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飞燕惊龙
那年轻的又道:“咱们既是打不过他,还是早点去告诉小姐吧!”
一语甫落,突闻一个清脆柔甜的声音,接道:“人家用的‘五行迷踪步法’,你们当然打不着他。”
杨梦寰吃了一惊,这大半年来,他遭遇数番凶险,均仗“五行迷踪步法”击退强敌,始终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他用什么身法,现在骤然被人一语道破,不禁心生寒意。
抬头望去,只见丈余外,站着一个娇媚无伦的少女。一袭裹身白衣,外披蓝色轻纱,足着紫色小剑靴,轻纱飘风,玉立亭亭,声音虽然柔甜动听,但神态却很冷漠镇静。一脸书卷气,微微现出几分娇怯。
那少女沉思一阵,抬起头接道:“我不杀你,但也不能就这样轻轻地放过你!”
梦寰只听得心头火起,怒道:“那你要怎么样?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这生死之事,也不算什么?”
那少女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本来是不想再对你无礼,但我又不能不听我娘的话。
你不知道,我娘在死的时候多么可怜,凄惨……”说到这里眉宇间骤现无限哀怨,双掌合十当胸,紧闭双目。但见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滴在她身披的蓝纱上面,樱唇启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大约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随手抹去脸上泪痕,笑道:“我已经告诉我妈妈了,你只要能抵受得了我‘一曲琵琶’,我就不再管你了。”
杨梦寰看她娇怯模样,不像练过武功之人,那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中,除了有一种柔媚的光辉之外,也没有朱若兰那等威仪湛湛、逼人生寒的神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身负绝学的人。当下答道:“承姑娘看得起我,自当拜聆妙音,只是在下不解音律,伯有负姑娘雅意。”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我选那最平和的曲调,弹给你听!”
说罢,转身缓步而去,江风吹飘着她身披蓝纱,在四个白衣少女簇拥之下,进了舱门。
杨梦寰长吁了一口气,放眼望着滚滚江流浪涌波翻,两个水手凝神把舵,神色十分紧张。原来船已过了彭山。混江的几支分流,由分复合,汇集一起,水势愈来愈大,流速也越来越快。
蓦地里,铮铮两声弦声,杨梦寰只觉心头随着那两声弦音一震,巨舟也突然摇荡了两下,原来那两个把舵水手,也被那弦声感染,心头一震,几乎松了手中的舵把。
杨梦寰吃了一惊,一跃到了舱门,大声叫道:“姑娘快请停手,我有话说!”
舱门软帘起处,两个白衣少女一跃而出,一边一个,捧起垂帘。
杨梦寰心中很急,也顾不得相谢二女,一侧身进了舱门。
只见那身披蓝纱少女,倚窗而坐,怀抱着一双玉琵琶,另两个白衣少女分左右站立两侧。
梦寰拱手,对那身披蓝纱少女一礼,说道:“姑娘的琵琶不要再弹了!”
那少女笑道:“你怕听吗?”
杨梦寰道:“我虽然怕听,但还没有什么,只是几个船夫,恐怕难拒姑娘琵琶感染,现下水急船速,一个把舵不住,只恐要船毁人亡。我固然难逃厄运,但姑娘等几人,只怕也没有法子逃得了。”
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就不怕淹死。”
梦寰听得一呆,默然无言。
那少女侧脸对身边两个婢女低嘱两句,两人立时一起出了舱门。
片刻工夫,那个年纪最轻的重回舱中,附在那身披蓝纱少女耳边说了几句,那少女点点头对梦寰一笑,道:“我已让她们点了几个水手的穴道,代为掌舵,你现在不要再怕掉在江里淹死啦。”
那少女又手拨琵琶,弹奏起来,不过一盏苇工夫,杨梦寰头上汗水已若雨水般直淌下来,只感五内如焚,再也静不下来,大叫一声,霍然骤起,狂奔舱外。
那少女刚才见梦寰施用“五行迷踪步法”,闪避四婢合击,误认他有着精深的内功,待看出梦寰支持不住时,急忙停手,但已迟了一步,杨梦寰已狂奔出舱。
这时,船行正速,杨梦寰受那弦音感染,神志尚未清醒,因免强动用定力,和那弦音抗拒,致真气受损很大,内腑也受伤不轻,但他究竟是天赋极高之人,一点灵性,尚未全泯,在他自知难和那弦音抗拒后,突起自绝之心,趁心神尚未完全被那优扬的弦声感染控制,一跃而起奔出舱门,向船边跑去。
那少女追出舱门,梦寰已奔到甲板边,作势欲扑,少女心中大急,手指挥处,怀中玉琵琶连响三声。
这三声琵琶,有如慈母呼唤,声韵和柔至极,杨梦寰只听得脑际间轰然一响,寻死之念,悠然消失。
转身望去,只见那身披蓝纱少女,紧倚舱门而立,轻颦黛眉,娇面上笼罩一层淡淡的忧郁,大眼睛中微现泪光,前胸不停起伏,隐闻喘息之声,看神情十分激动。
杨梦寰出身宦门世家,见过不少珍贵之物,待他看清楚那少女怀中抱的琵琶之后,心中甚是吃惊,因为一般琵琶多用檀木、梧桐等材制成,就是武林中以琵琶作武器用的,至多用钢铁制成,但那少女手中琵琶却非木非铁,而是用一块色凝羊脂的白玉制成,玉制琵琶已经是世上绝无仅有之物,可起那少女玉琵琶上还雕刻着一条飞龙盘舞在云雾中,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精致无比。
只见她启动樱唇,婉转吐出一缕清音,道:“你看什么?这玉琵琶是我娘活的时候,常常弹用之物,有什么好看?”
