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魔女传





王照希早十多天已知岳父托有武当派的人带信给他,初时还以为带信的人是耿绍南,所以故 
意跟他结纳。那知却是耿绍南的师兄。 
  且说王照希读信之後,与玉罗刹告辞,匆匆赴京,在路上走了数月,到了京师,已是初 
春。那日大雪下得正紧,王照希自宣武门入城,忽见人头簇拥,远处有人呜锣呼喝,王照希 
好奇一问,旁边有人说道:“客官,你不知麽?近日京城,闹出一件极大的案件,许多官员 
都被牵连人内,今天连户部侍郎卓继贤也被推出午门斩首了。人说:“伴君如伴虎”果然不 
错。卓侍郎听说还是一个好官呢!”王照希听说,吃了一惊,这卓侍郎正是卓仲廉的儿子, 
耿绍南替卓仲廉保镖也是卓侍郎请他来的。怎的好端端却被推出午门斩首! 
  王照希人极精灵,就近走上一家酒楼,听人谈论,不消多时,已知道案情原委。原来明 
神宗“即万历帝”朱翊钧生有两个儿子,长子常洛是皇后所生,次子常洵是宠妃郑贵妃所 
生。郑贵妃阴谋夺嫡,神宗迟迟不立太子。後来朝臣请立常洛为皇太子,封常洵为福王,封 
地在洛阳,常洵不肯出京受藩,朝臣又上奏催他出京。常洵出京後只一年“明万历四十叁 
年”,忽然有人执枣木棍打伤慈庆宫的守卫,直入前殿,始被捕获。这案件就是历史上有名 
的,明朝叁大怪案之一,…“梃击案”,一时闹得满城风雨,震动京华! 
  太子虽然没有受伤,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闯进宫殿,打伤卫士,这真是从所未 
有之事。尤其奇怪的是,那执棍闯宫的人,自称郑大混子,说话举止,疯疯癫癫,太医会 
诊,也不敢断定他有病无病。叁司会审,要他供出主谋,他胡说八道,报了一大串大臣和宫 
中太监的名字,也不知那个是真,那个是假,结果朝臣阉  ,皇亲国威,纷结党羽,相互攻 
讦,神宗皇帝,又是个昏庸的人,毫无主意,今日听这个朝臣的话,明日又听那个阉  的 
话,弄得牵连日广,朝中人人自危。连卓继贤那样一个不好管阆事的官儿,也被牵连入内, 
竟然不加审讯,就把他推出午门斩首去了。 
  王照希明白了案情原委之後,暗暗叹息,心想满洲崛起东北,倭寇为患东南,而皇帝昏 
庸,朝中又是党争未已,这大明江山,恐怕也不会长久了。转而又想:这样也好,朱家无 
能,就让我王家来管一管。折下酒楼,根据父亲所给的京城地图,一直寻至报子胡同,孟家 
门巷依稀记得,不料走进巷内,抬头一看,猛吃一惊,孟家朱门深锁,门外交叉贴了两道封 
条,竟然是锦衣卫封的,门外还站有两名魁梧汉子,显然是宫中卫士。王照希那敢停留,慌 
忙溜出胡同。心中惊疑不定,一路踱到天桥附近,再寻访一位父执,也是京中颇有名气的武 
师柳西铭,幸好一找便着,柳西铭见是他来,吓了一跳,急忙锁好门户,拉他进入内室,低 
声说道:“你怎样这般大胆?你父亲是朝廷钦犯,你岳父又被捕去,生死未知。若有人知你 
身分,如何是好?”王照希笑了一笑,说道:“京中正注意着这件怪案,锦衣卫未必会分心 
来料理我。我正想请问叔父,敝岳是太子官中的值殿武师,怎的也会被捕?难道他也被牵连 
进梃击案了吗!”柳西铭叹了口气道:“我也莫名其妙呢,那郑大混子,还是你岳父擒着 
的,就是没功也该无罪,却颠倒起来,把他也捕了去。”王照希暗暗盘算,当下却不作声。 
  过了两天,孟家门口的警卫已经撤了,一晚王照希食过晚饭,突然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 
衣,对柳西铭道:“叔父,我今晚想到敝岳家中,探他一探。”柳西铭道:“这如何使 
得!”王照希道:“我绝不连累叔父就是。”柳西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劝他不听,也只 
得由他去了。 
  北京的民居一般都很矮,就是大家臣室,也只是院落广阔,很少有叁层楼宇的。“因为 
历代皇帝限定民居不能高过五凤楼的角楼,以便在宫中可以俯瞰全城,而民居则不能窥探宫 
内。”王照希轻功甚好,轻轻一跃,已上了屋顶,从囊中取出两枚铜钱,箝在中食二指之 
间,先把第一枚铜钱向上一抛,二指一甩,再把第二枚铜钱照准第一枚打去。两枚铜钱在空 
中相撞,发出铮然声响! 
