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干戈





  乡老伯正要伸手拍开关大坚的穴道,蓝峦道:“前辈且慢动手,先让在下搜查一番。”
  说时,蹲下去翻寻关大坚身上之物,不但囊袖各处搜得十分细致,连鞋帽之内也加以严搜。
  乡老伯道:“你可是怕他暗藏歹毒武器,若是如此,老夫不让他动弹也就是了。”
  蓝峦道:“在下倒不是怕他的歹毒武器,而怕他带有厉害毒药。假如他感到屈辱难忍,便服毒自杀,咱们岂不是白费了心机?”
  乡老伯道:“这话有理,你小心点搜查吧!”
  心中却暗惊这个日月坞坞主蓝峦果然心机过人,心思缜密异常,如若碰上这等敌手,势须小心在意才行。
  他以前一向仗着天下无双的武功绝艺,根本不把天下之人放在眼内。
  但最近经历到的事,却使他感到惊心动魄,渐渐发觉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单是武功高强就能抗拒的。
  例如姜石公埋下无数火药在广场中之事。
  假如当日迫得他疯狂发动毒手的话,自己虽是武功盖世,只怕也得炸成飞灰了。
  不过话说回来,像他这等武功通玄的高人,事实上已足可使许多智计失去效力。
  例如日月坞的险秘,全然阻挡不住他的出入。
  且说蓝峦继续搜查,连头发之内也摸过了,皆无发现。当下请乡老伯下手解穴,但自然仍旧禁制住他的武功,只让他能行动说话而已。
  关大坚睁开眼睛,见到室中的三人,面色微变,目光停留在乡老伯面上。
  乡老伯道:“不错,是老夫擒下你的,现在你最好从实回答我们询问的问题。”
  关大坚没有开口,盘膝而坐,姿势冷硬,一望而知他决心不回答任何问题。
  蓝峦长叹一声,道:“关院主,我个人纵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依此举不免危害到本坞许多人,难道你就不为他们想想么?”
  他到底是饶于计谋之士,一开口就从感情上进攻,并不讲什么大道理。
  关大坚果然忍不住说道:“日月坞闭关自守,坐使无数人才终身老死坞中,这是一大罪过,因此本人不惜帮助外敌,把日月坞毁去,说到恩怨两字,倒不曾发生在坞主身上,而是故去的老坞主曾经对不住本人,仇怨难解。”
  蓝峦道:“我一直也不晓得有这件事,若然先父告诉了我,哼,哼,我敢说你勾结外敌之事,定必很早以前就被我查出。”
  关大坚颔首道:“你的智谋果是出众,这话或者不假,只不知今日你想如何对付本人?” 
 

 
 
 



