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魔女传
便是一个通宵达旦的狂欢大会。
哈萨克的酋长再叁向卓一航道谢,并想挽留他在哈萨克族中传授他帐下武士剑法。卓一
航委婉推辞,却独自去找唐努。
唐努正在和女儿看草原上的赛马游戏。卓一航问道:“王爷,我想和你说几句话,行
吗?”唐努道:“我也正想找你道谢呢。你在叁天之中,接连救了我们父女的性命,我们不
知该怎样谢你才好!”飞红巾也很喜欢卓一航,追笑边道:“叔叔,你真是好人,不是你
来,我几乎被那凶僧再抓着了。我师傅说,男人很少好的,叫我长大了不要理那些臭男子,
我看你就很好嘛。”
卓一航不觉苦笑。唐努携了女儿和他离开了喧嚣的人群,在草原上漫步。仲夏夜的草
原,天空特别明净,满天星斗,就像一粒粒宝石嵌在蓝绒幕上,闪闪发光。卓一航凝视星
辰,恍惚如梦。唐努好生奇怪,问道:“卓先生有什麽话说?”
卓一航道:“恕我冒昧,请问教这位小公主武艺的究是何人?”飞红巾睐睐顽皮的眼
睛,笑道:“师傅吩咐过,不准我对任何人说的。”唐努笑道:“卓先生不比别人,但说无
妨。”飞红巾道:“那麽爹爹你说。师父知道了也不能怪我。”唐努笑道:“你真是你师父
的好徒弟。”
唐努级道:“卓先生,你先听我说一个故事。我在约十年之前,曾到北京进贡。那个皇
帝年纪很轻,对我很是不错。我回来时,他赐了我诈多礼物,不想就因为这些宝物,我几乎
命丧异乡。”卓一航道:“却是为何?朝廷没有派人护送吗?”唐努道:“别提啦,那些护
送的人竟然串同朝廷的叛军,合夥劫我。好在我命不该死,在最危险的时候,有一个女英雄
突如其来,将我救了。”卓一航虽未听玉罗刹说过这个故事,这时亦已料到是她,不禁叫
道:“是玉罗刹!”
唐努愕然道:“什麽玉罗刹,她叫做练霓裳,到了我们的草原之後,又有人叫她白发魔
女。”飞红巾插嘴道:“我的师父头发虽然全自,面貌却好看得很。我要是长得像她那样美
丽,那就好了。”卓一航心中一动,暗叫奇怪。只听得唐努续道:“所以她是我第一个救命
恩人。当时我曾对她说:如果你有一日到天山南北,可一定要来看我。我当时也只是说说而
已,料不到她前几年真的来了。她还没有忘记我,有一天果然来看我了,她见了哈玛雅,非
常欢喜。也许她们真有点缘份,她本来是住一两天就要走的,见了哈玛雅後,却住了下
来。”卓一航急道:“那麽,她现在在你那里麽?”唐努道:“你别忙呀,待我告诉你。她
说她有个朋友住在天山北高峰的,收有一个非常好的徒弟,所以她也要收一个好徒弟替她争
气。”卓一航心中暗笑,想道:练姐姐还是这样好胜,她总不肯让岳呜珂占她上风。连收徒
弟也要竞赛。又想道:长江後浪推前浪,这些小辈一个个都是良材美质,令人喜爱。岳鸣珂
有杨云骢,练姐姐有飞红巾,我的辛龙子也不会输给他们。
唐努续道:“因此她要哈玛雅做她徒弟,这在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哈玛雅已跟她学了两
年多了,卓先生,你看她还可造就吗?”卓一航道:“小公主的功夫俊极了!”心急如焚,
又问道:“那麽她现在还住在你那里吗?”唐努道:“她性子很怪,每次来指点了哈玛雅十
天半月,便又走了。不过每年要来叁五次。”飞红巾笑道:“可惜你来迟了几天,要不然你
可以见着她。她的剑法比你还好呢。我见过她一跳就能跳到树上去刺中那低飞的鸟儿!”卓
一航那有心情和飞红巾闲话,急道:“嗯,那真不巧,她又走了!你可知道她要去那儿
吗?”唐努道:“这可不知道呀。她去那儿,从来不会说的。不过她这次却交代下一些
话。”卓一航道:“什麽话呢?”唐努道:“她临走之前说,有一个朋友要来看她。但她还
不愿见那个朋友。她交托我,若有人很着急的查问她,就对那人说,叫他不要急,过一些时
候,她就会去看他了。”卓一航大喜道:“真的?”飞红巾噘着嘴儿道:“我爹爹从来不说
