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渡





笑笑说:“怎么?也想喝茶?”于是我把脸转向了一边,他却还是一声接一声的奸笑着,笑够了之后,又懒洋洋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几圈,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返身再坐回椅子里,巧笑着说:“二位想吃点什么吗?”血煞笑着说:“我好想吃你的肉”。于是他又大笑起来,冷冷的说:“我的肉不好吃,不但酸而且还有毒”。血煞却笑笑说:“正好,我胃里长了蛔虫”。陆少翁听完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他缓缓摇着头说:“我就喜欢不服软的人,你们二位恰好就是这号人,所以这件事我得跟二位打声招呼”。血煞很轻松的笑了笑说:“你想当场灭口?”陆少翁点了点头缓缓的说:“你想想啊!回了丞相府你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那得多难受?我这人心软!最怕看见给人上刑具,左思右想还是提早送你上路吧!免得到了长安死的寒碜。说起来这也是在帮你,别人帮了你你要记得报恩,但我这人大度,你做了鬼也不用回来报恩了,谁叫我偏偏这么疼你?”血煞听他说完,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说:“你的好我都记着呢,做了鬼第一个回来报答你”。陆少翁认真的摇着头说:“这点小事还劳你报答,你要是心里过不去,那不如你在阎王那多替我美言几句,让他老人家晚点来接我”。于是血煞便认真的向他点头,陆少翁随即又问:“想要个什么死法?你说,这也算是你最后一个愿望,我一定帮你完成”。血煞想也不想,一脸虔诚的对他说:“你的肉不是有毒吗?赏一口给我”。那陆少翁惋惜摇了摇头说:“味道不好,怕你吃了反胃,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壶上好的杜康,里面混了三十多种剧毒,保证一沾嘴立马断气,啥感觉都没有你就升天了”。说罢从身后的桌上提下来一壶酒,揭开盖子闻了闻,眯着眼睛说:“香,真香!这酒我多少年都没舍得喝,今天就都给了你吧!”他端着酒壶慢慢的向血煞走过来,缓缓蹲下去说:“我喂你吧!”血煞回过头来静静的看我,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与惊慌,然而却在这时忽然开口说:“等等,有件事想求你”。陆少翁吃惊的看着他:“怎么?你不会是想反悔吧?不想喝我精心给你准备的这一壶酒?想回去让丞相府那些人折磨你?别犯傻了!他们不会像我这么体贴的”。血煞苦笑着摇摇头说:“我当然没傻到那个地步,只是希望你能放过白思夜,他现在对你没什么用,而且已经没了双腿,我保证他不会回去找你寻仇”,陆少翁回头来看了看我,仔细的盘算了一阵子,终于缓缓的点头答应。血煞转过来对我说:“老三,以后就留在大漠,不要再想着替我报仇”!我静静的看着他,不由一阵苦笑,然后缓缓摇头。他瞬间将脸拉了下来,才要训斥我的时候我又点着头说:“好,我答应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陆少翁一定不会放过我,答应他,至少可以让他不留遗憾的离开!
  于是他终于静静的笑了出来,此时的陆少翁神情更是兴奋,我对陆少翁说:“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不用耽误你太久,我想单独和他说几句话”。陆少翁听我说完表现的很为难,他想了很久才艰难的点头,转身晃晃悠悠的走出门外。
  血煞静静的看着我,笑着问:“怕死吗?”我摇摇头说不怕,他便无比灿烂的向我微笑。我说:“明知没有活路,你何必还要迎合他虚情假意的表演,玩这么没有新意的游戏?”血煞摇摇头说:“既然后路已然尽断,何不从容一点?我们即便是输了性命,也不该输了姿态!所以平时怎么玩今天我还是怎么玩!况且,他已经答应放你回大漠”。我只好再次摇头:“他的许诺你竟也相信?”于是他又凄厉的笑。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少翁再次走进房间,这时候他的全部耐心似乎都已耗尽,冷冷的看着血煞说:“时候不早了,该上路了”,然后端起那酒壶准备喂他。血煞闭上眼睛不看他,却已经缓缓张开了嘴,于是我也只好轻轻将眼睛闭上。我忽然觉得二哥的那句话很有道理:即便是输了性命,也不该输了姿态。
