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劫
阮江也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长上务必三思,一旦兵临交趾,我们留在交趾的弟兄,亦将玉石俱焚,长上岂不前功尽弃?”
司马子明低头沉思,默然片刻。
当局者迷,激动中能冷静下来,就表示不怎么迷了。
谢智高接着又道:“石老贼权势正盛,如日中天,此时他必定戒备森严,贸然前往行刺,决不可能快意恩仇,必须假以时日,方能制其死命。”
阮江道:“长上,我们那些生死与共的弟兄,在交趾翘首以待,女王对长上一往情深,倚望甚殷,长上能因一己之私,眼看兵临城下吗?”
司马子明心中一酸,只感到悲从中来,以手掩面,泪下如雨,凄然呼号:“绿珠!绿…
珠…”
次日一早,七位行商策马过了天津桥,披星戴月兼程南下。
午后,金谷园传出少将军暴毙的消息。
谢智高估计得十分正确,女王根本就不愿绿珠返回交趾。
一代美人,成了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
心儿曾经多次返回交趾,但做梦也没料到司马子明隐身在深宫内,化身另一面目,襄赞国事,更没料到女王会牺牲她和绿珠。
金谷园中,当夜发生了许多事故,但除了万能总管之外,其他的人皆听不到任何风声。
死了的人藏尸枯井,不可能爬出来向世人诉说他们的冤屈。
所有的诗女奴仆,事先皆受到告诫,少将军风尘仆仆返家,沿途车马劳顿,如非必要,不许前往打扰。
第二天清晨,心儿去叫他们,才发现绿珠酣眠未醒,司马子明则已口中流血,魂归极乐了。
司马子明死得离奇而诡秘。
金谷园中的人都慌了手脚。
石崇不在,出了这种事,该怎么办呢?
还好,跟司马子明一起回来的新任总管有点主意。
司马子明是跟绿珠醉卧室中之时暴毙的,绿珠自然涉嫌最大了,依府中人的意思,就要把她抓起来。
但是万总管却力排众议,断然拒绝了。
他说他一路上追随司马少将军与绿珠姑娘凯师东返,知道这两个人情意深浓,绿珠姑娘绝不会陷害少将军的。
再者,少将军一身勇武绝伦,力敌万夫,胸罗万有,区区一点毒药,绝难逃过他的慧眼,只有一种鹤顶红除外。
此物无臭无味,唯色泛微红,一滴即可使人心摧肠裂,七孔流血,而少将军的死状,与鹤顶红鸩人之状极为相似。
想来,司马子明就是中了这种毒而暴毙的。
这一点倒是无须他来发现,府中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因为他们见过几个被鹤项红鸩毙的人,就是这付惨状。
只不过这种毒药极为难得,是石崇得自异域,除了皇宫大内中有一些之外,只有金谷园中存有此物。
绿珠新来乍到,才第一夜住进金谷园,何来此物呢?
这一说倒也有道理,金谷园中有鹤顶红,所以大家才能认得被这种药毒死的人是什么情形。
可是这种药却很难得手,据说是藏在一口玛瑙刻成的小瓶中,密藏于宝库之内,而宝库的钥匙,却是由石崇的宠妾保管着。
绿珠是绝不可能取得到的。
这解释自然很合理。
可是,谁又是毒死少将军的凶手呢?
那位新任的万总管说不上来。
可是,他却有个暗示,少将军既然是死于鹤顶红的,自然是去向可能有鹤顶红的人调查看看。
可能取得鹤项红的人只有一个。
她,是石崇的宠妾,也是金谷园中的主管。
既然是她,自然是谁也不敢去询问了。
万能以新任总管的身份又说话了——“七夫人自然不会是鸩杀少将军的人,可是可以想一下,曾经把钥匙交给什么人过?那样也许能找到一点线索。”
这话倒也有道理。
于是,大家又到七夫人的香闺,去作一番请示。,哪知七夫人的住处,却又出了一件意外,七夫人居然也暴毙于香闺之中,尸体旁边放了一壶葡萄酒。
那瓶葡萄酒是来自波斯的珍品,深藏于酒窖之中,而司马子明也是饮了这种酒而致送命的。
由一条人命弄成两条出来了。”
事情自然更为离奇了。
而且,两个人是死于同一种毒物,这意味着更不寻常了。。。。。。
万总管倒是能沉得住气,忙把侍奉七夫人的待儿找了来,详细地询问。
才知道七夫人昨夜曾经入酒库,灌了两壶珍藏的美酒出来,一壶吩咐送给少将军,一壶则自己携回屋去了。
而且此酒十分名贵,轻易不启窖饮用的。
密藏窖中,钥匙也由她保管。
她要是想鸩杀司马子明,倒是有机会的;只是没有理由。
因为她是石崇最宠爱的姬人,而司马子明则是石崇的义子,两个人平素的关系相处得不错。
石崇赴交趾出使时,才由司马子明送回金谷园中居住,而且把一切重要的机密都交给给她保管。
实在没有害死司马子明的必要呀!
