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干戈
矮胖少年还不明白她话中之意,问道:“你说什么?”
佩剑少年淡淡一笑,道:“她并无被袭之事,是故意装出这等情状。”
矮胜少年越发疑惑,道:“为什么?”
柳儿接口道:“我和柳相公谈起你,得知相公乃是正直侠义之士,心中甚是敬佩,有意相邀上船一见,但又想到相公未必就肯移驾,所以作此狡猾,却不料弄巧成拙,反而教这位相公无妄受灾,心中极是不安。”
她口齿清晰伶俐,声调娇柔,说得极是委婉动听,那矮胖少年本来没有吃亏,不要说他,便那佩剑少年白挨了一桨,此时也气恼全消。
柳昭运功至此,已经恢复如常,长吁一声,说道:“疼死我啦,你手上可是练的有大力鹰爪的功夫?”
佩剑少年歉然一笑,拱手道:“正是,此事只怪兄弟鲁莽,多有得罪了柳兄。”
柳昭见他谦诚有礼,不觉大生亲近之心,嘻嘻笑道:“这可怪不得你,你贵姓大名?”
佩剑少年歉容末消,答道:“兄弟王元度。”
矮胖少年怒叫道:“王兄跟这种色鬼说什么,若不是他专门调戏妇女,我也不会误伤了你。”
柳昭也怒道:“你嘴巴里干净一点。”
王元度和柳儿一齐排解,柳儿道:“柳相公虽是外表上不甚端方,但其实正派得很。”
王元度说道:“兄台的肝胆。武功,小弟极是仰慕,尚未清教尊姓台甫?”
矮胖少年大声道:“别人问我我是决不说的,但王兄便不同啦,我姓鲁名又猛。”
柳昭嘻嘻笑道:“这姓名妙极,正是又鲁莽又凶猛。”
鲁又猛横桨喝道:“色鬼,敢不敢上岸跟老子决一死战?”
柳昭仍然嘻皮笑脸的道:“忙什么,咱们先吃喝休息,明早动手不迟。”
王元度说道:“柳兄的话有理,有话明早再说。”
当下分别落座,鲁又猛气呼呼的,柳昭则嘻皮笑脸,仍然是一副色迷迷的模样。
柳儿口角生春,极会说话,饮食之时,一一问过他们三人的师承来历,可是这三个年轻人都是支吾以对,连鲁莽不过的鲁又猛也没肯透露,至于他们前赴何处,有什么事,更加不肯露出半点口风。
这三个年轻人完全是三种性格的人,鲁又猛的莽撞、暴躁,那是一望而知,谁都瞧得出他肚直肠直,是个没有算计之人;柳昭那股色迷迷的神气,则充分证明他是个风流自赏,任性不羁之士;王元度与这两人完全不同,他外表长得十分流洒俊逸,但举止端庄稳重,眉宇间正气凛然,竟是个既英俊又正直的侠客典范。
柳儿的星眸一直有意无意的掠过王元度面上,但他却浑如不觉,反倒与鲁又猛、柳昭二人显得很亲近,谈古论今,口才流利,学识渊博,使得鲁、柳二人对他甚是敬重,因此在短短时间之内,王元度已隐隐成为领袖人物。
柳昭落水之时,随身携带的一柄绢面折扇也弄湿了,因此放在一边晒干,直到大家吃喝得差不多了,王元度首先起身辞谢,鲁、柳二人便也一同起身告辞,柳儿命船家泊到岸边,岸上虽是风高月黑,可是在这些武林豪侠眼中,那是跟白天没有什么分别。
鲁又猛踏上岸边,回头道谢时,柳儿笑道:“鲁相公若是当真感到这一顿酒食还不坏的话,便该给我一点酬报才对。”
鲁又猛应声道:“使得,姑娘即管说出来。”
柳儿笑笑道:“你以后不再向柳昭相公找麻烦,那就是给我的酬报了。”鲁又猛不禁一怔,柳昭却嘻嘻而笑,表示心中十分得意,鲁又猛瞪他一眼,才向柳儿道:“我鲁又猛讲话算数,就依姑娘的话。”
三人联袂离开,转眼间,已没入黑暗之中,柳儿还呆呆的向岸上凝望;后艄的船家耸身一跃,落在她身边,那么庞大的身躯落下时,船身晃也不晃。这般家长得身躯雄伟,气度勇猛,这是掀掉头上斗笠后才瞧出来的,他浓眉一皱,道:“柳儿,你还张望什么?”
