珠与崔珏,来的人有十三个,大家分开走了,他们三个人组合在一起为一组。
  通过河西走廊,经武威,张掖,再过去就是阳关了。
  古人说,西出阳关无故人,因为塞外本是流戊充军之地,那种荒凉的情形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这天他们歇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