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江湖





俊?br />   那斑发老者微微一呆,好似有些为难,轻哼道:“这个……请恕老夫难以奉告,马当家的神清目明,久后自知。”
  说着,回头一挥手,叱道:“上!仔细搜索,谁要是不服,格杀勿论。”
  十余名蒙面大汉哄应一声,一涌而上,有的攀车辕,有的拉车门,乱纷纷好似一窝围着饭粒的蚂蚁。
  铁算子马无祥怒目而视,既未出声叱止,也没有动武之意,心里却忍不住暗笑。
  果然,一名手快的蒙面大汉抢着拉开了车门,探首一望,立刻失声尖叫起来:“回副堂主,车里是空的。”
  那蒙面斑发老者猛然一惊,喝道:“胡说,你瞎了狗眼?再仔细看看!”
  刹时间,两侧车门全被打开,众口纷纷争着叫道:“副堂主请亲自过目,真正是辆空车。”
  蒙面斑发老人手抚剑柄,跨前两步,注目向车厢中一看,不期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怔了一怔,呛地撤出长剑,疾步绕到车后,举剑向三面车壁上各戳了数剑,及待确定并无夹层,的的确确仅是一辆空车,登时露出惊疑之色。
  这时,铁算子马无祥却冷冷笑道:“朋友,你虽然不屑抖露字号,但当今天下除了天火教,谁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猖狂,一辆破车不值钱,咱们太湖三十六寨这份脸面却丢不起,今天这件公案,总有讨还的时候!”
  那斑发老人方自怔怔在盘算着马无祥这番话,听进去一半,另一半根本就听而不闻,突然目射精光,厉声叱问道:“马当家的,你驾此空车,往金家庄何干?”
  马无祥耸耸肩,道:“在下是因前任总寨主盛世充大哥命丧金家庄,死因不明,才备办礼物,亲赴庄中探听虚实,见金家庄正有事做,匆匆交了礼物,空车离去,想不到竟惹了一身羞辱,哼!咱们太期弟兄,也不是好说话的……”
  斑发蒙面老者截口打断了他的牢骚,喝问道:“你在金家庄中,可曾见到少庄主史雄飞?”
  马无祥故作讶异,答道:“怎么没有见到,蒙史少庄主关顾,叮嘱庄外现有众敌隐伺,还特地叫我须在五鼓时候离庄,并且要走南行官道,才较安全……”
  蒙面老者尚未听完,早气得怒吼一声,惊道:“好一个争功使诈的畜生,误了大事,看他有几颗脑袋……”
  回头一挥手,叱道:“走!”领着十余名手下,风驰电奔般向道侧丛林中匆匆而去。
  马无祥凝目注视着远去的人影,嘴角泛起一抹做笑,向地上啐了一口,道:“史雄飞吃里扒外的确是个畜生,但是,你擎天神剑黄承师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竟然甘心投靠天火教做一名不知耻的副堂主,又算什么玩意儿!”
  一声口哨,驾着马车,辘辘而去。
  开封城北的普陀禅寺,殿宇广阔,香火鼎盛,寺门前高悬着,“勒建”金字,相传乃晋未义熙十年,岁次甲寅,法显禅师自大竺归国,奏请勒建。
  其后刘裕篡晋,南北朝时代,魏文帝立天师道场,崇尚道教,禁扬佛教,天下佛寺香火冷落,普陀寺也跟着颓败了。
  如今的普陀禅寺,空有宏巍寺院,僧众早已零落星散,广大的院子里,杂草丛生,墙倾柱斜,一派破落景象。
  这一天,因届三派掌门人与高翔三日会期,一大早,驻锡寺中的滇境降龙寺住持飞龙活佛,便命手下僧人,洒扫院落,清理佛殿,在入寺第一座牌坊前,立了三杆大旗,分别写着“山左天刀门”、“仙霞青云观”和“滇边降龙寺”等三大门派字号。
  由寺门通往正殿,石板通道,一片肃穆,每隔十步,分由三派弟子持剑跨刀守护,大殿之上,琉璃灯点得雪亮,佛龛前面,又设了两行对列的桌案。
  飞龙活佛因是佛门高僧,严然已成了三派之首,这时正盘膝跌坐在正殿上,低头跟天刀廖成思和青云观主赤精道长闲谈着。
  三位掌门人全都极力压抑心头的激动,故作悠闲,天南地北谈了一阵,尽是言不由衷的话,一看就知道各人神思不属,都在暗中估量着今日一会,将有怎样的结果。
  日影渐渐移上中天,佛殿内外,静得没有一丝声息,三派掌门人,也有些显露出焦躁不安了。
  天刀廖成思举目望了日头一眼,忽然向另两位掌门人道:“时已不早,二位看那姓高的小辈,会不会失约不敢来了呢?”