  这时门忽然轻轻的打开了一条缝,我们三个同时屏住呼吸回头,寂静的夜里,那扇门的吱呀声格外的清脆刺耳,细窄的门缝便随着这一声脆响又被掀开了一点,随后才终于被完全推开。我们都看见黑夜与灯光交接处,静立着一道依稀可见人影,他也不走进来,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何必要赶尽杀绝?”陆少翁好奇的走到门口,认真的打量了好久,忽然一声惊呼:“是你?”那人便平静的说:“是我!怎么?不请老朋友进去喝一杯吗?”陆少翁几乎是捧腹大笑:“你竟然还没死?”那人也笑笑说:“让你失望了,我的确没死”。陆少翁忽然很惋惜的叹了口气说:“没死你也还是个废物”,那人也笑了笑说:“或许吧!”陆少翁依然狞笑:“你这辈子注定赢不了我,二十年前赢不了,二十年后你也赢不了”,那人淡淡的问了句:“是吗?”说话间将衣袖轻轻一展,陆少翁赶忙捂了鼻子赶忙往后退,然而才一抬脚却已经软软的倒了下去。
  血煞目不转睛的看着还没有走进门的来这个人,感激的说了句:“多谢英雄出手相救”,然而这个人却一直不说话,他径直走进来,抬手轻轻一扯,我们身上的铁链便松散开了。我定睛看他,那一袭紫红的百衲衣犹似当年,在昏暗的灯光下灿烂若一朵凄艳的红霞,脚上一双历尽沧桑的芒草鞋也恰似七年之前。
  他把我放在背上,又用另一只手扶起血煞,缓慢的往外走。血煞抬头笑着说:“多谢英雄”,他只是轻轻点头,却依然一言不发。我趴在他的背上轻轻的说了句:“谢谢你”,他忽然顿了一下,浅笑着说:“客气!”随后便不见下文。
  他带着我们在无边的黑夜里潜行,于是我又问:“去哪?”
  他平静的说:“血豪寺”。
  “在哪?”
  “前面”。
  我沉吟,然后又问:“干什么?”
  “给你解毒”。
  血煞这时候又问:“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贫僧无姓,法名苦禅”。
  “法名?什么东西?”血煞满腹狐疑的问。
  他淡淡的说:“就是名字”。
  血煞笑了笑说:“原来是苦禅大侠”。
  他却平静的摇摇头说:“不!僧未在江湖,故不行侠,只行佛功”。
  血煞又问:“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这老头语气依然很淡,沉沉的说:“苦禅”。
  天渐渐亮时我们还在路上,到了快中午的时候,血煞终于忍不住问:“血豪寺还有多远?”
  苦禅停住脚步说:“就在眼前”。




 (大结局)十四 埋骨血豪寺(2

  十四 埋骨血豪寺(2)
  我抬头时,发现那是个极其破败的小院,里面两间破旧的茅草房,一堵围墙形同虚设,两扇木篱门因年久失修也懒懒的斜躺在地上。
  血煞问:“这就是血豪寺吗?”
  苦禅微微点头,血煞仔细看了看又说:“怎么招牌都没有?”
  苦禅说:“心有佛光,无牌自亮”。
  血煞似懂非懂的点头,走进院子的时候又说:“太破败了,来日我东山再起,一定将你这血豪寺重新修缮,至少比那皇宫还豪华才行”。
  苦禅笑了笑说:“不必!”
  血煞回头不解的看着苦禅,苦禅却并不看他,依然平静的说:“佛渡苍生,无需浮华”。
  他把我们带进房间,取了两个蒲团让我们坐,我环视房间,发现正堂上挂了幅一人高的巨幅画卷: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盘腿静坐在彩云之巅,左臂轻依膝盖,右手半举于脸侧,两指相扣,彷如拈花。血煞抬头仔细打量一遍便又问:“这是。。。。。。?”
  苦禅回头看了一眼,庄重的说:“我佛”,便又转身从床下拉出一捆竹简,细细的端详,他随口问:“你们中的什么毒?”血煞摇摇头说不知道,于是他又问:“只是肢体乏力吗?”
  血煞想了想说:“是!浑身酸软,四肢无力!”他回过头来看了看我们,然后轻轻点头。
  血煞问:“你手里那是什么?”
  他随口说:“药典”,说着将那些竹简逐一摆开,仔细品阅,才不久便又将竹简收起,一个人走出门外,血煞回头看着我,一脸的迷茫。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闷响,他已经开始捣药。
  再不多久他又飘然走进来,淡淡的说:“在煎药,两位的毒应无大碍”,说罢在正厅下的蒲团上盘腿坐下来,右掌唇边半举,左手默数一串念珠。
  我终于决定开口,反复琢磨之后,才终于问了句:“你是谁?”
