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记





他的丑!”
  蒙蒙陇陇间,外头似有声响,声音极轻极细,透若离奇诡异,燕燕飞以为自己正做著梦,那声音遥远不真,似来自梦里,燕燕飞睁开眼,声音持续著,燕燕飞一愕,侧耳再听,声音啼唏嗦嗦,仿佛风吹草动,又好像风吹枝桠。燕燕飞倏然坐起,她听出,是一个女人的饮泣声,声音来自门口。
  她急去拉开门门,果不其然,门口站了个人,正低垂著头,耸动双肩,无助哭泣。
  就那么一眼,燕燕飞已然认出,惊奇道:“琴儿,出了什么事?你怎会在此哭泣?”
  琴儿抬头望燕燕飞一眼,鼻子抽泣得更厉害,燕燕飞暗忖,莫非她心中有什么委曲,睡不安枕,想找人倾诉,故而前来找她,却又碍于夜深更静,不敢扰人清梦,才会往门口徘徊,伤心饮泣。
  “怎么回事?琴儿。”
  琴儿抬眼望她,欲言又止。
  “你如此伤心,想必有事。”
  琴儿仍旧不吭声,燕燕飞疑惑道:“莫非你推杏桃落崖,你家主人责怪于你?”
  琴儿不语,燕燕飞说:“幸亏杏桃命大,否则一旦落崖,哪有生还之理。”
  看她一眼,不想问她为何推杏桃落崖,见她眶里含泪,不停吸著鼻子,便叹了口气道:“什么事?说吧!”
  琴儿抹去眼泪,说:“琴儿自里十分痛苦,想说与燕姊姊,又不知从何说起。”
  “究竟怎么回事?这里只你我二人,说了何妨?”
  琴儿皱皱眉,缓缓摇头道:“琴儿不便说出口,燕姊姊若好奇,何妨去东面墙看个究竟。琴儿为情所困,不知如何脱身?”
  燕燕飞听她言语暖昧不明,越发好奇,说:“你且带路。”
  两人疾步而行,来至东面墙外,隐隐有灯光射出来,燕燕飞茫然而立,琴儿低声道:“琴儿为清所困,不知如何是好,燕姊姊替我拿个主意。”
  燕燕飞狐疑揪她一眼,琴儿说“燕姊姊从这洞眼往里看便知。琴儿羞于启齿。”
  燕燕飞满肚疑惑,将脸贴墙上,往里一看,先是瞧见一个大纱帐,再一细看,两条赤条的肉身,正纠缠环抱,燕燕飞是个姑娘家,几曾见过这种男女交欢?霎时之间,脸热心跳,惊惶过度,竟呐的失声大叫,一转头,拔腿狂奔。琴儿不料她竟会如此,茫然目视她,不知所措。
  也几在同时,里面传来一阵骚动,她听得白禹奇喝:“外面何人?”
  琴儿原本十分气恼,这下听到里头骚动,不觉心虚,撒开双腿,绕奇园疾奔,眼看窗户在望,正要攀跃入内,听得脚步跟来,随即声音追到:“站住!”
  听声音冷峻,琴儿暗暗胆寒,一回身,白禹奇冷冷发话:“刚才是你?”
  琴儿嗫嚅一下,腰一挺,昂然道:“不只我一人。”
  “谁?”
  琴儿幽怨道:“昨日还要我将那人除去,今日却与那人成就好事,少爷难道不觉得……”再也说不下去,忿忿盯住他。
  自禹奇一瞪眼,沉声道:“刚才是谁站墙外?”
  琴儿咬牙道:“是我。”
  “你……”白禹奇满腹狐疑:“你说不只你一人,还有谁?”
  琴儿冷冷一笑:“燕姑娘。”
  白禹奇葛然一惊,眼盯琴儿,浑身僵冷,半晌才呐呐道:“刚才有人大叫,莫非是4……”
  “是燕姑娘。”
  白禹奇惊疑道:“她为何大叫?”
  琴儿冷腔冷调道;“春光旖旎,燕姑娘受了惊吓,才会失声呼叫,这会儿,只怕魂魄全已飞走。”
  白禹奇眼里慕然凶光暴闪,饶是在黑里,琴儿仍旧看出他双睁的暴怒,胆怯怯后退一步,白禹奇气得狂颅大起,啪的一掌狠狠掴出,骂道:“你这量窄的贱东西,想必你把她找来,看我杀了你!”
  琴儿右颊一麻,失了知觉,她抚著自己脸颊,呆右木鸡,白禹奇一个箭步冲前,双手伸向她脖子,咬牙切齿道:“找杀了你!”
  琴儿将气运于脖子上,抵挡白禹奇越来越紧的手劲,白禹奇恨得气喘咻咻,日皆尽裂狠瞪琴儿。对方想挣脱,举起双手欲拨他,白禹奇却鼻子一哼,冷笑说:“你如此可恶,能饶你吗?别作梦了!”
