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寒





  “那不是正好么?咱们同过患难,正好联袂闯荡江湖。” 
  “我反对,你最好赶快回家。” 
  “我才不回家呢。”小家伙倔强地说。 
  “你要回家的,而且必须尽速赶回。你用夺命神针在烟波楼打了内厂的人,他们岂肯就此于休?必将行文辰州,惟你爷爷是问,赶慢一步,说不定家破人亡,悔之晚矣!”” 
  小家伙悚然而惊,脸色变了,一蹦而起急急地说:“一言惊醒梦中人,大哥,我得走。” 
  “小兄弟,沿途小心在意,祝你顺风,后会有期。不可沿途耽搁,务必赶先一步,官府的急报驿传每天可走三四百里,所以你得加快些。” 
  “大哥珍重,我这就走。”欧阳玮匆匆地说,行礼而别。 
  府城中,巡捕大举出动,逃走了要犯,那还了得?官兵首先封锁了东西码头,然后快马传信湖口、南康、瑞昌三条官道的各地巡检司,严拿要犯夏安平归案。 
  三厂留在府城的人,也全部出动,集中全力搜查城西的龙开河东岸至府城一段广大地区,眼线密布,封锁道路,志在必得。 
  欧阳玮却渡过了龙开河,走赤湖南岸而不走瑞昌,星夜出境,进入了湖广的兴国州,安全奔向湘西。 
  安平不知危机将至,他找到一座小村庄买食物午膳,耽搁了许久,落人眼线的监视下了。 
  小村有一条小径,南行可到达濂溪,沿濂溪东岸南行,可到庐山的莲花峰下。他饱餐了一顿,结束上道,向南面群山起伏处走去。 
  他只知幻海山庄在庐山,确实的座落处却一无所知。山共有九岭九溪近五十座峰头,地跨两县,周围四百里,幻海山庄又该到何处去找?那时,游客所能到的山区范围并不大,仅限于南北西三面靠近人烟的地方,山深处猛虎成群,奇禽异兽经常可以发现,很多地方仍是处女地,人迹罕至。在里面乱闯,很容易发生意外。 
  他不能沿登山大道往里走,猜想幻海山庄绝不会在常人易到的地方。府城大道可直达御碑亭,称为九十九盘大道,十里一亭,山山有阁,幻海山庄绝不会在九十九盘大道附近,他必须花不少精力自己去找。 
  刚越过景星湖的西岸,进人一座野草蔓生的山坡。小径绕山坡右侧而过,穿入一座傍河的大松林。 
  他毫无戒心地踏入林中,向南急走。 
  他身后半里,在船上见过面的少妇带了四名侍女,跟踪南行。四侍女中的小蕾先走,远远地盯着安平的背影,却不欺近。 
  进入松林半里地,正走间,前面五六丈外红影一闪,左肩臂裹了伤的天龙神僧从树后闪出,怪眼睁圆,咬牙切齿,神情狞恶已极,横持着苍木禅杖,站在路中相候。 
  他吃了一惊,本能地止步。 
  “哈哈哈哈……”身后狂笑震耳。 
  他扭头一看,天长羽士带着雷方,堵住退路,笑完向他怪叫道:“好小子,贫道算定了你必定遁人庐山。” 
  左面枝叶摇摇,掉下一个人,是生死判段竟成。 
  接着,四面八方共有二十人现身. 
  天龙神僧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暴怒地叫:“小辈,长青堡的小畜生何在?” 
  天长羽土慢慢迫近,阴森森地说:“小子,如果你能逃出九江,咱们岂不是不用混了?你说吧,要死还是要活?” 
