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汉妖狐





  如果他想做英雄,志在江湖扬名立万,这次机会真是太好了,他只要找到任何一方有身份地位的人,说出在南京失去珍宝的事,以追回珍宝作为加入对方组织的条件,必定可以达到心愿和目的。 
  但他不能这么做,一旦受人羁绊,想脱身可就难了,何况他根本不想做一个在江湖闯道的人,更不屑与那些江湖败类同流合污。 
  他想到一个人,一个抗霸主的得力臂膀:紫府散仙天成羽士。 
  他名叫天威,妖道叫天成。 
  那晚他击败殃道,制住了勾魂妖女,妖女招出是赶来苏州接受天成羽土派遣,可知妖道定然是在苏州地位最高的主事人。 
  紫府散仙天成羽士不会住在郝家,以保持令人难测的神秘领导身份,那么,在何处落脚呢? 
  找主事人,成功的机会要大些,虽则所冒的风险也相对地增大。 
  他不必费神亲自去侦察,自有人找上他的。 
  午膳时分,他再次出现在枫桥镇的寒山居楼座。透过北面那一排明窗,可以看到斜下方街西的动静。 
  他是来候消息的。 
  巴时初,吴中一龙派人带未口信,说午间将派人到寒山居,奉告有关翻江倒海齐启端的消息,因此他老远地跑来枫桥镇寒山居应约。 
  吴中一龙确是在为他尽力。一个一方之霸控制所有江湖行业的人,正是寻找江湖浪人的最佳人选。 
  他听到脚步声,有人正绕过屏门,接近他的外厢。 
  店伙们不听招呼,是不会前来打扰的,何况寒山居的店伙见了他就害怕,避得远远地,这人一定是吴中一龙派来找他的人。 
  “卓爷在吗?”来人果然在屏外发话:“奉宗政老太爷所差,前来而禀要事。” 
  “请进。”他欣然说。 
  屏门开处,踱入一位泼皮打扮的青衣中年人。 
  “在下韩志高。”青衣中年人抱拳行礼,脸上绽起爽朗的笑容,风度甚佳,人才颇为出众:“卓爷,幸会幸会,请多指教!” 
  “好说好说。”他回了礼,伸手向客座虚引:“韩兄请坐,杯筷是备妥的,咱们一面小酌一面谈。” 
  “很抱歉,在下公务在身,盛情心领了,日后有暇再找机会与卓爷亲近。”韩志高在他的下首落座。 
  “公务在身?韩兄是……” 
  “在吴县六扇门中有一份差事,卓爷幸勿见笑。”” 
  “哦!正正当当的差事嘛!身在公门是很光彩的事,枫桥是贵县的管区,麻烦事层出不穷,韩兄辛苦了!” 
  “还混得下去。半年前,翻江倒海途经敝地,在前往拜会郝四爷之前,第一个发现他的人就是在下。他是从镇江乘船来的,住了半个月左右,之后乘船到杭州去了,也是在下目击他上船的。” 
  “到杭州?”他眉心紧锁,又得要长途追踪了:“他会不会从原路回来而不被此地的人看到呢?” 
  “不可能的,那种银钱左手来右手去,酒色财气样样沾的浪人,到某一大埠,必定向同道打招呼,不会悄然而过的。” 
  “哦!在下必须到杭州才能追查他的下落了。”他颇感失望地说。 
  “卓兄,事情已经过了半载,这时前往追查,恐怕难有所获呢!翻江倒海齐启瑞只是一个三流的江湖混混,江湖朋友对这种人很少留意。” 
  “不然,应该可以获得一些线索。”他说:“浙江杭州附近下三府是鱼米之乡,是江湖朋友活动的猎食场。上八府是地广山多,埠小人稀的地方,江湖朋友避之唯恐不及的僻地。 
像翻江倒海这种江湖混混,不会去那种地方喝西北风,所以在下三府找范围便小了。韩兄,翻江倒海到底是何来路,可否见告?” 
