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干戈
场。”
蓝芳时娇躯为之一震,心中顿时改变了祷告的内容。她本是祈祷钱万贯答应不赌,现在既是非赌不可,她晓得五十万两之数在父亲而言算不了什么,所以暗暗祷告钱万贯得胜。
蓝峦亦不多说,道:“好,那就请你动手。”
钱万贯骰一掷,行到四点,朱机伯第一次开腔道:“这一场,钱兄恐怕不能保持长胜的战绩了。”
钱万贯微笑道:“兄弟纵然落败,但仍有一条性命可做赌本,是以得失之心较之上五场淡薄得多了。”
蓝峦取起骨骰,道:“兄弟这次若能得胜,便将罢手不赌,那时钱兄恐怕再无翻本的机会了。”
钱万贯道:“后事暂且体提,先睹完这一场再作计较还不迟。”
蓝峦一摊掌,三颗骨骰落在碗中,旋转不定。
顷刻间三粒骰子中已有两粒停下来,却是一对六。剩下那一粒旋转之势已缓慢下来,点子在五点和六点之间转动。不论是停在五或六上,都是赢胜之局。
钱万贯全神贯注在碗中,极力要改变这形势,他平生第一次如此的专注和使劲,双眼神光暴射,额上青筋浮突起来,使人更加感到紧张。
那粒骰子现出五点,但还晃摇不定,乡老伯和蓝芳时都被失望颓丧之感淹没,可是钱万贯仍然全力坚持,瞬也不瞬地盯住那粒骰子。
说也奇怪,那颗骰子欲停未停之时,忽然翻个身,变成两点,随即停住不动。
钱万贯举袖拭鬓角和面上的汗水,可见得他曾经如何紧张和何等用力了,蓝峦平静地道:“我输啦!”
蓝峦虽是输了这一场,但神情轻松而愉快,这使得其余四人都十分意外,不明白他何以输败之后反而是显得愉快。
大家一齐起身,蓝峦道:“有劳朱兄率芳时代我送客,我有点急事赶办,还望乡老伯及钱兄恕罪。”
于是乡老伯等四人向外边走去,钱万贯无意中与蓝芳时并排走在一起,他又特意地打量她几眼。
蓝芳时又勾起最初的疑惧气恼,因为她乃是被对方一句箱中之人这件秘密迫得出来陪客,她怎知此是乡老伯所为,还以为钱万贯亦已知悉自己陷害妹子之事,所以这么注意她。
当下没好气地道:“你赢了几场就得意洋洋,哼!总有一天你会把性命输掉。”
钱万贯道:“在下早就有此准备,是以并不放在心上,只不知姑娘信也不信?”
蓝芳时道:“你管我信不信。”
钱万贯道:“奇怪,姑娘本来好像有点同情我,何以目下态度大变,在下终必会推究得出这个原因。”
蓝芳时冷冷道:“你最好不要推究,我最恨被人家放在脑中寻思究竟。”
这时四个人分为两对,乡老伯和朱机伯二人走在前头,相距已远。这是因为他们越走越快,而后面的两人却越走越慢之故。
钱万贯被她如此顶撞,却毫不介意,徐徐道:“既是如此,在下便遵命不想及姑娘之事。在下已到了贵坞两日之久,好像从未见过姑娘之面,莫非姑娘从不出来观战么?”
蓝芳时道:“他们拼命厮杀,有什么好看的?”
钱万贯道:“原来姑娘虽是出身武林名门贵家之中,对武功竟无兴趣,这倒是一件奇异之事。尤其以姑娘如此年轻之人,居然并不好奇。”
他又忍不住侧头望住她,目光中流露出心中的温柔,对方先是狠狠的白他两眼,但接触到他动人的目光之后,便也渐渐柔软下来。
她好声好气地道:“你这样看人法,很失礼的呢!”
钱万贯身躯一震,收回目光,道:“对不起,在下当真甚是失礼。”
他歇一下又道:“在下一向极少失态,这一次竟会如此,连我自家也甚不解。”
蓝芳时面颊上泛起娇艳的红晕,道:“那是你的事,何必说给我听?”
