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杰血






  老驼子道:“是谁?”

  书生道:“我跟三哥提个人,‘落拓青衫飘泊生’?”

  老驼子一怔道:“四弟,他姓梅!”

  书生道:“三哥,她也姓梅!”

  老驼子道:“她是……”

  书生道:“梅兄的唯一掌珠,梦雪姑娘!”

  老驼子大吃一惊,瞪目说道:“四弟,真的?”

  书生淡笑说道:“我怎敢骗三哥,人在三哥眼前,不信问问!”

  老驼子巨目转注梅梦雪:“姑娘……”

  梅梦雪道:“‘落拓青衫飘泊生’正是先父!”

  老驼子忙伸双腕:“姑娘,你请站起,我驼子不敢当你这……”

  书生一旁淡然说道:“姑娘,站不得。”

  梅梦雪多么玲珑剔透,她自然是不肯起来,螓首半挽,楚楚可怜,柔声说道:“三先生若不让晚辈代主受罚,晚辈就是跪死也不敢起来。”

  那动人之态,就是铁石人儿也为之心软。

  她冰雪聪明,不求老驼子赦免赵小秋,只求代死。

  在场大伙儿都明白,那等于替赵小秋求情。

  算卦的双目凝注,奇光闪射!

  赵振秋一脸激动情,只是不敢开口!

  赵小秋如今是明白了,他明白了黑衣人儿梅萼那届时楼下自有人会为他退敌之说,是指的谁。

  也明白了为他求情,不可辜负之语,是指的谁!

  目光斜瞥偷窥那无限美好的娇躯,心中不知有多么感激。

  而,老驼子他皱了眉,巨目一瞪书生道:“四弟,你这是……”

  书生截口说道:“三哥能眼睁睁地让人家梅姑娘这么跪着么?”

  老驼子尚未开口,书生他紧接着又是一句:“三哥能答应让她代主受过么?”

  老驼子浓眉一挑,道:“四弟,我说过,这不关她的事儿。”

  “三哥错了。”书生道:“据我所知,这跟梅姑娘大有关连,昔日振秋曾经救过‘飘泊生’,人家感恩图报,临终遗命,要梅姑娘终生为人仆报恩,在一个报恩的人来说,她能眼睁睁地看着振秋绝了后么?她自然是挺身而出,要代主受过了……”

  老驼子浓眉深皱,沉吟不语。

  书生目中奇光一闪,说道:“何况,小秋他还有个不能死的理由?……”

  紧接着双唇一阵翕动,显然,那是不欲人知的传音。

  老驼子面上陡现惊容,瞿然说道:“四弟,这是真的?”

  书生淡然笑道:“我怎敢骗三哥,像这样,三哥能让人家……”

  笑了笑,住口不言!

  老驼子他可不糊涂,心神一震,目光落在赵小秋身上:“四弟,这孽畜他那来这么大……”

  书生飞快截口说道:“三哥,福祸皆天定,半点不由人,别问那么多,只向三哥你点头不点头!”敢情他是一步一步逼着来的。

  他这一手厉害,老驼子可大大作难了,书生适才说得对,他总不能让这么一个好姑娘做望门寡,没嫁人就得守一辈子,他不敢误了人家,可是门规……

  老驼子他猛一咬牙,道:“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不能让他……”

  诸人心头一松,赵振秋喜极而泣!

  书生却又飞快接了口:“三哥,好人要做到底,三哥仔细想想看,这样也不行。”

  老驼子难得一点就透,巨目一瞪,道:“四弟,你还要我怎么让步?”

  书生淡淡一笑,道:“三哥,我来替三哥罚他一罚,成不?”

  老驼子道:“四弟说说看,可不许太轻了。”

  “那自然!”书生笑道:“我罚他三年不许出镖局一步,要他家中闭门思过,如何?”

  老驼子浓眉一皱,刚要摇头!

  书生已然轻笑说道:“姑娘,谢恩!”

  梅梦雪连忙叩了一个头:“谢三先生成全之恩,晚辈一门存殁俱感。”

  这,老驼子他还好说什么,猛一跺脚,叫道:“四弟,这孽畜就是让你们这么惯坏的。”

  书生没理他,抬手一掌,虚空拍醒了霍秀芸,笑道:“振秋、秀芸、小秋,你们三个还不叩头!”

  赵振秋爷儿俩翻身便拜:“多谢三叔开恩!”