  安平定下神,怒火像火山般从心底向上爆,忍无可忍,俊脸上涌起重重杀机,他掷掉包裹,手按剑把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喃喃地说:“师父,你老人家恕我,弟子今天忍无可忍不得已只好开杀戒了,不然恐难避免埋骨荒野的劫难。弟子为保全生命而斗,为自卫杀人,师父谅我。”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到他会杀人。在辽壁寨已到达生死边缘,他仍未想到杀人而反抗自救。经过近日来一连串的变故,他的观念终于改变了,杀人总比被人杀实惠,不杀人便很难自全。 
  他徐徐拔剑,舌绽春雷般大吼道:“诸位,物极必反,在下被诸位迫得走头无路,只好放手一拚了,生死关头,剑下无情,谁想要在下的命,他也得断送自己。在下不想和诸位拚骨,但你们不肯罢手,在下也无可奈何,只好听天由命了。夏某是生意人,十八处分号千万家财旦夕成空,毁在诸位的手中,在下并未将仇恨记在诸位头上,诸位何必欺人太甚苦苦煎逼?在下有事待办,谁要不肯高抬贵手放过在下,咱们拚个你死我活。” 
  他一字一吐表明态度,剑隐肘后,向南一步步走去,虎目中神光似电,神情肃穆,杀机怒涌。 
  天龙神僧大吼一声,疯虎似的冲到,苍木禅杖劈胸便捣,声势汹汹。 
  安平向侧一闪,不等对方变招,快,快途电光万火,晶芒一闪,“咔”一声轻响,杖尾断了三尺。 
  “唰”一声啸风轻响,剑尖拂过天龙神僧的鼻尖前。 
  天龙神僧心胆俱裂.脸色泛灰,仓皇丢杖后退。 
  安平如影附形跟上,剑尖点在和尚的胸口,厉声道:“再饶你一次,夏某手下留情。事不过三,下次夏某必定杀你。” 
  说完,收回剑尖向侧绕走。 
  天长羽士脸色一变,狂傲之气自行消散五成。 
  天龙神僧脸色死灰,站在那儿呆如木鸡。固然他左手受伤用不上劲,只能用一手相搏,但脚下仍然不受影响,按理亦不至于差劲得一招落败,但事实却不容否认,他确是一招被制,刹那间的交手,他的自信心完全瓦解,雄心壮志全消。他觉得像是从云端里突然失足跌下十八层地狱,也像是恶梦初醒,冷汗仍在流,余悸犹在。 
  生死判举手一挥,截住安平大喝道:“小辈休走!朋友们,先围住他,老夫斗他一斗。” 
  他的判官笔也是一尺八寸,同样是近身相搏的狠家伙,和人动手决不留情,笔下不知断送了多少高手名宿,所以绰号叫生死判,可知他的艺业定然超尘拔俗。 
  笔是百炼金钢所打造,粗如鸭卵,沉重逾常,宝刃难伤,阳光下,笔身焕发着可怖的青蓝色奇光,一看便知淬有奇毒。 
  安平视若未见,剑隐肘后从容举步,直向生死判走去,暗中已运起先天真气护身,全神戒备。 
  生死判挡在路中,不住狞笑。 
  一个要走,一个挡路,势必一拼。 
  夭长羽士和二十余名高手,纷纷布阵形成合围。 
  近了,从三丈拉近至一丈了。安平步履从容,一步一落实,勇往直前。 
  生死判徐徐立下门户,缓缓引笔。 
  八尺,六尺……短兵刃该是出招的最佳时机了。 
  安平不动声色,仍向前踏出一步。 
  生死判心中懔然,被安平沉静肃穆的神色所惊,心中一动,立刻抢制机先动手进袭,乘安乎脚未实地的刹那间,笔动风雷俱发,幻化三道淡影,闪电似的突然进攻。 
  “铮铮铮铮……”兵刃交击声震耳欲聋,人影像幽灵般连连闪动。 
  短兵相搏,极为凶险,出招拆招全在神意驭刃,谁慢谁倒霉。两人棋逢敌手,在丈余圆径内急剧地盘旋进退,脚下似乎不沾地,人影不易辨清,只看到晶虹和蓝芒飞快地纠缠,只片刻间,两人各攻十招以上,换了近二十次照面,速度之快身法之疾,骇人听闻。 
  纠缠中,“铮”一声暴响,人影一顿。 
  旁观的人还看不清怎么回事,短兵刃搏斗是不易看出招式的,只有善用短兵刃的高手,方能心领神会。 
  安平的虎吼声,惊醒了屏住呼吸观斗的人。 
  晶虹连间两次,蓝芒也急射两回,没有兵刃交击声,人影倏分。 
  双方皆未得手,分飘三尺,突又同时扭身回扑。 
  “铮!嗤嗤!”有裂帛声发出了,人影再分。 
  安乎的右袖裂了口,生死判的衣袂掉了一幅,安平侧飘三尺,生死判连退三步,脸色一变。 
  安平一声低喝,晶虹幻化出一圈光团,连人带剑向前猛冲,宝剑啸风令人头皮发炸。 
  “铮铮铮!”生死判连接三剑,退了五步。 
  数滴血珠溅落尘埃,生死判的右大腿挂彩了。 
  “再接三剑!”安平豪气飞扬地叫,声落已攻了两剑啦! 
  “铮铮!”生死判居然又接了两剑,又退了三步,危机光临,生死一发。 
  他不敢接第三剑,侧飘八尺大叫道:“大家上,围攻!” 
