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飞燕惊龙
梦寰脸上一热,急松双臂,放开霞琳,深深一揖,道:“朱兄赐授奇技之恩,杨梦寰还未报答,又承跋涉关山,远来西北,救了我师妹……”
朱白衣扬了扬秀眉,转动着星目,截住了梦寰的话,道:“你心里感激我,倒可不必,我说的苦坏我,另有所指。你也来到祁连山,而且又来的这样快,实在有点儿出我意料之外。不过你来的很好,你师妹一天问我几百次,为什么她的寰哥哥不来?那当真使我作难,没法只有骗她,说你很快就会来接她,想不到信口开河的谎言,竟让我无意言中。”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笑道:“说骗她,也并非是骗她,假如你再晚到两天,我就准备用灵鹤玄玉送她到饶州去找你,我想你如果探不到你师妹消息,很可能转回饶州。”
梦寰点点头,道:“天下事有很多是凭机遇,我要不是碰上天龙帮的金环二郎陶玉,恐怕也不会找上祁连山来。”
朱白衣笑道:“你来得这样神速,究竟是怎样走的呢?”
梦寰道:“陶玉有一匹盖世宝驹,一日有千里脚程,而且还能够翻山越岭,借神驹脚程,才得早日到此。”
朱白衣道:“世上真有这样神骏的宝马,那真得见识见识。”说完话,凄凉一笑,转身缓步而去。
梦寰望着朱白衣纤巧玲珑的背影,越看越觉他不像男人,猛然心念一动,想起那夜荒墓中罗帕留字的人,正待叫住朱白衣追问,突觉一阵幽香扑面,沈霞琳雪肤娇躯,已偎入他的怀中,抬起脸儿,张着大眼睛,道:“你朋友对我真好,要不是他救我,我就不能再见你了!”说完话,眨眨眼,滚下来两行泪珠。
杨梦寰知道她这段时日中,不知受了多少委曲,嫩稚无邪的心灵上,创伤不轻,搂着她无限怜惜地问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对吗?”
霞琳点点头,带着满脸泪痕笑道:“那些和尚真坏,他们对我说,要把我送到一个风景最美的地方去住,我知道他们不存好心,我本来是不想活的,但我死了就不能再见你啦,所以我没有死。不过不是你的朋友救我,我总归是要死的!我知道那和尚都不是好人。”说到这里,她竟也浮现出两颊羞红。
梦寰掏出绢帕,低着头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看她粉脸上透出两片羞红后,愈觉着娇艳夺目,惹人怜爱,不觉伸手拂着她鬓边散发,十分温存。
霞琳慢慢地闭上眼睛,嘴角间微笑如花,似乎这一段时日中受到的委曲,刹那间完全消失。
杨梦寰看她笑得脸上梨涡深陷,心中似是十分快乐,不觉暗暗叹息一声,想道:这孩子虽还娇稚,但看样子情怀已开,我不过略示呵护温存,她竟把连日所受的委曲,完全忘怀抛却,她对我这样情深,倒是不能负她。
想到这里,脑际又问起一个念头:朱白衣是女扮男装,似乎已无可疑,她不惜万里,帮自己追寻霞琳,赐授奇技,暗中卫护,这些事都已超过了一个初识朋友的情谊,再想她那夜在鄱阳湖中指断琴弦,不惜耗真力替师叔疗伤,以及见自己时的异样神情,恐都非无因而起,想着想着,顿感情愁满怀,无法自遣,不觉呆在那里。
霞琳睁开眼睛,看到梦寰发呆模样,心中很觉奇怪,问道:“寰哥哥,你心里不高兴了?”
杨梦寰低头笑道:“没有的事。”
霞琳抱起地上小鹿,道:“我得要喂小鹿鹿了,咱们到那边山洞里去吧?”梦寰跟在她身后,踏着青草向前走去,心里却在想着:刚才幸好没有追问朱白衣,荒墓那块罗帕是不是她留下的?如果说穿了,事情就更难办!不如就这样装糊涂下去吧。好在这时日不会太长,等出了祁连山,自己就和霞琳回昆仑山去。
沈霞琳带着梦寰走到山壁边,指着一座石洞笑道:“我和你的朋友,都住在这座山洞中。”
梦寰细看那座石洞,约有两丈多深,一丈多宽,里面打扫得十分干净,霞琳拉着梦寰一只手,进了山洞,靠右边石壁下铺着一条毛毯,还有一床很好的棉被,那大概是霞琳的铺位了,靠那铺位西头,有一块人工移置的大青石,上面放着几瓶羊乳,还有很多野味水果之类,霞琳从大青石上取了一瓶羊乳,倒在手心,先喂了怀中小鹿,然后把瓶子给梦寰道:“寰哥哥你也吃一点吧!”
