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杰血






  矮胖黑衣人身形方逝,一条白影疾射落地!

  赫然是书生去而复返,可是,迟了一步,他只有望着地上破葫芦发楞!半天才憋出一句:“好狡猾的东西,我早该想到是他!”

  腾身而起,直上夜空,及至他返回“大相国寺”,刚刚踏进大殿!

  一幕景象,看得他又复怔住!

  地上,只剩两片血渍,普济老和尚尸体已然不见!

  来去之间,不过转瞬工夫,是谁乘隙弄走了普济老和尚尸体,弄走普济老和尚尸体之用意又何在呢?

  是“乾坤五凶”去而复返,毁尸解恨?

  “乾坤五凶”没那个胆!

  那么是黑衣蒙面人之中的另几个人?

  ……。

  书生半晌才定过神来,他皱眉苦思,却百思莫解!

  俊面上一片煞白,双目微红,神色有点怕人!

  的确,他够难过的,生平就从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普济老和尚等于间接死在他手中,他怎不负疚良深,羞愧欲绝!

  普济老和尚本欲舍己渡人,牺牲自己,以消仇劝恶!

  突然一改初衷,嚼舌自绝,那是因为他眼见五凶桀傲难驯,恶性重大,无法渡化!

  但,当时的情势,使他自知无法幸免,与其死在五凶之手,不如嚼舌自绝,免受残凶凌辱!

  本欲救人,当人不想死时,却无力救援!

  他想笑,笑不出声,想哭,又没有眼泪!他,差不多整个儿地麻木了!

  唇边,渗出了丝丝鲜血,那是他咬破了唇,然而,他却不自知!

  蓦地,一只手掌抵上后心,背后传来沉喝:“四弟,定神!”

  书生神情一震,定神转身,面前,并肩站着两位拜兄,算卦的跟那位身材高大的驼背老人!驼背老人首先震声发问:“四弟,怎么啦?”

  书生悲惨苦笑,摇头不语I

  算卦的神情震动,道:“四弟,莫非老和尚……”

  书生答得有气无力,轻声说道:“不是五凶,老和尚嚼舌自绝了!”

  算卦的脸色大变,神情猛震,紧逼一句:“他人呢?”

  算卦的指的是尸体。

  书生苦笑摇头:“连我也不知道。”

  驼背老人须发暴张,巨目圆睁,沉声说道;“怎么说?”

  书生道:“刚才还在这儿,我出去了一趟,可我回来……”

  他没说下去!

  其实,还用再说下去,算卦的跟驼背老人都明白了!

  驼背老人勃然大怒,尚未说话!

  算卦的却已摆手说道:“三弟,冷静些,让四弟说!”

  算卦的,看上去要比驼背老人年轻得多,他却叫驼背老人为三弟,看来,实际年岁,他该比驼背老人为大!

  驼背老人没开口,可是震怒之态却丝毫未敛!

  书生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好说的,二哥、三哥应该看到了那黑衣蒙面人进人大殿,此人功力之高,不下于我……”

  接着,将适才诸事说了一遍。

  静静听完,算卦的摇头苦笑:“四弟,这个跟头不算小,那人带来的几个人,身上也跟我与你三哥差不多,把我两个引出‘大相国寺’,竟使我们两个没法脱身,四弟,咱们碰上了劲敌,由你所说看来,此人心智,功力两高,是个极为扎手的人物!”

  书生低着头,默然不语!

  算卦的一叹又道:“四弟,人死不能复生,事出突然,无须过于自责……”

  书生抬头强笑,道:“我是在想,开封城何以一下来那么多好手!”

  算卦的道:“四弟没看出那人是……”

  书生摇头苦笑:“只觉怪异得很,大违武学常规,二哥跟三哥呢?”

  驼背老人听若无闻,算卦的羞愧摇头!

  显然,他两个也未能看出来此人路数!

  凭他兄弟都看不出,传扬出去,该震动武林!

  书生皱眉不语!

  算卦的却道:“四弟可曾想过?这种人,武林不多!”

  书生道:“想过了,可是搜遍记忆,我想不出此人是谁!”

  算卦的又默然了,良久,突然说道:“四弟,老和尚的尸体,会不会是五凶……”

  “我想过了!”书生道:“不大可能,他五个没那个胆!”

