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浪子
燕青道:“那就更应该到府上了,府上此刻已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有变故,兄弟才急急地赶回来,到金陵,立刻就来到这儿,而且在这儿等候,不敢远离,就是怕柳浩生的人会到府上生事。”
莫桑道:“柳浩生,他怎会找上我呢。”
燕青道:“走,进去再谈。”
莫桑还待拖延,燕青拉着他道:“红叶庄被焚,尤俊兄被杀死在红叶庄中,柳浩生认定是莫二兄所为,已经发动所属,立刻要对府上采取行动。”
这句话很有力量,莫桑不再退后了,边行边道:“这……怎么可能呢?”
“兄弟也认为不可能,但柳浩生说握有相当证据!兄弟答应他先来查证一番,他是否肯听就不知道,不过有兄弟在此,他多少也给兄弟一个面子,所以兄弟一步也不敢离开这儿。”
他一面说,一面走,院落里的那些人都听得见,有几个人已流露出紧张的神色,燕青却装作看不见。
又来到了那座门前,莫桑上前轻轻地叩门,很有节奏,每次两下连叩四次,又是那个老妇来开的门。
看见莫桑带了燕青同来,脸上颇有异色。
莫桑先开口道:“费大娘,夫人还好吗?”
费大娘道:“有点不舒服,所以这位客人前来时,老奴没敢接待。”
莫桑道:“快叫她起来见客,燕总镖头是我们的贵宾,还有,二老爷在余杭跟人家发生了一点误会,恐怕会找上门来生事,你关照前面的住客邻居,让他们避一避。”
费大娘答应着回身进去了,莫桑把燕青引到客厅坐下,这间厅房很宽敞,陈设的家俱都很旧了,显得有点阴沉沉的,地下铺着地毯,可是已经磨得很平了。
整个客厅只有四张椅子,各配得一口茶几。
燕青凭着敏锐的观察,心中又是一阵激喜。
没错,摸到门径了,这间客厅就是一个证据。
他注意到四把椅子是并排而列的,证明这儿是个发号施令的地方,而重要的人物有四个。
那四个呢?莫氏兄弟,莫桑的妻子,那个费大娘。
椅子前头一丈多处,地毯磨得特别平,那是人在上面站立的人,必然是外进那些住客,他们都是天魔教中的心腹部属,每天不知有多少人,要站在这儿听候命令,才把那一块地毯磨得平平的。
也只有燕青如此细心的人,才能从这些地方,看出那么多的破绽来,莫桑把燕青引到靠边的两张椅子上坐下,突然欢笑道:“总镖头,简慢得很,自从有了隆武景泰两家镖局后,兄弟镖局简直混不下去了,兄弟无奈之下,把祖屋租给人家,才算把局面维持了下去。”
燕青道:“兄弟听老钱说了,前几年的日子也真够二位挨的。”
莫桑笑道:“不过总镖头加盟本局后,局势大改,过几天就可以把屋子收回来,好好地整顿一下了。”
燕青一叹道:“但愿莫二兄能够提出足够的证明,否则事情就难办了,莫兄已经知道他是关外黑道总瓢把子,而且还是武林侧目的天魔教中重要人物,开罪了他,实在是后患无穷。”
莫桑道:“是啊,老二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意那个煞星。”
正说之间,忽然有一个女子的口音道:“二叔出了什么事了?”