  “苦禅!”他微闭着眼,一动不动。
  我认真的说:“我说的是十年前,楼兰城里的你”,在他手心翻转的念珠忽然停了下来,然后轻叹一口气:“凡尘过往,何必再提?”
  “为什么不提?教唆杀人的是你,星夜营救的也是你,你为何敢做而不敢认,过往毕竟已过而往之,何必讳莫如深?”我语气淡漠如他。
  他缓缓睁开眼,微微一笑说:“你果然独具慧根”。
  我依然淡漠的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说:“既然你已看破人间,又何必遮遮掩掩?”他笑笑说:“有道理”。
  我又问:“还是不打算说吗?”
  他摇摇头:“说来又何妨?”于是盘腿坐直,缓缓开口,他说:“很多年以前,漠北连续多年大旱,茫茫草原千里焦黄。为争夺猎区,群狼频繁相伤,有一战败狼王带领宗族西进,定居七星河岸,数年间子孙渐丰,人称其为西山狼族。所幸七星河岸地灵天宝,西山狼族日渐开化,自立狼国更名月夜,因此狼浑身青鬃,故而后世子孙皆称青祖。二十年前,青祖出行时遭人类捕杀,拼尽全力浴血奋战终于成功脱逃。然而毕竟重伤在身,无奈悄然昏死路边,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化而成人。可惜伤势太重,孤身返回七星河途中再次昏倒,将死之际被一青年道士救起收养,青祖伤愈后自知再回月夜已是人狼两途,只好委身成奴以报其救命之恩,一心追随道士奔走天涯,经年累月,狼性渐失,唯此道士之马首是瞻。十年后道士开始以通灵骨髓炼制丹药,为求药引不惜杀生如麻。青祖亲见道士生性之凶残之后,终于幡然醒悟,与道士彻底决裂并秘密赶回七星河提前报信,然而归来时月夜国已被楼兰所灭,以前的月夜国已是一片焦土,青祖悲痛之余想起自己十年为奴,形同走狗,心情便愈发沉痛。此时却又恰好得知月夜国最后一匹狼竟安居将军府邸甘心为狗,盛怒之下青祖只好忍痛设计杀死这一只狼,以图清理族门。事后青祖孤身西迁,却于偶然间与佛结缘并毅然出家,数年后青祖东归宣扬佛法,才得知自己当年的一封信竟阴差阳错终使此狼九饮人血化而成人,并亲报当年灭族之仇。然而青祖却意外发现此狼才一入世便被道士发现,并派眼线默默跟随,待到他头发白尽便取其骨髓入药。青祖虽已远离尘世,却也不忍此狼命丧他乡,于是将全部真相写成书信相赠,未料却还是难改此狼为人所利用的之宿命”。
  他悲沉的声音终于停止,我只好摇头苦笑,原来所有的真相在八年前就已经被我投进铁匠铺的火炉。我回头看他,他依然一脸平静,于是不用过多猜度我们也能知道青祖即是眼前的苦禅,道士便是那陆少翁,当年的西山最后一匹狼就是我。
  血煞激动的问他:“我们应该叫你什么?爷爷还是太爷爷?”
  苦禅却依然平静的说:“叫我苦禅”。
  我缓缓点头,又随口说了句:“可以给我讲讲陆少翁吗?”
  他回头时依然一脸静默:“有必要吗?”
  我点头:“当然有,我至少得知道我的对手到底有多凶残”。
  血煞却忽然开口:“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先问我?”我笑着摇头:“我以为你不知道的”,他冷冷一笑:“或许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有多坏,陆少翁的炼丹炉里,除了六斤通灵髓,还有六条处子之舌,六只童男之阴,六粒寡妇胆,六颗鳏夫肝,而且每次炼丹一旦失败,除了药引通灵髓,其他配药都必须更换,十年间,死在他炼丹炉里的无辜已逾千人,此人不死,天地难容”。
  这时我忽然想起白虎门下的那些女尸,不由毛骨悚然。血煞回头问静坐一边的苦禅:“可是他到底要炼什么药呢?”于是我学着他的口气在一边笑着说:“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先来问我?”他摇了摇头说:“我一直以为你知道的没那么多”,于是我接口说:“陆少翁跟我说过,是给当今皇帝炼制续命之丹”。
  “续命?”苦禅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异,他缓缓摇头,轻轻一拂衣衫上的灰尘:“生老病死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