假话!”唐努笑道:“卓先生,看来你就是要找她的那位朋友了,是吗?”卓一航点点头
道:“是的!”抬头仰望天空,万里无云,长空澄碧。卓一航的心情这时也像扫净了阴霾的
天空一样,感到了多年来所未有过的喜悦。飞红巾忽道:“叔叔,你也欢喜看星星吗?”卓
一航道:“是的。我欢喜星星的光,她们离我们很远,又好像很近。”说了之後,哑然失
笑,心道:这些话孩子那能明白呢了飞红巾忽然指着天边一粒明亮的星道:“我的师父也喜
欢看星星,师父说,她是天边那粒北极星,要一点乌云都没有,北极星才会放光。”卓一航
恍然如有所悟,再抬头看星,但夜晚已经渐渐消逝,星光也微弱了。
草原会盟之後几天,卓一航告别了唐努,心中充满喜悦,他知道玉罗刹不时会在他的身
边,像星星一样偷望着他。说不定今晚或许明朝她就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必他多说一
句话。
於是他又在大草原上漫游,期待着渴望的“奇迹”,可是,十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
一月过去了,两月过去了,太阳落下,星星升起,黑夜过去,白天到来,时光流转,伊人无
踪,大草原无边无际,玉罗刹的影子始终没有出现。卓一航又渐渐失望了。
他想起了辛龙子,想起了驼峰上那两朵仙花。於是他又横过草原,想回到木什塔克的驼
峰上去,守候花开,等候人来。
在横过大草原之时,他忽然发现“奇迹”了,可是这并不是他所渴望的“奇迹”,而是
在草原上发现一些江湖人物的标记,有时是在岩石上画着奇怪的花纹,有时是在草地上画着
箭头,好像是指路标似的。卓一航艺高胆大,也不去理会它。
一日他行过草原之间的沙漠区,烈日当空,闷热之极,忽然刮起大风,沙漠上黄沙四
起。卓一航知道在沙漠刮风时候最为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移动的沙丘活埋生葬。幸喜他
在这几年对於沙漠的风沙,已颇有经验,便找一个背风的地方躲藏,大风扬沙之中,忽见几
骑健马如飞而过。
那一场大风只是骤然掠过的沙漠热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约一顿饭的时间,风暴便过去
了。卓一航赶快出来,希望早早穿过沙漠地带,好到草原上去找食水。
沙漠那头忽然传来了追逐杀之声,卓一航心道:“难道是那些江湖人物,追踪仇人,追
到沙漠上来杀。”忍不住向声音寻去,只见一个少年女子,跑在前头,背後追着两名大汉,
那女子跑得甚快,但还是给人追上,叁条人影,就在沙漠上杀起来。
卓一航心道:这回该问明白才好动手了,莫不要像上次那样,以为是救被马贼所劫的客
商却救错了坏人。
卓一航走上前面,抬头一望,不觉吃了一惊,追踪少女的那条大汉竟然是神大元和神一
元两兄弟。卓一航好生奇怪:难道张献忠已给官军打得土崩瓦解了麽?要不然这两个活宝贝
怎麽会追到沙漠上来?给他们追踪的少女却又是谁呢?
卓一航刚想拔剑,忽听得那少女大声叫道:“卓大哥!”卓一航不觉一怔,只听得那少
女又道:“我是萼华呀!大哥,你快来帮我!”这刹那间卓一航不觉又惊又喜,这少女原来
竟是白石师叔的小女儿,记得在嵩山初见之时,她不过是七八岁,如今却长得这麽高了!不
知白石师叔可有没有来呢?
惊喜忧虑,霎时间都上心头,可是却容不得卓一航细想了。神家兄弟的武功非同小鄙,
何萼华给他们二人夹击,正是险象环生。
卓一航大喝一声,拔剑便上。神大元怪笑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料不到在这儿又
碰到你了!”卓一航喝道:“你们为何欺负我的小师妹?”神一元哈哈笑道:“连你的师叔
我们也要欺负,怎麽样?”卓一航大怒,展剑便刺。和神家兄弟在沙漠上恶斗起来!