柳儿头也不抬,缓缓道:“我在想那王元度相公。”
这魁伟大汉道:“他们迟早都会找上咱们日月坞去,你不愁见他不着。”
柳儿轻叹一声,说道:“蓝沛大哥,你和我都是小姐的心腹,告诉你也无妨,我可是为小姐而想王相公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蓝沛寻思一下,点点头,反身跃回后艄。他拿起竹篙,刚刚插入水中,柳儿的声音从船头飘过来,道:“我想今夜停泊此处,只不知会不会耽误了行程?”
蓝沛放下竹篙,道:“不要紧,明天我卖点劲就行啦!”
柳儿宽慰地笑了一笑,在前舱处挂上一盏风灯,然后躲在舱内,一面说道:“咱们日月坞数百名水道好手之中,听说蓝大哥艺压群雄,不但水中功夫了得,这操舟之术,更是精擅,可以快愈奔马,不知是真是假?”
蓝沛在后面应道:“这话倒是不假,我以前听亲友们说,我还未断奶就会飞舟戏水,自然这是他们开玩笑的,然而可见得我很小的时候和水就很有缘份。”
柳儿格格笑道:“有趣得很……”说时,随手取起一样物事,却是一柄绢面扇,一面画着花卉,颜色鲜艳,笔法秀媚,没有题款,另一面却是一幅精细工笔的惜花美人图,画中的美人体积虽小,可是面目眉发,纤毫毕现,极是美貌动人。她见了这个画中美人,不禁大吃一惊,再看扇角署名却是辽东大痴四字,印章因是篆书,所以辨认不出。
她对着折扇沉吟了许久,陡然间,岸上传来叱喝之声,当即侧耳聆听,那是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粗声暴气,敢情便是鲁又猛,另一个好声好气答话的是柳昭。
鲁又猛喝道:“我早就晓得你这色鬼会鬼鬼祟祟的溜回来,所以躲在这儿等候,果然不出所料。”
柳昭道:“你到底让不让我开口?”
鲁又猛嘿嘿冷笑道:“你说,看你编造出什么名堂掩饰?”
柳昭道:“我有一柄折扇漏落在舟上,所以赶回来找寻,这柄折扇甚是名贵,决不能遗失。”
鲁又猛用不相信的语气道:“放屁!我不相信。”
柳昭道:“我记得清清楚楚把折扇放在一旁晾干,忘了带走,是不是骗你,上船一问便知。”
鲁又猛道:“好,咱们问一问那位柳儿姑娘,若然没有此事,那就证明你心怀鬼服,咱们这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拼出生死,逃跑的是王八蛋龟孙子。”
柳昭昂然应道:“就这么办,我若是不敢跟你拼个生死,便是狗养的。”
他提高声音叫道:“柳儿姑娘……”
柳儿出舱应道:“什么事?”
柳昭说出遗扇之事,柳儿早就听在耳中,并且感到十分为难,只因这柄折扇她极想带回去给小姐瞧看,料必关系重大,然而眼下若不取出折扇,这两人便须拼命决斗。
她缓缓道:“我入舱找一找。”转身入舱,过了一会才出来,道:“有啦,在这儿。”
柳昭得意洋洋的向鲁又猛道:“瞧,我有说谎骗你没有?”
鲁又猛伸手拦住他,道:“且慢,我虽然不是聪明人,但这柳儿姑娘不想咱们拼命之心,我可是瞧得明白,说不定这柄折扇是她的。”
柳昭道:“胡说,女孩子家哪有使用折扇的?”
鲁又猛道:“我不管,反正我不相信。”
柳昭气得俊眼圆睁,喝道:“好,你这是存心找碴,咱们便找个无人之处拼个死活也好。”
柳儿笑道:“不必如此,柳相公,此扇既然是你的东西,那么这上面有什么记号、特点,你定必知道。”
柳昭恍然道:“还是姑娘聪明,这柄折扇一边是花卉,另一边是惜花美人图,鲁兄不妨瞧瞧对是不对?”
鲁又猛不语,跃上船去,展开折扇,就着灯光一瞧,果然不讹,当下心中服气,跃上了岸,道:“多有得罪,柳兄,兄弟这厢赔罪。”
柳昭接过折扇,道:“算了,我碰见你算是倒了大霉,我可要先走啦,你老哥爱守到天亮都行。”说罢,恢复低声下气的声音,向柳儿告别。
鲁又猛跟他走了,河岸边又恢复了平静,柳儿回到舱中,静坐凝思,若有所待。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久,船身微微一晃,她翟然举目向舱门望去。
嘭一声舱门被人踢开,强劲的江风卷入来,把柳儿的长发完全吹乱了。
灯光照射在来人身上,但见此人面貌英俊,背插长剑,剑眉斜竖,俊目含怒带威,正是那王元度去而复转,他气势汹汹地闯入舱内,忿怒地瞪着柳儿。
柳儿淡淡一笑,道:“王相公请坐。”
王元度见她如此镇静,略感意外,神色间,微微一怔,柳儿又适:“贱妾深知王相公乃是大仁大义之士,总算没有看错。”
王元度哼了一声,冷冷道:“姑娘没有别的话可说了,是也不是?”
