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剑争辉
说罢神秘地笑了一笑。
二人想不到她会这么郑重其事的布置,可是事已至此,说也无益,只好打起精神,免得少时一个应付不当,落个出乖露丑。
沙漠龙陪他们坐了一会,就去换衣服了。
另有四个女侍过来请辛红绢束装准备。
这下子大姑娘真窘了。
她除了一件软甲之外,什么都没有,只好将它脱下来披在外面,还亏那位波斯胡贾制作得十分精巧,穿在身上倒也显得英姿勃勃。
欧阳子陵将鱼肠龙泉都借给她一壮门面。
不一会,有晓汉语的维人进来请他们与会,两位青年人真为目前的声势吓了一大跳。
天已黑了,可是三四千名维族战士围成一个百丈方圆的大圈子,他们都骑在马上,衣甲鲜明,俨然如临大阵。
油脂做成的火炬照耀得如同白昼。
沙漠龙银衣银甲踞坐在白色的骏马上,连鞍具都是银光灿烂。
相形之下,辛红绢的确有点可怜兮兮。
戎装的侍女给他们牵来马匹,一黑一红,神骏异常,恭敬地道:“这胭脂骝与黑天骓跟公主的那匹霜骠可以算是塞外三匹最好的马。公主特别尊敬二位,所以特别指命装备以供驱策。女侠请任选一匹,由侍婢带到东边旗门下待赛。欧阳大侠则请至中央天篷下仲裁。”
辛红绢选了胭脂骝红马,朝欧阳子陵看了一眼,带着一颗忐忑的心去了。
天外玉龙目送她离去,也是硬着头皮爬上黑天骓,迳奔天蓬。
他有点后悔自己多了一句。
惹下这一个难以处理的局面,要是辛红绢真要在这儿丢了大人,她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马到天蓬,座上原有两位长老立刻站起,恭请裁判人就位,他们是族中推出来为辅的。
四面战士们齐声欢呼三响,算是表示对他的敬意,金铁交作,鞭鼓动地,漠野上充满了雄壮的气氛。
天外玉龙举手向四周谢礼,然后归座向二位长老请询比赛的规矩,他很谦虚,说自己初至此地,一切风俗习惯都不很熟悉,请他们多帮忙。
游牧人最重英雄,天外玉龙当今第一好汉,他们虽未目见,却经耳闻,所以两个长老都是恭恭敬敬地解释一切。
商定比赛七场:弓、马、枪、剑、纵跳、暗器与拳,以胜四场者为嬴。
欧阳子陵一听较为放心,除骑射略逊,辛红绢在其他方面都不算差,即若不胜、亦不至丢人太大,他这个做师兄的亦可稍微有点面子。
传令人上前请示第一场出赛项目,欧阳子陵心想强宾不压主,应该给沙漠龙一点面子,下令赛骑术。
传言人立刻在天蓬前大杆上升起一面双驹争雄的大旗,三通鼓罢,沙漠龙与辛红绢两骑分边而出,齐朝中央而来,双双立马收缰,马被勒,前蹄人立而起,骑马人也在镫上起立合手作礼。
辛红绢虽未若沙漠龙稳健,但她总算不错,同样嬴得四周一片欢呼。
早有人在场中布下各种障碍,欧阳子陵一挥手,两骑又退回旗门,接着鼓手打起开始的信号。
沙漠龙先出场,她在马上庄严得像一位女神,猛然放马,奔向一道木板架成的高墙,霜骠不愧良驹,四蹄一收,恍若一道银箭,掠过两丈高墙。
在欢呼声中,她在马上使尽威风,鞍里藏身,腹下穿云,绕场一圈中,她玩出几十种花样,无一不精。
维族的健儿的欢呼声,响撒云霄。
突然她马奔中央,在鞍上站起来,单足点马背,盈盈地施了一礼,结束第一场表演,收缰回到旗门下,休息去了。
轮到辛红绢出场了,她自问骑术绝对比不上沙漠龙,知道师兄首先赛骑是暗含相让之意,所以也不多做表演。
可是她露了一手漂亮的。
胭脂骝在撤腿跑时,将一条铁尾伸得毕直。
辛红绢仗着她身轻如燕的身法,站在马尾上控驹,维吾尔人毕竟识货,欢呼之声并不稍弱,她也在采声中引马回旗门。
这一场当然是沙漠龙嬴了。
第二场宣布斗枪,这是真才实学,为了紧张起见,双方用的是真枪。
沙漠龙用的是杨家枪法,妙在沉浑。
辛红绢则使六沉枪法,利在坚守。
一对红粉隹人,舍命沙场狠斗,双方谁都不肯稍让,两百合之后,欧阳子陵下令停比,判决平手,大家心服。
第三场赛箭。