杨梦寰心中一动,陡然想起鄱阳湖朱若兰奏玉琴的一段往事。正想问话,那少女已拨动玉琵琶的金弦,但闻铮铮几声清音响处,立觉心神震荡起来,哪里还敢分神说话,赶忙闭上双目,盘膝坐下,运功调息,澄清灵台杂念。
一缕缕优扬清脆的弦音,随着那少女移动的玉指,传播出来,声音清美悦耳,动听至极。但在那优美声中,似含着一种拘魄摄魂的力量,杨梦寰被那扬起的婉转弦音勾起万千幻念,只觉心神飘荡,驰飞在无际天空,眼前涌现出诸般幻像,幻随念动,随生随灭。
这当儿,杨梦寰被那弦音感染神志,已完全恢复,只感胸腹交接之处隐隐作疼。心知内腑已经受伤,有气无力地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那少女看梦寰脸上仍露着惊惧之色,心中忽生歉疚之感,长长叹息一声,道:“你心里一定恨我,对吗?我也不知道这曲调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你现在受伤很重,请入舱中,让我告诉你疗治之法。”
杨梦寰摇摇头,苦笑道:“好意心领,我杨梦寰还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这疗伤之事,大可不必,姑娘请入舱休息,但望允我借搭乘便舟。到嘉定离岸,我心中已感激不尽了。”
那少女忽然放下手中琵琶,闭上了一双星目,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粉腮滚下,双手合十,仰脸祷道:“娘啊!小蝶不会背弃你告诫之言,今生今世,也决不喜欢任何一个男人。但我弹那‘迷真离魂’曲,害人家受了内伤,必得给人家医好不可。因为我心里一点也不喜欢他,我要不替他医好内伤,那他一定是不能活的!我不喜欢他,自然是不能把他害死。”
祷告完毕,睁眼睛对梦寰招着手,叫道:“我已经对我娘祈祷过了,你可以放心让我给你医伤了!”
杨梦寰暗中试行运气,那知微一用力,立觉胸腹交接处剧疼难耐,心知是真气凝结丹田,成了内伤,如不及早医治,只怕今生永不能再习武功了。
原来他正在运集全身真气,抵受那弦音感染之时,陡然一跃而起,把全身真气,遗滞在胸腹交接之处,难再运转,只要过了六个时辰,凝结真气,侵穴成伤,不死亦将残废,这在习武的人说,叫作走火入魔,本领越高强之人,走火入魔后也越伤得重。
且说杨梦寰听完那少女话后,暗自忖道:我如不肯接受她疗治之法,只怕到嘉定就不能动了,心念一转,缓步进入舱中。
那少女,先让梦寰盘膝静坐,然后传授给他口诀,让他依照口诀练习。
杨梦寰依照那少女传授之法,练习有顿饭工夫,立时觉着伤处轻了不少。
这时,那四个白衣裸腿的婢女,都已回到舱中,分站在蓝纱少女身侧。
梦寰依照那少女传授心法,行功一周,慢慢睁开眼睛,只见那自称小蝶的少女,正呆呆地坐在窗边,望着他发呆,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哀怨,一手支颚,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她见梦寰睁开眼睛,嫣然一笑,问道:“你的伤好了没有?”