  有这一句话,霍秀芸还能不明白?喜极而泣,颤抖着横身扑过:“秀芸谢过您老人家!”

  老驼子摇了摇头,倏地沉下脸道:“你三个都给我听着,小秋要再不知悔改,便说他再难饶,就是你两个老的也要立即逐出门墙……”

  巨目忽射厉芒,威态懔人,沉声接道:“是梅姑娘的面子,也该谢谢人家。”

  赵振秋一家三口立刻转向梅梦雪,刚要叩头!

  书生忽地一笑说道:“振秋、秀芸拜不得,小秋该多叩两个。”

  赵振秋夫妇立即省悟,不由大喜,齐道:“四叔,这……”

  “少废话!”书生连忙截了口:“站起来,退后,小秋,叩头。”

  赵振秋夫妇不敢不听,应声站起,他二人这里站起了身,赵小秋那里已然心甘情愿地叩了头。

  美姑娘娇靥通红,又急又羞,连忙闪避:“少镖头,您这是折煞婢子……”

  书生一旁又插了嘴:“从即刻起,没有侍婢那一说,振秋夫妇二人也不敢,我作主,委曲姑娘拜在他二人膝下好了。”

  姑娘他那能不懂?转过身,盈盈下拜:“雪儿见过义父、义母。”

  赵振秋夫妇本求之不得,但又碍于担当不起,如今既有书生作主,那还敢再说什么?那愿再说什么?

  老怀大慰,喜极而泣,双双把姑娘掺扶了起来!

  一场悲伤转瞬间变为喜气一团,大伙儿全乐了!

  美姑娘刚站起,转过身要谢书生!

  书生虚空抬手,笑道:“姑娘,先留着,知不。”

  姑娘登时羞红了娇靥,头一低,又转向了皇甫敬跟算卦的。

  皇甫敬忙道:“姑娘,免了,我二人受之有愧,别让人难受。”

  姑娘没听话,到底拜了一拜。

  算卦的忙闪身.皇甫敬苦笑着盲摇头:“姑娘,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话落,随即转向了老驼子:“三弟,大哥这面子没一个女娃儿大,你要我这张老脸,往那儿投?看来咱们当年那个头是白叩了。”

  老驼子有点窘,咧了咧嘴,不管怎么说,他是笑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沉默了一下,书生忽地抬眼望向老驼子:“三哥,那位堂主溜了?”

  老驼子面一红,立刻又瞪了眼:“那匹夫好滑溜,转两个弯儿就没了影儿,害得我差点误伤了独孤恩兄!”敢情他把人给追丢了,难怪有火儿。

  皇甫敬笑道:“三弟,独孤恩兄也是你伤得了的?”

  老驼子摇头说道:“大哥,那可难说,恩兄迎面而来,猝不及防……”

  书生道:“怎么,恩兄是迎面而来?”

  老驼子道:“不错,怎么?”

  书生转注独孤承,笑问:“恩兄可曾看见‘汴梁世家’中的那位堂主?”

  独孤承老脸上,似乎有点挂不住,道:“惭愧得很,愚兄没看见人。”

  这可怪了,既迎面而来,却没看见人?

  书生笑了笑,又转向老驼子:“那么,想必三哥是追错了方向!”

  老驼子直心跟儿,可不懂书生是在动心机,一瞪眼道:“谁说的,绝不会,我明明瞧见他在前面窜!”

  书生摇了摇头道:“那就怪了,难不成他会升了天,遁了地?”

  望了独孤承一眼,又道:“看来恩兄是料错了,他不是来下手恩兄的。”

  独孤承道:“四弟,何以见得?”

  书生道:“他两次都是来找小秋,而且仍是个堂主J”

  独孤承道:“四弟怎知道这次仍是上次那人?”

  书生道:“恩兄可以问小秋!”

  赵小秋没等问,忙道:“不错,两次都是同一人。”

  独孤承眉峰一皱,道:“这么说来,愚兄我真的料错了……”

  书生笑道:“他第一次也不是来下手恩兄的,恩兄一身功力,我在‘汴梁世家’说起过,要是,‘汴梁世家’不会只派一堂主!”

  这分析不错,那有明知独孤承功力,而派一个不是他对手,且差之甚远的一名堂主来?

  独孤承道:“那么他是……”

  书生道:“假手小秋,逞他‘汴梁世家’那阴谋伎俩!”

