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干戈
敢情那专司人体平衡的奇妙器官,就是在耳朵之内,每个人都一样。
甄南以修炼了数十载的内力,用特别的方法迫出声音,能侵扰这处器官,使之失去平衡。
因此首当其冲的是王元度,身体会呈摇晃现象。旁人虽然不致如此,也觉得头晕和不舒服。
王元度已知道作怪的是他的声音,灵机一触,立刻施展出“无声之声”的功夫,也发出一种频率高得人耳听不见的声音。
这阵音波,专门隔断任何声响,果然才一施展,立刻恢复原状,他再灵机一触,村道:
“甄南施展这等邪门功夫,一定很耗损元气,待我将计就计,使他不停地施为。等到他死心收手之时,一定已吃了大亏。”
此念一生,便不时装出摇摇欲跌之状,只看得钱、甄以及武当诸人,无不心惊胆寒,就怕他一跌跌倒。
甄南见了众人惊骇的表情,更加不肯放松半步,全力施为。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王元度窥见他额上微现汗珠,是计策生效,当下身子一挺,屹立如山,面上露出了冷笑。
甄南发觉不对,连忙停止运功。
王元度这才开口道:“甄岛主已大耗真元,今日只怕不能与我动手较量武功了。”
这两句话,只说得不夜岛甄南面色灰白,作声不得,荀伯业一看甄南第一阵已败了下来,当即冷笑一声,道:“王大侠药物之道如此高明,真是失敬得很。这样说来,钱庄主固然是你解救的,早先在外面草场上,也是你暗施手段,使甄岛主的迷药失效的了?”
王元度本来也奇怪此事,但直到这刻,他才想起了一个人,此人自然就是使毒的第一高手葛翠翠了。
以那毒姝葛翠翠的造诣,暗中破去甄南的迷药,自然算不了什么难事,不过以荀伯业这一身修为,亦恐怕非葛翠翠的毒功所能抵拒,因此他如果说出是她,则无形中替她树下荀伯业这种强仇大敌。
他一念及此,便含糊地哼哈以应,支吾过去。
荀伯业感到十分难以置信地望住他,沉吟一下,才道:“既然王大侠竟练有如此惊人的绝艺,甄岛主未能取胜,也不算是稀奇之事,假如王大侠不反对的话,本人甚愿立刻向许真人口头较艺。”
王元度点点头,道:“在下从不做那乘人于危之事,目下甄岛主既然无法出手应战,那就暂时不谈此事。”
荀伯业翘起大拇指,道:“假如本人口头较技,竟赢不了许真人,立时就率众退出武当,本人一日不击败王大侠,就一日不侵犹武当派。”
王元度道:“荀教主快人快语,在下甚感钦佩。”
但他仍然不禁疑虑地望了许真人一眼,心想:“许真人如果有抗御荀伯业的力量,早先便不必隐藏不出,却借我之手,用那四招剑法抵挡敌人了,既然武功比不过荀伯业,则这口头较功,情况亦难以改变,这等情势,大是可虑!”
但许无量面上却泛起潇逸的笑容,这又使王元度略感安慰,忖道:“莫非他真有严密的防守之能么?”
