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天下(精校版) 作者:兰色大海(起点vip2013-11-20完结)
六月初二,晴。
洪泽湖中,碧波万顷。一座巍峨雄阔的水寨矗立在浪涛间,旌旗招展,气象森严,一股杀伐之气直冲斗霄。在大门一侧的旗杆上,挂着百余颗狰狞恐怖的人头,脑浆眼珠早已被乌鸦啄食干净。
负责把守寨门的守卫懒洋洋地靠在栅栏上,东一搭西一搭吹嘘着昨晚的战绩,无外乎是手气爆棚连赢了十三把,又或是和李家庄抢来的俏寡妇梅开三度雄风万丈之类。有人不经意朝外瞥了一眼,大咧咧道:“汪矮子,四当家回来了。”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五短汉子鼓起眼骂道:“白十一,管好你那张臭嘴,信不信老子抽死你?!”说着以手搭棚,向远处望去。只见蓝天碧波之间,一艘悬挂着暗红血旗的快船正飞速驶来。那汪矮子眉心微皱,喃喃道:“不对呀!四当家带了三艘船出去,怎么只剩下一艘船回来?难道这趟买卖栽了?”
片刻之后,快船驶近。船首伫立着一位黑衣男子,他目如鹰隼,面容沉静,背后斜背一柄长剑,自有一股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独特风范。在他的脚下,赫然躺着一具眉心处流淌血液的尸体。
那汪矮子见来者素不相识,又隐约瞧见甲板上有些不对,心中打了个突,连踢带骂地喝道:“兔崽子们,快落闸戒备,不然老子干爆你们的菊花!”众守卫手忙脚乱地跳了起来,或拿刀枪,或张弓搭箭,或推动铰链落下水闸,嘴里乌七八糟的咒骂不停。那汪矮子探出半个脑袋叫道:“停船,立刻停船报上名号!不然老子下令放箭了!”
那黑衣剑客沉声道:“在下胡笑天,特来拜会鲨鱼帮诸位当家!”
那汪矮子脑筋急转,确信从未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应该不是什么难惹的煞星魔头。而且此人能乘坐鲨鱼帮的船只而来,或许和四当家有特殊交情,倒不宜得罪过甚。正犹豫着是否要升起水闸放人通行,目光一垂,终于瞧清了横躺在甲板上的那具尸体,忍不住激灵灵打个寒颤,浑身寒毛倒立,嘶声狂吼道:“敲钟,放箭!”
当当,警报声响彻半空。下一刻,弓弦弹动,箭落如雨,一波又一波的呼啸射去。
胡笑天微微一笑,长剑带鞘轻划,在虚空中划出延绵不绝的美妙弧线,似慢实快,形成无数个环环相扣的虚圆。羽箭射来,纷纷弹跳坠落,无一支能穿透他的防御。待众箭手筋酥手软时,他蓦地一声清啸,内劲到处,数十支羽箭反被拨转回头,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倍不止。这下情势突变,众人猝不及防,噗噗噗箭矢入肉闷响,寨墙上登时空了一大片。死者姑且不论,活着的人骇得肝胆俱裂,个个做起了缩头乌龟,谁也不愿逞强找死。
钟声突兀响起,水寨内顿时惊扰大乱。转眼的工夫,便有数以百计的汉子气势汹汹地朝大门处扑来,吼声如雷,叫骂震天,为首者正是鲨鱼帮的大当家——“洪泽狂鲨”吕鸣沙!
那汪矮子等人暗吁了一口气,忽听风声呼响,一条黑影自高处掠过,跟着白光耀眼,仿佛一道霹雳划开了天空,狠狠劈向涌动的刀枪密林!
六月初三,晴。
淮安府平安大街,如意酒楼上。一位道士临窗而坐,眼中神光精湛,两侧太阳穴高耸,面上透着淡淡的倨傲之色,似乎不屑与周围的人交谈,浑身上下一尘不染。他左手握着一张雪白的手帕,吃东西时偶尔擦拭双唇,举止优雅,一看便是名门弟子。
忽听楼梯声响,一位身材挺拔,强健如狮的黑衣剑客走了上来。他并没有落座用餐的打算,目光轻轻一转,径直落在那道士身上,拱手道:“敢问道长,可是武当清灵子?”
那道士动作一凝,冷冷道:“你身上有杀气!你与我有仇吗?”
那黑衣剑客哈哈笑道:“误会误会!胡某昨日闯入鲨鱼帮,杀了几个为首的匪徒,不料残留的杀气仍被道长察觉,果然不愧是武当高徒呀!我今日来此并无恶意,纯粹是想切磋剑术而已。若是道长肯抽空指点一二,胡某不胜感激。”
清灵子皱眉道:“你又是何方神圣,竟敢大言不惭地向我下战小说?须知刀剑无眼,万一伤了性命就悔之莫及了。”
“在下胡笑天!”
