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干戈
入室之后,左边墙上轧轧响处,又裂开了一道门户,门外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道:
“大师姊你没事吧?”
蓝芳时道:“我很好,遗憾的是这厮不敢出手。”
那黑衣女子乃是阿心,她仍然蒙住面孔,是以直到现在,王元度还不知道她的面貌长相怎样。
阿心道:“小妹真想不通此人为何不敢动手,难道真是懦夫?”
蓝芳时道:“当然是懦夫了,这厮聪明得很,明知此处机关奇妙厉害,即使杀死了我,也逃不出去。又想到假如伤了我,定必立时丧命在咱们的机关之下,所以死也不肯出手。”
阿心道:“但他一定不晓得大师姊命小妹暗中窥伺之事。”
蓝芳时道:“他当然知道有别人暗中监视着。”
阿心道:“就算他知道吧,但他怎知你下了严令,一旦落在他手中,就发动烈火,把你们一齐烧死?他决计想不到大师姊竟打算与他同归于尽吧?”
蓝芳时道:“总之他是个懦夫,不敢出手就是了,走吧,我们把他安置好,还有事要做。”
王元度在蓝芳时和阿心两人架持之下,经过很长的黑暗甬道,穿过一重铁门,眼前顿时光亮。
但见一面是石壁,另一面则是用铁栅栏拦着的囚室,在这条甬道之内,一共有四五个囚室之多。她们把他领在第一间囚室之内,并不缚起手足。王元度很快就运气打通了穴道,恢复自由,记起刚才阿心之言,不禁感到骇然,心想蓝芳时竟是打算与自己同归于尽,可以想见她心中是多么痛恨着自己了,假如她晓得明珠已正式许配给自己,恐怕手段更为激烈。
不久,他就得知在这个石牢还有别的人,但他也懒得出声询问,眼看对面墙上窗户透入的光线渐黯,可知道这一天又逝去了。
晚餐送来时,证实另一端的囚室内真的还有一个同伴。送饭的女子身着青衣,蒙住面孔,不言不语,因此,王元度一点也猜不出她是蓝芳时或阿心。
翌日中午时分,一个黑衣女子从铁栅底下塞了两个馒头,一碗茶以及少许的菜。王元度拿了就吃,懒得去猜她是谁。
但这个黑衣女子到了另一头,囚室内之人问道:“那边的人是谁?”
黑衣女子道:“就是那淫贼的同党。”
这两人的声音王元度都认得,一是蓝芳时,另一就是平天虹。王元度大奇,想不通那平天虹怎会也被囚禁此地。
当下侧耳听去,那平天虹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家派的?”
蓝芳时道:“我们没有问,管他是谁,反正宰了就完啦!”
平天虹道:“你们打算几时动手?”
蓝芳时道:“快则两天,多则三日,云妹妹的坟墓弄好,定要剖他之心,祭奠我那云妹妹。”
之后,王元度就听不见话声,但由于隔了好一会才听到蓝芳时离开的步声和铁门开闭声,可知他们曾经低低交谈了几句话。
过了半个时辰,王元度朗声应道:“兄弟王元度,平兄何以也囚禁此地?”
平天虹惊讶得啊了一声,接着厉声大笑,响亮异常,在甬道中回响不已,笑声一歇,他又喝道:“想不到当今第一高手王元度,竟与不夜岛之人是一样的淫贼。”
王元度道:“平兄心中难道当真相信这话么?”
平天虹果然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虽颇有侠名,但焉知非是作伪?世上尽多人面兽心之辈,这事有凭有证,岂是狡辩得来的?”
王元度道:“兄弟却不知有何凭证落在平兄手中?”
平天虹厉声道:“你替卫步青报仇,追杀白姑娘,事前又曾设法阻止她杀死卫步青,这还不算凭证?”
王元度道:“当时兄弟还瞧不清楚死者是谁,只觉那白姑娘手段太过恶毒,是以质问了几句。她既不道出原因,复又向兄弟猛施杀手,这才激起了兄弟怒火,意欲教训她一次,免得她恃艺逞能,做下无数杀孽。其后追入三禁堡,那何堡主一口咬定兄弟是不夜岛之人,此时白姑娘也说出来卫步青的恶行,兄弟才得知。”
平天虹嘿嘿冷笑,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既然知道了内情,以你的一身功夫,难道不会马上退走?何以尚要出手?”
