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寒
辉老自五世祖死于元兵之手后,严家悄然离开了河南避祸,目下隐居在湖广武陵山,与长青堡毗邻而居,五代以来,不曾与江湖往来,每年返回故乡扫一次墓,攀上了萧家这门亲。
他的儿子严华,也娶了竹萧老人的爱女云裳箫史彭清月。云裳萧史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女英雌,自小随乃父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去暴除奸,而且美丽出尘,因此追逐在她裙下的人,数不胜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有蟠龙堡堡主狄如柏、蓝燕子蓝永祥、乾坤一剑诸葛洪。
蓝燕子失了踪,成了蓝箭帮的帮主李天虹。
乾坤一剑诸葛洪,目下是京师东厂的红人。上次在玉笥山,无敌金刀曾将这家伙的消息,透露给安平,要安平小心防范。
光阴似箭催人老,二十年前的往事已是过眼烟云,目前彼此都已儿女成群,恩恩怨怨情情爱爱,却依然难以或忘。
每年,严家在清明节之前赶回老家扫墓,老夫人和清月自然也要回娘家走走。不死心的蟠龙堡主仍然纠缠着清月,那当然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直至清月的夫婚严华失了踪,清月方不再返回河南光州,只有竹萧翁不时到武陵山串串门子,探望爱女一家。
严华为何失踪?下文自有交待。
第二代的儿女私情波澜未平,第三代又生是非。目下的皓姑娘情有所钟,而安平却不知去向,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老一辈的人,关于皓姑娘的事倒不急,而是关心安平的安全,他们要在安平身上,找出失踪十六年的严华来。从安平的艺业看来,很可能与失踪了的严华有关。十六年来,严、彭、萧三家,走遍了海角天涯,好不容易找到些少线索,岂肯轻易放弃?想不到严辉一时大意,以为已成众矢之的安平,决难逃过众多高手的追踪,却让安平从容溜走了。
由于安平在他们到达府城的第二天,又在神洞的南麓现身,一举击溃蟠天苍龙一群悍贼,他们以为安平仍在吉水山区逗留,便重新在东山地区部署,却不料南辕北辙,与安平背道而驰。白费了几天工夫,连闻讯赶来来的各地群豪皆零星散去,他们方始绝望地返回府城。
这天,小雪飞瑞,李家的大厅里炭火熊熊,温暖如春。主人李二爷是龙大爷的好友,在厅中设了三席,款待从风雪中归来的客人。
第一席是主人李二爷芳,主客是辉老、竹萧老人、紫髯翁、龙大爷。在下首相陪的是欧阳春。第二席是严老夫人、清月、欧阳春的妻子蔡氏、姑姑娘、小曼、小翠。主人是李二爷的老伴李老夫人。第三席是小云、欧阳玮、龙大爷的次孙龙珩,李二爷的两个小孙成乾、成坤做主人,五个小家伙都是十四五岁的大孩子,年岁相若,意气相投,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捣蛋,小孩子自成一桌,没有拘束,欧阳玮眉飞色舞地,将安平在江上历险的事,加油添酱地夸大其词—一道来,引得其他的人羡慕不已。
第一桌的气氛相当沉重,每一个人的眉宇间皆藏有隐忧。紫髯翁欧阳永昌生得相貌堂堂。年登古稀依然龙马精神,一部拂胸长髯染成紫色,紫光闪闪。他的爱子欧阳春,生得身材高大结实,留着八字胡,年已半百,毫不显老态,脸上经常带着三分笑意,和蔼可亲。
“国安兄,蟠龙堡狄少堡主的下落,有头绪么?”
