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飞燕惊龙
梦寰暗中试运行了两口气,虽仍觉胸腹交处隐隐作疼,但气血已能畅通,点点头,笑道:“已经好了不少。”
蓝纱少女嗯了一声,道:“你再照我给你讲的方法自行疗治两次,就可以完全好了。”
梦寰想不出说些什么才对,只好淡淡一笑。
那少女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那一曲琵琶,会使你受了很重的内伤,早知道,我就不弹给你听了。”
杨梦寰看她神情纯洁,分明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而且言词恳切,似非谎言,心中甚感不解,难道她当真不知那荡人心魂的曲调的利害吗?
但听那少女又一声幽幽叹息后,吩咐身侧婢女,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打开盒盖,取出二粒红色丹九,交给梦寰,道:“这是我娘死前采集深山大泽之中的奇药灵草制成的丹丸,它能助长练武人的功力。我害你受了内伤,就赔给你两粒丹丸吧!”
说完,站起身子,款步走到梦寰身侧,伸出白玉般手掌,放在梦寰面前。
杨梦寰本不想受,但见她一脸诚恳之色,只得挺身而起,接过丹丸随手放入袋中,正想说两句感谢之言,暮然目光触到那打开的玉盒之中,不觉呆了一呆。
只见那小巧玉盒之中,除了三粒丹丸之外,还放着几本册子,上面四个正楷娟秀的字迹,写着《归元秘笈》。
这一部引得天下武林同道疯狂的奇书,骤然间在他眼下出现,如何不令他惊异万分。
那蓝纱少女看梦寰目光注视那玉盒之中一瞬不瞬,即微微一笑,道:“我娘死时,只留下这五粒丹丸,现在送给你两粒,我只余三粒了。”
杨梦寰啊了两声,拱手一礼退出舱门。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听出那蓝纱少女说的什么,脑际中一直在盘旋着那玉盒中放置的《归元秘笈》。
这一部旷古绝今。三百年来害得千百武林高人为它溅血送命的奇书,引起他心中极大的波动。
他默默走入后舱,盘膝坐下,想以运行内功,镇静下他心中的激动,可是他无法按得住心猿意马,因那《归元秘笈》的诱惑力量太大了,你虽无霸占那奇书的意图,但却被一种好奇心震荡着心弦,他想看看那部书上究竟记载些什么武功,为什么能引得那么多人如疯如狂?
这念头一直盘旋在他的脑际,他几次站起身来,想奔到那少女舱中,问她借来一看,但他终于克制下来。
突然,白影一闪,那最小的一个白衣婢女,含笑进了舱门。
她笑得十分自然,毫无一点女孩子羞涩之态,走到杨梦寰身边,伸出白玉般的小手,拉着杨梦寰的右腕,说道:“走,我们小姐要你去前舱里谈谈。”
杨梦寰想不到她竟大方到这种程度,不禁呆了一呆,挣脱手,红着脸,道:“她要找我谈什么?”
那白衣小婢见梦寰撇脱了自己拉他的手,脸上微现愕然之色,答道:“我们小姐要我叫你,又没有告诉我同你谈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
杨梦寰也不问话,跟着她来到了前舱,舱门垂帘,早已高高卷起,那身披蓝纱少女,抱着琵琶,呆呆地坐在窗边一把木椅上,黛眉轻颦,秋水含愁,看样子似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白衣小婢跳进舱门,跑到那身披蓝纱少女身侧,笑道:“小姐,他来了。”
那少女缓缓转过头,望梦寰淡淡一笑道:“我本来是不该再麻烦你了,可是,我想起了一件事,想问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对我说?”
梦寰笑道:“什么事,但请说明,杨梦寰知无不言。”
那少女道:“你知道括苍山在什么地方?”
杨梦寰道:“括苍山距此遥遥数千里,远在浙东,你们可乘船出三峡,到镇江,弃舟登陆。”
那白衣少女叹口气,道:“你去过括苍山吗?”
杨梦寰点点头,道:“去过两次。”
那少女脸上忽现喜悦之色,道:“那你一定知道白云峡了?”
杨梦寰心头一震,暗自忖道,半年前我送朱若兰回浙东疗伤之时,似是听她说过,她住的地方名叫白云峡,不知这少女到白云峡去有什么事,这非得打听清楚不可。
他心里风车般打了几百个转,反问道:“看几位姑娘,都不像常在外面走动的人,不知要到那括苍山白云峡有什么事?”