清灵子神色微变,冷冽的目光直射过来:“胡笑天?传闻你击败了江明峰、谢峻峰,又与叶铁舟战成平手?”
胡笑天正色道:“那并非传闻,而是确有其事。胡某有志挑战天下知名剑客,印证剑道,还望道长成全。”
清灵子小心地收起手帕,缓缓握紧长剑,眼中忽的爆发出炽热的战意,一字字道:“与君一战,幸何如哉!”
六月初四,阴。胡笑天路遇烟雨楼高手七人,因故发生口角并酿成流血冲突,结果烟雨楼方面一死六伤,狼狈逃窜。
六月初五,大雨。胡笑天忽遭青龙会伏击,拼死突围至白马湖畔后,反而利用雨势掩护,连杀青龙会两名堂主及二十七名好手,令湖水尽赤。余者见事不可为,遂仓皇散去。
短短数日,江湖震动,举世皆惊。
第十四章 再见曾瑛
晨曦初降,鸟雀啾鸣,淡淡的雾气在林木间弥漫。一阵微风拂过,几滴冰凉的露珠滴落下来,恰好滑入颈背。胡笑天缓缓睁开眼睛,但觉眼前的景物无比清晰动人,每一种生命都在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美丽。相比于昨日的残酷厮杀,这一刻的宁静自然显得格外珍贵,让他升起如梦如幻,时空交错的奇异感觉。
此地距离白马湖畔约五六十里,四周渺无人迹,已属于高邮地界,再往南则是富甲天下的扬州府了。胡笑天之所以连夜南下,来到这处荒山野岭,正是要避开青龙会接踵而来的报复。要知道青龙会这次损兵折将颜面尽失,以陈天野阴狠霸道的性格断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消他大手一挥,自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地展开狙杀。俗话说恶虎难敌群狼,双拳难架四手,胡笑天可不想一路遭人围殴,最后精力耗竭枉送性命。何况他最近的战绩也足够耀眼了,加上厉万杰的推波助澜,足以搅动江湖,令姬浩明、唐雪的婚礼出现变数了。凡事过犹不及,不如暂时隐忍几天,且看一看各方反应再说。
突然,东北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好巧不巧正朝他藏身处奔来。紧接着,风中又隐约送来阵阵喝骂声和兵器撞击声。
胡笑天不欲多事暴露行踪,更不想做什么滥好人,悄然隐身不动。
但见树枝摇动,两帮人马一先一后疾奔而出,边跑边格斗厮杀,鲜血飞溅,互不容情。逃在前头的那伙白衣人处于劣势,或多或少负了伤,但他们悍勇团结,竟无一人怕死告饶,即使手臂被斩断亦战斗不息!追兵们大多粗豪凶恶,仿佛是一群经验丰富的恶狼,窥准机会便扑上来狠狠咬上一口。恶斗当中不断有人跌落马背,随后被狂暴的马蹄踩破脑壳肝脏,死状惨不忍睹。混战关头,一名白衣青年手中的钢刀忽然被软鞭缠住,侧翼的敌人乘隙挥棍砸落,砰的一声闷响,顿时将他打得横飞丈余。那白衣青年甚是机敏,足一落地立刻侧扑翻滚,避过急如骤雨的铁蹄,跟着撑地弹身跃起,冲向树林深处。
“杀了他,勿要走漏一人!”
话音未落,便有两名大汉舍了座骑,呼喝怪叫着腾空追去。
那白衣青年方奔出十余丈,身后风声狞恶,追兵已然衔尾杀到!他脚步蓦地一错,矮身缩颈,躲到一株柳树后头。只见寒光擦着头皮闪过,夺夺砍得木屑纷飞。那白衣青年欺对手招数用老,当即返身疾扑,左掌虚晃,右掌横切而出,啪的击中右侧敌人肩膀。那大汉诶哟一声痛呼,弃刀踉跄倒退数步,脸上又是愤怒又是羞恼。另一大汉怒喝道:“臭小子,垂死挣扎么?!”说话间抖腕连劈三刀,刀刀追身,凶狠老辣。那白衣青年毕竟受伤在先,又缺了兵器防身,登时被杀得手忙脚乱。不出意外的话,他迟早要被乱刀分尸。
胡笑天心头一动,这白衣青年所施展的掌法、步法有些眼熟,和天下会章玉昆的武功路数如出一辙——难道这小子是章家的晚辈?他当年初入江湖时,意外卷入了天下会的内乱事件,与曾瑛、章玉昆等同生共死,交情匪浅。他曾经花费苦功学习章玉昆的独门绝学,后来易容现身,成功引开了敌人,为曾瑛等人赢得了逃生的机会,所以时隔数年之后,他仍依稀记得这些招式套路。
胡笑天随手折了两截树枝,运劲一抖,树枝分头射去,啪啪两声轻响,正中那两名恶汉的麻穴。对手动作忽然停滞,那白衣青年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运拳如锥,猛然砸去,只听咔嚓骨骼断裂声响,那两名大汉喷血跌倒。那白衣青年反手抹了一把冷汗,对空抱拳道:“不知哪位前辈仗义援手?大恩不言谢,章国荣这厢有礼了!”