  飞龙活佛摇摇头,坚定地道: “不会,依贫僧看,他一定会来,而且,来者不善,咱们须得谨慎行事才行。”
  廖成思冷冷一笑,道:“大师是忌惮金阳钟的名声吗?但从前日鬼母怒闯金家庄,跟玉笔神君邀斗三招看起来,金阳钟的能耐,也有限得很。”
  青云观主赤精子突然正色说道: “施主千万不可轻估了金阳钟,以他一身修为,决不会接不下鬼母三拐,贫道猜想,那天的经过颇令人可疑,再说,如果换了你我三人中任何一人也未见得就……”
  天刀廖成思傲然道:“道长何必尽长他人威风,灭自己锐气,无论金阳钟有通天彻地本事,再强也强不过一个理字,咱们义正词严,为受害同门雪恨,他金阳钟既以正道高人自居,就没有理由说半个不字。”
  飞龙活佛微笑道:“咱们立志雪恨,千里而来,自然不畏任何人盛名威胁,但是,贫僧却要提醒二位一句话:那高翔,也不是可以轻侮之辈。”
  这句话,听得天刀廖成思和赤精道长不约而同的暗暗一震。
  其实,这正是他们内心一直忧虑的一个重大难题,人人心里明白,却极力掩饰着没有说出口来,此时被飞龙活佛一语道破,都不由自主流露出惶然之色。
  飞龙活佛轻叹一声,又道:“你我三派愤于血仇,千里追踪来到开封,对手再强,固然不致畏怯,但敌我之势,仍应预作估量,否则,轻敌招侮,岂非更弱了三大门派名声。”
  他语声微微一顿,见赤精道长正不住颔首,天刀廖成思也略敛了骄狂之气,这才继续往下说道:“试想那高翔以十八九岁年纪,单人只剑,闯上赫赫天火教总坛,出入重地,连数十高手都拦截不住,这份功力,已不可低估,而咱们三派沦入天火教掌握的同门,莫不是派中精英,居然尽数丧命剑下,今日合我等三人之力,一旦翻脸动手,是否能制得住他,大是疑问。”
  廖成思脱口道:“大师这话,是说咱们不罢手了不成?”
  飞龙活佛目光一注,道:“屠戮同门之仇,岂能不报,贫僧之意,是说我等三派联手,力量未必弱于高翔,但却当不得金阳钟跟他坑洼一气,等一会儿,言语之上,最好能先行稳住金阳钟,如能不翻脸,总以不翻脸为上策。”
  天刀廖成思纵声笑道:“说了半天,大师仍是忌惮金阳钟那点虚名,今天他能够不趟这浑水最好,否则廖某愿率本门弟子截斗金阳钟,二位可以全力对付姓高的小辈……”
  话声未毕,突然有人笑着接口道:“对付一个金阳钟,何必如此胆怯,三位只管把他交给老朽好了。”
  飞龙活佛等齐吃一惊,猛扬头,见殿门外迤迤然走进一个面颊瘦削的灰袍老人。
  普陀寺中,戒备森严,光天化日之下,这灰衣老人业已走到大殿门前,不但三派掌门人丝毫没有发觉,就连广场中守候戒备的三派弟子,亦都肃立如故,似乎根本不不知道已经有人走过自己面前。
  这么看来,灰衣老人如非早已隐匿寺中,其功力简直就到了超凡人圣的境界了。
  但三派掌门人连弟子不下二三十人之多,整整在普陀寺居住了四天,谁也没有见到过这灰衣老人,若说他早已躲在寺中,那真是绝不可能之事。
  三派掌门人赫然震惊,天刀廖成思忽地站了起来,手按刀柄,沉声喝道:“尊驾是什么人?竟闯我三派驻足重地……”
  灰袍老人摇手笑道:“老弟!千万别拔刀弄剑,我老人家平生最怕打架,见到刀剑,浑身都会冒冷汗,快收手,咱们是朋友,又不是仇人。”
  飞龙活佛连忙以目示意,制止廖成思冲动出手,合十问道:“老施主高姓大名?莅临寺中必有赐教?”
  灰袍老人哈哈笑道:“大和尚,你别跟我老人家来这一套,我老人家走遍天涯,从无名姓,不过,大和尚要是回到滇边降龙寺,只消问问你那位高龄已近百岁,半边身子人了土,兀自不肯瞑目飞升的师叔祖百空老和尚,提一提无名老人四个字,大约他还能够记得吧!”
