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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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看不见的江湖(6)

  七 看不见的江湖(6)
  其他人心里猜到的人是谁我不清楚,但我和籍少公心的答案却是一致的。
  我站起来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今夜四海酒家,我请客”。
  他们随之一阵欢呼。
  从第一天进了这捕役班房,每一个人似乎都早已经习惯了身不由己,今天偶尔由一次自己,结果一下子在四海酒家醉倒了四个。
  当夜,好不容易才把这四个烂醉的人拖回来,就又有人来嘶喊,说郭盛郭公仲又逃了,我回头看了一眼醉得不省人事的兄弟们,一个人笑了一阵,便提了刀出门。
  漆黑的夜里,一群早没了注意的狱卒一个个举着火把没头苍蝇一样乱扑,混乱中我拨了一匹快马一路东去,出了宣城门,直奔弘农。
  既然郭公仲是西河人,此时定然也在去西河的路上,欲去西河,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必然要经过弘农,他身上有伤,且是一行两人,料他再快也快不过我单刀匹马。
  到达弘农郡时才初见曙光,我伏在弘农最大的药铺等他,快到正午时我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他一身灰色长衫,且戴了一顶很大的草帽,炎炎盛夏,这样的装扮实在是太招人耳目。我悄悄的跟着这个人,他走的很快,所以我也跟的很疾,他闪进了一道小巷,我也抬脚跟了上去,一走进去才发现那是条死胡同,左看右看却已经不见刚才的灰衣人。正张望的时候,忽听背后有人出刀,来不及转身他的刀已经指在我的脊背上,我准备回头的时候他却轻轻将刀往前进了大约半寸,厉声喝道:“不要回头!”这个声音很陌生。
  我从容的笑笑说:“你真的决定在这里杀我吗?”
  他轻轻的哼了一声,“你何必这么较真!”
  我笑着问道:“我可以转过来吗?”
  他也冷笑一声:“试试看”,我便想也不想毅然转身。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冒死转过身来,慌忙提起衣领遮脸,于是我便看见了那是一双炯炯生光的眼睛。但是看见这双眼睛的瞬间,我却有那么一丝失望,因为,我确定:他不是高云海。
  “你是谁?”
  “杀了我,你自然看得见”,他的眼神里满是刚毅,看不见丝毫畏惧。
  我笑笑说:“你好大的口气,我可以留你一条活路,只要你让我知道你是谁”,
  他仰天大笑,“白思夜,口气大的不是我,而是你”。
  我还是笑着说:“哦?可是你的口气已经够大了”。
  他也还是大笑:“遇见你,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我轻松的笑了笑,然后仔细的打量了他一遍,此人身材壮硕,眉梢还扬起一抹鄙薄的笑容,不错,他的确很自信。
  我往前走了一步对他说:“既然这么有自信,就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怎么?怕我拿你回县衙?”
  他这次笑的更大声:“我会怕?只是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就非死不可,怎么?还是执意要看吗?”
  “是!”
  他还是笑,但这笑声里却忽然多了三分鄙夷,他淡淡的说:“轻言生死者往往最怕死,还是回长安做你的捕役吧!”
  “你的话我信!”我平静的说。
  他定定的看了看我,低下头说了句“后会有期!”随即一转身,抬脚越墙而过,我抬头时,长袍飞扬间已不见他的踪影,我紧随其后,但是他的背影已经越过了数道高墙。我不由叹息起来:我单刀匹马百里急袭,哪里还把自己当成长安城里的捕役?
