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渡
致谢,刚走开了几步,他便扯开嗓子对旁边围观的人喊:“看见没?当年的叱咤风云京畿第一名捕,今天却像极了一条乱咬人的狗”,旁边的人便轰然大笑。
狗?那是狼族的叛徒!是我最最仇恨与鄙视的字眼,他却把这个称呼加给了我——一匹真正的狼!于是我回过头去挥刀将他剁成了一堆碎肉。此刀杀人无数,也不少他这一条贱命。
我把晚月安顿在了一个山洞,然后不断的去城里的抢劫,她有可能要用到的东西我无一例外都会拿回来,凡遇有人反抗或是报官,便问也不问一刀砍死。连续半月,这一把曾立志兼济天下的宝刀,已经砍死了四十三个无辜的活人,长安城里一时人心惶惶,曾经风光一时的京畿第一名捕,终于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杀人恶魔。
晚月终于醒过来了,她躺在一张毯子上静静的看着我,缓缓的眨着眼睛说:“哥,带我去你的天涯”,说完时眼泪已经无声的落下来。我笑笑说:“等你康复了再说”,她便一下子跳起来说:“你看,我已经康复了”,我说再疗养三天,她想了想便欣喜的点头。
三天后,晚月似乎已经真的康复了,我带着她去外面散步,似乎是刚下过雨,山涧里的泉水声比平时要大的多。我说我想看看那溪水,她摇摇头说不好看,她自己不看,也不允许我看。我笑笑说:“那好,那就不看”,她便又挎着我的胳膊蹦蹦跳跳的往前走,抬头眼前又是一股溪流,她拉着我好久,才扭扭捏捏的说:“绕道走行不行?”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看见了流的太快的水头晕。我想了想也是,才恢复的身子,肯定是有些虚。
才回到山洞,我扶她坐下,准备退开的时候他忽然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问我:“什么时候出发?”我茫然的看着她问:“去哪?”她着急的喊起来:“你说去哪?当然是去你的天涯。”我想了想说:“即刻出发”,她便开心的问:“会带着我吗?”我缓缓的摇了摇头说:“不会。”她那一张美丽的笑脸渐渐变冷,冷的我不由打出一连串的哆嗦。我转身又去门外散步,这次她没有跟来,山泉的声音美妙极了,叮叮咚咚,不歇不停。晚饭还没有着落,于是我走近一条小溪,想在那水里寻找落单的小鱼,结果却被自己水中的倒影吓了一跳,那是我吗?他的头发为什么这么白?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才发现我果真已经头发尽白,我问自己:就这样老去了吗?然后抬手把发髻摘下来,让那一头白发都披散下来,像极了一只面目狰狞的孤魂野鬼。
我蹒跚走回山洞,对依然神情冷漠的晚月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转过头来淡淡的看着我说:“说了又能怎么样?”我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安静好久之后,她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粒野果说:“饿了吧?”我走上前看了看,淡淡的问:“这个季节能长出来什么野果?”她摇摇头说:“管它什么野果,你吃了就是”,我问:“你不吃吗?”她又淡淡的说:“专门给你准备的”,于是我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味道果然很好。
晚月说:“哥,我想去江南!你要去哪儿?”我想了想说:“我想去西域,浦昌海。”她便点点头,我说:“你为什么要去江南?因为那里可以种出来红豆吗?”她也低下头想了想,认真的说:“不是,红豆开的再美,收获的也只是红豆,不是爱情。”她把头拧过来问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浦昌海?”我笑笑说:“我也不知道。”然而其实根本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想说一个和她不一样的地方。晚月又不说话,我问她怎么了?她忽然回过头来说:“哥!我会一直陪着你。”我笑着说谢谢,然后忽然感觉有点头晕,地面渐渐开始旋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我终于无法站立,沉沉的倒下去,晚月过来把我抱进怀里,笑着说:“睡吧!你累了”,于是我便真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全身都是麻木的。晚月正静静的坐在我旁边,她朝我笑笑说:“你醒了?”我点点头,然后很淡漠的看着她,缓缓的问:“为什么?”她也淡漠下来,同样缓慢的说:“对不起”,我摇摇头说:“没关系,我不怪你,因为我是你哥”,于是她便开心的笑了。过了些时间她又问我:“饿不饿?”我再点了点头。她嘻嘻一笑说:“我抓到了好多鱼,你吃吗?”我还是点头,然后她便拿出来两条喷香的烧鱼,我狼吞虎咽的吃,她在一边咯咯咯的笑,时不时说:“慢点吃,真馋!”