两条母大虫都选了三百石的弓,每一膀都拉得满满的已经令人惊奇了,更难得辛红绢九箭中的,一枝不空,这在维吾尔族可算罕见了。
因此连两位辅判的长老,也都心折,许她为此地射雕手。
沙漠龙射法更奇,她一弓搭三枝箭,分射三个靶的,一连三弓,九枝箭分别聚在三点红心上。
这位沙漠里的丽人,今天掏出了压箱底的玩意儿,这一手连她的族人都没见过,震天狂呼声中,有很多人兴奋得跌下了马背。
当然又是她嬴了。
可是辛红绢输得心服,连欧阳子陵也觉得开了眼界,他自问做不到这一点。
第四场比剑。
辛红绢成竹在胸,因为四绝神君新教了她一套绝桑剑法,这套渗合了东瀛剑法的剑法,曾令天下第一剑的欧阳子陵束手无策。
沙漠龙仗青冥剑,使的是漠外的奇正剑法,凶狠辣俱臻上乘,遇见了绝桑剑法终不免俯首称臣。
七十合之后,辛红绢一剑削落她剑柄上的红缨,两位长老很公平;立刻宣布他们的公主输了,浩翰胸襟的确令人钦佩。
第五场纵跳是欧阳子陵最悬心的一场。
他知道师妹的轻功卓绝,而且一向以此为傲,但是他也见过沙漠龙师尊痴老人的绝顶身法,而且不久以前沙漠龙也露过一手马上腾身,两人可说是不分轩辕。
他更清楚辛红绢任何一场都可以输,要是输了这一场,她非抹脖子不可,私心祷告希望最好能不分胜负。
两个人都换上轻装。
辛红绢依然一身绿。
沙漠龙则全黑,黑衣服使她皮肤更现得白,也使她变得更美,美得令人不敢逼视,却又舍不得把目光移开。
二人在天蓬前等待比赛的方法。
欧阳子陵好生作难,他实在想不出一个办法可以令她们不伤和气地结束。
沙漠龙美目轻转,以银铃样的声音说道:“欧阳大侠,我倒有一个比赛的方法,不知道可行否?现在天蓬前有一根旗杆,高大概是二十丈,我与辛女侠各站一边,大侠一声下令,我们就同时上纵,谁先把旗子取到手便算赢!”
欧阳子陵一听这句话,心说你吃亏了。
师妹在哀牢山学技,练的就是拔高之法,你的长处在于快捷,岂不是输定了。
可是他还来不及开口,辛红绢即接着说道:“好,就是这么办吧!”
她听出了便宜,生怕欧阳子陵拆穿了。
天外玉龙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二人各至旗下半丈远近站定,欧阳子陵却别有用意的离开主座,也至旗下站在她们中间,看双方都已准备妥当,举手作势,突然挥下,口中喝道:“开始!”
“飕飕”,一绿一黑两条俏影都向上拔,及至十几丈处,双方身形都一停。
辛红绢纤腰一扭,又朝上飞去,手刚沾到旗角,另一边沙漠龙也自赶到,两个人一人扯住旗子一边,同时降落到地上。
四面看的人暴起震天的一声狂吼。
辛红绢见没有输,脸上感到很安慰,衷心地笑了一笑。
沙漠龙的俏脸上也含着笑,可是笑得勉强,而且目光溜过欧阳子陵,隐隐有感激之意。
欧阳子陵脸上含着笑意道:“好!好!二位同时触旗,同时落地,瑜亮并生,可喜可贺,这一场仍是平手。”
说着话,眼睛却对沙漠龙望着,好似告诉她不要介意。
原来双方在空中停顺之际,辛红绢籍扭腰之势,继续上腾,而沙漠龙却需拍掌顿足,虽然也上得了,时间上却慢一步。
就在她心慌之际,蓦觉脚底拍来一阵微风。
把自己往上一抬,刚好及时够上旗子,时间,力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自己族中无此等高人,当然那是欧阳子陵暗中帮忙。
这事神秘得除了他们二人外,连辛红绢都不知道,其他人当然不必谈了。
第六场暗器,辛红绢佛门普提子武林一绝,略胜沙漠龙银芒针一筹。
第七场比拳掌,在功力上沙漠龙较为深厚,招数上则各有千秋,不过她顾念到欧阳子陵成全之德,也不忍硬拚硬打而胜。
一百回之后,欧阳子陵以及两位长老均站了起来宣布停止。
二人都是二胜二负三平,不分高低。
辛红绢在最后一场上,隐感沙漠龙有相让之意,所以对她感激地笑一笑,沙漠龙则对欧阳子陵笑一笑,意思是我总算报回你刚才一臂之助。
天外玉龙则感到如此结束,是最圆满的,所以含笑地望着二人,只有他的笑,真正的,满足的,不含其他用意的。