那少女叹口气,幽幽答道:“你的话不错,我从小就在百花谷中长大,今年十六岁了,从没有离开过百花谷一次。我娘在临死之前,对我说,要我在她十周年忌日那天,到括苍山去找个人,这是我娘的遗命,我自不能不听她的话了。”
杨梦寰道:“你到括苍山白云峡去找什么人?”
身披蓝纱少女凄凉一笑,道:“找一个姓赵的,我不道他的名字,但我娘告诉过我他的形貌,还画了一幅图给我,我一见他,就认识了。”
杨梦寰愈觉奇怪,略一沉付,又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那少女眼睛中涌现出两眶晶莹的泪水,幽幽说道:“我娘死时,要我去括苍山白云峡找他,弹几曲琵琶给他听听!”
梦寰心头一惊,暗道:你那琵琶,荡魂拘魄,岂是能随便弹给人听的吗?
只听那少女银铃般甜脆的声音,接道:“我娘只这样嘱咐我,究竟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刚才我看到你听了我弹奏琵琶时的痛苦神情,我心中有点明白了。”
杨梦寰道:“你明白什么?”
那少女叹息一声道:“我娘一定是很恨那人,所以要我弹琵琶给他听,好使他痛苦。”
杨梦寰点点头道:“不只要使他痛苦,而是要他受伤,或是死掉!”
那少女嗯了一声,道:“所以我现在很为难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找他?我小的时候,我娘就教我弹奏琵琶,不过,那时我不知道琵琶会使人听了痛苦,我就很用心地去学,等我慢慢的长大,看了那部《归元秘笈》,才明白我学的那些曲调之中,有很多很多的用处,当时,我心中还不大相信,直到刚才看到你听了琵琶的痛苦样子,我知道《归元秘笈》上说的都是真的了。”
杨梦寰只听得心中疑窦顿生,暗自忖道:看她一脸纯洁无邪,决不会撒谎,如果说她这些话都是真的,实使人难以置信。
他越想越觉卒解,忍不住问道:“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会受那琵琶曲调的感染呢?”
那少女娇婉一笑,道:“那《归元秘笈》上,记载着一种‘大般若玄功’,要是会了那‘大般若玄功’,什么都不怕。我小时候,我娘就开始传授我‘大般若玄功’心法,当时我只知道照着我娘的指示去做,直到我看到《归元秘笈》后,才知道我娘教我学的是‘大般若玄功’”。
杨梦寰听得呆了,暗道:那“大般若玄功”定是一种极高的内功,但这少女看上去娇怯柔弱,又不像练过武功之人,虽说上乘内功不着形象,但总不能说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少女看梦寰一语不发,只管望着自己发呆,神情木然,忍不住嗤地一笑,道:
“你看着我干什么?”
杨梦寰被她问得脸一热,呐呐的答不上话。
那少女突然一颦黛眉,又道:“我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杨梦寰又被问得一呆,道:“姑娘已得《归元秘笈》上绝学,当今之世,已很少有人能和你颉颃,不知还有什么需要在下之处?”
那少女两道柔媚清澈的目光盯在梦寰脸上,笑道:“那《归元秘笈》上所记载的各种口诀,我虽都字字记人心中,但我除了练有‘大般若玄功’之外,就只会弹奏几曲琵琶。”
杨梦寰自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但却不好追问,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问道:“几位到括苍山白云峡去,除了找那位姓赵的以外,还要找别的人吗?”他担心朱若兰也被牵涉其中,故而探问一句。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摇摇头笑道:“我娘告诉我只找那姓赵的一个!”
杨梦寰仍不放心,又追问一句,道:“有位姓朱的姑娘,你认不认识?”
那少女又摇着一头秀发,答道:“我只认识五个人——我娘和这四个使女。我娘死后,我只认识四个人了。”她想了一下,嫣然一笑接道:“现在加上你,又是五个人了。”
他还未开口答话,那少女又抢先笑道:“你叫杨梦寰,对吗?”