而且,她更没有害死自己的道理。
于是,家人们纷纷地起了各种猜测。
万能曾任驿丞,见过的多,处事冷静。
他详细地询问了七夫人的身世渊源,看看她是否会有什么仇家陷害,是否跟少将军有嫌隙。
结果知道司马于明对她非但无仇无隙,而且还有恩。
她的父亲也是个官,得罪权责,横陷在狱,问罪将死,是她去求了司马子明,司马子明又引见了石崇,石崇尽了很大的力量,拿出了许多珍奇的物品,四处打点,找到更高的关系,压住那位权贵,使她的父亲得以脱灾。
而她则因感激而愿以身相报,成了石崇的七夫人。
有了这样的关系,她怎会陷害司马子明呢?
这越发令人费解了。
结果又在她身上找到了一枚金钿。
那是一个很小的金盒子,用金链穿着,挂在脖子上,是当时女子们藏贴身体已的秘密地方。
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方薄绢,刺绣着几行字,以及几粒红豆。
与君共盟誓,相约成连理。
君心一何忍,别遣侯门里。
侯门深如海,君似海上月。
明月时圆缺,旦夕犹可见。
咫尺逢山远,稍可慰情痴。
闻君有远行,流露雨丝丝。
终日盼君归,唯数红豆子。
是为君所遗,粒粒皆相思。
闻得君归矣,携得丽人偕。
自顾貌不如,戚戚心悲哀。
君属天堂里,妾心在尘埃。
尘埃昏且暗,安得君为伴……
这是一闭未完成的情诗与哀歌,前面的字迹已干,似乎是完成已久,但后面的四句,却是新添上去的。
字里行间,仿佛在埋怨着一个她爱过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极有可能就是司马子明。
难道他与七夫人之间有什么暧昧吗?”
这倒是很难说的。
因为他们以前就相识,司马子明又是个英俊潇洒多情的男人,经常能赢得女孩子芳心默许的。
而司马子明也经常做一些近似挑逗的暗示,惹得那些女孩子们心里痒痒的,因而就发生误会了。
像这位七夫人就是如此。
司马子明认识她是不错的,但未必会爱她,最多口角春风,开开玩笑而已,这是司马子明的毛病。
金谷园中的女孩子,也都知道他的毛病,没有把他的情话当真。
司马子明经常会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从后面偷偷地吻一下,或是拦腰一抱,揽得紧紧的,轻轻地说:“嫁给我好不好?”
就是对石崇的侍妾,他也不例外,会咬着耳朵轻问:“那天等老头子不在,我来找你好不好?”