神家兄弟料不到数年不见,卓一航的武功已大为精进,一口剑旋风急舞,有如戏水神
龙,盘空怪鸟,而且式式相连,招招紧迫,绵密凌厉,兼而有之。以神家兄弟那样高的武
功,竟然奈何他不得。
本来神家兄弟若然以二敌一,虽然不能取胜,也可稍占上风。但却还有一个何萼华。何
萼华的剑法虽然远比不上卓一航,但也是武当派的真传,她又打得非常聪明,每每趁着卓一
航将敌人迫紧之时,就冷不防从旁一剑,扰乱敌人的心神,二神毫无办法。
打了一阵,神一元中了一剑,连连後退,神大元无心恋战,护着弟弟,拔腿便逃。卓一
航也不追赶,急急问何萼华道:“你怎麽会和他们打起来的?白石师叔来了没有?”何萼华
举袖抹乾净脸上的风沙,笑道:“爹若不来,我一个人怎敢远到塞外?”
卓一航心头鹿撞,卜卜乱跳。只听得何萼华继续道:“二师伯还想找你回去做掌门,叫
我爹来寻你。姐姐已出嫁了,姐夫前几年还在武当山,现在已归宗峨眉,姐姐也跟他去了。
爹身边只有我一人,寂寞得很。我在武当山住得厌了,缠着他要跟他到塞外来开开眼界,他
给我缠得没法,好答应。”何萼华聪明活泼,一副顽皮神气,和她姐姐的文静,颇是不同”
卓一航做声不得,心中正自盘算见了师叔之後如何措辞。何萼华又道:“我们到了沙
漠,水囊里的水已所剩无多。那边有个小山,我们隐约看见一个岩洞,我爹说岩洞里也许有
水,便去找水。他见我疲倦,叫我在这里等他。不料他去了不久,便刮风了。我躲到小沟里
避风,风止之後,便见着了这两个人,也不知他们怎样会知道我爹的名字,两个人跑来追
我,要不是碰见你,可糟透啦,这两个人就像武当山庙里的那两个无常一样。”
卓一航举目远眺,只见那头果然有个小小的丘陵,这沙漠是两块大草原之间的沙漠,所
以不像其他大沙漠一样全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卓一航看了一阵,忽道:“师叔素来精明,那
小山离这里不算很远,为何他听不到你的喊声?”何萼华道:“就是呀,我也不明白。”卓
一航急急和何萼华赶去,到了那座小山,找遍了也不见白石道人的影子,那小岩洞一眼见
底,最多只容得一人,里面堆满大风刮来的沙石。卓一航暗叫奇怪。正在寻觅呼唤,忽然听
得何萼华一声骇叫。正是:始知沙漠风云险,变化离奇不易猜。欲知後事如何?请看下回分
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下卷——第三十一回 幽恨寄遥天 相思种种 琴声飞大漠 误会重重
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下卷 第三十一回
幽恨寄遥天 相思种种
琴声飞大漠 误会重重 且说卓一航四处寻觅,都不见白石道人的影子,忽闻何萼华骇叫一声,卓一航忙凑过去
看,何萼华拨开小岩洞外面的稀疏野草,把手一指,只见沙石上有几点淡淡的血渍,何萼华
花容变色,颤声说道:“莫非我的爹爹已遇害了?”
卓一航也吃了一惊,再仔细审规,除了这几点血渍之外,别无异状,展颜笑道:“华
妹,你不必担心,白石师叔若然遇害,岂止这几点血渍?”何萼华道:“那麽他去了那
里?”卓一航道:“沙漠狂风,威力极大,往往一场大风过後,沙丘易形,人畜迷路。也许
他出来找你,迷失在大沙漠中了。那几点血渍,可能是被沙石刮破的。”何萼华想想颇有道
理,又道:“那两个贼人见我时,曾说出我爹的名字,好像他们和我爹爹甚有仇恨,若果他
们还有党羽,爹出来找我时,不是要和他们碰上了麽?”
卓一航道:“这两个贼人是我认识的,他们与我派井水不犯河水,按说不该有什麽仇
恨。而且师叔剑法精妙,武功高强,也不怕他们这几个小贼,我倒是担心他迷了路了。”
於是两人再在沙漠上寻觅,寻了半天,仍是无影无踪。红日西沉,冷风陡起,卓一航
道:“师叔这宏大的人,一定不会失掉。也许他找你不见,穿过那边草原了。现在白日将
逝,沙漠上寒冷难当,而且咱们没带篷帐,在沙漠上歇息,也很不方便,咱们也不如穿过那
边草原去吧。”
这沙漠是两块大草原之间的小沙漠,两人不需多少时候,便走到了那边的草原。这时暮
色相合,星星又已在草原上升起,草原远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