  然而这弘农郡实在太小,出城往东的路只有一条,我带了两坛好酒在路口等他们。刚到晌午,这条荒草丛生的小路上空无一人,正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车马声,迅疾的马蹄声逐渐明朗,我侧过头看时,赶车的正是早上的灰衣人,他特意蒙了脸,大概也早已猜到我会在这里等他们。那灰衣人勒住了马,从车上跳下来,疾步走到我面前,举刀指着我说:“我数三声,你若不让开,我定让你葬身此处”。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问了句:“他的伤怎么样了?”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些,只是神情冰冷的看着我。
  “是白思夜吗?我早猜到你一定会来”。说话的是躺在车里的郭公仲,我朝着车子的方向喊了句:“正是白思夜”,然后站起来对那黑衣人说:“我只是来见一个老朋友,你何必这么谨慎?”他收了刀把身子侧了过去。我走近车子,刚一掀开帘子便有一阵异响扑鼻而来,我笑着说:“郭兄好有雅兴,出逃的车里竟然也芳香四溢”,他斜斜靠在车厢里,从胸口到下腹全部都裹着布条,看见了我才慢慢坐起来半开玩笑问我:“果真要拼个尸骨无存吗?”我笑着摇摇头告诉他:“白思夜是长安捕役,这里似乎已经到了河西境地,是你郭公仲的天下”,他大笑一声,连忙车外招呼:“田大哥,不用回避了,这里是我郭公仲的地盘,白思夜不敢轻举妄动了”。听他说完,我也哈哈大笑起来,不远处的灰衣人慢慢靠过来,浅笑着说:“料他也没这个胆量”,说罢摘下了脸上的黑布,从容的朝我笑了起来。然后我清楚的看见,他,是孙四,对面仪仗班的班头!
  “是你?”我不可思议的问。
  “没想到?”
  “完全没想到”,我笑着说。
  他看了看我说:“现在你知道了,打算拿我回长安县衙吗?”
  我摇摇头说:“我还没那么大的能耐”。他笑了笑,用手遮着太阳一直朝着那条路看出去,又回头问郭公仲:“还得走多久?”郭公仲勉强抬起右手,伸出了三根手指。他又惊慌的问:“三天?”郭公仲点了点头。孙四擦了擦汗说:“那就不要耽误时间了”,说着跳上车辕就要赶马,我一把牵住马缰问他:“何必这么着急,这里有两坛酒,天这么热,多少喝点!”
  他指了指身后,对我说:“他不答应的”。我笑着说:“怎么可能?”随即抬手揭开帘子,却正好看见郭公仲那张满是歉意的笑脸。
  我认真的说:“为什么这么着急?这里不会有危险的!”
  郭公仲低着头好久,然后慢慢把头抬起来,淡淡的说了句:“我想我娘了,这么久不见我回去,她怎么放心的下?”
  孙四也回过头来,表情无限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双手抱拳说:“改日,我去长安找你,不醉不归”。我呆呆的看了他好久,无意间眼神向下一扫,却发现他的肩头爬了一只白色的小虫子,细一看,是蛆。
  孙四见我眼神不对,抬手将那虫子弹掉,笑着说:“天热,蚊虫好多,好在我皮糙肉厚,从不惧怕这些的”,不等我说话,他又一次抱拳,说了句“保重!”车子便缓缓的动了起来,然后沿着小路飞奔而去。我看着那车子慢慢走远,心里疑云翻滚。以郭公仲的为人,不会不认我这个朋友,可他这么着急到底是为什么呢?我缓缓的在原地坐下来,却忽然发现地面是湿的,手掌上也早已沾了湿粘的液体,凑到鼻子边一闻,我的天,好一阵腥臭!
  我的脑子咯蹦一响,便立马明白过来,赶忙上马追赶,孙四却将车赶的飞快,我也抡圆了马鞭紧跟着他,孙四见我跟上来了,却也不说话,只是咬着牙使劲的赶。“是白思夜还没走吗?”郭公仲在车里问,我笑了笑朝车里喊:“来都来了,何不索性送你到家?”我听见他在车里声音很小的嘿嘿笑了出来。
  我们就这样马不停蹄的奔走,车里的郭公仲一直小声的呻吟,尽管他把声音已经压的足够低,但这么近的距离,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的时候,马车依然沿着小道飞奔,但是我们已经听不见他的呻吟,我看了一眼孙四,谨慎的问了句:“会不会。。。。。。?”他也只是平静的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先送他回家”,于是我们都默默的挥起马鞭。到了后晌的时候,我们已经可以断断续续嗅到一股淡淡的腐臭从那车仓里飘出来,车子的边角也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浑浊的稠浆,寂静炎热的午后,孙四回头看了一眼在微风里轻颤的车帘,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声:“驾”,便不顾一切的赶车,我的心也一阵一阵的抽搐起来,好可惜,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第三天刚入夜的时候,车终于到了西河郡,孙四跳下车辕,冲下去抓住街上一个行人大喊:“快说,郭公仲家怎么走”,那人哆嗦着摇头,他又跑过去抓别的人,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跑到他面前说:“我知道怎么走,跟我来!”