这种玩笑石崇不以为意。
有些爱挑唆的小人去告诉石崇时,往往会换来他的一阵哈哈大笑,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接着就是一靴尖:“这些女人是他替我弄来的,要是他看得上眼,早就可以自己先留下了。
再说,他是我的干儿子,老子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喜欢谁都可以要了去,你这混帐奴才,居然敢来挑拨是非,给我滚远点……”
碰了一次钉子后,大家总算知道这位少将军在大人心中的份量了,自然也没人再会自讨没趣了。
只是司马子明也最多开开这种玩笑而且,从来也没有真正的跟哪个女子有一手。
习以为常,也许有人心中还把司马子明的戏言当成真的也未可知,于是看他带了个娇艳无比的绿珠回来,难免内心中充满了妒忌,而出此下策了。
这是一般人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因为照留诗看来,这位七夫人在过去就跟司马子明有过一手了。
可是据跟着司马子明一起回来的部随们解释,则又不是那么回事。
司马子明过去是认识她不错,但只是极为普通的交往,因为七夫人在闺中时擅菜菊,精奕棋。
司马子明与她的父亲相识,因缘辐凑,在她家中做客,参观过她的菊苑,对奕过几次,大家颇为谈得来,仅此而已,并无深交。
七夫人的父亲出了事,她来向司马子明求援。
在司马子明而言,是义不容辞的事,后来石崇看中了她的姿色,向她的父亲求姻娶了过来,则与司马子明毫无关系。
而且那段时间,司马子明也不在荆州。
说他们有情,可是天地良心。
也许七夫人心中有那个想法,相约成连理,也是七夫人一个人自我安慰而已,司马子明绝没有这么表示过。
但无论如何,这首情诗的发现,多少可以解释一下司马子明的死因了。
绿珠由醉中醒来,还没知道噩耗。
她只知道昨夜跟司马子明共饮之际,先饮的是珍藏百余年的百花露酒,那是极美的佳酿。
绿珠量浅,比不上司马子明。
几盅下去后,即已不胜酒力了。
朦胧之中,似乎听到有个叫婉儿的诗女送了一壶酒来,说是大人特使命七夫人送给新人洗尘的。
她实在是醉了,也没去注意听。
那壶酒绿珠没有喝,司马子明一个人喝了,所以才侥幸逃过一命,看来七夫人是想连绿珠一起毒死的……
事情总算明白了!
但是,这两桩命案,却实在莫名其妙,而且岂有此理。
万能压下了府里的人,匆匆地把死者收殓了,因为这件事实在不便声张。
然后把绿珠交给了她的妹妹心儿照管着,事情的经过心儿都很清楚,由她向绿珠解释。
石崇尽快地赶了回来。
长安到洛阳不过数百里,他面圣之后,叙述出使经过,当殿呈交了贡品,果然是龙心大悦。
这是近几年来,使臣到外郡最顺利、最有成绩的一次。
因为自从司马氏得天下以来,国内大小纷争不已,四夷俱都心存观望,看看中原天朝究竟是谁能坐稳江山,他们才能决定态度。
岁贡早就停了。
文书贡表也是上给以前的汉献帝的,中间还经过了一代魏朝,皇帝已换了姓,朝代也换了主。
贡表却没有更换过,朝廷也一时无力顾及。
晋武帝登基以来,天下渐渐稳定。
军权也逐渐统一了。
虽然仍有不少悍将掌权,宗室外戚也控制了相当的兵力,但行政权总算是统一归于中央了。
因此,他才想到是发扬天威、外抚四夷。
天马 扫校,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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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石崇是第一个把这件事情漂漂亮亮地办回来的人,也是第一个带回来这么多好东西的人。
看到了那些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的奇珍异宝,海树珊瑚,晋武帝龙心大悦;着实地夸奖了一阵。
大将军兼任丞相的工浑,私下得了石崇一份孝敬,并不比朝廷所得差到哪里,而且颇多精品。
不用说,他也是满心欢喜了。
帮着石崇说尽好话,也为自己驾举得人而吹嘘了一阵,并立时保举石崇出任度支部尚书,掌管朝廷的财政。
这个职位常换人,很少有人做得好,原因是经手的钱太多了,动辄逾千上万,很难有人不出错。
石崇并不是个精于理财的人,照说担任这个工作并不适合,但王浑所持的理由却是别有一套。
他说石崇有钱,以富名甲天下。
有钱的人不会贪,只要不贪,就容易做得好。
而且即使有失误,石泉也贴得起,赔得出来,国家就不会遭受到损失。
至于第三个理由,他是咬着皇帝的耳朵讲的:“臣保荐石崇还有一个理由,他能称职,固国家之幸。
他不能称职,亦望圣上忍耐,小错予以包容,直等他犯下大错后,再严办他,此亦国家之幸。”
皇帝有点不解的问道:“大将军这倒奇怪了,从来就没有一个保荐人是像你如此说话的!”
王浑笑道:“圣上明鉴,臣如此说正是一片为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