  算卦的道:“那么是……”

  书生截口说道:“跟二哥、三哥动手的,是几个?”

  算卦的道:“四个!”

  书生冷笑说道:“恐怕不止!”

  算卦的呆了呆,道:“四弟是说……”

  书生道:“二哥不以为是他们那一伙的可能较大?”

  算卦的微微点头,沉吟一下道:“他们用意何在?”

  书生挑眉说道:“唯一的用意,是交结五凶,除此,我想不出第二个!”

  算卦的道:“论功力,他们高出五凶多多,没理由替五凶卖命!”

  书生道:“事实上,他们的确是替五凶卖命!”

  算卦的皱眉说道:“五凶又何时拉拢了这些好手?四弟当时可曾听见……”

  书生道:“没有,五凶只字未提,如果我料想得不错,这批人,五凶是刚拉拢不久,而且该是在到开封之后!”

  算卦的道:“何以见得!”

  书生道:“假如五凶早就拉拢了这批人,何须再顾虑咱们兄弟?那上门索债之日,将不会候至今夜?”

  算卦的频频点头,说道:“正如四弟所说,开封何来这多武林高手?”

  书生淡然说道:“只有一处,‘汴梁世家’!”

  驼背老人突然震声说道:“四弟,你是说那几个人来自‘汴梁世家’?”

  书生摇头说道:“我不敢断定,只是,别处没那么多功力高绝的好手。”

  算卦的点头说道:“不错,唯有‘汴梁世家’卧虎藏龙,高深莫测!”

  话锋微顿,望着书生,皱眉又道:“可是,四弟,‘汴梁世家’也只有昔年‘修罗四侍’,井太玄他们四个的功力,你我兄弟深知……”

  “二哥糊涂!”书生道:“你怎知,汴梁世家的高手,只有他们四个,‘修罗四侍’,只不过是咱们所知道的,再说,对付咱们,他们四个也不敢现身出手,因为他们四个就是烧成灰也难瞒咱们兄弟双目!”

  算卦的默然不语,但随又说道:“可是,四弟,‘修罗四侍’在‘汴梁世家’中,身份极高,除了褚长风,就该算他们四个了!”

  这话不错,功力高的,必居上位,‘修罗四侍’位居师爷,仅在一人之下,这该表示没人功力能高过他们四个!

  书生皱了眉,道:“这也是我唯一不解之处,不过……”

  驼背老人突然说道:“四弟,管他什么了解不了解,准是他们没错!”

  转身往外便闯!

  书生倏伸铁腕,一把将他拉住,道:“三哥,那里去?”

  驼背老人怒声说道:“到‘汴梁世家’走走!”

  书生道:“干什么!”

  驼背老人道:“找那褚长风匹夫去!”

  书生道:“找他做什么?”

  驼背老人巨目一瞪,道:“四弟,你这是明知故问!”

  书生道:“不错,但,三哥,你凭什么找人家?”

  驼背老人道;“就凭适才事,不够么?”

  “够!”书生点头说道:“可是,三哥,你有什么证据说他们是‘汴梁世家’的人?”

  驼背老人傻了,一怔说道:“四弟,话可是你说的!”

  “不错!”书生道:“话是我说的,但那只是揣测,却未敢断定!”

  驼背老人道:“四弟揣测没错!”

  “三哥!”书生道:“那总缺少证据,捉贼拿脏,空口不能指人!”

  驼背老人张张嘴,却没说话!

  书生笑了笑,又道:“三哥,‘汴梁世家’是妇孺皆知的殷实商人,善良巨绅,那褚长风反咬你一口,说你恶意中伤,血口喷人,到开封府衙门告你一状,你能跟他打官司么?对付这种人,咱们不能凭血气之勇,意气用事?”

  驼背老人摇头说道:“话可都让你说了,四弟,你说该怎么办?”

  “忙什么?慢慢来!”书生淡笑说道:“抓住证据,再动不迟!”

  松了气,驼背老人一付无可奈何的神态,转过身来。

  算卦的沉吟说道:“四弟,要抓褚长风的证据,恐怕不太容易!”

  书生淡淡笑道:“我也明白,但千虑有一失,百密有一疏,二哥何防等着瞧瞧?明天晚上,咱们就该去拜访褚长风了!”