要知口头较技,看似是实际功力较强之人吃亏,其实不然。这是因为每个人所能想出的应变招数,都与他本身功力有关。例如只有一百斤气力之人,决计不会想出须用两百斤气力才使得出的招数应敌。
而功力高强之人,却可以时时有奇招妙着,使对方艰于应付,一招失机,以后就再也无法扳回败局了。
故此王元度才会十分耽心,又因那四招很可以克制对方拨法的剑法,许无量已不能施展,自然更是吃亏。
这时,双方已同意一项限时办法,每一招攻守都须在限定的时间内说出。越到后来,时限越宽。假如过了千招,那时已是各创新招之时,便不必再加限制了。
一些道童们迅快布置,在两端多放了一张太师椅,相距只有六尺,双方在椅上均可凭窗外望。
窗外便是花木扶疏的院落,既清雅又幽静。两椅之间,一张长木几,当中放着一只古鼎,鼎内已燃起名香,青烟一缕,袅绕空际。
长几两端各放着一缸香茗,伸手可及,以备说得口渴,可以随手取饮,自然这已是二三百招后之事,其时双方限时加长,足有取茶饮用的空隙。
许无量作出让客的手势,荀伯业走过去,在西首客位坐好。许无量从容入座,神态甚是悠闲镇定。
这许无量所表现的风度姿态,不但使一元教之人十分担心,连荀伯业自以为操必胜之算的人,也大感威胁,甚是忌惮。
两人坐好之后,许无量微一颔首,静室外立刻传来清磬之声,一下一下地敲着,每两下恰是常人呼吸一次的时间。
荀伯业轻咳两声,清一清喉咙,才道:“万花竞艳。”
许无量立时回了一句:“百鸟来朝。”
荀伯业道:“探囊取物。”
许无量道:“白猿献果。”
荀伯业冷冷一哂,道:“风驰雷奔。”
许无量道:“浮生若梦。”
荀伯业道:“借花敬佛。”
许无量道:“巧设机锋。”
他们在一息之间,已迅斗了四招之多。而这四招之间,局势已颇有变化。荀伯业连攻两招,到第三、四招,许无量已展开反击,迫得他不能不缓和下来。
按理说,武学之道,瀚浩如海,任何天资过人之士,一旦于武功上有了心得,即可自创绝招,别起招数名称,外人如何识得?
由此推论下去,双方都有不识对方招数名称的机会,因而口头论武,根本不能进行。
但这仅是一般的武林好手,受此限制。像荀伯业和许无量这等身份,自是博识天下各家派的武功,大致上不该发生问题。况且双方出招,都限于本门心法,这范围又狭窄了许多。
假如有那么一招与别的家派的绝招会发生混淆的事情,则出招之人,定会起身演练出来。
因此他们口头论武,不该发生麻烦才对。事实上,这一场口头比武当中,也含得有互考胸中所学之意在内。
假如算不准敌招是什么样子,则回答之时,当然会露出破绽而落败。
有这许多麻烦,因此除非是顶尖高手而又所学甚博,方敢答应这口头比武的打法。假如年资太浅,见闻不广,则功力虽高,亦不敢应战。例如王元度,他就不约荀、许两人中任何一个口头较技。
但听他们继续迅快攻守,旁观之人,竟比战事中之人更为专注用心地倾听,无不现出紧张的神情。
直到荀伯业喝出一声“海云蔽日”之时,节拍突然缓慢下来。许无量没有立刻回应,伸手取茶,喝了一口,原来他们已一口气斗了二百余招了。
许无量真人为何口渴而取茶饮用呢?抑或是至此略感不支,是以借取茶的动作而加以思考?
观战之人,谁也休想从他表情上看出端倪。
许真人茶瓯尚未放下,已应声道:“流星赶月。”
这一招想是收得奇效,荀伯业不禁点点头,道:“好一招流星赶月,大有承先启后,开辟新乾坤之力。”
他随口评了一句,便接着发招。
在场之人,无不听得清楚,可是真能懂得许真人这一招“流星赶月”的奥妙之人,找不出几个。
双方从这时开始,节奏渐见缓慢。
到了五百招以上,更显得缓慢。
旁人从这节奏上,已感觉出他们已踏入浴血肉搏之境,因此情绪都紧张起来。
王元度武功虽强,但前此已说过,这等口头较技之举,定须所学极博之人,方能完全了解。
因此王元度到此时已感跟不上,无法通晓之处甚多。
他乃是光明磊落之人,一旦不太明白,就不再专心倾听,不似别的人还拼命地设法去了解,装出一副专注的神气。
他游目四顾,察看众人的动静,立时发现在场这许多人之中,只有钱万贯和不夜岛主甄南还跟得上,其余之人,虽是十分专注的听着,但眼中不时流露出茫然之色。
王元度看了这等情形,不由得微微一笑,心想:世上心胸豁达之士,真的找不出几个人来。
突然间醒悟了这一事,讶然忖道:“许真人施展的既是武当派无上心法,然则何以武当派几位长老高手,竟也不甚了解?难道他使的不是武当心法?”
但这个想法未免离谱了一点,许真人乃是武当派掌教真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武当一派,何等重要,岂能取用外人绝招以抗御强敌?