龙大爷点点头,沉重地说:“他们已到了万安,是乘船走的。在陆路上派有人到处盯梢,意图不明。”
“夏小哥会不会从水路走。”
李二爷摇摇头,接口道:“上下水路码头.小弟皆派有人持夏小哥的图形驻守,夏小哥不乘船则已,不然决难逃出小弟的耳目。”
“他们派了一批人,大前天接了几个男女,从陆路到赣州府。”龙大爷接着说。
“那是些什么人?”辉老问。
“是两男三女,其中有五湖浪子杜天奇。其他的人,兄弟陌生得紧。只是那三个女的很岔眼,一个是妖媚的年轻女人,一个是生了桃花媚眼的年轻女道士,一个是美艳动人的少女。”
“目下图谋夏小哥最为殷切的人,恐怕以狄少堡主为首,是不是该从五湖浪子身上下工夫呢?”老夫人隔桌发表意见,她们这一桌的人皆在留意这一面的动静。
辉老似已下定决心,商议片刻,断然地说:“以目下的情势看来,夏小哥早已不在本地了,以他的艺业来说,能擒住他秘密带走的人,少之又少。蟠龙堡的人行踪诡秘,不知有何意谋,目下他们已引起黑道朋友的公愤。想来不会在江西地境久留,极可能绕道湖南,返回岳州蟠龙堡。云窝众女与神笔客甘柏,都已启程到蟠龙堡报仇雪恨。而三厂的鹰犬,早已飞柬各地,调集人手进袭蟠龙堡。看来,蟠龙堡危在旦夕,不久将大祸临头。蟠龙堡如果被毁,狄堡主必将率领爪牙们投奔冲洲府万松庄。狄少堡主如果接到噩耗,必将兼程驰返万松庄会合。这次狄少堡主轻举妄动,自不量力引起公愤,不仅三厂的人不肯干休,银汉双星与神笔客一群黑道群雄,也势将赶尽杀绝永除后患。届时,必将轰动江湖,万松庄定然成了群雄逐鹿之所,夏小哥岂会袖手旁观?因此,咱们必须分途进行,以万松庄为聚会处,沿途能找到夏小哥固然大佳,不然只好到万松庄守株待兔。如果能先找到夏小哥,咱们也在衡州府会会,诸位认为适当么?”
竹箫老人也接口道:“银汉双星已派人分赴各地秘窟,遣散爪牙,重谢支持他的人,扬言不再作雄霸江湖的打算。其实,他的朋友众多,暗中已召集心腹知交,潜赴蟠龙堡会合,待机而动。目前他夫妇已带着人南下赣州,可能是追踪夏小哥,也准备从湘南赶赴蟠龙堡。
湘南一路极为重要,还是请亲家翁负责好了,我走袁州入湘。”
严老夫人却反对道:“老身认为,不必分路寻找。”
“老伴,你的意思是……”辉老问。
“夏哥儿决不会走回头路,必定有事南下。因此,我们只能分批打听,不宜分途至万松庄会合。”
“这……”
“辉翁,这倒是个值得一试的办法哩。”龙大爷说。
众人再计议良久,最后采取严老夫人的主意,决定分批南下,从湘南转道万松庄。
第一批,由欧阳春夫妇带领先行,手下四小将是欧阳玮、皓姑娘、小云、小曼。
第二批,由严老夫人带领,清月为副,下领琴棋书画四婢,全是女将,负责居间策应。
第三批是主力,由严辉和竹萧老人组成,紫髯翁与小翠祖孙也同行。严辉本来拒绝龙大爷祖孙同行,但被拒绝了。龙大爷认为,激走安平他有份,义不容辞。
至于李二爷,辉老坚决地婉辞,认为他根本不是江湖人,不宜丢下家业在外闯荡。
决定之后,第二天一早,第一批年轻小辈立即上道,带了兵刃行囊起早南行。
皓姑娘心悬安平的安危,去意似箭。
欧阳玮有小云做伴,兴高采烈。两人本是自小在一块儿长大的玩伴,情同手足,极为投缘。
幸而他年岁太小,不知严家的底细,更不知安平所使用的神匕是严家之物,不然说将出来,怕不要闹翻了天?不把严家的人急死才怪。他在船上曾看到安平佩带的神匕,脑中印象甚深,虽不曾见安平使用过,却知道是宝物。
他与小云领先而行,比小云矮一个头,却比小云活泼,更野更捣蛋。两人穿一身厚棉袄,戴了有护耳的皮风帽,中露出一双眼睛,踏着薄雪赶路。
这期间,蟠龙堡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三厂的高手调动大批官兵,正准备一网打尽蟠龙堡的人。
青云居士是江湖大豪,岂有不知之理?但他有自知之明,蟠龙堡即使是金城汤池,也不可能和官府相抗,暗中已作了万全准备,召回狄少堡主的信使已在途中,要狄少堡主速至万松庄会合。
万松在,是五庄之一,庄主千手神猿万杰,是早年的江湖大豪,艺业已臻化境。他的万松庄座落在万山丛中,官兵无奈他何。