  飞龙活佛听了这话,登时面色大变。
  他倒并不是曾听前辈尊长提起过无名老人的名号,而是这神秘老人所说的百空话佛,寿近百岁,半身瘫痪,犹在滇边降龙寺闭关……这些事实,竟然千真万难,一点也不差。
  降龙寺百空活佛,几乎已有一甲子未离滇境,平时深居寺后经堂,从不与人交往,别说是一般武林中人,就连降龙寺僧徒,也有一大半不知有这位老祖宗在闭门修禅,这老人竟然一口道出,怎不会令人震惊。
  飞龙活佛心念微动,神态立改,合十躬身,拜了下去……
  那灰袍老人毗牙一笑,双手一圈,隔空虚托,连道:“快请起来,我老人家就怕磕头虫!快起来!快起来!”
  其实,飞龙活佛与那老人相距约有五尺,老人虚空微托,飞龙活佛双肩就像立被铁圈箍住,竟身不由己,站了起来。
  他不禁陡起试探之意,吸了一口气,真力一沉,施展佛门“千斤鼎”硬功,一连向下躬身了两三次,哪知浑身如被钉牢,半点也动弹不得。
  这一来,寒意顿生,连忙肃容改口道:“老前辈原来是家师叔祖的故友,贫僧谨代师叔祖致候安好。”
  灰袍老人笑道:“怎么不安好?每天能吃能睡,只是身上不见长肉。”
  三派掌门人又是一怔,心想:“这老头一身精湛武功,但却言语有些装疯卖傻,不知是何来意?”
  天刀廖成思拱手道:“前辈既与降龙寺有旧,如今寺中高手惨被屠戮,我等正感力有不敷,不知前辈是否有意相助一臂之力?”
  灰袍老人头一扬,道:“那还用说吗?我老人家此来,正是要助你们一臂,想当年我老人家成名露脸的时候,金阳钟还是个和烂泥的小娃儿,整天穿着开裆裤子,爬在泥地里掘蚯蚓,那个高翔就更不用说了,只怕连他娘都没有出世呢,等一会他们不来便罢,只要来了,你们瞧我老人家的。”
  廖成思等正自犹豫,灰袍老人忽然又改了主意,叫道:“哦!不成,等一会我老人家必须先用一幅面巾,把脸遮起来,别被金阳钟那娃儿认出真面目,否则,他掉头一跑,我老人家却到那儿去找他。”
  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扭头四望,想找一幅面巾,谁知佛殿中早被三派弟子打扫干净,竟无可用之物。
  老人心一急,突然反手一把,扣住了天刀廖成思的手肘。
  廖成思大吃一惊,挣了挣,竟未挣脱,大怒叫道:“你……你要干什么?”
  灰袍老人嘿嘿一笑,掀起天刀廖成思的簇新锦袍,嘶地一声,竟扯下一片后襟,向自己脸上一挂,松手笑道:“这东西倒还合用,人家都说:‘拿人屁股当作脸。’我老人家只取你一片衣摆,算得了什么。”
  廖成思弄不清楚他是有意折辱?或是天性痴狂?一肚子怒火,无从发起,只得大声喝叫门下弟子重取衣袍来,但尚未更衣,寺外忽然飞报:“南荒独眼鬼母骆大娘到。”
  飞龙活佛连望了青云观主一眼,低声道:“她来干什么?”
  青云观主摇摇头道:“贫道也颇觉奇怪……”
  一句话未了,那用锦布掩面的灰袍老人已接口叫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快些以礼迎接,老婆子好杀人,别惹她火气来了,大家都难看。”
  飞龙活佛颔首道:“此言有理,你我三人同往迎接一趟吧!”
  灰衣老人急又摇手道:“你们别说出我的名号来,我老人家天不怕地不怕,一怕杀人见血,二怕泼妇骂街,那老婆子凶得很,我老人家惹不起她。”
  天刀廖成思望望身后破衣,正感为难,寺门口一阵刺耳峥荣怪笑,独眼鬼母骆天香已带着她那养虫高手的媳妇,昂首大步而入。
  三派掌门人不敢怠慢,由飞龙活佛为首,急急跨出正殿,降阶相迎。
  独眼鬼母骆天香闪动独目,扫了院中一眼,吃吃笑道:“三位屯驻普陀寺,严阵以待,是准备与金阳钟较一较高下啦?”
  飞龙活佛连忙合十道:“出家人不敢妄动嗔念,实因高翔杀戮同门,血仇弥深,不得不向金庄主付一个公道。”
  独眼鬼母连连点头,说了两声:“好!好!有志气!有志气!”
  接着,独目一翻,又阴声笑道: “老婆子也跟金阳钟有点过节,咱们何不一并了断?”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