杨梦寰听了微微一怔,道:“我自登舟之后,从未报过自己姓名,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呢?”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道:“你受了伤,心里恨我,所以不肯接受我告诉你的疗治之法,摇着头对我说:‘我杨梦寰还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这不是你自报姓名吗’。”
杨梦寰恍然大悟,暗道:此女心思缜密,颖慧绝伦,只因久居深山大泽之中。很少和生人接触,故而望去一片天真娇稚,如能在江湖上历练一段时日,必是一位机智百出的人物。常听恩师谈起,一个人初涉江湖之时最是重要。如所遇非人,被诱入歧途,待陷身泥淖,再想自拔,极是不易。此女天性虽然善良,只是对世事毫无所知,再加上她娘死前遗训偏激,使她对天下男人都充满敌意,万一再遇上坏人,诱她失足,后果不止可悲,而且可怕。想至此处,脑际间陡然浮现出陶玉和童淑贞的影子,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那少女看梦寰沉思良久不发一言,忍不住又道:“我们一直在百花谷中长大,从没有出过一次门,很多事都不知道,我想求你带我们到括苍山白云峡去一趟,不知道可不可以?”
杨梦寰晤了一声,抬头望见那少女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满脸期待之情。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摇摇头笑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待办,只怕不能陪你们了。”
那少女微微现出失望的神色,道:“你有事要办,那自然不能陪我们去了……”
她似乎言未尽意,但却倏地住口,缓缓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滔滔的江流。
这少女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气质,既不是朱若兰的高贵威仪,亦不是沈霞琳的楚楚可怜。朱若兰美艳。冷漠,如一株在冰雪中盛放的梅花,沈霞琳娇稚无邪,如一株摇颤在风下雨中的海棠,这一少女若一株盛开辽阔湖波中的白莲,清雅中蕴着一种柔媚,随波荡漾,若隐若现,是那样不可捉摸。
她转过头去,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就没有再回头望过杨梦寰一次,这就使杨梦寰大感尴尬,他呆了一阵,悄然退出舱门。
第二十一回 水上小蝶
童淑贞飞身跃在两人中间,含泪对梦寰道:“杨师弟,你不要错怪别人,你要捉我回山,尽管动手就是。”
这时,陶玉已收住笑声,俏目中神光闪动,逼视在梦寰脸上。
梦寰听陶玉一开口,就伤了师父和两位师叔,心中大感不悦,但转念又想到陶玉相助追寻霞琳情谊,强按下心头怒火,笑道:“陶兄几时到我们昆仑山的?我师妹私逃下山一事,陶兄事先可知道吗?”
童淑贞脸上又泛两颊红晕,陶玉却听得面现怒色,冷冷答道:“这是你们昆仑派中私事,嘿!杨兄撩拨兄弟,不知是什么意思?”
梦寰笑道:“陶兄不要误会,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我知道这事情怪不得陶兄。”
陶玉突然格格大笑起来,满脸怒色完全消散。杨梦寰已知陶玉性格,真正动了怒火,外表反而变得心平气和。他越是笑得厉害,出手也越是毒辣,不禁心中打鼓,怕他陡然出手,只得暗自留神戒备。
杨梦寰黯然叹道:“师姐是一定不肯和小弟回山了?”
童淑贞凄婉笑道:“师弟,你不知道,我不能回去,我……”,她我了半天,还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梦寰长长叹息一声,向旁侧一闪,道:“师姐,陶兄,请赶路吧!”
童淑贞见梦寰闪道让路,不觉心痛如绞,想到同门妹妹兄弟中,一个个待自己多情多义,而自己却作了昆仑门下叛徒,辜负恩师十余年教养心血不算,又沾污了昆仑派在武林中的清白声誉。
杨梦寰见她目蕴泪光,呆呆地站着,不动不言,心中忽有所感。翻身跃上马背,拱手一礼,叫道:“师姊,多保重了。”
掉转马头,又对陶玉一礼,道:“陶兄相助之恩,永铭杨梦寰肺腑,咱们后会有期了。”抖缰放马,绝尘而去。
童淑贞望着梦寰的背影,高声叫道:“杨师弟,杨师弟……”
可是杨梦寰恍若不闻,头也未回一下,但闻得得蹄声愈去愈远,不到盏茶工夫,人马皆沓。
陶玉跃上赤云追风驹,冷冷问道:“你要是不愿跟我走,现在还追得上他!”
童淑贞怒道:“我杨师弟心地善良,为人忠厚,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陶玉笑道:“你这么一说,我陶玉是天下最坏的一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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