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金粉
说道:「你别难过,我对你和雪娘一样!」
白枣儿一听,却「哈哈」笑了起来。
顾不全还想问白枣儿笑什么,谭尽已然走进了酒家,将葫芦一扬道:「装满它,再
替我来两下,我就在这儿睡,唉,我已走出了八十来里,他奶奶的,还是舍不得这里的
好酒!」
掌柜的笑道:「谭大爷,像你那样,才是真正的好酒之人!」
谭尽像是十分高兴听到人家那样说他,摇头晃脑吟道:「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
者留其名!」
他一面吟着诗,一面转过身来,就着手上的狗腿,啃了一大口,啃得汁水顺着他的
口角,直往下流,可是,他还未曾将那一大块狗肉吞下去,一抬头,便已看到了抱着白
枣儿站在店堂中的顾不全。
他陡然一呆,紧接着,「呸」地一声,将一大口狗肉,吐了出来,瞪着眼道:「原
来是你这条癞狗,你怎么也在这里?」
顾不全大踏步向前走来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大半天了!」
谭尽的手在自己的额上,凿了一下,道:「我这是酒蒙住了心,鬼按住了头,才会
又回到这里来,酒保,葫芦装满了没有,快,快,我要走了i」
他一面叫着,转身便走,顾不全连忙赶上,右手五指箕张,向着他的肩头,便抓了
下去,喝道:「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顾不全的那一抓之势,也去得极快,可是谭尽的出手更快,倏地伸指,向后一弹,
「拍」地一声响,正弹在顾不全的手腕之上。
那一弹的力道,还着实不轻,弹得顾不全的一条膀子,登时麻木了起来。
谭尽却连头也不回,一伸手,抄起柜上的酒葫芦,掌柜的忙叫道:「还未曾打酒!」
谭尽大声道:「不要了!」
顾不全心知,谭尽可以连酒都不要了,那事情实在是严重到了极点,他忙又叫道:
「谭朋友,我不是要你出手相助,只不过问你几句!」
谭尽站住了身子,转过头来,道:「我是醉而不侠,一向不理人闲事,你是义无反
顾,你自己要理人家的事,只管去理个够,何必来烦我?」
顾不全怒气往上冲,骂道:「我操你祖奶奶,我连白枣儿的来历什么都不知道,又
何从理起?我就是来问你这些事的。」
谭尽奇道:「白枣儿,谁是白枣儿?」
顾不全正将白枣儿抱在胸前,他握住了白枣儿的小拳头,道:「她就是!」
谭尽向白枣儿望来,笑道:「白枣儿,这名字倒有趣,嗯,小女娃长得好讨人喜欢。」
顾不全道:「白枣儿,叫谭伯伯。」
白枣儿望着谭尽,道:「谭伯伯!」
她儿音清脆,叫来极其好听,叫得谭尽笑了起来,谜着一双酒眼,道:「乖!乖!」
顾不全道:「谭朋友,白枣儿究竟是什么来历?她大人在何处?我想将她送回去,
她又何以会和神剑手丘飞在一起,丘飞想求你什么?」
顾不全的心也真急,谭尽根本一个问题也未曾回答他,他倒己连问了七八个问题!
谭尽像是未曾听到顾不全的话一样,他转身向前走来,将葫芦钩在腹际,伸出手来,
道:「白枣儿,让我抱一抱,嘿,谭伯伯什么都试过,就是未曾抱过小孩子!」
顾不全忙叱道:「走开些,你这酒鬼,一身酒气,别惹怒了小孩子!」
谭尽怒道:「我一身酒气,总比你一身臭汗好得多,孩子又不是你的,我抱抱为什
么不行?」
顾不全虽然性急,可是倒也粗中有细,这时,他心中陡地一动,暗忖谭尽要抱抱孩
子,可是他心中和自己一样,看到了白枣儿,心中也十分欢喜,自己索性将白枣儿交到
他的手上,立时一走了之,那么,白枣儿的事,他可不能不管了!