梦寰暗中试运行了两口气,虽仍觉胸腹交处隐隐作疼,但气血已能畅通,点点头,笑道:“已经好了不少。”
蓝纱少女嗯了一声,道:“你再照我给你讲的方法自行疗治两次,就可以完全好了。”
梦寰想不出说些什么才对,只好淡淡一笑。
那少女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那一曲琵琶,会使你受了很重的内伤,早知道,我就不弹给你听了。”
杨梦寰看她神情纯洁,分明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而且言词恳切,似非谎言,心中甚感不解,难道她当真不知那荡人心魂的曲调的利害吗?
但听那少女又一声幽幽叹息后,吩咐身侧婢女,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打开盒盖,取出二粒红色丹九,交给梦寰,道:“这是我娘死前采集深山大泽之中的奇药灵草制成的丹丸,它能助长练武人的功力。我害你受了内伤,就赔给你两粒丹丸吧!”
说完,站起身子,款步走到梦寰身侧,伸出白玉般手掌,放在梦寰面前。
杨梦寰本不想受,但见她一脸诚恳之色,只得挺身而起,接过丹丸随手放入袋中,正想说两句感谢之言,暮然目光触到那打开的玉盒之中,不觉呆了一呆。
只见那小巧玉盒之中,除了三粒丹丸之外,还放着几本册子,上面四个正楷娟秀的字迹,写着《归元秘笈》。
这一部引得天下武林同道疯狂的奇书,骤然间在他眼下出现,如何不令他惊异万分。
那蓝纱少女看梦寰目光注视那玉盒之中一瞬不瞬,即微微一笑,道:“我娘死时,只留下这五粒丹丸,现在送给你两粒,我只余三粒了。”
杨梦寰啊了两声,拱手一礼退出舱门。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听出那蓝纱少女说的什么,脑际中一直在盘旋着那玉盒中放置的《归元秘笈》。
这一部旷古绝今。三百年来害得千百武林高人为它溅血送命的奇书,引起他心中极大的波动。
他默默走入后舱,盘膝坐下,想以运行内功,镇静下他心中的激动,可是他无法按得住心猿意马,因那《归元秘笈》的诱惑力量太大了,你虽无霸占那奇书的意图,但却被一种好奇心震荡着心弦,他想看看那部书上究竟记载些什么武功,为什么能引得那么多人如疯如狂?
这念头一直盘旋在他的脑际,他几次站起身来,想奔到那少女舱中,问她借来一看,但他终于克制下来。
突然,白影一闪,那最小的一个白衣婢女,含笑进了舱门。
她笑得十分自然,毫无一点女孩子羞涩之态,走到杨梦寰身边,伸出白玉般的小手,拉着杨梦寰的右腕,说道:“走,我们小姐要你去前舱里谈谈。”
杨梦寰想不到她竟大方到这种程度,不禁呆了一呆,挣脱手,红着脸,道:“她要找我谈什么?”
那白衣小婢见梦寰撇脱了自己拉他的手,脸上微现愕然之色,答道:“我们小姐要我叫你,又没有告诉我同你谈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
杨梦寰也不问话,跟着她来到了前舱,舱门垂帘,早已高高卷起,那身披蓝纱少女,抱着琵琶,呆呆地坐在窗边一把木椅上,黛眉轻颦,秋水含愁,看样子似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白衣小婢跳进舱门,跑到那身披蓝纱少女身侧,笑道:“小姐,他来了。”
那少女缓缓转过头,望梦寰淡淡一笑道:“我本来是不该再麻烦你了,可是,我想起了一件事,想问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对我说?”
梦寰笑道:“什么事,但请说明,杨梦寰知无不言。”
那少女道:“你知道括苍山在什么地方?”
杨梦寰道:“括苍山距此遥遥数千里,远在浙东,你们可乘船出三峡,到镇江,弃舟登陆。”
那白衣少女叹口气,道:“你去过括苍山吗?”
杨梦寰点点头,道:“去过两次。”
那少女脸上忽现喜悦之色,道:“那你一定知道白云峡了?”
杨梦寰心头一震,暗自忖道,半年前我送朱若兰回浙东疗伤之时,似是听她说过,她住的地方名叫白云峡,不知这少女到白云峡去有什么事,这非得打听清楚不可。
他心里风车般打了几百个转,反问道:“看几位姑娘,都不像常在外面走动的人,不知要到那括苍山白云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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