跟着声音,走出一个黄瘦的中年妇人,相貌中庸。
莫桑起立介绍道:“这是抽荆连洁心,这就是我常说的燕大侠,是我们起死回生的大恩人。”
燕青脑中嗡的一声,如受重击。
他是认得这个女人的,连洁心,江南大豪,神目追魂连天洛的独生女儿,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经随父亲到雷家堡去拜贺连天洛的六十大寿,就见过这女子。
连天洛是江南地面上的武林第一高手,内外两途都艺臻绝顶,一手神镖,发出致命,二十五年前庆贺六十大寿,是江南第一件大事,只是在六十五岁就无疾而终。
连天洛只有一个女儿,就是这个连洁心。
本来穿心镖这种杀人的手法,第一个被想到的就是连天洛才对,可是连天洛已在十五年前因疾身死,他没有传人,一个独生女儿据说没有学过武功而且在连天洛身死后两个月,雷堡的连家堡被一把火烧得精光,没有一个活口留下,大家都猜测是仇家所为,却始终找不到凶手。
没有人想到连洁心还活着,甚至于没有人知道连天洛的独生女叫连洁心,因为她深居简出,大家都知道连天洛有个女儿而已,叫她连大小姐。
燕青那时还是华云亭,而且只有五岁,在席上睡着了,被送进连大小姐的闺房休息,而且他很聪明,在五岁时已经认识了不少字,在枕边的一条汗巾看见了洁心两个字,才知道她的闺讳。
天魔教开始活动是十五年前的事,穿心镖杀人是十年前的事,连天洛已死了五年,连家堡被焚也有五年,所以谁都没想到连天洛身上。
二十五年前,连浩心十七岁,胖胖的睑,圆敦敦的身材,显得很和气,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很迷人的样子。嘴角有一颗痣,使她看来颇为动人。
假如这个连洁心就是二十五前的连治心,那就完全变了样子,但是燕青记得那双大眼睛,记得那颗痣。
现在看来,大眼睛还在,只是更大了,迷人的眼波,现在充满了一根根的红丝,圆圆的脸变成尖的了。
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人呢?
燕青确定不会,那颗痣没变,世上很少有人长绿色的痣,连洁心的嘴巴的那颗痣是绿色的,现在显得更绿了。
别人不知道,因为连大小姐见人时,将那颗痛涂成了黑色,燕青却记得是绿的,因为他睡醒时,连大小姐正在对镜子把黑墨涂上那颗绿痣。
这颗绿痣使他的小心灵中留着很深刻的印象,稍长后翻遍相书,却没有绿色痣的记载,直到他十岁时,问过一个老算命瞎子,才听说生有绿痣的人,阴残狠毒,而且必遭横死,没多久,传来了连家堡的噩耗,使他更相信那老瞎子的话。
多少年来,他已忘记了这件事,却没有想到二十五年后,重见了这颗痣,而且还是长在一个叫连洁心的女人的嘴角,他相信绝不会有另个人了。
连洁心对他福了一福,很自然地在中间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坐的时候很具气概,燕青在她的左手,她却是正面而坐,这是个习惯,她多半发号施令下养成了目不恻顾的习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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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直到她说话的时候,才侧过脸来道:“我们家大爷常说起燕大侠对寒家的照顾,感激得很,只是我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年吃药,所以没有去拜谢大侠,真是失礼得很。”
她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重药味,但闻在燕青的鼻里却又一惊,这不是寻常的药味,而是一种毒味,这种毒药不是害人的,而是用以催发人体内的潜能,发挥到极大限度的药,同时更能使人的肌肤坚韧如熟革的一种神奇药水,用以浸抹表皮后,就会有那种结果。
只是用药后,人的寿命会因此减促,性情会因而改变的十分凶残,已经渐趋于烟没了。
燕青这才明白眼前的连洁心何以会由丰腴变为如此地瘦削,而莫大娘子何以要深居简出,不大见人。
最主要的原因,大概就是怕被人看出使用这种药物,虽然已识者无多,仅有老一辈的有数个名医家才能辨识了,但燕青偏偏就是识得一个,而且是曾经见过连活心,知道她是唯一特征的一个。
更是最细心的一个。
从连洁心的姿态与习惯,燕青看出连洁心必是这宅中最有权的一个。
假如这儿真是天魔教总坛的话,她即或不是天魔会主本人,也必是相当重要的核心份子了。
为了要证实起见,他要在莫梓身上做文章了。
所以他谦逊了几句,随即把话转为莫梓身上,由红叶庄的被焚,谈到柳浩生的怀疑的证据。
说话时故意对着莫桑,不去看连洁心。
但连洁心忍不住道:“这个家伙太没道理了,我们家二爷就为了到过他庄上一趟,就担上了嫌疑吗?”
燕青道:“这倒难以怪他,红叶庄中遍布阵图,莫二兄是多年来,唯一进去过的人。”
连洁心道:“怎么是唯一进去过的一个呢?燕大快与哪个姓田的不也进去过吗?”