千手神猿与青云居士,不但臭味相投,同是雄心万丈的好友,也是郎舅至亲。青云居士的元配妻子叫万小乔,排名第四,也是个拳剑了得的女英雌。她也是游龙剑客的生母。青云居士和万小乔结婚多年后,外界还不知他已结了婚,原因是万小乔一直住在娘家万松庄,与外界隔绝。而他却在江湖中扬名立万,每年仅有三两个月在家,也只有一两月至万松在陪伴乃妻。男人太过自由,便会拈花惹草。他不但敢明目张胆穷追云裳萧史彭清月,更敢接二接连三弄几个小妾在在中享福。
怪的是万小乔并不过问,原来她自从生下游龙剑客之后,一场产褥热症几乎夺去了她的生命,虽未死部落了个下肢瘫痪之症,自此万念俱灰,不愿回到蟠龙堡受罪,一直住在娘家不肯离开。因此,蟠龙堡的人,只知老堡主有妻有妾,却知妾不知妻,绝大多数的人,从未见过主母的面。
玉笥山之斗,消息传播得极速,前往观战的群豪生还者极少,不幸死难者的家属和朋友,对蟠龙堡恨之切骨,纷纷驰告江湖,形成一股为亲友复仇的庞大势力,揭发了蟠龙堡意欲雄霸江湖的野心,江湖轰动,情势汹汹。
武林朋友知道风波将起,纷纷向湖广赶。
赣南一角,仍然平静无波,仅是暗流激荡而已。
安平昼伏夜行,自以为十分秘密,却不知他的举动,决难逃过老江湖的耳目。严冬气候,白天道路上也罕见商旅,晚间只有他一人赶路,很难逃得过老江湖的耳目。
从吉安到赣州,除水路之外,陆路有两条,一是沿江而上的小道,必须经过万安县。另一条是官道,则经过兴国县,小道略远数十里。
安平走的是小道,这就是游龙剑客何以乘船上航的原因。水陆两途,他都派了跟踪的爪牙。同时他也请来了赣南地区的朋友,准备对付沿途找寻安平的银汉双星,将对付安平的重责大任,交给已将高手请来的五湖浪子。
风雨欲来,危机四伏。
第四十四章 初逢对手
安平迤逦南行,风雪光临,他更不急于赶路,将全付精神放在仍未应用纯熟的新悟剑法上,甚至在万安城还躲了三天风雪。
万安至赣南县交界处,整整一百里,他竟走了两天。一早,他到了顺山之下,奔波了一夜,该找地方打尖了。
顺山,是赣县与万安交界处的一座大山,北距万安一百十五里,南至府城一百二十。这座山相当大,怪石万丈,重峦叠蟑,从山下向上爬,必须攀援三十六仞,方可到达山巅。普通商旅翻越这座山,需要一日的脚程。
山下有一座小村,叫做北顺村,约有六七十户人家,是往来商旅的宿站。
黎明时分,他踏入了北顺村。这是一座静谧安详的小村落,小径穿村而过,两旁有五六间贩卖日用百货的小店,和三间小客栈。小地方,客栈管食宿,整座村找不到一座像样的食店。因此,找食物填肚子,必须到客栈去找。即使附近有小食店,大冷天,早上小店也不会开门。
天候奇冷,不能露宿,他必须找客钱歇息,便泰然入村,向第一家和顺客栈走去。
他以为自己走小路,而且是昼伏夜行,追踪他的人,决不可能找到他的,未免大意了些。他却不知,对方早已有万全准备,在这儿等了他两天啦。
和顺客栈中,客人纷纷准备上路,在迷蒙的晨光下,厅中灯光明亮,厅中心的火盆发出闪亮的红光,客人进进出出,有些已经开始动身,有些仍在结算房钱,但已没有进膳的人了。几名店伙在收拾残羹剩饭,匆匆忙忙。
安平踏入店中,直趋柜台向账房先生含笑招呼道:“店家,在下要一间上房歇脚,午后动身。”
账房先生一怔,笑问道:“客官午后动身,要到万安么?”
“不,在下要到府城。”
“到府城午后怎能动身?冰雪封山,山路不好走,客官如不早些启程,晚间便赶不过山了。”
“多承指教,只是在下要在这儿等朋友。请叫伙计替在下准备吃食,不要酒,来碗热汤先暖暖身子。”
不管账房先生肯是不肯,迳自到桌旁落坐。
账房先生不再多问,吩咐伙计替安平张罗吃食。
街对面的平安客栈中,东院里的一间上房内,八名男女正在围炉商量大事。八名男女中,有五湖浪子在内。
上首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看去相当年青的书生。五官清秀,白脸无须。从肌色估计,约在二十岁出头。但从眼神和双手的皮肤纹理猜测,却不止此数。穿青棉袍。外罩玄狐外袄,头上的青巾内加暖皮,腰悬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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