  安平身剑合一迫到,剑尖一锲而人。 
  “铮”一声暴响,天长羽士一剑劈下,双剑下沉。 
  生死判仰面便倒,急向侧滚出丈外,在千钧一发中逃得性命,几乎在安平的雷霆一击下送掉老命。 
  “嗤”一声厉啸,晶虹突然斜拂。 
  “哎……”天长羽土怪叫,右胁衣破血流,急向外退。二十余名高手呐喊一声,一拥而上。 
  危急间,清叱震耳欲聋。“住手!谁要倚众群殴,本姑娘算上一份,杀!” 
  “啊……”惨号声凄厉无比,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所有的人,全被凄厉的惨号声所惊慑,不约而同地止步并向后退,向惨号声传来处看去。 
  凄厉的叫号声仍在继续,但声音渐弱。 
  四名侍女有两名左手抓住一名大汉的后颈,右手的剑徐徐贯入大汉的腰胁,剑尖逐渐深入,大汉的叫号声也随着减弱。两名大汉艺业不弱,但在两名侍女手中,像头挨刀的羔羊,丝毫动弹不得,任由宰割。 
  少妇并未撤剑,冷冷地扫视着在场的英雄好汉。 
  这些女人何时到来的?二十余名高手居然一无所知,两名高手被杀,他们也丝毫不知。 
  惨叫声终于停止,两名侍女拔剑飞起一脚,鲜血狂喷中,两具尸体飞跌出丈外。 
  少妇冷哼一声道:“六比二十一,你们仍占上风,动手吧,等什么?” 
  生死判被天长羽士从安平的剑下救出,余悸犹在,本想再次冲上,却被五个女人的突然出现所惊,也被少妇的狂傲神色所激怒,向天长羽士问道:“天长道长,这几个女人是何来路?” 
  少妇的粉颊泛起不屑的笑容,接口道:“何必问来路?阁下的淬毒判官笔,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笔动生死立判,威震武林。刚才夏三东主剑短招快,狂风暴雨般锐不可当,没有机会让你使用所谓生死三招,委实十分遗憾。碰上了高手,阁下竟没有机会使用绝招,日后传出江湖,你生死判将声誉扫地,岂不可惜?假使不服气,阁下何不向本姑娘露两手重振声威扳回脸面?上吧,本姑娘必定给你使用生死三招的机会,决不食言。” 
  生死判气得七窍生烟,少妇那轻蔑藐视的神色,以及令人下不了台的犀利言词,委实令他受不了,切齿吼道:“泼妇!你……” 
  天长羽士一把将他拖住,沉声道:“段施主,不可激动。” 
  “道长……” 
  “女施主是近来崛起江湖的银汉双星手下高手,短短数月即名震武林。双星的党徒人数众多,在江湖中出没无常,有如鬼魅,耳目众多,遍布五湖四海三山五岳,无所不在。咱们即使今天能将她主婢五人留下,尔后你我将永无宁日。” 
  “道长怕她们不成?”生死判色厉内荏地问。 
  “除非贫道不在江湖行走,不然……不无顾忌。” 
  “银汉双星是何来路?” 
  “贫道惭愧,闻名并未见面,只知是两个功力奇高,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野心勃勃的男女,其他一无所知。” 
  “咱们内厂的人,岂怕区区两个江湖人?” 
  少妇冷哼一声,冷笑道:“你一个太监的走狗,还有什么可怕的?世间最无耻的人,恐怕舍你其谁了。” 
  生死判忍无可忍,委实受不了,大吼一声,飞扑而上,势如疯虎。 
  侍女小蕾一声娇叱,从斜刺里截出,急攻三剑,她毕竟年纪太轻,以真才实学相拚,决不是生死判的敌手。“铮铮”两声暴响,她的剑一再外荡,几乎脱手,连退三步。生死判咬牙切齿形如疯狂,“嗤”一声错开第三剑,揉身切入,笔尖如经天长虹,点向小蕾的胸口,下毒手了。 
  小蕾粉脸变色,火速后退,全力压剑借力撤身。左手拉出腰带上的彩巾,一声娇叱,抖手猛抽。 
  “嗤”裂帛声乍起,彩巾被判官笔刺穿,笔尖仍然突进,生死判如影附形迫近,手下绝情。 
  少妇与其他三名侍女视若未见,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安平吃了一惊,一声沉叱,急截而上。 
  天长羽士一再被划所伤,发誓要将安平食肉寝皮,方消心头之恨。这次见安平一招制住天龙神僧,心中早寒,但还不至于害怕,火速挥剑截出叫:“慢来,小辈……哎……” 
  四个人影突然急分,胜负已判。 
  侍女小蕾在千钧一发的险机中,从笔尖前闪过,倒飘八尺外,鬓脚见汗,粉脸泛青。 
  生死判直挺挺地举笔前冲,冲出五步突?