钱万贯忙道:“姑娘责怪得是,在下实在不该多嘴。”
蓝芳时噗嗤的一笑,道:“我没有怪你,老实说,你的外表一点也不似是当世无双的大赌徒。”
钱万贯道:“俗语有道是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我既不能立不世之功,博得青史留名,又不能在武林中凭仅武功压倒天下群雄而名垂不朽,想来想去,唯有从赌之一途上发展。好在人生亦不过是一连串的大赌小赌,我纵是赌输了也没有什么。”
他又情不自禁地凝望住她,这是他活了四十年以来第一次被女性吸引。他的心情跟那十八九岁的少年初恋时并无二致,只不过他比较镇静从容,不像少年们那等紧张失措而已。
他忽然想起一事,顿时显得十分失望颓丧,默默的走了几十步,还不开口。
蓝芳时问道:“你想起什么事了?”
钱万贯嗫嚅一下,道:“我若是坦白说出,只怕姑娘会见怪。”
她摇摇头,道:“不会,你尽管坦白说出来,如若不说,我就当真怪你了。”
钱万贯似是受迫不过,道:“在下突然想到姑娘不但家世显赫,而且才貌无双,定必早已订下亲事,是以顿时大感消沉。”
他把话说出之后,反而心情沉重,极是担心对方会给他耳光或痛骂一顿。因为这话说得太坦率了,时间上似乎也过早了,试想人家订过亲事与他何干?何故会因此而消沉,岂不是等如已赤裸托出了爱慕之意?
蓝芳时不禁低头垂眼,现出娇羞之状。她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快乐,只因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等含有爱情意味的言语,而说话之人又正是一个不凡之人。
两人默默走了十余步,钱万贯惶惑地道:“对不起,这一定是我的话使姑娘生气了。”
蓝芳时既不回答,亦没有一点表示。钱万贯突然间豪情进发,忖道:“我此生曾经经历过各式各样的豪赌,连性命也敢下注。难道在这个女孩子面前就失去了往昔雄风?不,我定要拿出赌徒本色,博她一博。”
他立即恢复了赌徒的冷静和机智,用局外人的眼光对这件事全盘加以考虑过。然后在一个转角处伸手拉住她,两人停下脚步,四面都寂静无声。
他设法使她面对着自己,四目交投,过了片刻。蓝芳时终于避开他的目光,轻轻的道:
“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钱万贯道:“不错,有很多的话要说,可是现在却说不出一句。”
蓝芳时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像火焰一般逼视着自己,以致浑身血液还急奔流,脑子好像不大会思想。但她倔强的个性使她依然不肯就此投降,极力装出平静的样子,道:“我一点也不在乎,你不说就算啦!”
钱万贯叹一口气,道:“假使现在不说,将来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蓝芳时不禁生气了,道:“我已经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在乎。”
钱万贯道:“你说第一次之时在下已听清楚了,实在不必再说一遍。”他的口气很轻松,但这句话却十分锋利,含蕴着许多意思。
蓝芳时陡地抬头瞪视他,眼光中充满了敌意,道:“你既是很不耐烦,为何还赖着不走?”她已经很客气了,若是依她一向的为人,这话便该改为你快给我滚。
殊不知钱万贯一旦把这件事当作赌局处理,便冷静无比。他已掌握住对方的情绪,这刻乃是故意使她生气,以便察看她的真情。
他立即装出惶恐的表情,道:“在下此生从来不曾与异性打过交道,是以说的话大欠考虑,还望姑娘大度包涵,恕我唐突佳人之罪。”
蓝芳时一听他竟是从未与女孩子说过话。可见得他不是风流滥情之辈,顿时回嗔作喜,道:“好吧,我这回不怪你,但你下次说话要小心一些,走吧!”
钱万贯道:“姑娘一直没有问起在下何以在此处停步之故呢!”
蓝芳时哪知对方已从她的喜怒当中查出她的心意,而这时对方已展开了攻击,还迷迷糊糊的问道:“是呀,这是什么原故?”
钱万贯面色一沉,严肃地道:“姑娘如若尚未订了亲事,在下打算央人向令尊求亲。”
她吃一惊,双颊霎时都红透了。她万万想不到这个心里很中意的男人竟会拿婚事当面打商量,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当下感到一片昏沉,此是刺激过甚之故。
钱万贯咄咄逼人地又道:“姑娘请坦白告诉我,你到底订了亲事没有?”