第十八章 破奸谋卓辽耍大象
 
  蓝峦道:“你虽是通敌反叛本坞,但我仍不想使你偌大年纪而不得寿终……”
  话犹未毕,关大坚喝道:“住口,我既敢与姜石公勾通,自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这一条性命值不了什么,你尽管取去。”
  这话意思不啻是说决计不会泄露姜石公的计谋布置,王元度勃然大怒,朗朗斥责道:
  “关大坚你这算是什么?难道说不怕死就是大丈夫不成?依我看来,你简直是天下间少见的卑鄙小人。”
  关大坚也怒气冲冲的瞪眼道:“我如何是卑鄙小人?”
  王元度道:“你与老坞主有仇是一回事,但这蓝坞主以国士待你,你却全然不放在心上,这还罢了,只有一事最不可饶恕。”
  关大坚真不服气,厉声道:“什么事,你说出来听听。”
  王元度凛然道:“以我所知,蓝坞主与姜石公结怨作对是二十年前之事,其时他早已接掌坞主之位。也就是说,你已受蓝坞主之恩,位至院主,然后才有姜石公之事,你见姜石公大有击败日月坞之力,所以才与他勾结。由此可知你乃是忘恩负义之辈,又是恩怨不分明的小人。”
  他这一番道理只骂得关大坚张口结舌,做声不得。假如说关大坚早在与故世了的老坞主结怨之时,就开始勾通外敌,自家又设法钻营高位,以便探听日月坞的一切动静,其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谁也不得能怪他卑鄙负义。
  密室之内静寂无声,过了一会,关大坚才道:“既是如此,我也没得话说,你们打算把我怎样?”
  乡老伯道:“还不是刚才那一句话,我们问什么,你就从实回答什么。”
  关大坚默然片刻,仰天厉笑一声,道:“我已做错在前,这刻如若出卖姜石公,岂不是再错于后?不行,我不能回答任何问话。”
  乡老伯不管他有理没理,冷笑道:“那也行,老夫倒要瞧瞧,你熬受得住多少种毒刑。”
  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自然非同小可,关大坚不禁面色一变,把牙齿咬得格格有声。
  蓝峦忙道:“关院主,乡老伯前辈虽是这么说,但我绝不肯让你遭受荼毒,定必求他老人家改变主意。想来我这几分面子还可以求得到。咱们的话从头说起,我蓝家的恩怨你暂且撇在一旁,单论本坞千余子弟,其中亦有你的子侄后辈,如若化作劫灰,想你亦于心不忍。
  加上数千位来此参观盛会的英雄豪杰,其中也有你的旧交,只望你念着这一点,把姜石公埋藏在这小星坞各处的火药位置指出。如此,于你无损,于人有益。假使关兄答应的话,咱们之间恩怨亦不必细算,我让你恢复自由之身,咱们从头再斗,你怎么说?”
  关大坚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大为动容,凝眸寻思。蓝峦拉了乡老伯走到一边,还用千里传声之法说了几句话,这才回转来等他回答。
  关大坚道:“好吧,把本坞详图给我。”
  他展开那图样,取笔注出火药埋藏之处,良久方始注好。
  蓝峦道:“你既然答应了,便不得漏去任何一处。”
  关大坚道:“这个自然。”
  乡老伯突然出手点住他的穴道,让他暂时陷人昏迷之中,一面叫王元度去把宣隐先生所注的详图取来,两相对照之下,发现遗漏了十几处地方。这些地方皆是日月坞重要人物的居处,照理说应是由关大坚亲手埋藏的,因为其中好几处地方日夜有人巡守,外人绝难混入。
  乡老伯怒道:“这等人毫无信用,干脆一掌击毙。”
  蓝峦沉吟道:“本当如此,但最好等到左昆也审问过,方始处置。”
  老人点点头,命王元度把关大坚搬出去,也藏起了那两幅地图,这才叫管中流把左昆带入来。
  他拍开左昆穴道,使他能够说话。
  左昆立刻说道:“蓝坞主,咱们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之人,你若是一刀杀死我,我感激不尽。假如使用恶毒手段教我说出什么话,可别怪我出言不逊。”
  蓝峦点头道:“自然是这样,兄弟只想跟你打个商量,行的话固然最好,不行就拉倒。”
  左昆道:“坞主即管说,兄弟洗耳恭听。”
  蓝峦道:“兄弟已查明姜石公埋藏火药之事,亦不是完全没有法子趁避,只是那么一来贵教便成了武林公敌,左兄不妨多加考虑,最好注出详细位置,让兄弟核对一下关兄所注之图,你怎么说?”
  左昆沉吟不语,这刻他内心中波澜万丈,全然无法冷静下来。
  他有两点感到最是大惑不解:一是蓝峦他们如何侦知自己潜入此地暗助关大坚?二是姜石公放火药之事,何等秘密,蓝峦怎能查出?并且使得关大坚已供出了埋放地点?