一想到「一走了之」,顾不全不禁有点舍不得,可是一转念间,他又有了主意。
顾不全想到的新主意是,他可以在一走之后,又溜了回来,在暗中监视着谭尽,看
谭尽怎么办,如果谭尽要人相助,他再出手不迟。
顾不全打定了主意,还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道:「好,我恰好便急了,就让你
抱一会,白枣儿,谭伯伯是好人,让他抱你一会。」
白枣儿点着头,小手已向谭尽,伸了过去。
醉而不侠谭尽,为人怪僻,虽然武功极高,可是也没有什么朋友,旁人也不敢与他
亲近,终日只是与酒为伍,在他人看来,他是游戏人间的世外高人,但是每当他清醒之
后,那种难堪的寂寞,也着实不足为外人道。
这时,他看到白枣儿粉团也似的小手,向他伸了过来,心中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只觉得心头发热,一面不由自主,呵呵地笑着,一面双眼的眼角,却不免有点润湿,这
种感觉,可以说和顾不全是一样的。
谭尽和顾不全一样,都是在江湖上闯荡的人,手中不知伤过多少人,也得时时刻刻,
提防人家伤害他,几时曾和那样玉洁可爱的小女孩在一起过,又几时曾有丝毫也不用提
防的时候?
所以,他一面笑着,一面只觉得心头,暖烘烘地,连忙在衣服上擦了擦双手,将白
枣儿抱过来,高高地举着,白枣儿叫道:「我害怕,我害怕!」
谭尽笑道:「不怕,有谭伯伯在,什么也不怕!」他抱着白枣儿,最好让酒店中每
一个人都看到,他的口中,也在不由自主唱着歌儿,抱了一会,又将白枣儿放在肩头上,
身子一耸一耸,让白枣儿将他当马骑,逗得白枣儿手舞足蹈,格格乱笑。
谭尽心中高与,连顾不全是什么时侯走的,他都不知道,过了许久,他才将白枣儿
从肩头上抱了下来,放在膝上,抬头一看,只见天色已全黑了下来,他不禁吃了一惊,
道:「现在什么时侯了?」
酒保笑道:「已是酉未戌初了。」
谭尽呆了一呆道:「顾不全呢?他这一去,怎地去了那么久?难道跌进茅坑去了?
快去瞧瞧!」
酒保笑道:「那位客官早走了!」
谭尽一听,心头陡地一震,直跳了起来,道:「什──」
他本来是想喝问「什么」的,可是白枣儿坐在他的膝头之上,他人霍地站了起来,
白枣儿再也坐不稳,整个人直震了起来,谭尽的势子又强,震得白枣儿向一张桌子撞去,
眼看脑袋非撞在桌子角上不可!
谭尽的武功极高,一生之中,不知经过多少刀光剑影的大阵仗,应变也极快,可是
如今这样的情形,他却再也未曾经历过,他一看到白枣儿的头,向桌面上疾撞了过去,
白枣儿正在惊呼,他连忙一翻手,便向白枣儿的足踝之上抓去!
以他的武功而论,那一抓,自然可以抓中白枣儿的足踝,将白枣儿活生生抓了开来
的。
可是,就在那五指一紧,快要抓中白枣儿足踝之际,他陡地想起,自己的出手,力
道何等之大,白枣儿细小柔软的足踝,如何经得起自己这一抓?一抓下去,怕不是骨折
筋裂,更加糟糕!
是以,百忙之中,他忙又缩回手来,可是那时,白枣儿的头,离桌角已不过几寸了,
谭尽左手一翻,一掌拍出,「呼」地一股掌风,将那张桌子,撞得向外。疾飞了出去,
他身形一侧,着地便滚到了白枣儿的身下,双手伸出,这才将白枣儿托住!
醉而不侠谭尽的武功,在方今武林之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可是为了使白
枣儿不致受伤,他却闹了个手忙脚乱!