  琴几气他翻脸无情,又恨铁龙用心险计,自己又因此丧了命,岂不太冤?
  情急之一下一使劲,白禹奇不经意间,已教琴儿推开,琴儿一脱身,再也忍不住声泪俱下:“你不问情由,便要取我性命,琴儿死不瞑目!”
  白禹奇更怒:“你也敢反抗!”
  “你不问情由,只怕等我死了,你一辈子后悔!”
  白禹奇猛揪她衣襟,咬牙道:“好!你说出情由,要说得不好,立刻杀了你!”
  琴儿一擦泪水,硬咽道:“少爷也不问问,琴儿为何到东面墙窥伺?”
  白禹奇横她一眼,声色俱厉:“说!”
  “琴儿中了铁龙诡计了。”
  白禹奇一怔,皱眉间:“你如何中他诡计?”
  “琴儿原本已熟睡,铁龙拍窗叫我,琴儿不屑理他,铁龙说少爷有事,要我往东面墙一看便知。”
  白禹奇顿时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是铁龙?”
  琴儿越想越呕,万般委曲道:“铁龙不知是何居心,预先在东面墙凿了小洞,还要我前去观看。”
  想到方才做不可告人之事,白禹奇脸颊不觉忽冷忽热,更难堪的,今夜竟破例未曾熄灯。之所以破例,无非铁龙夸赞杏桃,语多暖昧,令人好奇,他倒想见识这女人究竟是何姿态,不料竟遭窥伺,燕燕飞从洞眼中看自己丑态,只怕更要鄙夷不耻。白禹奇羞恼交集,难堪得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精神一阵恍憾,半晌方呐呐问:“燕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琴儿当时气昏了,少爷对那杏桃如此温柔体贴,琴儿伤心痛苦,几要癫狂!”
  白禹奇命令道:“说下去!”
  “铁龙恰在此时出现,他说肉体交合不必气恼,倒是少爷对燕姑娘一见钟情,不能等闲置之,何不趁机找她了铁龙说燕姑娘在白家庄对大家都不好,只要她对少爷深恶痛绝,必会离开白家庄。”
  白禹奇原本千头万绪,翻腾不已,闻言更加羞恼,恨道:“你做的好事”
  上前一揪她衣襟,沉声喝道:“回屋里去!当面与铁龙对质,有半句假话,不让你活!”
  ※  ※  ※
  燕燕飞拔脚疾行了一段路,心头犹忐忑不已,快来,缓步行向内院,伫立半晌,叹了一口气,回到屋里轻轻摇头,拿出包袱稍作收拾,又回头审视小薇,替她将盖被拉好,再叹一口气开了门闩,正要迈步出去,有人提灯而来,心中正讶对方已行近,并开口问道:“燕姑娘哪里去?”
  燕燕飞讶异不止:“是捕头。”
  “是。”张俊明藉著灯笼,朝她脸上身上打量一番:“你携带包袱,哪去?”
  燕燕飞苦笑道:“正想跟捕头辞行,离开白家庄。”
  张俊明一惊,讶道:“燕姑娘为何连夜离开白家?”
  燕燕飞眼色一黯,缓缓说:“应了铁管家那句话:事情管多了,自找晦气。今夜十分晦气,再也不屑待在白家庄,分秒也睡不安稳,不如连夜离开的好。”
  “这是为何?”
  燕燕飞揪他一眼,好奇道:“捕头怎会突然出现?”
  “张某睡梦之中,忽听手下来报,说奇园东面墙边,有人惊惶大叫,我那手下后来认出是燕姑娘,张某十分惊异,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这……”燕燕飞支吾道;“并非大事,只是……只是……”
  张俊明看她神情尴尬,说话嗫嚅,好奇道:“燕姑娘为何惊叫,草非受了惊吓?”
  燕燕飞一怔,冷然答说:“不错,是受了惊吓。”
  张俊明更奇,困惑问:“燕姑娘一向沉稳,什么事能惊吓你?张某想不透。”
  燕燕飞心急急跳起,双颊热辣,呐呐道:“这事我如何说得出口,捕头欲知详情,何不问问那姓白的!”说著一拱手,说:“我暂往唐家客栈投宿,后会有期!”
  张俊明听她称白少爷“姓白的”,又见她眼睑低垂,似避他目光,心中惊疑,瞳目看她,燕燕飞说完话,一转身,头也不回走了。
  白禹奇一张脸阴惨惨,一双眼狠狠瞪住铁龙,沉声道:“你怎么说?”
  铁龙微一偏头,斜睨琴儿一眼,又瞅瞅白禹奇,毫无愧色道:“琴儿在你面前如何编造是非?”
  琴儿一呆,气得双眼瞪人,白禹奇一扫她,说:“你刚才怎么说?说与铁龙听听!”