  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青蚨传信”,是夜行人联络的暗号,两枚铜钱在空中一碰,滚 
落院中。王照希蜷伏在屋檐上动也不动,过了一会,果然有两个黑衣卫士走了出来,望了一 
望,哺哺自语道:“什麽声响,连鬼影也不见一个。”另一个人道:“京师重地,那有人这 
样大胆。李指挥也太小心了。”两人呆头呆脑的看了一会,又进去了。王照希暗扣钱镖,本 
待二人上屋,就要猛下杀手。心里笑道:“真是笨虫,江湖路道一点也不懂。”身形一晃, 
疾的飞过一片瓦面,赶在两个卫士的前头,进了庭院,再纵身一跃,跳上书楼,这是他岳父 
平日休憩之所,王照希见楼门半掩,内里无人,蹑足入内。不料前脚刚刚踏入,那扇门板突 
然倒了下来,一口明晃晃的利刃,从门後伸出,冷气森森,已从侧面刺到。好个王照希,临 
危不乱,伏地一滚,左手将门板一抬,那口利刃插在板上,王照希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 
来,长剑拔在手中,只听得有人嘿嘿笑道:“你这小贼是自没罗网!”王照希长剑一晃,正 
待进招,蓦然间书房两面侧门大开,暗器嘶风,纷纷打进,王照希身子滴溜溜一转,长剑划 
出一圈银虹,在满室暗器飞舞激撞之中,挥剑直取那伏在门後的卫士。 
  原来今晚轮值的叁个锦衣卫,都是老於江湖的高手,他们接的命令,是要将所有来探的 
人生擒,所以故意装出祖心大意的样子,引他进来,然後叁面伏击。幸好王照希武艺高强, 
要不然几乎受了暗算。 
  那伏在门後的卫士,似乎是个头目,一口刀横扫直劈,呼呼生风,居然是“五虎断门 
刀”的上乘刀法,另外两名卫士,一个使熟铜棍,一个使七节鞭,也都是招沉力猛,王照希 
挥剑力战,左汤右挥,连扫带扎,打了片刻,那使熟铜棍的卫士中了一剑,跳出圈外,王照 
希挟寒风,伏身一跃,乘着一招得手,急下杀手,想先毙掉一人再算,不料使断门刀的那个 
家伙,招数着实滑溜,乘着王照希伏身进剑,蓦地横刀扫去,一招“凤凰展翅”,迳斩对手 
上盘,王照希迫得放松那名使熟铜棍的卫士,拧身翻剑,把来袭的断门刀格出外门,缓得一 
缓,那使七节鞭的卫士已扑了上来,使熟铜棍的也负伤再战。 
  王照希以一敌叁,  然不惧!长剑寒光闪闪,剑势如虹。须知他的父亲王嘉胤乃是剑法 
名家,得过石家蹑云剑的真传,王照希文武兼学,内外双修,极为了得。再战了片刻,使七 
节鞭的也中了一剑,痛得哇哇大叫,王照希运剑如风,节节进迫,使熟铜棍的那个,退至墙 
边,犹自不如,王照希一剑刺去,他向後一退,碰得那堵墙也动了起来,王照希剑招如电, 
一剑把他钉在墙上,忽听得“砰”的一声,墙上竟然裂了一个大洞!那名卫士的  身跌入洞 
内,王照希重心骤失,晃了一晃,几乎给七节鞭扫着,急忙抽剑回身,就在此际,猛听得墙 
内一声怪叫,窜出了一个人来。王照希楞了一楞,不知是友是敌了尚未看清,眼睛又是一 
亮,墙内又跃出了一个少年女子,白衣飘飘,纵身一跃,在众人惊愕之中,抢到了门口,横 
剑一封,急声叫道:“敏哥,攻那名使刀的卫士。” 
  先跳出来的是个少年,傻虎虎的抡刀急扑,两刀相格,双方都感手腕  。王照希定了 
定神,凝眸看那少女,心想:莫非是我的未婚妻子。再细看时,轮廓依稀记得,心里蓦然一 
酸,说不出是什麽味儿!呆呆的看那两人相斗。另一名卫士,见情不妙,慌忙夺路飞逃,倚 
在门口的少女娇叱一声,一抖手,叁柄飞刀连翩飞出,上中下叁路一齐打到,那名卫士惨叫 
一声,身上顿时添了叁个窟窿。那白衣少女一边放暗器,一边娇嗔发话道:“喂,少年人, 
你为什麽尽瞧着我不动手呀!”王照希面色一变,看那个少年和敌手相持不下,一跃上前, 
左肘朝他一撞,说道:“你退下!”那少年愕道:“干吗?”王照希一腔怒气,无处发  , 
长剑一抡,用足了十成力量,那名使刀的卫士虽非庸手,却那里敌得住他的内家功力,只听 
得“喀嚓”一声,“断门刀”真个断了,王照希剑锋一转,把他斩为两截。收剑要走,却听 
得那少女盈盈笑道:“你的剑法真不错呀!巴是鲁莽一点。”王照希心头一震,暗笑自已修 
养不够,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怎能为儿女之情动了闲气?这“鲁莽”二字之评,弄得他 
面都红了。那少女上前一揖,说道.“义士为家父冒此大险,尊姓大名,可肯赐告麽!” 