况且据王元度所了解,许真人乃是武当派近百年来最出色的人物,武当派在他领导之下,大为振兴。
以他的造诣成就,千招以内,大概也用不着施展别派的绝招。
这个疑问,激起了王元度好奇之心,当下用心查看,想找出这道理何在。
而此时的用时限制,已达五十息之久,所以双方都等如每出一招,就停下来喘过气才出手再斗一般,使人既感到紧张,而又十分替他们不耐烦。
这刻连钱万贯也似乎不大了解许真人的招数,那甄南则比他更早就弄不懂了。王元度当即以传声之法,向钱万贯道:“钱兄!许真人每一招都是武当心法么?”
钱万贯也以传声之法答道:“不错,但这其间的变化固然很大,招数名称亦有不少改动过的,有些更是前此未闻的招名,虽然可从前后招数之间,以及招数名称的字面上推究出这一招的架式,但十分令人伤脑筋。”
他突然停口,寻思了一下,才又道:“敢莫是许真人自己研创了一些奇招妙着,尚未流传于世,所以外人都未曾听过?若是如此,则许真人大有取胜之望。可补功力稍逊于荀伯业的弱点。”
王元度道:“荀伯业今日如若败阵,咱们还得提防他老羞成怒,麾军大举进攻。到了这等时节,局面就很难控制了。”
钱万贯道:“我倒不担心这一点,反而很怕他一怒之下,出手硬是迫得许真人与他拼斗内力。”
王元度道:“若然如此,只怕咱们也很难解围,因此依小弟的看法,他们最好斗个平手,别分出了胜负。”
钱万贯道:“这也是十分难以办到之事,试想许真人如若当胜而不胜,故意放过良机,一个不好,只怕还得落败呢,所以他有机会的话,一定得用尽全力一击,其间难有丝毫缓冲转圜的余地。”王元度道:“既然局势如此紧张凶险,咱们恐怕很难措手了,但假如小弟与你打个赌,我认为双方必须分出胜败,而你却赌他们斗个平手,你如何才能赌得赢我?”
钱万贯听到一个“赌”字,精神大振,脑筋比平时灵活了几倍。要知,他本是当世无敌的“赌王”,平生尚未赌输过,而他早先全心全意地沉迷在武功范畴之内,设想局势,所以无法可施。现在一旦恢复赌王身份,想法又自不同。
他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传声道:“你若是跟我打赌,非输不可。”
王元度道:“那么咱们各施神通手段吧,瞧瞧我能不能击败赌王,哪怕只此一遭,也是值得骄傲之事。”
钱万贯忖道:“欲要暗助许无量真人一臂之力,使之能斗成平手,唯一之计,就是使荀伯业心神分散,使他不敢再继续缠战,但如何才能使他心神分散?他的修为功行,已是世间上上之选,谁能使他分心旁骛呢?”
这真是一大难题,要知荀伯业目下纵然未有时间修复损耗的功力,但他数十载摄心苦修之功,实是已达到泰山崩于前色不变,麋鹿与于左而目不瞬的地步。因是之故,要制造一件足以使他分心之事,几乎是万万办不到的事了。
钱万贯双眉渐渐皱起来,分明无法解决此一难题。
王元度口中虽说是想赢他这赌王一场,事实上,当然不是真的要赢,目的只是激他找出妙计而已。
现在见他神色如此,不禁担忧起来,也拼命地动脑筋想计策。
忽见钱万贯悄然起身,走出静室。不久就回来了,神色之间,一如平时,倒教王元度猜不出到底想出了办法没有。
只片刻间,荀伯业喝出一招之后,随即面色微微一变,眼珠转动,似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王元度大感意外,心想:“假如这是钱兄的杰作,则他的本事,委实太以惊人了。”
忖想之间,荀伯业忽然稍为用力地仰鼻向空中嗅了几下,随即说道:“许真人不必费心研创这一招了,本人提议,今日之战,以和局论,未知尊意如何?”
许无量自知已堪堪到了山穷水尽之境,难以为继,自然赞同。当下双方离座,回到原来的位置。
许真人虽然意外地得到如此圆满的结果,可是他心中却感到十分狐疑,因为那荀伯业在研招制敌之际,显然尚有余力。如若久战下去,赢机极大,但他却轻易舍弃了今日的良机,世上焉有此理?
他当年如若不是得到号称宇内第一高手的大雄长老的指点,则今日之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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