王元度道:“她们迫得兄弟非出手不可,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平天虹道:“就算是这样吧,但你为何不说姓名来历,分明是有意替卫步青报仇之后,一走了之,江湖上谁也不知凶手是谁?我猜得对不对?”
王元度见他不肯相信,懒得争辩,却问道:“然则平兄何故被囚于此地?”
平天虹很声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王元度心想我本来也不想管,不说就拉倒。
直到晚上,天色已黑,而道上挂起两盏灯。
王元度突然全身发软,头晕眼花,心中大惊,知道敌人在饮食中下了迷药,方自振奋精神,提聚功力抗拒,忽听铁栅门响,两个人走进来,一下子把他困个结实。然后离开。连铁栅门都没有关好。
王元度很快恢复如常,原来他一则功力深厚,二则服食过奇蜂之蜜,百毒不侵,何心寒秘制缩骨散,虽是厉害不过,对王元度却全无用处。
外面突然传来喧嘈之声,接着火光冲天,从对面的窗户映人来。
王元度侧耳一听,竟有兵刃相击的厮杀声,并且不时有马啼声迅快掠过外面。
平天虹取出折扇,厉声道:“王元度,有人来救你啦!”
王元度道:“兄弟失陷此地之事,并无别人得知,恐怕是来救你的。”
平天虹道:“放屁,我要脱身还不容易,哪须别人来救?”
他走近铁栅,把折扇柄部的小刀拔出来。
平天虹折扇内隐藏的小刀,锋利无比,可以斩铜截铁。
他并未立刻动手削断铁枝,大声道:“王元度,我今晚非杀死你不可!”
王元度觉得好笑,道:“你有本事过来的话,我是全无抗拒之能了。”
平天虹大喜,提起折扇,正要向铁枝削落,忽然停住,忖道:“这厮敢是哄我?假如我破栅而去,到那边一瞧,他只是被囚在牢内,这时我若是破牢进去杀他,定必反而被他逃脱,而这么一来,那位阿芳姑娘与我相约之计也遭破坏了。”
王元度在那边哈哈一笑,道:“假如你能过来,我料想你早就过来了,何须等到现在?”
平天虹心下踌躇,难以委决,斗然想起这王元度并不狡诈,再说上几句话,当可套出真情。
于是也放声大笑道:“不错,我若能过去,早就过去向你面上吐上几口唾沫了。”
他略一停顿,又道:“我心中有个疑团,不知你能不能解答?”
王元度道:“什么疑团?”
平天虹道:“以咱们这等武功,她们如何进来把我们杀死?”
王元度道:“容易得很,她们只要把咱们饿上十天八天,又或是在茶饭中下点迷药,不是任凭杀戮?”
平天虹道:“这么说来,你已被她们下了药,才把手足困将起来,对不对?”
王元度道:“不错。”
平天虹这时已有八成信了,说道:“但你可以运功力挣呀!”
王元度道:“她们都是行家,哪里挣得动?”
平天虹忖想一下,下了决心。举起折扇,向铁枝上削去,铮地一声,已削开了一道口子,深约寸许,这一来他但须在底下再斩出一道裂口,即可运力硬把这一截铁枝扳断,如此施为,连扳三根,即可挤出去。
他再举起折扇,忽听铁门一响,他连忙收起折扇。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奔入来,手提钢刀,她关住铁门,连连喘息。
平天虹咳了一声,问道:“大嫂,可是有敌人入侵本堡么?”
那妇人瞪他一眼,过了一会,才哈哈道:“自然是有敌人侵扰了,要不然本堡自己放火焚屋不成?”
平天虹也不计较她的抢白,又问道:“敌人是什么路数?”
那妇人已喘过气来,恨声道:“是不夜岛的人,所以堡主派我看守此地。”
平天虹吃一惊,道:“是不夜岛的人,目下战况如何?”
妇人用钢刀指住他,道:“你不必着急,本堡虽是伤亡了不少人,但现下已反败为胜。”
平天虹忙道:“大嫂弄错了,那边的人才是不夜岛的党羽,在下还恨不得出去杀几个不夜岛之人报仇呢!”
那妇人道:“他么?已经服过本堡秘制毒药,这刻动也不动了,我是夺门来看守你的。”
平天虹失足后悔,想道:“我早该破栅而出,过去把那厮杀死。”
但目下悔之无及,反正王元度决计活不了,便道:“不夜岛之人来了几个?”
