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干戈
杨老毒阴森森的声音又传过来,道:“路上来往之人太多,老毒一出手的话,只怕连累不少人受害。”这老奸巨猾的凶人竟已瞧准王元度天性侠义,所以用这个法子迫他自动上门来。
王元度果然被他危言所耸,向管中流道:“小弟过去瞧瞧,大哥和柳、鲁二兄先走一步。”
鲁又猛洪声道:“这如何使得,咱们一齐过去。”
杨老毒冷笑一声,道:“不怕死的就跟他来。”
管中流心中叫声糟糕,暗念倘若王元度独自前去,对方纵然有多人埋伏,也未必困得住王元度,可是鲁、柳二人这一跟去,王元度势必被他们拖累得不能突围而去,岂不糟糕。
管中流万般无奈之下,伸手拦住鲁柳二人,口中大声问道:“杨老毒,那土丘之后有多少人?”
老毒杨幽冷笑道:“人倒是不多,只有两个。”
管中流何等老练,接口道:“除人之外,还有别的什么物事?”
土丘之后沉寂了一会,杨老毒才道:“你们过来瞧瞧,自然就知道啦!”
管中流大声道:“齐大圣在不在?”
他们对答之时,已惊动了许多人,都站住脚步聆听,是以刹时间已聚集了一大群人。
他们听到齐大圣之名,都骚然议论,杨老毒道:“不错,正是齐兄和我两人在此。”
管中流道:“既是齐大圣在此,他所豢畜的恶猩带来了多少头?”
杨老毒阴声笑道:“你问来问去,想是不敢过来,好,我们只好出去啦!”他在土丘顶上现身,但见他身子高瘦,身上一袭黑色道袍,形容阴森怪异。
他手中有枚拇指般大的银球,轻轻抛动,面上带着诡笑,森厉的目光扫过王、管等四周的人群。
接着土丘两边出现了狰狞巨大的黄毛巨猩,共有四只之多,路上的人群都不禁向后移动了几步,而此时土丘顶出现一人,长得甚是矮小,形状如猴,人人一望而知这人必是著名凶邪之一的齐大圣。
王元度一看这情势极是可怕,只要齐、杨二人一出手,路上厚集的武林同道们势必会有多人丧生。他朗声大喝道:“在下可没有把你们放在限内,这就独自上前。”
杨、齐二凶倏然退回丘后,那四头恶猩也隐没不见。
管中流抗声道:“贤弟焉可单身过去应战?”
他有意成就王元度侠义之名,当下又道:“你若要应战,也不必到那土丘之后,免得陷入埋伏之中。”
王元度心中甚急,忖道:“管大哥怎的想不到我是为了免得连累别人,所以要独自过去应战?”
这话又不便说出来,只好连连说道:“小弟过去就行啦,小弟过去就行啦!”
管中流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是了,杨老毒刚才曾以路上许多武林朋友的性命为威胁,你不想连累别人,所以决意独自应战。”
王元度不能不承认,只好点点头。群豪听知他的用心如此仁义,不禁大为钦佩倾慕。
管中流朗声道:“既是如此,贤弟非去不可,但贤弟不必恋战,免得误了前赴大会的行期。天下英雄都见到对方的阵势,因此贤弟只要能突围而出,已足以震动武林了。”
杨老毒又在丘顶现身,冷笑道:“他纵然能突围而出,也不能前赴日月坞,除非南阿洪的火器失灵,烧不毁江边船只。”
群雄哗然叫嚣责骂,杨老毒凶睛一瞪道:“哪一个不服气的话,不妨过来跟老毒斗一斗。”
鲁又猛撤下亮银画桨,喝道:“谁怕你不成,妖道你下来。”
王元度一手把他抓住,道:“鲁兄何必抢了兄弟的生意,你和柳兄都跟管大哥走,依计行事。”
柳昭哦一声,道:“原来王兄已有对策。”
杨老毒手中的小银球不停的抛上抛下,诡笑中又含蕴得有鄙夷之色。但群雄都久闻此人擅长各种毒药暗器,称霸多年,因此谁也不敢上前。
人丛中忽然飞起一片砂子,疾向相距五丈远的土丘顶射去,势道神速之极。但这一处细砂还未到达丘顶之时,杨幽抛弄的那枚银球突然波一声爆开,化为千百点银光,杨老毒惨叫一声,一跤栽倒。