孙四来不及擦汗又跳上车辕,到了一条车子过不去的窄巷,他揭开了车帘,把郭公仲背了下来,静夜里随即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我们一起进了一个破败的土墙小院,那小乞丐率先跑进了房间,大喊:“刘婆婆,我盛叔回来了”。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已经扶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出了门来,这个婆婆一声一声的喊着:“盛,盛。。。。。。”随后却突然住了口,黑暗里我看不见那婆婆的表情,但这满院子浓烈腐臭似乎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暗示。她终于又平静下来,静静的说:“都是盛的朋友吧?天色不早了,你们也累了一天,大屋的炕我铺好了,去睡吧!”我和孙四各自默然无声的点了点头。那小乞丐脚步勤快的很,我们转身的时候他已经跑进大屋把灯挑了起来,孙四进了大屋先把郭盛摆在炕头上,随即脱了鞋上了炕,我也把靴子脱下来,坐在了炕的另一边。他平躺了一会,突然坐起来说:“把灯灭了吧,灯亮着我睡不着”,我下去灭了灯,又摸上炕。
  半夜里我睡不着,便坐了起来,不多久他也坐起来了,“怎么会这样?”我冷冷的问,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同样冷冷的说:“天热,那么大的伤口整整拖了两个月,早都。。。。。。”,他语气顿了顿,后面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高县令把这案子拖了两个月,你早干什么去了?”我语气无法自制的冰冷。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我随即下去把灯又挑了起来,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突然抬手朝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阵乱扇,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别这样,不要惊了隔壁老太太”。他抬起眼睛看我,双眼里泪花闪烁。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却没有人说一句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问我:“到二更了吧!”我说差不多,他下炕穿了鞋,先把门拉开了,又回身揭了张草席,把那几乎化成一滩腐水的尸体卷起来,扛在了肩上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我问的时候他却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我不要说话,于是我关了门跟着他去了外面,天色太暗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我们都在地上蹲了会,终于能勉强分辨的出路了。他背着郭公仲一直往前走,直到一个面南的山坡上,他才把郭公仲放了下来,自言自语着说:“这里挺好的,你以后就住这吧”!然后就俯下身开始刨土,他的用意我看的出来,于是也走过去帮他。天亮的时候我们终于刨出来一个刚好能容得下一个人的坑,然后一起动手把郭公仲埋了进去,站在那里呆呆的看了好久,才又和我一起回了昨晚的那个小院。
  饭已经做好了,孙四跪在那妇人的面前把头磕山响,然后响响亮亮的喊了一声娘,那妇人笑着扶他起来,又急急忙忙的回屋帮他盛饭,孙四走回来神情困顿的坐在我的对面,窗子上没有窗纱,于是我一起清楚的看见,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艰难的爬下去用一把破旧的蒲扇扇火,结果呛的一脸的黑灰,她抬起头来换了口呼吸,两行浑浊的老泪就顺着那写满沧桑的脸颊流下去,我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却发现孙四为了不哭出声来,早已将自己的拳头早咬的鲜血淋漓。
  那老妇人终于端了个粗碗出来了,孙四急忙站起来接了碗,又扶着老太太坐下,她慈祥的看着我和孙四,把两只手轻轻的攥在身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别饿着”,我和孙四便把头埋下去,大口大口的扒饭。
  孙四送我到了村口,我问他:“孙大哥,不回长安了吗?”
  他叹了口气说:“当然回,只是料不定几时才回去,澄清一下,我不姓孙也不叫孙四,我姓田,名叫铁虎,字君儒,东阳人”。
  我笑着看他,淡淡的说:“认识这么多年了,竟然没发现你不姓孙”。
  他也笑笑说:“该明白的,你也都明白了吧?”我摇摇头说:“还有三个问题不明白。”
  “哪三个问题?”
  “何必要混进仪仗班房,假装成猥琐懦弱的孙四?”
  他淡淡一笑,“孙四不在江湖,自然能把江湖看的更清楚”。
  我低头想了想,他的话大概是有道理的,于是问了第二个问题:“你可以自己除掉胡大麻子,何必大费周章请来儿长卿?”
  “长安城里认识孙四的人太多了,可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