胡笑天淡淡问道:“章玉昆是你什么人?”
章国荣一震,恭谨地道:“他是晚辈的伯父。”
胡笑天暗暗点了点头,纵身落到地上,温和地道:“章兄弟,勿要多礼!我姓胡,多年前曾随章前辈学过几手功夫,可惜学艺时间太短,未曾掌握其中的精髓。否则,我便托大叫你一声‘师弟’了。”
章国荣见他如此年青,不由又惊又佩,再联系人家刚才制服凶汉的手法,神态愈发恭敬:“胡大哥说笑了,您是人中龙凤,岂会在意章家的微末技法?虽明知不该,但小弟仍厚颜恳求,请胡大哥出手救一救我那些兄弟!”
胡笑天望了一眼远处厮杀不止的战团,皱眉问道:“是什么人在追杀你们?”
“他们是大盐枭丁白杆豢养的走狗!”
胡笑天冷笑道:“原来是贩卖私盐的亡命之徒!”脚底一蹬,如巨鹰腾空扑食,身形闪了两闪,转眼便追上了狂奔的马队。那些私盐贩子杀红了眼,浑没留意后头的动静,简直是毫无防备。胡笑天可不会寒暄客气,弹指连点,隔空封住他们的要穴。只听噗通、噗通连响,私盐贩子们呆若泥塑般一个接一个滚落马鞍,跌得七荤八素,呜呼哀哉,倒霉的直接被座骑踩死。这下神兵天降,情势逆转,残存的白衣人下意识地勒紧座骑聚成一团,惊疑不定地望着胡笑天,貌似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胡笑天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回身一指正拔腿奔来的章国荣,道:“胡某和章国荣的伯父乃是故交,是友非敌,诸位不必紧张。你们为何得罪了丁白杆,弄出这等不死不休的局面?”
那几位白衣人惊魂甫定,由其中一位和胡笑天轻声解释,其他人翻身下马,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的将敌人尽数杀死。
原来中原鉴宝大会结束后,张道桑叛出盐帮,带领自己的心腹骨干加入了青龙会,一心追求荣华富贵去了。淮扬帮群龙无首,有实力的大盐枭纷纷自立门户,或结盟,或攻伐,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偏偏这时候颜段华自顾不暇,无法离开徐州,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不理会。淮扬一带是私盐贩卖最为昌盛的地区,这么大块肥肉谁不眼红?天下会窥准时机乘隙而入,企图压服淮扬帮旧部,把淮扬附近的私盐买卖全数收入囊中。章国荣这一队人马原有二十余人,奉命前去拜会说服丁白杆,采取的是先礼后兵的策略。谁知丁白杆跋扈狂妄,悍然下令屠杀上门的使者,丝毫不顾忌因此带来的后果。章国荣等人见势不对且战且逃,若非半路撞见胡笑天,必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胡笑天知晓了前因后果,不禁摇头叹道:“淮扬帮内有野心勃勃之辈合纵连横,外有青龙会、徐州盐帮虎视眈眈,远看似乎鲜美可口,实则暗藏无穷杀机。你天下会毕竟不是盐帮正统,如何能轻易收服桀骜不驯的盐帮弟子,消除他们的戒意?难道和所有反对者开战吗?一旦动作过大,定会遭到青龙会和盐帮的联手反扑!这其中的玄奥,难道老辣如章副会主都看不出来吗?我如果处在他的位置,当劝诫曾会主谨慎行事,步步为营。”不论是陈天野或是颜段华,一旦腾出手来,肯定要围绕淮扬帮的地盘归属展开一轮血腥争夺。与这两大帮派相比,如今的天下会委实没有叫板的实力。
耳听他隐有指责章玉昆之意,那天下会弟子不敢搭话,望向已赶到身侧的章国荣。章国荣苦笑道:“胡大哥有所不知,会主此举亦属无奈,不得不冒险行事呀。就在三个月前,我们被烟雨楼彻底逐出金陵,各种买卖收入一落千丈,人心惶惶,流言四起。为了挽回颓势,守住最后的根基,会主唯有破釜沉舟奋力一搏。”
天下会自曾志雄被杀后,再无盖世高手坐镇,实力大损,沦落为二流帮会。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尔虞我诈的杀场,竞争极为血腥残酷,没有人会同情弱者。一个偌大的帮会想要生存下去,除了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外,别无他途。曾瑛做出北上开拓地盘的决断,一是要暂避强敌锋芒,赢得喘息之机;二是借着向外征伐的机会,牢牢掌握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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