这一下变故很少人瞧得清楚,但杨老毒跌跤的姿势一望而知受伤极重,正是被那一片爆散的银光所伤。
王元度、管中流却瞧出杨老毒手中那枚银球敢情是千百支细短银针聚集而成,因此他早先一旦发出此物,再以什么手法使银球爆散,这路上的一大群武林同道能够幸免的只怕没有几个。
由此可知刚才的情势委实险到极处,再说倘若王元度被迫走到土丘之后,杨老毒、齐大圣他们根本不须出手,只要杨老毒发出此球,王元度不明就里,势必当场遇害无疑。
他们暗暗倒抽一口冷气,但觉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转般。管中流低声道:“不知是哪一位高人施展绝艺,先以无上功力撤出一片细砂,掩敌耳目,而暗中另用摘叶飞花一类的上乘手法在细砂掩护之下,突然早一步击中杨老毒手中的银球,使他作法自毙。”
王元度道:“管大哥说得是,这位高人的手法固然无懈可击,但他的目力更是惊人,相隔如此之远就瞧出那枚银球的古怪。这等眼力称得上天下无双,咱们若是能够拜见一面,死也无憾。”
鲁、柳二人一听内情,也都觉得王元度如此崇敬实是有理,便都同声表示赞同。
此时土丘后的齐大圣,一把抱起杨老毒,率领着四头巨猩,迅即逃走。他并不是害怕王元度,要知他乃是当今有数魔头之一,眼看杨幽如此中了暗算,便知这个对头比王元度难惹百倍,连忙开溜。
若是正派高手,到了齐大圣这等身份名望之时,宁可当场战死也不能在武林群雄面前开溜。但齐大圣却不管这一套,这正是正邪之间极大的不同处,也是这些凶邪人物为何活得特别长久的原故。
群雄望见齐大圣及众猩的背影时,已相隔甚远,大家一齐鼓噪詈骂。
管、王、鲁、柳四人暗中查看之下,找不到线索,心知这等身负绝世奇功的高人若是不肯露面,再查问也是枉然。当下与群豪向江边走去,不久,便见到一个码头上停泊着数十艘船艇,都悬挂得有日月坞的旗帜。
但码头上悄然无人,船上也不见有水手。反倒是离码头数丈的江边,聚集着一大群人。
其中不少是船上水手打扮,码头人口处站着一个身穿鲜红夺目上衣的人,身形矮胖,手提银鞭。左肩上挂着一张弹弓。
这人便是以火器成名的凶人南阿洪,他在此处出现,管、王等人是早听杨老毒说过的,所以不感惊奇。
王元度向管中流点头示意,然后超众而前,朗声道:“南阿洪,你可是不让王某上船?”
南阿洪想不透他如何能过得杨、齐二凶那一关,但这刻已不暇多问,杰杰怪笑道:“不错,老子要瞧瞧你有什么本事能赶到日月坞去?”
王元度道:“我若是硬冲上前,你自问一定阻挡得住我么?”
南阿洪左肩一甩,弹弓落在手中,他拽弓向天便放,但见一团火球破空而起,接着飞坠下来,竟是向七八丈外的王元度头顶落下。
王元度闪开寻丈,那枚火球落在地上,迅即在方圆七八丈尺内蔓延开,熊熊猛烧,许久方始熄灭。
群雄见状,都不由得暗惊这南阿洪火器名不虚传,而单是这等神奇的弹弓手法,也已叫人咋舌了。而那枚火弹居然能在泥砂地上燃烧好久,可见得若是落在木船上,非立时烧毁不可。
南阿洪大声道:“瞧见没有,老子用这种手法,片刻间就可以把此处数十只船同时毁去,试问你用什么办法赶得到日月坞?”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叫嚣怒骂之声,南阿洪却反而大乐,纵声狂笑。
王元度呆了一下,好像全无办法,最后道:“你的手段虽是下流无耻,但当真使人无计可施。”
南阿洪洋洋得意,道:“还用得着你说么?老子就守在此地,等到明天清晨,才准许船只出发。老子押尾跟着,等到这一批船到达日月坞时,即使他们再派船只来载你,你也来不及参加啦!”