  要知这埋放火药之事,乃是武林史上旷古以来最庞大最凶毒的大阴谋。姜石公为了此事,所作的准备工夫已达数年之久。例如其中的火药一项,不但数量极多,一时无法购足,即使来源不虞缺乏,亦不能在同时之间购下这许多,以致风声泄漏。单单是火药这一项,花的工夫可算不少,事先既须找到稳妥的地方存放,以免不慎爆炸,又须另觅一处地方以作加工之用,由火器能手将火药改装成不怕潮湿水气而又仍可点燃爆发。这一切准备工夫,说时容易,做时却难,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气力才办妥。
  这等巨大的阴谋只要其中一环略有疏漏,就将被江湖上大行家追查出来龙去脉,因此,每一件事都必须小心按照计划进行,不能有丝毫遗漏或走漏风声。
  左昆在一元教地位甚高,得闻许多机密之事,但虽是如此,一元教所网罗的许多高手之中,仍然有一部份他不知道。即如日月坞中的内线到底是谁?他也是到最近才得知的。
  据姜石公的研究考察,关大坚绝对可以信任。左昆对姜石公的判断那是全心相信,从不怀疑。是以目下一听关大坚已供出埋放火药的图样,使他几乎难以置信。
  蓝峦任得此人思索,并不催促。因为在他反击敌人的计划中,这关大坚、左昆二人仍是最后的一着棋子,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又过了一阵,左昆缓缓道:“蓝坞主虽是给予兄弟一个机会。但兄弟无法接受,盛情只好心领。”
  他露出咬牙切齿的样子,蓝峦骈指疾点,登时制住他的穴道。
  乡老伯伸手一捏左昆嘴巴,下颚便掉下来,嘴巴大张,活像一条离了水的大鱼。蓝峦亦弯腰与乡老伯二人细细检查左昆的牙齿,立刻发现左下额有一枚臼齿乃是镶嵌的假牙,这刻已有小部分脱离了原位。
  蓝峦取出一个小钳子,手法极巧妙地取下那枚假牙,顾不得牙上散布的臭味,小心检视。果然在齿根部位,发现有点异状,似是整枚假牙做好之后,再涂补好根部的洞穴。
  乡老伯已查明左昆口腔内没有其他的假牙,当即捏住他的下颚,向上一推,咔嚓一声,左昆嘴巴已经复原,他接着一掌拍开他的穴道,道:“小左,你现在想求死只怕也不容易了。”
  左昆面上满布惊骇之容,道:“在下很想知道这等秘密是谁泄露的?”
  蓝峦用一块油布包起那枚假牙,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道:“是姜石公自己泄露的秘密,但当然他是无意中泄露。自从我发现了他埋放火药的阴谋之后,对他的毒辣手段有更高的评价,是以考虑到他有什么手法让部属们在不得不死之时,得以很快地如愿以偿。”
  左昆道:“照这样听来,坞主智谋之高,心思之密,竟不在敝教军师之下了。”
  蓝峦微微一笑,道:“兄弟承蒙姜石公瞧得起,视为大敌,自然不能全无还手之力,以致贻笑天下英雄。不过若论手段心计之毒,兄弟是远远不及姜石公。试想:他定下这等可使数千人化为飞灰的阴谋毒计,竟能说得动高明如左兄之士,甘愿在必要之时亦同归于尽,这等功夫,兄弟自叹望尘莫及。”
  左昆不觉吐露真言,道:“敝教军师果然很有说服别人的力量,凡是与他接近之人,无不甘心情愿为他誓死效忠。”
  蓝峦面上微笑如故,道:“但兄弟却要指出两件事,左兄听了,须认真加以考虑。头一件,左兄可曾想到,假使外面广场中发生爆炸,死伤无数的话,从此之后,一元教便是天下武林公敌,像左兄等这些名家高手,永远也不能脱离该教,这不但是歼灭敌人之法,亦是逼得全教之人无法离开之举。”
  左昆耸然动容,心想,我一直只想到此举定可以把武林精英毁去大半,从此之后,黑白两道俱得运一元教的管辖指挥,本教之人无不可以横行天下。却没想到此举果然能迫使所有曾与本教有过来往之人,此生此世休想脱离。
  蓝峦又徐徐道:“第二件事,兄弟判断左兄一定还被瞒在鼓中。那就是姜石公这次除了理放火药之外,还秘密运来两口红衣火炮。”
  左昆面色微变,道:“坞主这话可是当真?”
  蓝峦道:“兄弟何必骗你,我们亦是昨日才发现的。因此,兄弟不免想到倘若碰上某种时机,姜石公为了达到目的,很可能下令炮轰本坞,其时他能不能把诸位通通撤到安全地点?殊为可疑。”
  左昆大为震动,凝眸不语,过了好一会工夫,才道:“姜军师此举未免太不把属下之人放在心上了,兄弟闻知此事,果然大感寒心。”
  蓝峦又道:“兄弟决不向左兄打诳语,那就是姜石公罗致的高手,都属铁铮铮的英雄豪杰,像关大坚关院主,本来亦不肯注释详图,但经过兄弟这一番合情合理的分析,再动之以情,望他为了数以千计的子弟兵着想,才蒙他标示出火药埋藏之位,现下也望左兄花点精神,注出详图,以便对照,此举不但可挽回武林浩劫,亦是贵教重获一线生机的机会,否则便注定要在姜石公手中沉沦下去,永为江湖不齿的帮派了。”
  左昆大为激动,展开了那份详图,立刻取笔加以标示。
  乡、蓝二人特别注意他标示到内宅之时,所注出的位置,发现与宣隐先生的图样完全一样,不多不少。当下晓得左昆乃是真心实意想挽救一元教,不致成为天下公敌。
  他道:“兄弟定要设法使左兄和关兄瞒过姜石公,重返贵教,而且兄弟决不向左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