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起解山庄






  “有我。”

  庄翼遗憾的道:

  “该不会是你自动请缨吧?”

  皇甫秀彦摇头:

  “不是,大掌门那位兄弟执意要我参加,大掌门拗不过只好允了,但其他四位,却乃主动参与,我很抱歉,不能告诉你那四个人是谁。”

  庄翼道:

  “没关系,等见过面就知道了;皇甫兄,鸥老那位同母异父的兄弟,也就是严良的大师伯,能不能见告他的尊名大姓?我也好心里有底。”

  皇甫秀彦道:

  “他姓古,叫古瑞奇,有个称号『大棍王』,据我所知,他在那根栗木棍上的造诣相当不凡,严良浑名『独一棍』,就是受了他这位大师伯不少夹磨。”

  拱拱手,庄翼道:

  “多承指点,皇甫兄,对了。”

  放回茶杯,皇甫秀彦离坐而起,微笑道:

  “就此告辞,总提调,请多保重。”

  庄翼有着难以言重的苦楚,只有再度拱手,算是领情。

  待皇甫秀彦离去后,钱锐先把门关好,人靠在门上,忧心忡忡的道:

  “老总,我看事情麻烦了……”

  庄翼沉重的点头:

  “是有点麻烦,比我想像中的情况要糟。”

  钱锐又恨声道:

  “不是我对叶老爷子不敬,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武林中犹且声名赫赫,不可一世,没想到度量却这么浅,一点容人的胸襟都没有,老总在他面前,算是晚辈,晚辈犯了错,他做前辈的多少该宽谅点,何况老总还不是犯错,他强人所难先就不对,自己不加反省,却硬要以势压力,这叫什么大老作风?”

  庄翼道:

  “鸥老也有他的难言之隐,不这么表示一下,不足以服众……”

  哼了一声,钱锐道:

  “打开始他就不该揽下这桩事,是他欠考虑,不曾把前因后果想仔细,如今目地未达,反倒把过错扣到老总头上,认定老总不给面子,有辱他的尊严,居然要对老总大张挞阀起来,娘的,拳头大就能代表真理?简直欺人太甚!”

  庄翼坐回椅上,双手支颐:

  “其实,鸥老已算格外留情了,他『一真门』旗下兵多将广,好手如云,莫说派五个人来对付我,便五十名亦易加反掌,而且他还表示过,此五人派出之后,不论后果如何,全案即告终止,钱锐,鸥老为一门之主,有些时候,做法必须旰衡大局,不能单顾某一方面,他的苦衷,我们也应谅解……”

  钱锐不服的道:

  “老总的想法我很清楚,还顾着和叶老爷子旧有的情份,又总觉得这档子事对他多少有点愧疚,不过任何——都有个是非之分,叶老爷子如此施为,那里尚有什么是非观念?又怎生令人心服?”

  庄翼道:

  “看开点就好,这个人间世上,没有多少讲道理的事。”

  钱锐忽问:

  “老总,不知你有没有发觉,此中蕴藏的危机?”

  庄翼啜一口冷茶,道:

  “我早感觉到了,鸥老派出来的五个人,其他四个是什等角色虽不知晓,但只看皇甫秀彦身为堂中之一,便可料到那四个亦非省油之灯,必属『一真门』的佼佼者无疑,此外,鸥老已明许他便可以不择手段来报复,又未限定他们在『一真门』外另邀帮手,这里面弹性就大了,他们的弹性一大,我们的危机则相对增加,往后的日子,够险恶的!”

  钱锐悻悻道:

  “要是在日后的争斗里,咱们赔上性命,叶老爷子也不过就是装模作样,表示哀悼一番,再说些不负责任的空话而已,真正的内情,引发流血的始由,他必然概加抹煞,一定不提,老总,叶老爷子表面慈悲,骨子里等于拿我们的生死当他权术下的牺牲!”

  庄翼颔首认同:

  “一点不错,所以我方才已经说过,这个人间世上,没有多少讲道理的事!“

  钱锐着急的道:

  “我们该怎赔办?老总,叶老爷子也讲明了,人人都有自保的权利,依你看,我们该如何因应反制?”

  庄翼冷静的道: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斩尽杀绝,永除后患!”

  用力拍手,钱锐道:

  “说得好,老总,我完全好同!”