  驼背老人一怔说道:“怎么?”

  书生不答,反问:“三哥,明儿个,是那约期三天交镖的第几天?”

  驼背老人道:“第三天。”

  书生道:“咱们找他要镖去!”

  驼背老人又复一怔,道:“四弟是说他不还?”

  书生道:“我压根儿就没说他会还!”

  驼背老人霍然色变,巨目一瞪,暴射威棱说:“他敢,那四弟你又何必候至明天?”

  书生笑道:“约期没到,凭什么说人家不还?”

  驼背老人怔住了,半晌方苦笑摇头,望了望书生,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书生笑了笑,道:“好啦,二哥,明儿个是最后一天了,这一天可最要紧,咱们要亲自出马,否则,要让人家把镖给运了出去,咱们可又要栽跟头了!”

  提起栽跟头,算卦的跟驼背老人相觑哑然苦笑。

  ※  ※  ※

  第二天一早,“秃顶”老马带着几个徒弟上了“悦宾楼”!

  马师傅带徒弟上酒楼,这可是大姑娘出嫁——生平头—遭,碰见几个熟人,人家不免会问!

  可是“秃顶”老马说得好,他说:“徒弟们不能老为他做师父的忙,总该大伙儿出来吃喝一顿!乐和,乐和,所以今儿个歇了场。”

  既是理,又动听,熟人们无不暗暗点头。

  与此同时,那紧靠东门的墙角,屋檐下,也来了十几个要饭小叫花,逢人便躬身哈腰,陪笑伸手,领头儿的,是鬼灵精小明!

  西门内一条胡同口儿上,本来没什么买卖,今儿个一大早,却摆上了个卦摊儿,还是地摊儿!

  算卦的不但能算卦,还外带治病,而且专治奇疑怪症,算卦的运气财气都不错,刚摆上摊儿,生意就上门!

  北门,那高高的城头上,踏着还没有消失的满地露珠,走上了个俊美、潇洒白衣书生!

  书生负手迈步,悠闲得很!

  大清早散步,神清气爽,在这儿俯览、眺望,找些儿诗料也不错,不管怎么说,读书人坐多了,活动活动总是好的!他找的这地方,还真不错,虽然不能尽览全城景物,可是一眼能看见整座城墙!

  要是有谁想从城墙上进去,可绝瞒不了他!

  一上午过去了,没什么动静,开封城跟往日一样!

  可是过了晌午就不同了!

  听说北大街开酱园的万大老板母丧,老太太年高九九,寿终正寝,七七已过,今儿个出殡!

  这传说没错,前些日子虽没听说,可是人家今儿个说要出殡总不假,瞧,门口儿早预备上了!

  预备是预备上了,可是打从北大街万家香酱园门口儿起,却让开封城的百姓,一直暗地里骂出了城!

  万大老板出了名的小气吝啬鬼,钱都长在肋骨上,动他一个钱,胜似割他一块肉!

  小气、吝啬,要在平日里没人说话!

  大财主喝稀粥,你装你的穷去!

  可是今儿个却不该在自己老娘身上打算盘。

  本该浩浩荡荡的出殡行列,却简单得很!

  前面是十来个人的一队吹鼓手!

  中间是灵车。

  后面是披麻带孝的五服族亲。

  就这啦!

  只可惜他万大老板身为子嗣,不能不亮像,要不然他准连大门儿都懒得出一步,这那像话。

  说来,就只灵车还像个样。

  两匹没一根杂毛的高头白马,由车辕至车后,层层密密的扎满了白绸,灵柩,平摆在车中,露着两个头,是上好棺木,而且漆得发亮,这还看得过去!

  也唯有这一点显出了他是开封城有名的大财主、大商人,那年头,普通人家办丧事,出殡,棺木顶多多找几个人扛着,可没有灵车!

  晌午刚过,出殡的队伍启动了!锣、鼓、喇叭,哀乐阵阵,吹鼓手使足了劲儿吹,只为赚几个辛苦血汗钱,谁让生来就是干这一行的?

  至于万大老板的亲族,说来可怜!

  连他万大老板算在内,也不过十来个大人!

  可没见小孩儿,那是因为万大老板膝下犹空,年逾半百还没有儿女,连娶了三房娇妻,仍没见养出一个!

  八成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