  王照希与未婚妻分别已有一十六年,孟灿催他迎亲的事,女儿并未知道,做梦也想不到 
未婚夫从万里之外来到京师。所以虽觉这人似曾相识,却不敢相认。王照希道:“小姓王名 
日召,小姐可是孟武师的掌上明珠闺名叫做秋霞?”孟秋霞诧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 
字?”王照希又问道:“这位小哥可是……”那少年傻笑答道:“小弟叫做白敏,是孟武师 
的弟子,王兄,你的武功真好,只一招就把这鹰爪孙废了,你撞了我一下,我一点也不怨 
你。”王照希心想:这傻小子名叫“白敏”,却一点也不机敏。 
  王照希心里酸溜溜的,故意不报真名,胡乱捏了一段来历,说是自己曾受过孟灿的大 
恩,所以拚舍性命,也要来探他一探。孟灿交游甚广,孟秋霞竟自信了。再次道谢。王照希 
忽然问道:“你们躲在这复壁里多少天了?”白敏道:“从老师被捕的那天算起,已有叁天 
了。”王照希越发不舒服,不自觉的面色铁青! 
  孟秋霞秋水盈盈,注视着王照希的面色,关心说道:“王兄,你累了?歇一歇吧!”白 
敏接口说道:“一定是打得乏了,我去寻一瓶好酒来,给你提提神。”王照希又好气又好 
笑,那傻小子已经跑下了楼,到酒窖里寻陈年老酒去了。 
  王照希与未婚妻在书房里悠悠相对,淡淡的月光从窗外  进来,王照希一阵阵心跳,孟 
秋霞燃起了两枝红烛,在烛光映照下,她越发显得艳丽。王照希道:“孟小姐请恕冒昧,我 
想知道令尊大人是怎样被捕的!下落如何?好设法相救。” 
  孟秋霞眼光闪了一闪,眼睛中充满谢意,王照希低下了头不敢迫视,孟秋霞倒是落落大 
方,  衽说道:“就在梃击案发生後的第二天晚上,我们家中突然来了两个奇异的客人,也 
是在这书房里和家父说话。我和白敏躲在里房,只听得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後来就简 
直听不见了。我只断断续续听得那客人说些什麽凶手,口供、阴谋之类的话,又听得家父接 
连说了几次“我不知道”,後来客人去了,父亲就叫我们赶快逃走,但他到外面望了一望, 
忽然又走回书房把我们推进墙内的暗室,还把两大包食物掷了进来。我们刚刚躲好,锦衣卫 
就进来了。我们轮流睡觉,听外面卫士的换班谈话,才知道已过了叁天。我们在里面闷得不 
耐烦,正想闯出去,你就来了。”王照希听她说到与白敏在里面躲藏,毫无羞涩面红之态, 
心念一动,怀疑不定。孟秋霞又道:“我记起了,他们还似乎提到郑国舅和魏公公的名 
字。” 
  王照希曾佐助父亲处理过许多事情,见识阅历都超於他的年纪。听了孟秋霞的话後,低 
头默想,过了一阵,才缓缓说道:“这梃击案一定是个大阴谋,有人买通凶手,想陷害另一 
批人。你的父亲是第一个接触凶手的人,所以被卷进去了。主谋的人只恐你父亲知道什麽内 
情,或者是想套问凶手说过些什麽说话,所以把他架走。照情形看来,主谋的人定是朝廷上 
有大势力的人,也许是那个郑国舅,或者就是那个魏公公。我猜想你的父亲一定没有死。” 
孟秋霞道:“为什麽?”王照希笑道:“除非你父亲真知道些什麽,而又把所知道的全都说 
了。否则他们疑神疑鬼,一定会慢慢套问。”孟秋霞眼睛明亮,赞叹道:“你看得真透 
彻。”对面前的这个少年,不自觉的钦佩起来。心想:自已未婚夫不知是什麽样的人,要是 
像这个姓王的少年那就好了。可巧他们都是姓王的。想到这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