  琴儿盯住他,恨道:“你在东面墒凿了个小洞,半夜敲窗吵醒我,要我前去观看。”
  铁龙微笑一瞅她,不胜讶异:“是找在东面墙凿个小洞,半夜敲窗吵醒你,要你前去观看?”
  “不错!”
  “我行年四十,会做如此无聊勾当?”缓缓走前两步,直视琴儿,理百气壮道:“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琴儿愕然看他,怒道;“分明是你怂恿我,这会儿竟推得一干二净!”
  铁龙微微笑道:“何尝不是你肚浅量窄,犯了心病。竟往我身上推。”
  “你……”琴儿气得脸色惨白,怒目瞪他:“铁龙,你说话不凭良心,分明是你……”
  铁龙冷笑道:“红口白牙想诬赖我,琴儿,你太不聪明了。”
  琴儿更怒,冲前急抓铁龙手臂,恨道:“你不说真话,敢对天赌咒吗?”
  铁龙将她手一甩,冷冷一哼。
  忽听白禹奇沉声喝道:“好了!”冷冷道:“琴儿,你怎么说?”
  琴儿看他神色冷然,不觉悲从中来,咽不成声:“小爷相信找,还是相信他?”
  自禹奇听若罔闻,看也不看琴儿一眼;对铁龙说:“这人我留不得了,东西给她!”
  铁龙自衣襟掏出一个小葫芦,地上一扔,说:“自行了断吧!”
  琴儿错愕一下,立时额角沁汗,双腿一软,跪倒下去,眼泪汪汪,悲声道:“为了少爷,琴儿死不足惜,只是如今琴儿爱了委曲,少爷不替琴儿作主,还要琴儿自行了断,琴儿不怕死,只怕琴儿死后少爷势成孤立,冉也无人像琴儿一样忠心耿耿了。”
  白禹奇缄默不语,铁龙却破口骂道;“你这搬弄舌头的小女人,临到要死,还要离间我们主仆。”
  琴儿猛地一抬头,目登瞪铁龙,又看看白禹奇说:“琴儿命不好,不敢怨谁,琴儿最不放心少爷,若非铁龙,少爷怎会误入歧途?只怕将来,铁龙以此要胁少爷,少爷身为白家庄主人,该明辨黑白是非才是。”
  铁龙倏地窜前一步,猛然一抓琴儿手肘,咬牙道:“你说什么?临死还要扰乱!”
  琴儿一甩他手,冷冷说:“你将杏桃带回奇园,别有用心,还有你留下的活口,不只杏桃的娘,另外还有人。”
  白禹奇闻言惊心,铁龙虎视耽眺看她,骂道:“你这歹毒女人,若任凭你活,还要害人!”
  一倾身,拾起小葫芦,倾倒一下,掉出三粒丸子,托于掌心,伸向琴儿,倏然弯腰向前,扯掉她唇畔轻纱,琴儿突伸手抢过丸子,咬牙道:“既要我自行了断,我自己来!”
  白禹奇冲口叫:“等等!”转过身看铁龙:“琴儿说的,每一句都是假话吗?”
  铁龙一愕,立即昂然应道:“铁龙说是假话,就是假话!”
  说著,攸然抓起琴儿手中丸子,往她唇畔一送,手上加劲,琴儿舌尖抵住丸子,不让入喉,僵持间,白禹奇突窜前一步,一手拨开铁龙,一手托起琴儿下颗,嘴里说:“琴儿想必委曲,你竟强行喂药!”
  铁龙微微变了脸色,反问:“她如何委曲?”
  “你在我面前说话都如此跋扈,对琴儿更不会客气!”
  铁龙讶道:“我如何跋扈?”
  “刚才你说了什么话?”
  铁龙略略一愕,微微笑道:“我说:铁龙说是假话,就是假话,难道说错了吗?”
  白禹奇一瞪他,冷笑道:“你越来越神气了。说!今夜让我难堪,是不是你?”
  铁龙斜眼一睨他,蛮不在乎:“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白禹奇大吃一惊,这铁龙怎会恶劣至此?急与琴儿交换一个眼色,琴儿霍然站起,忿忿道:“你总算承认了!”
  铁龙瞪瞪眼,不屑道:“闪一边去,没你说话的份!”
  白禹奇冷眼静静瞅他半晌,困惑道:“你让我难堪,意欲何为?”
  铁龙鼻子哼一声,笑道:“我看那姓燕的,姓张的,十分麻烦,有意让他俩自动离去。他二人若知道少爷表面正派,内在邪恶,断然不屑于住在白家庄。”
  白禹奇羞恼交集,怒火上心,忿道:“前人有言,食色性也,有何邪恶?”
  铁龙双眉一扬,促狭一笑:“既非邪恶,少爷何必难堪?”
  “你……”白禹奇气急攻心,恨道:“我其不知如何说你!”
  “少爷不知如何说,省了吧。”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