  “在下所知有限,所知的底细,只限于底案的记载。他在高邮落过案,牵涉到一桩劫船越货,刀伤事主的劫案,仅是涉嫌而已,并无确证他曾经参与作案。”韩志高娓娓道来:“他原籍宁国府,在大江的货船上鬼混了多年,水性很不错,陆上的能耐有限,年约四十出头的模样。生得手长脚长,尖嘴高额,一脸让人不敢信任刻薄狡猾相,不讨人喜欢,酒色财气样样爱好,偷鸡摸狗恐吓劫路有机会就干,正是标准的江湖混混。他那支三珠凤钗,是送给郝四爷做礼物的,郝四爷给了他六十两银子作盘川。” 
  “天杀的,这支三珠凤钗,在银楼碰上有良心的朝奉,给三百两银子只多不少,郝四爷却只给他六十两银子,这不是太刻薄吗?”他忍不住大骂。 
  “据在下所知,似乎翻江倒海和郝四爷,皆不知道该支珠钗的真正价值。那小桃红甚至认为是普通的珍珠,谁也不知道珠曾经由高手加以毫刻,还以为是珠斑呢!在下所知道的都说了,其他不敢乱说,以免乱了卓爷的研判,告辞了!” 
  “在下感激不尽,谢谢。韩兄公忙,不敢挽留,日后有暇再行致谢。”他离座送客。 
  有人相助,真是好事。 
  如果他自己去查,不知要浪费多少精力和时间。现在,疑犯翻江倒海齐启瑞的形象,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明晰的影象。 
  临窗下望,他看到韩志高的身影,在街西的人丛中缓缓地移动,由于未穿公服,似乎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经过几家店面,后面快步跟来个青衣大汉。 
  他心中一震,悚然而起。 
  似乎,在他的眼中,韩志高孤零零的身影变成一只小虾,一只悠然自得毫无警觉性的小虾。 
  而那两位大汉,却成了两条渐渐迫近的大鳜鱼,大江中最凶猛的鳜鱼,对虾类是最感兴趣的。       
  韩志高是吴县的捕快,一个颇有名气的捕快。自闾门外虹桥至十里外的枫桥一带,皆是韩志高的管区。 
  至于为何不在虹桥的东海老店直接与卓天威连络,反而远至枫桥的寒山居会晤,其中的隐情,局外人无法了解。 
  街上行人众多,谁也不能时时刻刻留意身后的人。 
  当一只大手搭上肩,亲热的揽肩并行时,韩志高便知道大事不妙,想反抗已来不及了。 
  “不仅是颈骨随时可能折断,还有致命的暗器对准了脊心。”左面揽住他的大汉笑吟吟地说:“继续往前走,不要露出愁眉苦脸,引人注意。韩头,你是非常聪明的一个人,是不是?” 
  他感到右半边身发冷发僵,又看到右方另一边一个大汉债主面孔。 
  “你们是……”他抽口冷气问。 
  “先不要问好不好?聪明人应该识时务,届时自知,阁下应该知道怎样才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是不是?” 
  “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吗?”他硬着头皮问。 
  “知道。”控制他的人笑笑说:“江湖朋友行事的宗旨,是尽可能不要犯忌与公门人作对。但尽可能不要,必要时仍可以,是不是?” 
  “你们……” 
  “咱们不想犯忌,但情势不允许咱们不犯。直要犯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双方都不会有好日子过,而最糟的该是你们,是不是?” 
  “这……” 
  “咱们给你来几桩大无头血案,天涯海角一走了之,而你们却走不了,是不是?韩头,你是非常聪明的人,有时候,你应该明白吴中一龙宗政老太爷,并不是玉皇大帝,这张护身符的保护力薄弱得很,是不是?” 
  不久,他们到了桥头。 
  不久,他们登上一艘小乌篷船,船向北航,夹在往来的大小船只中向北又向南,中途靠上另一艘快船,四个人挟持着韩志高快速地换舟。 
  不久,船驶入一条岔出的小支流,划入一处芦苇密布的偏僻小河湾,靠岸时,岸上有三名大汉接人。 
  这是一栋孤零零的茅屋,距河湾仅百十步,四周茂林修竹围绕,冷清清像是遗世而孤立着。 
  屋中有等候着的五个人,总数高达十二名之多。 
  韩志高在吴县的捕快中,以干练著称,是捕头量无一尺张敬的得力干员,见多识广,一看到上首那两位相貌狰狞的人,便知今天凶多吉少。 
  “韩头,坐。”挟待他的人将他推坐在下首的条凳上,脸上仍拄着嘲弄性的怪笑。 
  韩头两字的称呼,本来就含有嘲弄性,因为他只是一位巡捕,而不是捕头,捕头不是役,是起码官,正式的称呼是巡检大人。 
  要从巡捕爬上捕头的地位,得花不少工夫,也许十年八年,甚至二十年,还不一定能爬得上去。 
  他沮丧地坐下,咬牙认命。 
  “你是枫桥最精明干练的鹰爪。”上首那人阴侧侧地说:“应该知道我是谁?” 