燕青道:“不错,可是我们与柳浩生同时离开,始终与柳浩生在一起,绝不可能是放火杀人的凶手。”
连洁心道:“燕大侠是不可能有嫌疑的,至于那个姓田的就靠不住了,他可以把消息透露出去,叫别人前去呢。”
燕青道:“田雨龙是柳浩生最信任的人,如果要摧毁红叶庄,早就可以得手了。"连洁心道;“那倒不一定,他以前动手,嫌疑就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等到有别人进去过,他就可以推到别人身上了。”
燕育道:“但是红叶庄的布置是活的,时常更换,除了亲自进人的人引路,即使画了图形,外人也无由尽悉其中的奥妙,何况还有一个证据,莫二兄的嫌疑更大了。”
连洁心忙问道:“什么证据。”
燕青道:“尤俊被杀死后,尸体下有一个血写的莫字。”
莫桑连忙道:“不可能。”
连洁心冷冷地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莫桑似乎发觉说溜了嘴,连忙道:“我是说老二从来也不懂使用暗器,怎会用穿心镖杀人呢。”
连洁心冷冷地道:“尸体下有个莫字,显然是死者死前留下的,这难怪会引起人家的怀疑。”
莫桑道:“这……也许是别人嫁祸。”
连洁心道:“大爷,这个固然有可能,但你们兄弟俩是名不见经传,穷得发霉的镖客,谁会故意来陷害你们呢?”
莫桑急急道:“洁心,你是说老二有问题吗?”
连洁心哼了一声道:“平常我不便破坏你们兄弟的感情,现在生了事,我不能不说,他这几年是有点问题,经常三五天不回家,我问起他来,却又言词支吾,现在发生了这种事,而且牵连到家里来了,你总得作个交代。”
连洁心道;“把他找到,叫他跟人家在外面把问题解决了。”
莫桑讷讷地道:“我上哪儿找他去?”
连洁心道:“知弟莫若兄,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旁边忽然有人插口道:“大爷不妨到秦淮河畔去问问,二爷多半是在那个姑娘的香巢里。”
连洁心道;“是啊,我还没有跟你说呢,他经常醉醺醺地回家,身上还带着红一块,白一块的脂粉……”
旁边的人接口道:“二爷这么大了,不肯好好成家,却到那些地方去鬼混,家里穷得靠租房子来维持生计,但他不该把祸事引到家里呀,大娘子身上有病,何况还有小的,咱们可不能跟着受累,大爷说是不是?”
说话的是那个费大娘,这老婆子不知何时掩了进来,连燕青都为之一怔,因为他一直很小心,虽然是面对莫桑时居多,但耳朵始终留神听着身后,费老婆子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来到身边,这份轻功就够瞧的;由此益发可以证实她就是那堕岩未死的飞天夜叉费瑾了,因为她得到这个外号,一则由于手段狠毒,再者也因为轻功卓绝。
莫桑的脸上直淌汗,因为听连洁心的口气,似乎准备把莫梓当作牺牲交出去了。
他沉思了片刻才道:“我不能这么做,他是我的兄弟……”
燕青道:“莫大兄,这可顾不得什么兄弟之情了,假如莫二兄真是有问题的话,还是要他出头跟柳浩生解决一下的好,何况他又杀死了尤俊,弄得我对隆武镖局也不好交代,因为尤俊是我向马百平请求帮忙的。”
连洁心道:“你看,连燕大侠都这么说,你那兄弟真不是东西,人家姓尤的是为咱们局子卖力,反倒害了人家一条命。”
燕青又道:“柳浩生与马百平还有点隔阂,可是尤俊一死,他们可能会连成一条阵线了,尤俊在局里的人缘很好,几个老的都很喜欢他,我们可惹不起。”
连洁心忙道:“燕大侠,这就麻烦你一下,陪同我家大爷去找到老二,叫他向人家作个交代吧,千万别吵到家里来,我们倒也罢了,那许多房客受了牵连,可真对不起人了。”
燕青想想道:“也好,只是大嫂,依小弟的意见,那些房子还是收回来吧,别再租给人,目前镖局的营利收入已经很够了。”
连洁心忙道;“燕大侠说的是,我是想到房子太大了,家里人口少,住不了这么多,租给人家住也热闹些,不过最近我一定要他们搬走,干了镖行这一行,总免不了要得罪人的,万一绿林人,寻仇上门,可真对不起街坊了。”
燕青道:“那个龙雨田已经到金陵,兄弟这就去找他,叫他劝阻柳浩生暂时忍一忍,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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