  脸色微显苍白,庄翼又道:

  “待将那五人全数窄杀之后,再看鸥老要如何断处。”

  钱锐补充道:

  “不止五个,老总,加上那古瑞奇,共是六员才对!”

  庄翼笑笑:

  “连皇甫秀彦也要一起除掉?”

  钱锐慢吞吞的道:

  “这要看他是否对我们同样抱有慈悲胸怀而定,老总,皇甫秀彦表面上温文和气,态度友好,真要等到列阵为敌,血刃相向的那一刻,他是个什么姿态,可就难说了!”

  庄翼道:

  “皇甫秀彦这个人,倒不似个翻脸无情的角色,不过,我们怎么对他,端看他要怎么对我们了。”

  双臂环胸,钱锐意气昂扬的道:

  “老总,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带进入情况啦,该怎么防、怎么守,你要先有个定规,该调人马调人马,该布眼线布眼线,娘的,天下之大,不只他『一真门』唯我独尊!”

  庄翼神色深沉的道:

  “我不等他们来,钱锐,我会先下手。”

  钱锐兴奋的大笑:

  “好家伙,巨灵公子不愧是巨灵公子,老总,就凭这等气势,我就不信他『一真门』能吃得定!”

  庄翼叹了口气:

  “不要全往好处想,钱锐,对方若没有几分把握,也不敢放出风声,明目张胆的叫阵,尤其『一真门』的传统自来行事谨慎,策划周密,一向谋定而动,且他们人面广、关系参,某些地方,比我们要占便宜……”

  钱锐恶狠狠的道:

  “管他娘,老总,我们豁上了!”

  庄翼眼底已透出倦意,语声低哑:

  “这两天赶紧办完公事,我们就立即回转『老龙口』,别在这里搞得风风雨雨,招人物议,那怕半路上见真章,亦强似在此地打滥仗!”

  钱锐默然无语,庄翼推椅而起,打了个哈欠,说一声“睡吧”,迳自进入内室,门外,留下漫漫的冷寂,钱锐突兀没来由的起两次寒噤,投眼窗格,才发觉曙光已现,天,就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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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解山庄第十六章 风波



第十六章 风波

  回到“老龙口”,沿途上竟然奇迹似的风不吹、草不动,一路平安,不但钱锐大感意外,连久经阵仗的庄翼都觉得纳罕不已。

  先在衙门里把公事交待清楚,庄翼又领着钱锐匆匆赶到佟仁和,窦黄陂两个人家中探慰,这两位仁兄敢情已自行归队,伤势也大痊愈,看光景,再养息个把半个月,就能如常当差了。

  殉职的苟寿祥是单身,没有家累,虽省去庄翼的一趟悼唁之苦,但却益增内心的愀然,他已暗暗算计过,要如何迎回苟寿祥的遗骇,并且替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下属风风光光办一场后事。

  庄翼的家居,座落在“老龙口”最繁华的中心地段,可是闹中取静,深处于一条横巷的巷底,不是什么巨宅大院,仅乃红门砖墙,三楹瓦屋而已,平时他极少在家,大多独住在“总提调司”后面为他专设的一幢小巧精舍里,此地住的是他老爹庄元,另一个老兼厨子,一个女负责洗衣并打杂而已。

  由钱锐叫开门,前来应门的正是老人家潘升,一见是庄翼回来,不由眉开眼笑,一边执着少主人的手膀子不停端详,边捞捞叨叨的诉起苦来:

  “唉呀呀,少爷你总算是回来了,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老爷毛病又犯啦,前几天,把『香绮楼』的小全子带回家,整日价人前进出,又是亲人又是抱,打情骂俏也不知避讳,小全子那骚娘们还真当她是家主婆了呢,连我和魏嫂都指使起来,少爷,你看看这像话不像话?”

  庄翼站住脚步,悄声问:

  “那女人走了么?”

  潘升气咻咻的道:

  “昨晚上才走,还是司里来了人,说『靖名府』那边有驿差快报,少爷只这一两天便可到家,老爷一听少爷要回来,就赶紧打发那婆娘走了……”

  庄翼笑了笑,道:

  “你小声点,别嚷嚷,老爷这个嗜好,你也看过多少年了,人嘛,不管老小,总有点偏爱,只要不离谱,就好歹顺着他老人家吧。”

  花白的眉毛鼾动,潘升咕哝着道:

  “都是少爷把老爷惯坏了,打夫人过身不到三年,老爷就开始在外头拈花惹草,唱起风流戏来,找的都是些不三不四、妖里妖气的半老婆娘,好几次还争风吃醋,和人家差点大打出手,少爷你总回护着他,冲着外人陪笑陪礼,以你的身份,不叫不值么?”