柳儿连忙摇头,道:“有话说,不过有的是时间,何须匆忙。”王元度本是盛怒而来,大有出手取她性命之意,然而被她这么一打岔,不知不觉已松驰得多,当下说道:“在下可没有时间路姑娘多说闲话,姑娘也用不着白费心机想拖延时间。”
柳儿格格娇笑数声,道:“贱妾再说几句闲话,便可转入正题,只不知王相公允许不允许?”
王元度面色沉寒如故,没有做声,柳儿晓得他答应了,便道:“贱妾不但没有赶紧催船离开,还在外面点上一盏灯,王相公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王元度道:“总不会是特意让在下较为容易找到你吧?”
柳儿收敛了笑容,正正经经地道:“正是教相公容易找到此船之意,现在请相公注意一下,此船眼下停泊在什么地方。”
这一问大有蹊跷,王元度不得不转头向舱门外望去,猛可吃了一惊,敢情这艘轻舟已不知何时启碇,远离江岸,目光所及,尽是黑沉沉的水面。
他回过头来,眼中露出坚毅的光芒,道:“姑娘虽有出人意外的手法,然而今晚想逃出在下手底,只怕无法办到。”
说话之时,暗暗提功聚力,他进舱之时已相度好形势,早就估计出以自己大力鹰爪功夫,可以笼罩方圆两丈之内,因此不论她以什么身法逃走,也难免遭受爪力一击之危。
柳儿恢复了可爱的笑容,道:“相公说得极是,贱妾这条小命已被相公捏在掌心,可是相公难道不考虑一下,倘使贱妾遭遇不测,你自家将有何等后果?”
王元度本来沉寒严肃的面上泛起笑容,舱内的空气登时轻松得多。
他道:“在下一向思虑不周,时时凭意气行事,所以不免上当吃亏。”他迫近两步,又道:“若然姑娘不坚持的话,在下倒想跟你谈谈讲和的条件。”
柳儿笑吟吟道:“好呀,我们讲和吧!”陡然面色一变,道:“不对,你想是有诈。”
王元度讶道:“有诈?”
她道:“不错,相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一宗行事不合情理,其中定必有诈。”
王元度道:“好聪明的姑娘,但你这刻才发觉已经太迟了一点啦!”说时,举起右手,五指微张,宛如鹰爪,向数尺外的女孩子抓去,出手不觉其快,然而柳儿却来不及闪避,蓦地半边身子一麻,已动弹不得,也无法提聚真力,接着胸腹之间涌起翳闷难过之感,使她忍不住发出呻吟之声,秀眉紧皱,显得甚是可怜。
王元度右手一屈,她整个人便向前冲来,恰好落在他手中,让他抓住手臂,王元度沉声道:“姑娘在酒菜之中放了什么毒药?”
柳儿用哀求的眼光瞧着他;声音微弱地道:“相公的手,放轻一点儿行不行?”
王元度果然放松许多,他并不是因对方神态可怜而放松,而是他自己有一种想法,他认为一个行侠之士,纵是被人暗算,但报复之时,仍须适如其分,比如对付这个女子,在未决定如何处以应得之罪以前,不该使她痛苦,这才是光明磊落的英雄行径。不过柳儿可不晓得他有这种想法,微微一笑,感激地道:“谢谢你啦!”
王元度道:“没有什么好谢的,请你据实告诉在下,何故要向在下施毒?”
他的声音坚决异常,教人一听而知,不说是决计不成的,柳儿被他的气度意志慑服,道:“贱妾只是想请相公单独回转来一趟,才用点手段。”
王元度意外地一怔,沉吟道:“真是这等用心?”
柳儿道:“相公若是不信,不妨再查看体内情形,瞧瞧毒性是不是迅速减弱?或者因相公功力深厚,毒性早消失了也未可知。”
王元度先不回答,暗中运功调气,果然已毫无异状。
他摇摇头,道:“这真是莫名其妙的理由,即使你真心如此,可是万一在下回来之时,鲁莽出手,以致伤了姑娘,岂不是十分不值。”
柳儿道:“贱妾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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