我说我吃饱了,她便笑着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于是我只能静静的跟着她走,我们出了山谷,我才发现原来她是要进城。刚一出现在城门口时,我们便已经成了这一路上最抢眼的风景。路上的行人人睁大了眼睛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我,他们小声嘀咕着:“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狗,身上还这么白,不会是狼吧?”而晚月却依然骄傲的仰着头走在我前面,路人的议论她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走到一个街口,晚月回过头来对我说:“不要着急,他们会来接我们的。”我问她:“你要带我去哪?”她微笑着说:“不要问,去了那个地方,再回来的时候,你就彻底自由了,放心,我会一直照顾你。”
不多久路口驶来一辆马车,有个中年男人从车上跳下来,兴奋的跑到我面前,轻轻摸着我的背对晚月说:“这就是他吗。”晚月点头说是,他便笑着说:“金燕子,真有你的。”晚月抱着我坐上了马车,那一路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对我说了好多好多话,然而我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后来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十三 兄弟,是一座山(2)
十三 兄弟,是一座山(2)
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个笼子里,四周漆黑冰冷,我勉强站起来,才发现我的双脚上带了铁链,门口闪进来一堆穿黑衣的怪人,他们都好奇的看着我,我也冷冷的看着他们。那几个人见我只是静静的站着,便又说说笑笑出去了。“等等,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他们一个个回过头来惊恐万状的看着我,然后又面面相觑,好久之后他们终于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相互议论:“原来真的会说话呀!”他们一起涌过来,挤在笼子外面,好奇的观望着我,七嘴八舌的说:“你再说句话,说了我就告诉你我们是什么人”,于是我厌恶的闭上了眼,并把脸转向一边,他们便都摇着头长吁短叹的走了,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不错!我又变成了一匹狼,这一切全拜晚月所赐,我完全没有想到,在生死关头出卖我的人,会是她!我曾以为,即使有一天我看破了人间种种,并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那么晚月也一定是个例外。可惜还没有等到那一天,她已经开始算计我。我静静的伏在角落,却渐渐又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对!她来看我了,马上就要来了,但是我懒得理她,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失望,
门咣当一声打开了,进来的果然是晚月,她远远的朝我走来,站在笼子旁边问我:“饿不饿?”我只是抬起眼静静的看她,她见我不说话便也安静下来。其实我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每次话到了嘴边却都没有力气继续说出来。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她轻声问我,我却依然埋着头佯装睡觉,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于是她开始笑,那声音阴森极了。她终于笑够了,冷冷的说:“你懒得理我?”我却依然没有理她,她沉默了好久,忽然又无限感伤的说:“哥,原谅我”。我还是装作没听见,她便开始呜呜咽咽的哭。我抬起头说:“你出去吧!”她便回过头来泪眼婆娑看了看我,我随即又重复了一遍:“出去”!她终于静悄悄的走了,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问我:“你还记不记得一个人,他叫陆少翁”,她似乎是在等我的回答,终于见我还是不肯说话,便轻轻的带上门出去了。
才过了不久,又进来一个人,一身黑色的长袍,头上扣了一顶能遮住整张脸的草帽,我只能看见他下巴上一撮花白的胡子。他在笼子旁边站定,缓缓抬手摘下了头上的草帽,然后向我投来一个淡淡的笑容。“是你!”我不由一声惊呼,诧异的看着他,心潮一时汹涌。他也笑笑说:“怎么?没想到吗?”我摇摇头说没有。这个人,就是八年前漠东镇在河半湾渡我去子夜城楼的摆渡老人。
他笑着问我:“八年了,你看透江湖了吗?”我依旧摇头说没有,他便笑笑说:“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可以造福与天下苍生,但条件是要拿走你一样东西,你愿意吗?”