这时,他虽然伸手托住了白枣儿,可是白枣儿却已惊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听到了白枣儿的哭声,谭尽的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他忙一骨碌翻身站起,
抱着白枣儿,道:「别哭,别哭,是谭伯伯不好!」
他连连劝着,白枣儿哭声,自然不止,谭尽的武功高,可是哄孩子却不在行,除了
「别哭」两字之外,也讲不出什么别的话来,他抬起头来,想叫别人帮他一下。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时,他又不禁陡地一呆。
只见在门口,站着一个身形瘦削,面色苍白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的一只手,正托着
一张桌子,这时,在缓慢地将桌子放了下来。
谭尽一脑心思,全放在白枣儿的身上,也不知道刚才他自己那一掌拍出之力有多大。
他刚才那一掌,将那张桌子,拍得向前直飞了出去,飞向门外,而那中年人,却又恰在
此际,走进门来。
第三章
这一剎间,看得酒店中人,个个都替那中年人捏了一把汗,那么重的一张桌子,若
是被砸个正着,只怕不死。也得调养上半年六个月。
可是,那中年人却身形一侧,陡地伸手,将那张桌子托住,接着,望了谭尽一眼,
便缓缓放了下来。
谭尽望着那中年人,只见那中年人,一身衣服,简直华丽得惊人,红树坡乃是小地
方,几时曾见过衣饰如此华丽的人?他身上的衣服,全是金线绣成的图案,在灯光之下,
折折生光,腰际围着,碧也似绿的一条玉带,在玉带之上扣着一柄短剑。
那短剑的柄上,镶着四颗手指甲大小,光华四射,青白色的宝石,那酒家中的人,
没有一个认得出这种宝石是什么来。只有谭尽,虽然衣服破烂,但毕竟是武林高手,见
过世面的人物,一看就认出,那四颗光华四射的,乃是极西之域所出,宝贵无匹的金钢
石!
谭尽见多识广,虽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中年人,但是一看到那人,心中一动,立
时便想起了一个人来,他心中不禁暗道:「奇怪,这人来到这里作甚?」
谭尽在剎那间想到的那人,乃是武林中的一大奇人,叫着金不嫌多多益善。这人武
功奇特,生平最好的便是金银珠宝。他金不嫌多多益善七字,连在一起,有的人说他姓
金,名不嫌,外号人称多多益善。也有人说,他外号人称金不嫌多,姓多,名益善,但
究竟如何,却也没有人知道底细。
这金不嫌多多益善,轻功堪称天下独步,他曾三度潜入皇宫。去偷大内的珍藏,大
内高手,也对他无可奈何,他的家财,已不知有多少,可是看到了一个小钱,眼儿还是
睁得老大,真是金不嫌多多益善了!
谭尽素知这人,只要有人肯出钱,便无所不为,常有人贪他的武功高,送上金钱,
命他去对付仇家,他也必定欣然承诺,但是他在找到了人家之后,必定不先动手,先看
对方能拿出多少金银来,若是对方拿出的金银,比托他行事的人还多,那么托他行事的
人,就大大遭殃了!这人可说从来不知仁义为何物,曾有人打赌,说只消给他一千两金
子,叫他杀了自己父母,他也肯干的!
如果只是谭尽一人,虽然在红树坡这样的小地方,见到了金不嫌多多益善那样的人
物,他也不会感到吃惊,不过觉得突兀而已。
但是,现在的情形,却是不同,谭尽的手中,抱着白枣儿,白枣儿的来历,白枣儿
如何会在龙门用副帮主神剑手丘飞手中一事,他早几日曾在丘飞的口中听说过,是以心
中了然,此际看到了金不嫌多多益善,猜不准对方的来高,心中自难免惊疑!
只见金不嫌多多益善,放下了桌子之后,缓缓向前,走了过来,在一张桌前坐下。
金不嫌多多益善在向前走来之际,一双骨碌碌转动的眼睛,只在谭尽身上打转,谭
尽凝立不动,白枣儿仍然在哭着,酒店的人,不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但是那一身衣服,
已然骇人,是以全都静了下来,无人出声。
金不嫌坐了下来之后,一双眼仍然定在谭尽的身上,却扬声道:「酒来,肉来!」
酒保忙答应着,金不嫌向谭尽一招手,道:「谭朋友,等会,请来共饮一杯。」
谭尽也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他一看到金不嫌,就认了出来,金不嫌自然也认得
出他是什么人来,谭尽心头又打了一个突,他笑笑地道:「不必破费了!」
金不嫌却呵呵笑着,道:「谭朋友,小钱不出,大钱不入,在下有一桩买卖,要和
谭朋友谈,自然先得破费几文,请谭朋友喝一杯!」
谭尽的心中一凛,心想果然是白枣儿的事发作了,这时,他心中大骂顾不全不是东
西,将白枣儿留了给他,可是,白枣儿这时,已然不哭了,仰着脸,整着衣,谭尽看到
了那张满是泪,令人怜爱的小脸,心中一动,立时道:「有什么话,不妨就这样说!」
他一面说,一面身子,向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