比武是圆满的结束了。
沙漠龙吩咐大家就地设酒,以资庆祝,好在大家早就准备好了,一声欢呼,立刻下了马,将马匹赶离场外,让它们自由活动。
本人则席地坐下,族中的女人们开始是上烤熟的牛羊,水果,以及大皮袋子的酒,欢呼畅饮起来。
沙漠龙与辛红绢先回到蒙古包中,换过了衣服,两个人手挽着手的走到天棚。
长老们原来在那儿陪着少年侠士的,看见公主驾到,慌忙恭身回避,侍女送上杯筋,庆功之宴就算正式开始了。
维吾尔是回教民族他们信奉的神是万能之主——阿拉真主。
沙漠龙首先率领族人,诵念了可兰经,感谢过真主的赐福,也祈求真主降福给他们的朋友。
她在领导族人祈祷的时候,的确庄严得似神的化身,可是到了最后两句,她的眸子注意欧阳子陵,那里面有着热情,有着少女的温柔与羞涩。
欧阳子陵在陈慧珠与辛红绢的眼中,曾见过同样的色彩,不由得心中一懔,偷偷地警惕自己道:“天啊!我可不能再坠入情孽了,慧妹妹,师妹,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可是当他看到她美丽的容颜时,又感到迷惘了,要拒绝沙漠龙那样一个女孩子的爱,是一件困难的事。
辛红绢现在对沙漠龙的态度则是在敬爱中带着些敬意,她始终认为沙漠龙在最后一场比赛中给她留了一点余地,而且她更慑于她的美丽。
她认为她的美丽只有师哥才能匹配她,希望沙漠龙能爱上师兄,也希望师兄能分出一部份的感情去爱她。
反正已经有两个人了,再多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早先她对沙漠龙还有些敌意的,现在已经没有了,要对沙漠龙那样美丽的女孩子维持长久的敌意也是一件困难的事,即使是她的情敌也不例外。
酒一巡一巡地斟着。
三个人在自己的心中各自盘算着自己的事,默默地喝着酒,那是葡萄酒,紫色的,甜甜的,使喝的人心头也泛着甜意。
浅醉为两女孩的颊上添了红晕,使辛红绢看来更娇憨,使沙漠龙更丽艳了。
欧阳子陵擎着酒杯,望着那紫色的汁液,也望着两个女孩子酡红的醉颜,他的心头不免浮着绮念。
自然而然的,他想起了一首诗。那是王昌龄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摧,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立刻忆起了这半年来许多出生入死的经历,那一切都变得非常地无谓,望着旁边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他几乎收敛起一切争雄江湖的壮志。若能常得美酒丽姝相伴,我愿终老是乡,永远也不跟人争雄斗势了,醇酒美人,消磨掉古今多少豪杰啊!
不过他究竟是个年轻人,一种奔腾澎湃的热血始终在心头冲击,所以他立刻惊醒过来,曹参醉醇酒,信陵近妇人,那是英雄暮年,无以寄情啊!我有多大年就!创了多少事业,敢做如此荒唐的打算呢?想到这里,他用手敲了自己两下脑袋,蓦地拔出腰间的龙泉长剑,摩娑着剑叶朗吟道:“百战锋镝钝,雄心再发硎,雨淫勤拂拭,光可照天青。”
吟罢,他觉得豪气万丈,把那些儿女私情,一股脑儿的丢到九霄云外。
当然他这突然举动,令两个女孩子吃了一惊,四双秀目瞪着他,诧异地,愕然地,不知他何以如此。
欧阳子陵见她俩张口作惊的状态,当然不能把方才内心的一番思想过程说出来,遂讪讪地朝沙漠龙道:“在下不胜酒力,一时无状,唐突公主,乞恕不敬之罪。”
沙漠龙笑一笑,脸上更红了。
她实在很喜欢欧阳子陵,只觉得他略现文弱,这一拔剑而吟,增加了不少英雄气慨,也增加了她不少的爱慕。
遂她笑盈盈含笑起立道:“那里!那里!大侠绝世风标,拔剑而歌,正是豪士本色,小女子倾慕都来不及,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