“那得看你要的是什么东西?”
“你的命”。
“我的命?我的命有那么有用吗?”我笑着问他。
他捋着胡须说:“当然,因为你是这世界最后一个通灵”。
“通灵?通灵是什么?”
“通灵是介于人和动物之间一种生灵,其自身拥有无尽的力量,当条件足够时,它会变成人,也可以变回动物”。
“笑话!你说无尽的力量?既然我有无尽的力量,为何还会被关在笼子里?”
他仰起头放声大笑:“可惜你遇见的是我!不想知道你的命有什么用吗?”
我轻松的一笑:“说来听听”。
他点点头说:“我能炼出来一种可以返老还童的续命灵丹,其最后一味药叫做通灵髓,就是你的骨髓”。
“返老还童?”我轻声质疑,但是他却很肯定的点点头说是。我问他:“让谁返老还童?”他再次捋他的胡须,微微沉吟后,认真的说:“当今皇上!”
“他?返老还童有什么用?”
“千古明君,万年难遇!再给他三十年,他便可以统一天下,到时候南至三海,北至寒极,皆是我大汉疆域,世间自然再无争战,四海之民亦可安居乐业,此足以使你我万古流芳”。
“你我?你又是谁?”
“国师,陆少翁”。
“你就是陆少翁?”
“对,我正是陆少翁,皇恩浩荡,我一界草莽能得当今皇上的信任,安能不诚惶诚恐?纵使我这一身老朽肝脑涂地,此续命灵丹也势必要炼制出来”。
我不解的问:“十年前你都可以来取我性命,何必要大费周章等到今天?”
他摇摇头说:“通灵本是天生地长,必定要等到其历尽命运,自然衰老之后才可取用骨髓”。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们要等到我头发尽白?”
他朝我伸出大拇指,然后轻轻点头。
我笑着问:“那么,我今日必死?”
他笑着摇头:“那倒未必,怎么?你不愿交出性命?”
我再笑:“可惜我没的选择”,于是他酣畅淋漓的一阵大笑,我也开怀大笑起来。我说:“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他点点头。随后我问他:“晚月是什么人?”他笑了笑说:“我的人!”
这是他所说的唯一一句让我不能再平静的话,于是我轻叹:“你的人?”
“对!我的人”,他稍稍沉吟又说:“她叫乌金燕,是个出色的驯兽师?”
“驯兽师?”
“对!驯兽师,她是人间少有的奇女子,唯一一个可以驱使蛇类的人”。
我轻轻点头,他笑着说:“还有什么要问吗?”我摇头说没有,并笑着告诉他:“谢谢你可以耐下性子和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么多”。他轻轻一笑:“白兄弟果然气魄非凡,英雄不畏生死,所以英雄这两个字你当之无愧”,我带着自嘲大笑,他也开心的笑,然后朝门外招呼了一声,便走进来三个提着钢刀的壮汉。他再回过头来时,已经带上了一脸的悲戚和无奈,缓缓的对我说:“骨髓要新鲜的,万望白兄弟见谅!”我说没关系,于是他满意的一笑对那三个壮汉说:“取左股”,说完便心满意足的出去了。
这三个壮汉将我四肢捆在铁笼的栏杆上,将我的左腿拉直,一刀一刀的砍,疼,无法言明的疼!然而我却最终一声都没有喊出来,甚至眉头都没有皱过一次,自从被带进这里的第一天,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当灵魂悄然走远,肉体便只有麻木不仁。
我静静的看着他们,这三个人紧咬着牙关一个个累的满头大汗,这个阴暗的房间里一时间血腥弥漫。半个时辰后,我的左腿终于彻底脱离了身体。这三个壮汉认真的在伤口上敷了药,又极认真的把那伤口包好,再把我从栏杆解下来,这才气喘吁吁的抬着我的左腿出去了。
我斜斜的躺在地上,心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却又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那个上门卖画的人,他手里的两幅画:其一青牛烟霞图,其二燕子归来图,足以说明一切,骑青牛的是陆少翁,飞远的燕子是晚月!所以晚月的确是陆少翁的人。想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