梦寰本来早就有些口喝了,因为看见霞琳后,一阵悲喜交集,就把口渴的事给忘了。此刻霞琳一提,立刻感到口渴难耐,接过瓶子,一口气把大半瓶羊乳喝完。霞琳看梦寰喝得甜畅,早又开了一瓶等着,一见梦寰喝完,立时又把手中一瓶羊乳送到梦寰口边。梦寰看她大眼圆睁,浅笑盈盈,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温柔,无限的缠绵,哪里还忍得下心拒绝她,只好又喝了几口。
霞琳微笑着合上瓶塞,抱起小鹿,又偎在梦寰怀里,不大工夫,竟沉沉睡去。
梦寰看她睡得甚是甜香,脸上满是笑意,不由一阵难过。暗想:这天真无邪的孩子,自被掳之后,恐怕就没有好好睡过,此刻见到了我,似乎才放下了心,这一睡,不知要到几时才醒,我得让她好好的睡一觉才对。
心念一动,轻轻把霞琳移放毛毯上面,抱下她怀中小鹿,又替她盖上棉被,静静地守在卧榻一侧。
那小鹿绕着霞琳身子转了一周,卧在霞琳身体右侧,偎着棉被,也合上眼睛睡去。
梦寰看那小鹿甚是乖巧,忽然心中一动,想道:“这只小动物,已不知伴守霞琳几天了,要离开这里时,霞琳势必极为留恋难舍。待我去采些藤萝,替这小鹿编制一个藤篮,好让她醒来时欢喜一场。”
想着想着哑然失笑,自己是二十几人的人了,怎的也会动了童心。
正待起身去采藤萝,那只小鹿忽然打个滚,跳了起来,跑到梦寰身边,不停地张嘴轻叫。
杨梦寰怔怔地看着小鹿,不解它意欲何为。皱了半响眉头忽有所悟,取过羊奶,学霞琳刚才喂鹿模样,把羊奶倒入手心喂它,小鹿吃饱后,又回到霞琳身侧卧下,梦寰望此情景,心中感既丛生,暗想:这等动物竟是情感一般,可是世上却有不少无情无义的人,看来很多人连小鹿也不如的了。
他走出石洞,抬头一看,只见两面山壁伸空松枝上垂着很多藤萝,都是又粗又大,正好用来替那小鹿编制藤篮,只是垂藤跟离谷底太高,要想采到,势必要先登上山壁,再爬上那伸延空中的松枝不可。
梦寰留一打量山势,立时揉身向山壁上攀登,杨梦寰轻身功夫,已得一阳子真传,手足并用,很快地爬上了那百丈立壁。
杨梦寰看洞外右边不远处一株巨松上垂藤最多,正待跃上那巨松,挥剑断藤,一转脸见朱白衣静站在一块突出的大山石上,背他而立,一动不动,似乎正在用心看什么东西。
梦寰心中一动,对着那块山石走去,他心知朱白衣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五丈内能辨出落叶声音,自己登上峰头顶,他必早已发觉,故而并未叫他。
哪知他走到朱白衣身后时,朱白衣仍然连头也未回一次,竟是丝毫未觉一般。
梦寰呆了一阵,才低声叫了两声朱兄。
朱白衣突然回过头来,清澈如水般的大眼睛中,满含泪光,脸上神情凄婉,泪痕犹新,黯然一笑,幽幽问道:“你不在谷底石洞中陪你师妹,上到这寒风袭人的峰顶做什么?”
梦寰被问得一怔,又反问道:“朱兄既知峰上寒冷,何不回到谷底去呢?”
朱白衣两道眼神中,忽然射出万般柔情,低声问道:“你……你上峰顶来,可是找我的吗?”
梦寰又被问得一怔。这一怔,怔得他半天答不出话。朱白衣凄苦一笑,低声吟道:“…
…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深,人还天涯近。”吟罢,跳下山石,向北走去。
杨梦寰紧追几步,叫道:“朱兄请留步片刻好吗?”
朱白衣回头笑道:“一分依恋,增多了万千离愁,你何苦……”话到这儿,他竟是再难矜持,簌簌泪珠儿夺眶而出。
杨梦寰听得心头一震,道:“怎么?朱兄就要走吗?”