  “厉魄封彤,在下不会走眼。”他苦笑:“阁下与那一位怨鬼莫真,一直就悄悄地跟在宗政大爷身后伺机而动,不时冒充宗政大爷的打手,故意惹事生非得罪宗政大爷的对头,让那些人增加对宗政老太爷的反感,扇风拨火唯恐天下不乱,做得相当成功,替宗政家增加了不少仇敌,替郝四爷增加了不少声势。” 
  “晤!你果然是够聪明。”厉魄封彤阴笑:“现在,你该了解自己的处境了。” 
  “是的。”他挺了挺胸膛:“在下吃这碗公门饭,对自己的生死福祸,已置身度外,诸位挺而走险,也该明白诸位的处境,绑架捕房的人,实在不是什么聪明的事,尤其是府衙与吴县长洲两县,正准备一步调联合行动。郝四爷并不愚昧,他应该知道你们这么做,虽然不是有意拆他的台,至少也是帮他的倒忙。诸位,有什么花样,抖出来好了,我韩志高不会含糊的。” 
  “咱们是不怕威吓的,你那一套老惯技还是免了吧!其实,咱们并不希望走极端,江湖恩怨自行了断,不会有原告苦主来麻烦官方。你们不介入,大家相安无事,岂不两便?但事实上你们暗中支持吴中一龙,直接威胁咱们的生存和权益,咱们当然挺而走险罗!像这种事情,天底下不断地发生,并非奇事异闻,没有值得大惊小怪的必要,你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是尽量避免发生,万一发生了,只好认命。韩老兄,目下发生的关键,全在你老兄身上。” 
  “阁下估高了在下,韩某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巡捕,地位卑微,死活皆影响不了大局。”韩志高说。 
  “只要你开只眼闭只眼,就会相安无事。现在,咱们来谈上正题。” 
  “在下洗耳恭听。” 
  “姓卓的与吴中一龙勾结的程度如何?” 
  “两者之间,还谈不上勾结。” 
  “韩老兄,你得放明白些。”厉魄脸一沉,神色狞恶已极。 
  “在下明白得很。”韩志高沉着他说:“所说的皆是可以说的事。” 
  “你与姓卓的在寒山居约会,以为咱们不知道?” 
  “这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知道又怎么样?” 
  “你……”” 
  “姓卓的要求打听翻江倒海齐启瑞的消息,恰好这件事在下略知底细,所以在管区将消息告诉他,如此而已。” 
  “没那么简单。哼!韩老兄,你在逼老夫走极端。说!挖出吴中一龙与姓卓的勾结的阴谋,老夫保证不为难你,不然,哼!” 
  “在下只知道这许多,阁下不信……” 
  “老夫当然不信。” 
  “这……”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厉魄拍桌怒叫:“好好教训他。” 
  不等韩志高有机会反应,左右两手已被两大汉擒住扭转将他架起。第二名大汉到了他身前,嘿嘿狞笑。 
  “噗噗噗噗……”五记重拳捣在他的左右助上,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呃……呃……”他只能闷声叫,痛得浑身抽搐,胃部似要往外翻,想呕吐却又呕不出什么来。 
  “噗噗!”左右颈根又各挨了一劈掌。 
  “哎……”他厉叫,开始眼冒金星,痛苦的浪潮淹没了他。 
  “噗噗砰!”左右助和小腹又挨了三记重拳。 
  “嗯……”他再也支持不住了,浑身一软。 
  挨揍的地方都是软弱部位,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挟持他的两大汉将他向前一推,他像座山般倒下了。 
  “吴中一龙这座靠山一定会倒的,你还是放聪明些才能保全性命。”厉魄狞笑着伸脚抬起他的下领,狠声的说道:“老夫要口供,不然,老夫这些人要将你的骨头一根根拆散,你能忍受得了吗?” 
  “在……在下没……没有什么好……好招的……”他强忍痛楚说:“姓卓的与宗政老太爷间,在……在下实在一无所知啊。” 
  “再给他快活快活!”厉魄怒叫:“别让他太舒服了,这家伙骨头生得贱。” 
  两个大汉抓起了他、一阵雨点似的重拳在他的全身各处落实。三个人轮流的将他抓起痛击。 
  韩志高被打得仆而又起,口中溢血,晕头转向不知人间何世,最后打击停止,他也成了只能猛烈呻吟喘息的一团颤抖的肉。 
  “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