  一傍的钱锐早就见怪不怪,笑吃吃的插嘴道:

  “老潘,你好生侍候着老爷子就打了,不关你的事少管,何苦自个去寻烦恼?”

  说着,三个人已来到小厅门前,门开处,头发乌亮、满面红光,身着锦袍缎鞋的庄元正负手而立,那气派,果然不愧是官家老太爷的架势。

  抢上一步,庄翼单膝点地,轻轻的道:

  “爹,儿子来跟你老人家请安来了。”

  洪声一笑,容貌轮廓颇与乃子有似的庄元虚虚伸手:

  “起来吧,我的儿。”

  钱锐是同样动作,必恭必敬的道:

  “钱锐向老爷子叩头!”

  庄元虚挨一把,笑道:

  “免了免了,告诉你们多少次,我老头子最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一来一往有多费事?好了,进屋里坐,潘升,去给少爷和钱捕头倒茶!”

  别看潘升在背地后罗罗嗦嗦,真当着庄元的面,却中规中矩,半点不敢逾越,听得吩咐,他急急应喏一声,赶紧张罗茶水去了。

  进入厅门,待坐定之后,脸上油净水滑的庄元摸着下巴,斜乜庄翼:

  “儿子,潘升那老狗头,又在你面前说我的闲言闲语了吧?”

  庄翼陪笑道:

  “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向孩儿叙述一下这些日来,爹的生活起居情形……”

  鼻孔里哼了哼,庄元道:

  “下人管主子的事,天下可有这个道理?都是你宠着他,时时不忘他是我家几十年来的老人,总惦记他大半辈子的辛劳,如今可好,给他三分颜色,这老狗头居然要开染坊了,连我朋友来家坐坐,他也竟敢拿脸子,你说,我气是不气?“

  庄翼忙道:

  “爹请息怒,孩儿回头再斥责他,爹身子要紧,何必与下人一般见识?”

  手抚胸口,庄元又转向钱锐,冀图引起共鸣:

  “钱捕头,你倒是说句公道话,我老头子有埋还是无理?”

  有理无理皆属有理,钱锐岂敢造次?

  他忍住笑,目光下垂:

  “老爷子还错得了?有理,当然有理……”

  满意的沉咳一声,庄元这才问道:

  “『靖名府』的差事,都办妥了?”

  庄翼道:

  “妥了,爹。”

  庄元点点头:

  “还顺当么?”

  庄翼搓着手:

  “尚好。”

  这时,潘升端上茶来,又悄然退下,望着潘升的背影,庄元得意的一笑,意思很明显——你这个老狗头,竟敢和我作对?也不想想,胳膊拗得过大腿么?

  庄翼看在眼里,只当不见,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闲闲的道:

  “这阵子,爹手头还宽吧?”

  庄元像抓住了话柄,立即借题发挥:

  “宽?宽什么?上次你给了我四百两银子,早用完了,要不是有人适时又送来千把银子,我这些天来还得打饥荒哩!”

  怔了怔,庄翼道:

  “爹,所谓上次,不过是我去『靖名府』之前,合共没有多少天,你老人家就把四百两银子全花了?”

  庄元幸幸的道:

  “四百两银子,你当是座金山?莫非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不过推了一把庄,就已输得半文不剩,又跟场子里借了五百两,不到一个时辰亦耗光了,人家好心好意,还要再借,是我怕牵累了你,不肯借了,这年头,钱不顶钱使啊!“

  庄翼没有吭声,默默低头喝茶。

  钱锐忍不住道:

  “老爷子是去那家赌场赌的?”

  庄元脱口道:

  “就是刀疤老辛那一家嘛!”

  钱锐紧接着问:

  “刀疤老辛?辛同春?”

  又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庄元有几分不好意思的道:

  “不错……”

  庄翼慢吞吞的开口道:

  “爹,是谁又给你老人家送来了千把银子?”

  略一支唔,庄元始含混的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