她一点也不晓得该当如何对付这个奇怪而又可爱的人。
这真是奇妙无比的变故,既甜蜜而又略带辛辣。她做梦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钱万贯会当面求婚,二十多年来的抑郁顿时烟消雾散。她这时不但不能同情师父那憎恨男人的教训,甚至觉得天下男人们都很可爱。
她摇摇头表示尚未订过亲事,钱万贯心中爆发出笑声,忖道:“这一局我又赢了。”
他一只手抓住蓝芳时的玉臂,另一只手搭在她粉颈上,坚定地把她拉近自己,终于身躯互相碰触到。
身躯碰触着的感觉,使他们两个人都感到同样的奇妙和刺激,紧接着不但是身体,连嘴唇也黏贴在一起,久久不曾分开。
钱万贯须得用点气力拖住她,因为她连站都站不住了。幸亏这一点在钱万贯这等内家高手全然不成问题,别说是个女孩子,即使是一头大象他也抱得起。
世上再没有一件事物比爱情更迷人的了。蓝芳时这一生自从懂事以来,一直都怀着仇恨世间一切的想法,这是由于她自小失去母亲而后母对她很坏之故。其后,她拜在何心寒门下,她这个师父把天下男人都说得一钱不值,以致她也受到传染,对男性甚是仇恨憎厌。
她第一次对男性动心是王元度,不过当时形势使他们不能继续接触,而如今王元度更成为她心中最恨之人,当然完全谈不上爱情。
是以在蓝芳时而言,此是第一次真正接触男人,也真正涌生出爱情,因而尝到爱情的甜蜜的一面。
钱万贯亦是平生破题儿第一遭对女孩子动心,最幸运的是她接受了。在他的赌史上又加上一次空前的胜利纪录。
他们终于恢复理智,蓝芳时娇羞不胜,简直不敢抬头望他。
钱万贯柔声道:“芳时,你愿意嫁给我吧?可不许后悔。”
蓝芳时扭捏了半天,陡然间把师父谆谆叮嘱的话都记起来了。心中大为惊惶,道:“你是不是在玩弄我?”
钱万贯失笑道:“别傻啦,凭你和令尊,谁敢玩弄你呢?除非是不要命了。”
蓝芳时清醒过来,脑中掠过许多旧事,同时想出一个方法,便道:“光是用嘴说可不行,我要用一把淬有剧毒的短剑抵住你的要穴,然后询问你一些话。假使你没有骗我,自然没事,如若有一句虚言,我就取了你的性命。”
钱万贯这刻想不答应也不成,因为不答应的话分明是表示有假。虽然按道理纵是全无虚假,亦不能答应她这么办,试想情势弄得如此危险,只要答错一句话,或是略有误会,岂不是白白送命。
他一想就晓得无法推却,无奈道:“好吧,你尽管问。”
蓝芳时取出一口一尺不到的短剑,先送到他眼前,但见锋刃上现出蓝汪汪的颜色,一望而知淬有剧毒,并且有一股腥气扑入鼻中。
她接着转身向着他,彼此相隔只有两尺,剑锋抵住他胸口紫宫穴上。
这时钱万贯的性命已完全捏在她掌中,若然蓝芳时存心要取他性命的话,无论他用什么身法手段,都难逃一死。
蓝芳时脑海中浮出王元度的影子,是以会想到钱万贯如此对待她,可能又是蓝明珠的唆使,使得玩弄过之后,对方一走了之,她则只好忍辱含恨而死。这个想法使她几乎疯狂起来,所以眼中射出冷酷可怕的光芒,她缓缓道:“你认识我的妹子么?”钱万贯出人意料之外地点点头,表示认识蓝明珠。
蓝芳时心中杀机更盛,冷冷道:“你如说不认识,我这柄毒刃此刻定必已刺入你的胸中了。”
钱万贯的江湖阅历何等丰富,一则猜出这其中必有重大原故,二则临危不乱,依然保持镇定和冷静,他道:“大小姐这话似是含有莫大的深意,可惜鄙人愚鲁,竟测度不出其中之故。”
蓝芳时又道:“算啦,别在我跟前装样了,现在我才明白那老鬼定要迫我出来之故,敢情是利用你来迷惑我,使我上当入彀。”
钱万贯忙道:“现在有点眉目了,姑娘所指的人莫非就是前走的乡老伯?鄙人可以发誓说乡老伯与我之间毫无秘密约定,甚盼姑娘相信此言。”
蓝芳时冷笑道:“你当然否认啦,你与他定有极深的渊源,不然他怎么肯陪你进来?”
钱万贯道:“当然很有渊源,但事实上在下今日才跟他老人家见面的,在今日以前,从未跟他说过话,也没见过面,只不知姑娘相信不相信?”
蓝芳时冷硬地道:“我当然不信,还有就是你几时认识我妹子的?”
钱万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