嫂人道:“只来了四五个人,其中三个蒙住面孔,又有一个会使火器,一下子就放火烧了好几处地方。”
平天虹忙道:“这厮定是南阿洪那个魔头了。”
那女人道:“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都蒙了面,行动迅快滑溜,堡中之人伤了不少,但本堡的机关埋伏也伤了他们两人。”
平天虹长叹一声,道:“在下若是能够出去迎战,纵是溅血当场,亦是瞑目。”
那妇人不理睬他,她奉命看守此地,根本不知被囚之人是谁。
外面喧嘈之声渐息,掩映的火光也瞧不见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久,铁门响处,两个黑衣女子走人来。那妇人向她们行了一礼,前面的黑衣女子道:“总算把强敌击退了,华姑娘可到那边把那犯人带到刑堂去。”
她又回头道:“兰妹跟她去。”
后面的黑衣女便奔过去了。
平天虹低声问道:“大师姊,时间到了没有?”
他听得出她的声音,是以忍不住询问。蓝芳时点点头,眼望着那妇人抬了王元度过来,便道:“这厮明儿清早就在云妹妹坟前剖心祭奠。”
平天虹道:“坟地在哪儿?”
蓝芳时道:“就在本堡东北方两里左右,一片树林的后面,林前有一座山神庙,很易记认,但可借你不能到那儿去,瞧着云妹下葬。”
平天虹道:“令师已作此决定了么?”
蓝芳时不理睬他,一径跟在阿兰身后出去,砰一声关起了铁门。平天虹立刻运行,撕开三根铁枝,立时钻出。他提气一跃,单臂架在窗框边,又用折扇柄上的小刀,把窗上的铁枝斩断许多根,放眼一望,外面乃是一条宽巷,围着极高的石墙。
平天虹深知此堡机关埋伏十分厉害,是以极为小心的查看过,这才提气纵去,跃上墙头,他很快就查明这儿位于堡的西角,甚是荒僻。超过两重屋宇,翻出堡外,总算是恢复了自由。他奔入田野中,兜路向东北方绕去,打算先去瞧瞧阿云的坟墓。奔出里许,突然间草丛中刀光一闪,疾砍他双脚,那人同时喝道:“站住!”
平天虹听那是女子口音,猜想是三禁堡之人,便飘身避开这一刀,没有还击。他可不是因为怜香惜玉而不肯还手,却是看在死去的阿云和暗中助他脱身的阿芳的情份上,不欲与三禁堡之人作对。
草丛中窜出一道人影,却是个蒙面的青衣女子,秀发飘飞,冷冷道:‘你是谁?竟敢在三禁堡私有坟墓内乱闯?“平天虹拱拱手道:“鄙人不知此处乃是私有禁地,多有得罪,这就赶紧避开。”
那青衣女子冷冷哼一声,沉默片刻,才道:“若是误入,情有可原,赶紧走开,否则本堡决不客气。”
平天虹想不到如此容易脱身,忙道:“多谢姑娘了,但鄙人不识得道路方向,请问如何方能离开贵堡禁地?”
青衣女子道:“往这边走。数丈外有条数尺宽的道路,循路直走,不久便见到一座山神庙。此时可改向右行,里许左右就离开本堡禁区,但还须再行数里,方见官道。”
平天虹再道谢一声,依她所说走去,果然踏上一条数尺宽的道路。直往前行,不久,就见到坐落在一片树林前面的山神庙。
平天虹忖道:“据大师姊阿芳姑娘的透露,阿云坟墓就在树林后面。我定须前往瞧一瞧,祭扫一番,方能离开此地。”
他已立下决心,要杀尽不夜岛之人为阿云复仇,是以打算到阿云墓前祷祝一番,请她的阴灵暗佑自己。
但想起了惨死的阿云,不由得黯然长叹一声。遂即转眼四顾,眼看没有人暗中监视自己,迅即绕过山神庙,穿入林内,片刻间已穿过树林,荒坟累累,夜风掠过树林,发出凄凉的声响,倍增荒凉凄惨。
当中有两间石屋,这刻一片黑暗,平天虹举步走入墓地中,小心查看,一直迫近石屋,才见到空的墓穴,旁边放得有石碑以及掩埋墓穴的泥土。
他掣出火折,点着了照视五碑,但见碑上刻着并排两人名字,右边是平天虹,左边是李巧云,他吃一惊,再看下去,在他们两人名字底下,刻夫妻合葬于此,旁边尚有一行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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