说罢,又爆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声。王元度朗声道:“既是如此,诸位前辈朋友,万望有惊王元度连累之罪,王某决定不搭乘这批船艇。”
他转身向镇内走去,南阿洪厉声道:“你怎样说也不行,老子非等到明天清晨不可。”
群豪一想,已经没有法子,只好等到翌日上船,于是大伙儿都拔脚向市镇走去。南阿洪却喝止那些船家水手,威吓着说他们若是走开,就烧毁船只。
这个凶人也有他的一套,他把所有陆续载运武林人来到此镇的船只也全部扣留,免得走漏风声。如此直到晚上,江边被扣下的大小船只已逾八十余艘。
那个市镇无法容纳这六七百个武林人物,因此大部分的人只好露宿,有的在江边走来走去,码头上南阿洪命人点燃四支巨大火炬,照耀得四下通明。他不知用些什么药物,使得那四支火炬老是火焰粗长,彻夜不衰。
王元度独自坐在离码头数丈外的石头上,与南阿洪遥对,彼此都瞧得见。因此南阿洪整夜不敢睡觉,但王元度却闭目调息,时睡时醒。他晓得南阿洪绝对不敢偷袭他,以免被他缠住拼斗,其时南阿洪一则不能分手烧毁船只,二则众怒难犯,若被群豪一涌而上,非把他踏成肉酱不可。所以他安心休息,望也不望对方一眼。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天边现出曙色。南阿洪在这一夜之时,又想到假使有人能够操舟如飞,把此处到日月坞需要一昼夜的时间缩短为一日,则王元度仍可以参加夺标。
因此,他决定延迟出发,但为了不便当真闹成僵局,使日月坞以及金鳌大会的高手们一齐向自己寻仇,所以他放行大部分的船,但事先跟王元度讲明,目下还停泊在码头的十艘船艇以及上面的人命运都握在王元度手中,假如他敢离开他视线所及之处,便把这些船和人都一把火烧掉。
王元度当然不敢惹下这等惨祸浩劫,他明知南阿供这凶人一则真敢下这等毒手泄愤,二则他也看准了自己笃行侠义之道,定然不敢以这些人命赌博。而王元度他实在是这样的人,所以只好任他箝制。
直到午间,南阿洪才落船开行,他弄了两个武林人和一个日月坞的水手做人质,迫令他这只快艇的水手配合行事,另一方面也利用那两个武林人的性命作为对付别人袭击的人质。
王元度等到望不见船影,这才仰天大笑。只见茫茫江面上出现一艘快艇,迅如奔马般驶来。眨眼间已抵达码头,操舟的大汉气宇不凡,身体雄伟。
两人相见,王元度笑道:“多蒙蓝沛兄相助,否则在下决计赶不到日月坞的了。”
这蓝沛便是日月坞二小姐蓝明珠的心腹大将,水上功夫全坞第一。他躬身道:“相公请登舟吧!”
一阵步声响处,只见一个高瘦老者大步奔来,叫道:“等一等,老朽也要去日月坞。”
王元度一眼望去,但见这个身躯高瘦的老者,面孔肥肿异常,十分难看,正是在酒肆内见过一面,管中流也认为是一位风尘异人的那一个。他明知这老者大是可疑,但仍然拱手道:“那就请老前辈登舟。”
这个形相怪异的老人在王元度面前站住,定睛打量他。他年纪虽老,可是眼神加电,简直像两把利刃一般刺入王元度心中。
王元度突然间感到一阵惊悸不宁,便想移开眼睛,然而当他正要侧头之际,猛可醒悟一事,心中叫着自己的名字道:“王元度呀王元度,你平生光明磊落,行侠仗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住良心之事,为何惧怕这对神明一般的眼光?”
他涌起豪情,顿时不再心悸不宁,无惧地回视对方,生像反要探索对方胸中有没有藏着恶念以及以前做过邪恶之事途下的污点。
那老人迅即收回电光般的眼神,道:“我老人家难得出门走动,你叫什么名字?”
王元度心想他这可不是明知故问么?但为了尊老敬贤,仍然答道:“晚辈王元度,不敢请问老前辈如何称呼?”
老人道:“你叫我乡老伯也就是了,我本来是个乡下老头子。”
王元度心想,此老年纪比我师父还大,叫他一声老伯也没有什么。当下道:“那么乡老伯请上船吧!”
蓝沛接口道:“再耽误的话,说不定就赶不及啦!”
他见这怪老人妄自尊大,心中有气,所以口气之中透露出不高兴的意思。
他们登舟之后,蓝沛使出本领,但见船行如飞,冲波破浪,传来船头响亮的拍水之声。
王元度坐在船板上,姿势甚端正,神态悠恬,好像没有忧虑到不能及时抵达这一点。
乡老伯锐利的目光时时探索这个少年,但见他气度沉凝,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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