  独孤承点了点头,没说话!

  皇甫敬适时摆手说道:“一折腾又折腾了大半夜,天色不早,都去睡吧。”

  说着,当先转身下楼而去。

  他有了话,谁也没敢再留着,先后都跟着下了楼。

  下了楼,看着都走了,书生飘身向前,赶上了皇甫敬:“大哥,要睡了?”

  皇甫敬道:“没事了,不睡干什么?”

  书生笑道:“别忙睡,跟我找件东西去,怎么样?”

  皇甫敬一怔,道:“四弟要找什么?”

  书生道:“大哥,‘汴梁世家’的那位堂主,穿戴着什么?”

  皇甫敬一震,道:“四弟是说……”

  书生笑道:“只是做大胆假设,没把握,中不中找找看便知,快走吧,大哥,别让人捷足先登了。”

  皇甫敬会意,一点头,双双腾身而起!

  皇甫敬跟书生的停身处,是青石小径的东端,然后,两个人并肩迈步,边走边谈笑,悠闲得很。

  青石小径的两旁,是两片花圃,花圃中,除了数十株盆花外,都是栽得异种花卉,这儿,藏不住东西!

  走完青石小径,转了两个弯,一座假山矗立眼前!

  书生目中异采一闪,伸手一拉皇甫敬衣袖,缓步走了过去,走没几步,已近假山,书生突然低低说道:“大哥只管往前走!”

  身形忽闪,疾若迅电,绕假山一匝而回,再到皇甫敬身边时,面上已然挂起了笑意,目中也闪射着冷电异采!

  皇甫敬心中难了解,可是他忍不住问:“四弟,如何?”

  书生点了点头,道:“他衣裳脱得可真够快。”

  皇甫敬双眉一挑,道:“四弟怎不……”

  书生摇头笑道:“大哥怎糊涂一时?”

  皇甫敬目中异采一闪,笑道:“四弟,有你的。”

  不再闻话声,两个背影,转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刹时间,庭院中,这地方,又是一片寂静,空荡……。

  但,这寂静,空荡,短暂得可怜。

  蓦地里,夜色中又响起一阵步履之声,随着这阵步履声,远远地,也跟着现出一条人影。

  夜色中,太远,犹模糊!

  近了,清楚了,是独孤承负手缓缓迈步!

  近了,越来越近这地方,越来越近假山!

  时间,—分,一分地过去!

  距离,一寸,一寸地接近!

  终于,独孤承他到了假山旁,而且,突然停了步!

  他要干什么?谁知道,恐怕只有问他自己!

  他低着头,略一沉吟,忽地,他又迈动了步履,往前走了,对那假山,却是连正眼也未瞧一下!

  本来嘛,大半夜里这有什么好瞧的。

  他,渐去渐远,渐渐地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不见,步履声也随之远去,不可复闻。

  庭院中,这地方,又是一片寂静……。

  不,又有了人,那是不知来自何处的两条人影,一白,一灰,仔细看,竟会是书生跟皇甫敬!

  皇甫敬皱着眉,投以探询目光!

  书生摇摇头,报以惑然苦笑!

  皇甫敬开了口:“四弟,他走这条路……”

  书生道:“回楼,这是条近路!”

  那么,该走这一条?该经过这地方,这假山!

  皇甫敬道:“那么,他适才走得好好儿的,突然停了身……”

  书生道:“谁知道,只有问他去!”

  皇甫敬略一沉默,道:“四弟,下一步……”

  书生道:“回房,睡觉去!”

  皇甫敬摇了摇头,一句话没再说,并着肩,走了!

  他两个刚走没一会儿——

  不知由何处射来一条人影,疾若鹰隼,突然而降,在假山下只一沾足,腾身再起,一闪不见!

  这条人影刚走,忽地,又是一条白影电射而落,是书生,但当他目光投注假山下时,他怔住了!

  他适才在这假山之后,看见一套黑衣,而如今,这转眼工夫之后,那套黑衣已然不翼而飞了!

  他去而复返,而且是—个人来,就是要给对方来个出其不意,岂料,对方高了一着,没让他“碰”上!

  这等于一个跟头,对书生来说,是够难堪的!

  良久,良久,他方始定过神来,双眉一挑,目中飞闪寒芒,冷哼—声,转身腾射而起,直扑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