朱白衣突然一咬牙,左手扯去头上方巾,抖落一把乌云,随风飘飞,右手扯破青衫,里面是一身玄色女装,胸绣白凤,腰束汗巾,纤巧玲珑,娇小可人,淡淡一笑,道:“我陪你师妹,在谷底山洞中住了三天,你心中多少总有点怀疑,深山绝谷,孤男寡女,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杨梦寰真情激荡,热泪盈眶答道:“杨梦寰还不是善疑小人,朱兄……”
兄字叫了出口,才觉着不对,赶紧改口:“朱姑娘千万不要多心。”
朱白衣泫然泣道:“沈姑娘天真娇稚,望你能善为珍视。今天我以真面目相示,也就是咱们缘尽之时,从此天涯遥隔,万山千重,相见无日了。你……你自己多多珍重啦!”说完,回身一跃,人已到五丈开外。
杨梦寰只急得大声叫道:“朱姑娘……朱姊姊……”也不知是他这声朱姊姊的力量呢,还是朱白衣言未尽意,果然她又停住了脚步。
梦寰一连两个急跃,才到了朱白衣身边,看她乱发飘拂,泪水未住,心中一阵感愧,也不禁泪若涌泉,把要说的话也给忘了。朱白衣看梦寰呆在身侧,星目中泪水一颗接一颗滴在脸前,脸上神情甚是痛苦,但却一语不发,不觉心肠一软,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帕,轻扬玉腕,替梦寰擦去泪痕。
这当儿,朱白衣好像完全变换了一个人样,傲骨娇气,都化成绵绵柔情,侧身相依,极尽娇柔,她身上一种奇异甜香,扑鼻沁心,如芝似兰,中人欲醉。
杨梦寰只感到那袭人甜香,熏得他心旌摇曳,迷迷糊糊的,握住了朱白衣两只细腻滑嫩的手,四目相对,默然无语。其实,这时也用不着说话,四只眼神交投,彼此灵犀相通,已胜千万句情话盟言了。
朱白衣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握着她娇嫩的双手,何况这人又是萦绕她心上的情郎。情怀早动,哪里能矜持多久,终于她把粉脸贴入了梦寰前胸,慢慢的把娇躯尽偎入怀。
面对着娇如春花。秀逸绝伦的玉人,杨梦寰也有点难再自持,正想张开双臂,紧抱这投怀飞燕,突然脑际中闪掠过沈霞琳娇稚的笑貌.这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登时心中一凉,神志全醒。松了朱白衣两只玉手,缓缓推开她依偎怀中娇躯,退一步,黯然一笑道:“承姊姊多方援手,惠及我霞琳师妹,深谊隆情,杨梦寰镂骨铭心,一世难忘。”说到惠及我霞琳师妹几个字特别沉长。
朱白衣骤感如一支剑透心穿过,但见她粉脸上泛起来两颊羞红,娇躯颤抖,目蕴泪光,深注梦寰,好半晌说不出话。
杨梦寰呆了一阵,才觉得几句话伤透了人家的心,想起了朱白衣疗治师叔伤势,传授五行迷踪步法,关关跋涉,救助霞琳的诸般好处,顿觉惶惶无地自容,感愧极处,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对,停立相对,彼此黯然。
朱白衣慢慢地恢复了镇静,淡然一笑道:“你师妹爱你很深,你以后要好好地待她,她那样天真善良。是经受不起打击的,就是她身陷危境时,仍时时以你为念。”说完,转过身子,慢慢向前走去。
朱白衣走到了两丈开外,突然又转过身子,走了回来,到梦寰三步外停住,说道:“大觉寺的僧侣们,武功奇特,自成招术,你和你师妹,不宜在此地多留,最好立刻就动身离开这里。”
朱白衣说话时侧脸看着别处,眼光就没落到梦寰身上,说完话,不听梦寰回答,心中难过至极,不觉一耸秀眉,脸上现出怒容,待她看清梦寰神态之后,不仅怒意全消,而且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荡起无限怜爱。
只见他目光迟滞,僵直而立,一动不动,朱白衣一望即知,是伤痛过度,而又勉力控制着不让发泄出来,致使真气凝聚不散,时间一长,就要凝结成内伤,这是习练内功的人最忌讳的。
杨梦寰内功正在进境之时,最易走火入魔,何况他在水月山庄奠祭表姊玉娟亡灵之时,因悲恸过深,已经伤过了一次中元,刚才他感愧交加之下,无以自遣,致使真气复聚,又伤中元,如不是朱白衣去而复返,杨梦寰不死亦得重伤。
朱白衣武功精博,一见即辨识出来,纤手扬处,连中了梦寰“命门”、“当门”、“肺海”三穴,只听杨梦寰长吁一口气,星目眨了两眨,身子微微一晃,朱白衣爱怜之心再动,更是难以自持,不觉双手并出,扶住了梦寰双肩,幽幽说道:“你已经情有所寄,又何苦为我如此,我要不回来给你说话,你还要不要活?”
不管怎么样聪明的人,一旦陷入情网后,大概都有点糊涂,不是想的太好,就是想的太坏,朱白衣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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